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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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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丝萦再度一怔。“哦,柏先生,”她冷淡的说:“我不知道你想要知道些什么?难道你请我来,就是要调查我的身世吗?”
“当然不是,”柏霈文说:“我只是奇怪,像你这样一位漂亮的女性,为什么会放弃美国繁华的生活,到乡间来当一个小学教员?”
“漂亮?”方丝萦抬了抬眉毛:“谁告诉你我漂亮?”
“亭亭。”
“亭亭?”方丝萦笑笑。“孩子的话!”
“如果我估计得不错,”柏霈文再喷了一口烟,率直的说:“在美国,你遭遇了什么感情的挫折吧?所以,你停留在这儿,为了休养你的创伤,或者,为了逃避一些事,一段情,或是一个人?”方丝萦完全愣住了,瞪视着柏霈文,她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久,她才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软弱的叫了一声:“哦,柏先生!”
“好了,我们不谈这个,”柏霈文很快的说:“很抱歉跟你谈这些。我只是很想知道,你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回美国吧?”
“我想不会。”
“那么,很好,”柏霈文点了点头,手里的烟蒂几乎要烧到了手指,他在桌上摸索着烟灰缸,方丝萦不由自主的把烟灰缸递到他的手里,他接过来,灭掉了烟蒂,轻轻的说:“谢谢你。”方丝萦没有回答,她默默的啜着茶,有些儿心神恍惚。
“我希望刚才的话没有使你不高兴。”柏霈文低低的说,声音很温柔,带着点儿歉意。
“哦,不,没有。”方丝萦振作了一下。
“那么,我想和你谈一谈请你来的目的,好吗?”
“是的。”
“我觉得——”他顿了顿。“你是真的喜欢亭亭那孩子。”
“是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搬到我们这儿来住。”
“哦?柏先生?”方丝萦惊跳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请你住到我们这儿来,做亭亭的家庭教师。我猜,这孩子的功课并不太好,是吗?”
“她可以进步的——”
“但,需要一个好老师。”柏霈文接口说。
方丝萦不安的移动了一下身子。
“哦,柏先生……”她犹豫的说:“我不必住到你家来,一样可以给这孩子补习,事实上,现在每天……”
“是的,我知道。”柏霈文打断了她。“你每天给她补一小时,而且拒收报酬,你不像是在美国受教育的。”
方丝萦没有说话。“我知道,”柏霈文继续说:“你并不在乎金钱,所以,我想,如果我告诉你,报酬很高,你一定还是无动于衷的。”
方丝萦仍然没有说话。
“怎样?方小姐?”柏霈文的身子向前倾了一些。
“哦,”方丝萦困惑的皱了皱眉头。“我不了解,柏先生,假若你觉得一个小时的补习时间不够,我可以增加到两小时或三小时,我每晚吃完晚饭到这儿来,补习完了我再回去,我觉得,我没有住到你这儿来的必要。”
柏霈文再掏出了一支烟,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急切。
“方小姐,”他咬了咬嘴唇,困难的说。“我相信你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传说。”方丝萦垂下了头。“是的。”她轻声说。“那么,你懂了吗?”他的神色黯淡,呼吸沉重。“那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是的。”方丝萦也咬了咬嘴唇。
“所以,你该了解了,我不止要给那孩子找一个家庭教师,还要找一个人,能够真正的关切她,爱护她,照顾她,使她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
“不过,我听说……”方丝萦觉得自己的声音干而涩。“你已给这孩子找到了一个母亲了。”
柏霈文一震,一长截烟灰落在衬衫上了。他的脸拉长了,陡然间显得又憔悴又苍老,他的声音是低沉而压抑的。
“这也是我要请你来的原因之一,”他说,带着一份难以抑制的激动。“告诉你,那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如果她受了什么委屈,她不会在我面前泄露一个字,那怕她被折磨得要死去,她也会抱着我的脖子对我说:‘爸爸,我好快乐!’你懂了吗?方小姐。”方丝萦倏然把头转向一边,觉得有两股热浪直冲进眼眶里,视线在一刹那间就成为模糊一片。一种感动的、激动的,近乎喜悦的情绪掠过了她。啊,这父亲并不是像她想像那样懵懂无知,并不是不知体谅,不知爱惜那孩子的啊!她闪动着眼睑,悄悄的拭去了颊上的泪,在这一瞬间,她了解了,了解了一份属于盲人的悲哀!这人不止要给女儿找一个保护者,这人在向她求救啊!“怎样呢?方小姐?”柏霈文再迫切的问了一句。
“噢,我……”方丝萦心情紊乱。“我不知道……我想,我必须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呢?”
