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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铃-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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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有一座高大的宫殿,白玉为阶,黄金作柱,金梁玉瓦建成的殿背,高耸入云,几与天齐,来往的人群,也都是仙风道骨,不带半分烟火气。他恍恍惚惚地信步而行,突地见到他父母双亲也杂在人群中行走,大喜之下,狂奔而去。
    哪知脚步竟忽然不能动弹,仿佛突然被人点住穴道,他又惊又急,苦苦挣扎,刹那间只见到所有的珍宝花果都变作了恶臭垃圾,往来的人群也都化为了毒蛇猛兽,梅吟雪、叶曼青、王素素、龙飞,以及他的父母双亲,都被数十条毒蛇紧紧缠住,毒蛇的眼睛,却忽然都变成郭玉霞含笑的秋波……
    他用尽全身之力,大喝一声,奋然跃起……张开眼来,眼前却只有一盏孤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四下水声潺潺,他举手一掠,满头冷汗,汗透重衣,才知道方才只不过是一场恶梦。
    转目望处,四壁萧然,只有一床、一几、双椅,高处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窗外群星闪烁,原来他已睡了一天一夜。他定了定神,挣扎站起,只觉地面不住摇晃,再听到四下的流水声,他才突然发觉,他已置身海上。
    就在方才昏睡之间,他已远离了红尘,远离了亲人,远离了他生长的地方,所有他熟悉与他深爱着的人们,此刻已与他远隔千里之外,而且时间每过一分,他和他们也就更远离一分。
    一念至此,他只觉心胸欲裂,不禁悲从中来,突地重复坐下,热泪夺眶而出。难道他的生命真的从此便不再属于他自己了么?那岂非等于生命便从此结束?但父母师门之恩,俱都未报,红尘中他还要去做的事,更不知尚有多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地伸手一抹泪痕,奋然长身而起,白语道:“我还要回去的,我还要回去的……”
    突听门外朗声一笑,风漫天推门而入,道:“你还要回去么?”
    南宫平挺胸道:“正是!”
    风漫天笑声一顿,长叹道:“好,好,你有此志气也好!”他手持巨壶,脚步踉跄,酒意更浓。
    南宫平虽然有许多话要想问他,但见了他如此神情,只得住口。过了半晌,海风突盛,强劲的风声,在船外呼啸而过,船行更急,也却更加摇晃。
    但只有独腿的风漫天,在摇晃的船板上,却走得平平稳稳,他搬来许多酒食,与南宫平对坐而饮。转瞬间天光已亮,南宫平只听四下渐渐有了嘈杂的脚步与人语声,不时还夹着狮虎的吼声。
    —线阳光,穿窗而入,风漫天突地长身而起,道:“随我来!”
    两人一起出了船舱,南宫平一眼望去,只见海夭极处,金光鳞鳞,四下天水相接,金光波影,景色当真壮观已极,但船板上却是说不出的龌龊零乱。四下满堆着箱笼杂物,后桅边却放着一排铁笼,笼中的狮虎豺狼,俱已自箱中放了出来,一见生人,便不住怒吼跃跃,张牙舞爪。
    一个消瘦而沉默的汉子,敞着衣襟,立在后梢掌舵,另一个矮小臃肿的汉子,穿着一身油腻的衣衫,满头癫疮,立在他身边嘻嘻丑笑。
    南宫平一见此人,心中便有说不出的厌恶,渔人船夫,虽然穷困,但大多俱是明朗而洁净的,此人却是既龌龊,又猥琐,笑声更是刺耳难闻。他忍不住问道:“此人是谁?”
    风漫夭道:“伙夫。”
    南宫平呆了一呆,想到今后自己要吃的饭菜,竟是此人所做,胸口已不觉起了一阵恶心,皱眉道:“怎么寻来如此人物?”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我能寻着这些船夫,却已大非易事,纵是生长海面之人,又有谁愿意跟着陌生的船飘洋过海。”
    南宫平道:“那么前辈你又是如何找来的。”
    风漫天突然张手一招,那八哥便远远飞了过来,风漫天道:“叫七哥来。”那“八哥”咕咕叫道:“七哥,七哥……”低低飞了一圈。甲板突地掀起一块,一个黝黑的汉子,自船板下一跃而出。
    南宫乎目光转处,心头不禁又是一跳,原来此人生相更是奇特,身材矮短宽阔,有如棺材一般,背脊弯曲,头陷入肩,行动却是轻捷灵敏无比,轻轻一步,便已到了风漫天身前,面目之丑恶,更是骇人听闻,獠牙阔口,下颔突出,有如野兽般激动鲁莽之色,垂首道:“主人有……有何吩咐?”语声嘶哑缓慢,口齿极是不清。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我与他两人,乘着一艘独木之船,飘洋过海,来到江南,此番回去,谁还愿意如此吃苦,何况又多了不知多少货物,自然要换只最大的船,自然要用许多船夫。”
    南宫平道:“多少船夫?”
    风漫天道:“莫约十一、二人,你可要见见他们?”
    南宫平连声道:“不用了!”他见到这野兽般的“七哥”与那癫头汉子,心中已是作呕,哪里还愿再看别人,转开目光,望向笼中的猛兽,只觉那些狮虎豺狼虽然凶猛,却也比这两人看来顺眼得多。
    这海船制作甚是坚固,只有一根船桅,确是难见的大船。
    此刻船帆俱都张起,使连后樯也已纵帆,都被海风涨满,蓝天碧海,万里无云,南宫平初次来过这种海上生活,不两日便已渐渐将胸中的不快忘去,反而充满新奇之感,只恨不得早日到达目的地,完成责任,那时用尽千方百计,也要重回江南。
    船上船夫,大多形容古怪,面色阴沉,一个个不住以奇怪的目光,窥伺着南宫平,有如野兽窥伺猎物一般,完全不似海面常见的船夫,南宫平心中不觉暗中起了警惕,但风漫天却满不在意。
    他每日清晨,阳光初升之际,都要站到船头,撮口长啸一番,直震得海天都掀起波澜。除此之外,便是终日坐在舱中饮酒,而且言语越来越少,有时甚至终日不发一言。
    他不但自己饮酒,而且每餐每饭,还要强劝南宫平喝上几杯他那葫芦里的烈酒。
    南宫平每次见到那癫子端来菜饭时,心头都觉得十分难受,不喝几杯烈酒,当真是食难下咽。
    那癫子厨师当真龌龊已极,连脸都未曾洗过一次,幸好船上清水甚是珍贵,他菜又烧得极好,虽然人人厌恶于他,却还可容忍,他终日唯有痴痴呆笑,更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见到南宫平时,那咧嘴的一笑,使得南宫平每次一听见他的笑声,就赶紧将目光转过一