“你知道,我是正心的老师,亭亭是我的学生,我现在再来做亭亭的家庭教师,似乎并不很妥当,会招致别人的议论……”
“哼!才无稽呢!”柏霈文冷笑的说:“小学教员兼家庭教师的多的是,你绝不是唯一一个。如果你真在乎这个,要避这份嫌疑的话,那么,辞掉正心的职位吧!正心给你多少待遇,我加倍给你。”方丝萦不禁冷冷的微笑了起来,心里涌上了一层反感,她不了解,为什么有钱的人,总喜欢用金钱来达到目的,仿佛世界上的东西,都可以用钱买来。
“你很习惯于这样‘买’东西吧?”她嘲弄的说。“很可惜,我偏偏是个……”
“好了,别说了。”他打断了她,站起身来,他熟悉的走到落地长窗的前面,用背对着她。他的声音低而忧郁。“看样子我用错了方法,不过,你不能否认,这是人类最有效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好了,如果我说,亭亭需要你,这有效吗?”
方丝萦的心一阵酸楚,她听出这男人语气里的那份无奈、请求的意味。她站起身来,不由自主的走到柏霈文的身边。落地长窗外,月色十分明亮,那些盛开的花在月色下摇曳,洒了一地的花影。方丝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一株修长的花木说:“多好的玫瑰!”
“什么?”柏霈文像触电般惊跳起来。“你说什么?玫瑰?在我花园中有玫瑰?”
“哦,不,我看错了。”方丝萦凝视着柏霈文那张突然变得苍白的脸孔。“那只是一株扶桑而已。我不知道……你不喜欢玫瑰吗?为什么?你该喜欢它的,玫瑰是花中最香、最甜、最美的,尤其是黄玫瑰。”
柏霈文的手抓住了落地窗上的门钮,他脸上的肌肉僵硬。
“你喜欢玫瑰?”他泛泛的问。
“谁不喜欢呢!”她也泛泛的回答。面对着窗外,她又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忽然振作了。回过头来,她直视着柏霈文,用下定决心的声音说:“我刚刚已经考虑过了,柏先生,我接受了你的聘请。但是,我不能放弃正心,所以,我住在你这儿,每天和亭亭一起去学校,再一起回来。我希望有一间单独的房间,每月两千元的待遇,和——全部的自由。”她停了停,再加了句:“我这个星期六搬来!”掉转身子,她走到沙发边去拿起了自己的手提包。
柏霈文迫切的回过头来,他的脸发亮。
“一言为定吗?”他问。
“一言为定!”
第五章
星期六下午没课,方丝萦刚吃过午饭,柏亭亭就窜进了屋里来,嚷着说:“方老师!马上走吧,老尤已经开了车来接你了。”
“哦!”方丝萦轻蹙了一下眉梢,又微微一笑。“你爸爸记得倒挺清楚的。”
“你的箱子收拾好了吗?我去叫老尤来搬!”柏亭亭喊着,又一溜烟的跑出去了。方丝萦站在室内。一时间,有份迷惘而荒谬的感觉。怎么回事?自己真的要搬到柏家去住吗?这好像是不可能的,是荒诞不稽的,是缺乏考虑的。她还记得刘校长和李玉笙她们听到这消息后所露出的惊讶之色,她也体会出她们都颇不赞成。但是,没有人对她说什么。她知道,在刘校长她们的心目里,她始终是个怪异的、不可解的人物,是个让她们摸不清、想不透的人物。事实上,自己真的有些荒唐!搬到柏家去住,她每根神经都在向她提示,这个决定是不妥当的。那是个太复杂的家庭,她卷进去,必定不会有好结果!可是,她无法抵制那股强大的、要她住进去的诱惑力。那柏宅有些儿魔力,那含烟山庄、那废墟、那盲人、那孩子、那逝去的故事……在在都有着魔力,她抗拒不了!或者,有一天,她真会写下一本小说,像简爱一般,有废墟、有盲人、有家庭教师……她猛的打了个冷战,多奇异的巧合!现在,所缺的是一个疯妇,那柏宅的大院落里,可真藏着一个疯妇吗?
柏亭亭跑回来了,来回的奔跑使她不住的喘着气,额上,一绺头发被汗水濡湿了,静静的贴在那儿。脸庞也因奔跑而红润,眼睛却兴奋的闪着光。在她后面,一个年约四十岁,瘦瘦高高的男人正站在那儿,穿着件整洁的白衬衫,灰色的西服裤,身子是瘦削而挺拔的。方丝萦接触了那人的眼光,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这眼光是锐利的。
“是方小姐吗?我是老尤,柏先生让我来接你。”
“哦,谢谢你。”方丝萦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希望自己看起来威严一点。“箱子在那儿,麻烦你了。”
老尤拎起了箱子,先走出去了。方丝萦到校长室去,移交了宿舍的钥匙。然后,她坐进了汽车,挽着柏亭亭那瘦小的肩膀,她看着车窗外面,那道路两旁,全是飞快的,而后退的茶园。柏家的茶园!她的精神又恍惚了起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事呢?这段路程只走了三分钟。亚珠跑来打开了大门,车子滑进柏家的花园,停在正房的玻璃门前面。柏亭亭首先钻出车子,嚷着说:“方老师,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别管那箱子,老尤会拿上来的。”牵着方丝萦的手,她们走进了客厅,柏亭亭的脚步是连跑带跳的。客厅中阒无一人,柏亭亭拉着方丝萦向楼上冲去。猛然间,她收住了脚步,仰头向上看,欢愉立即从她的脸上消失,那小小的嘴唇变得苍白了。方丝萦也诧异地站住了,跟着柏亭亭的视线,她也仰头向上看,然后,她和一个女人的视线接触了。那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与方丝萦心中所想像的“后母”完全不同。她有张椭圆形的脸庞,尖尖的小下巴,一对又大又亮的眼睛,挺秀的眉毛,和小巧的嘴。这张脸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如果硬要找毛病的话,只能说她的神情过于冷峻,过于严苛,过于淡漠。她的身材也同样美好,纤秾合度,高矮适中。她穿了件粉红色滚蓝边的洋装,宽袖口,小腰身,相当漂亮,相当时髦,也相当配合她。她的头发蓬蓬松松的,梳成了很多小鬈,给她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韵致,缓和了她面部的冷峻。在她耳朵上,垂着两个粉红色的大圈圈耳环,摇摇晃晃的,显得俏皮,显得娇媚。她很会妆扮自己,而且,她还很年轻,大概顶多三十出头而已。那身妆束把她的年龄更缩小了一些。方丝萦很为她惋惜,如果柏霈文的眼睛不瞎,他怎可能冷淡这样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
在她打量这女人的同时,对方也在静静的打量着她。方丝萦猜想,自己给对方的印象,一定远不如对方给自己的。近视眼,梳着老式的发髻,穿着那样一身黑色的旗袍,该是个典型的教员样子吧!她在对方脸上看出了一抹隐约的、轻蔑的笑意。然后,那女人静静的说:
“欢迎你来,方小姐。”
“是柏太太吧?”她说,慢慢的走上楼去,仍然牵着柏亭亭的手。“是的,”柏太太微笑了一下,那微笑是含蓄的,莫测高深的。“亭亭会带你去你的房间,”她说,适度的表示了她雇主的身分。“我很忙,不招待你了,希望你在我们家住得惯,更希望亭亭不会使你太麻烦。”
“她不会,”方丝萦微笑的说,迎视着对方的眼睛,这对眼睛多大,多美,多深沉!“亭亭是个乖孩子,我跟她已经很熟了。”
“是吗?”柏太太笑了笑,眼光从柏亭亭身上扫过去,方丝萦立即觉得那只抓住自己的小手痉挛了一下。出于下意识,她也立刻安慰的把那只小手紧握了一下。于是,在这一瞬间,一种奇异的、了解的情感联系了她和亭亭,仿佛她们成为了联盟者,将要并肩对抗一些什么。柏太太扶着栏杆,开始走下楼梯,她的背脊挺直,步伐娴雅而高贵。方丝萦眩惑的望着她,觉得这走路的姿势,这神情都那么熟悉,一种典型的、贵妇人的样子。她一面下楼,一面说:“那么,很好,让亭亭带你去吧。”她的眼睛已不再看方丝萦,而直视着那正拎着皮箱走上楼来的老尤说:“老尤,准备车子,送我去台北。”
“是的。”老尤应了一声,径自把箱子送到楼上去了。
方丝萦牵着柏亭亭继续上楼,她听到柏太太的声音,在楼下清晰的吩咐着:“亚珠,不要等我吃晚饭,我不回来吃。”
一上了楼,亭亭又恢复了她的活泼,她高兴的指给方丝萦看,那一间是她父亲的房间,那一间是她母亲的,那一间是她的。方丝萦发现这幢房子设计得相当精致,楼上有个小厅,陈设着一套很小的沙发,放了一个花架,和电话机等,除了这小厅之外,只有四个房间,是两两相对的,中间是走廊。阳台成为环形,围绕着整栋房子,方丝萦猜想,每间房间一定都有门通向阳台。柏霈文和他的妻子住对面对的两间,方丝萦和柏亭亭就住了剩下的对面对的两间,柏亭亭隔壁是柏太太,方丝萦隔壁是柏霈文。
“你爸爸和妈妈怎么不住一间房?”方丝萦问。
“他们一直这样住的。”柏亭亭不以为奇的说,一面告诉方丝萦,“你住的房间原来是客房,现在给你住,我们就没有客房了。”
“你们家常常有客人来住吗?”
“不常常,只有高叔叔,每年来住一两次。”
“高叔叔?”
“是的,高叔叔,他是爸爸的好朋友!”柏亭亭说:“他在南部开农场,不常来的。他来也没关系,可以睡楼下。”拉着她,柏亭亭一下子冲进了为方丝萦准备的房间,兴奋的喊:“你看!方老师,你喜欢吗?”
方丝萦有一阵晕眩,她必须扶住墙,以稳定自己。这是怎样一间房间!她置身在一座宫殿里了,一座梦寐已久的宫殿!她意乱神迷的打量着这房间,地上,铺着的是纯白的地毯,窗子上,垂着黑底金花的窗帘,一张有白色栏杆的、美丽的双人床,一个白色金边的梳妆台,一张小小的白色书桌……所有的颜色都是白、黑与金色混合的,但是,那张床上,却铺着一床大红色的床罩,因此,也缓和了黑白颜色所造成的那份“冷”的感觉,给整个房间增添了不少温暖。在墙上,有个很小的骨董架,放了几件磁器的摆设,架子的正中,是个长方形的格子,里面放着一个大理石的塑雕——希腊神话故事里的尤莉特西和她的爱人奥非厄斯,雕刻得十分精致和传神。这种种种种,倒都也罢了,最让方丝萦激动的,是床边的一个白色金边的小床头柜上,放了盏有白纱灯罩的台灯,台灯旁边,有个黑色大理石的花瓶,里面插着一瓶鲜艳的黄玫瑰。“你喜欢吗?方老师?你喜欢吗?”柏亭亭仍然在喊着,迫切的摇着方丝萦的胳膊。“哦,我喜欢,真——喜欢。”方丝萦说,靠在墙上,觉得好乏力。她望着那两扇落地的玻璃窗,玻璃窗外,果然是阳台,那么,这阳台可以通往任何一个房间了。阳台上,放着好几盆菊花,这正是菊花初开的季节,那些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绚烂的绽开着。越过这阳台再往外看,就是那高低起伏的山坡,和那一片片的茶园了。
“老师,你一定不喜欢……”那孩子敏感的说。
“哦,不,不,我喜欢,真的。”方丝萦慌忙打断了她,把她揽在怀里,低低的问:“告诉我,亭亭,这房间本来就是这样子布置的吗?”
“当然不是。”那孩子笑了。“只有地毯没换,其他的家具都是新换的,爸爸指定的家具店里买的。”
“那座塑像呢?”方丝萦指着那个大理石的雕塑问。
“那是家里原来就有的,本来在爸爸房间里,爸爸说他反正看不见,叫我搬到你屋里来算了。”
“哦。”方丝萦的目光又落回到那瓶黄玫瑰上面,这玫瑰,显然也是让人去买来的了,因为柏家花园里没有玫瑰花。她走到床边去,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觉得精神恍惚得厉害。玫瑰花浓郁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初秋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斜射进来,暖洋洋的。花和阳光,以及这屋子里的气氛,每一样都薰人欲醉。“还满意吗?方小姐!”
一个低沉的、男性的声音使方丝萦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她看到柏霈文瘦长的身子正斜靠在敞开的门框上,他那样无声无息的走来,使方丝萦怀疑他是否来了很久了,是否听到了她和亭亭的对白。她站起身来,虽然柏霈文看不见,她仍然下意识的维持着礼貌。“这未免太考究了,柏先生。”她说。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照我的意思配色的。”
“颜色配得很好。”方丝萦凝视着他,这盲人虽然看不见,对颜色却颇有研究呢!“我没想到你对配色也是个专家。”
“我学来的。”柏霈文慢吞吞的说:“我曾经和一个配色的专家一起生活过。”
“哦。”方丝萦应了一声,对屋内的一切再扫了一眼。“其实,你真不必这样费心。”她不安的说:“这使我很过意不去呢!”
“一个准作家应该住在一间容易培养灵感的房间里。”柏霈文笑了笑说。“准作家?”
“你不是想要收集写作资料吗?”柏霈文的笑意更深,但是,忽然间,他的笑容又完全收敛了。“住在这儿吧,方小姐,”他深沉的说。“我答应你,你可以在这儿找到一篇写作资料,一部长篇小说!”
“我说过我要收集写作资料吗?”方丝萦有些儿啼笑皆非。“我……”
“别说!”柏霈文阻止了她下面的话。“我想,我知道你。”
方丝萦呆了一呆,这人多么武断!知道她!他真“知道”她吗?她扬了扬眉毛,不愿再和他争辩了。走到屋子中间,她打开了老尤早已拎进来的那只箱子,准备把东西收拾一下,那盲人敏锐的听着她的行动,然后说:
“我想,你一定希望一个人休息休息。亭亭!我们出去吧!”
“噢,”亭亭喊了起来。“我帮方老师收东西。好吗?”她把脸转向方丝萦。“我帮你挂衣服,好吗?”
“让她留下来吧,柏先生。”方丝萦说。“我喜欢她留在这儿帮我的忙,跟我说说话。”
“那么,好,等会儿见。”柏霈文点了一下头,转过身子,他走开了。这儿,方丝萦从壁橱里取出了挂衣钩,让柏亭亭帮她一件件的把衣服套在钩子上,她再挂进壁橱里。亭亭一面忙着,一面不住的说着话,发表着她的意见:
“老师,你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像这件红的,这件黄的,这件翠绿的……为什么你都不穿?你总是喜欢穿黑的、白的、咖啡的、深蓝的……为什么?”
“这样才像个老师呀!”方丝萦笑着说。
“你把头发放下来,不要戴眼镜,穿这件浅紫色的衣服,一定好看极了。”柏亭亭举起了一件紫色滚小银边的晚礼服说。“哦,小丫头,你想教我美容呢!”方丝萦失笑的说。
“可是,你以前穿过这件衣服的,是吗?”
“当然。”
“为什么现在不穿呢?”
“没有机会,这是晚礼服,赴宴会的时候穿的,知道吗?”方丝萦把那件衣服挂进了橱里。然后,她忽然停下来,把那孩子拉到身边来,问:“你喜欢漂亮的衣服吗?”
“嗯,”那孩子点点头。“妈妈有好多漂亮的衣服。”
“你呢?”方丝萦问:“我只看你穿过制服。”
柏亭亭低下了头,用脚踢弄着床罩上的穗子。
“我每天要上课,有漂亮衣服也没有时间穿……”她忸怩的、低声的说。“哦。”方丝萦了解了。站直身子,她继续把衣服一件件的挂进橱里,一面用轻快的声音说:“快点帮我弄清楚,亭亭。然后,你带我去参观你的房间,好吗?”
“好!”柏亭亭高兴的说。
方丝萦的东西原本不多,只一会儿,一切都弄清爽了。跟着柏亭亭,方丝萦来到亭亭的房间。这房间也相当大,相当考究,深红色的地毯,深红色的窗帘,床、书桌、书橱都收拾得十分整洁,整洁得让方丝萦诧异,因为不像个孩子的房间了。在方丝萦的想像中,这房子的地上,应该散放着洋娃娃、小狗熊、小猫等玩具,或者是成堆的儿童读物。但是,这儿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卧房。
“好了,亭亭,”方丝萦笑着说:“把你那些洋娃娃拿给我看看。”
“洋——娃——娃——”柏亭亭结舌的说。
“是呀!”方丝萦亲切的看着那孩子。“你的小黑炭啦、小丑啦、金鬈儿啦……”柏亭亭的脸色发白了,笑容从她的唇边隐没,她僵硬的看着方丝萦。“怎么?亭亭?”方丝萦不解的问。
那孩子的头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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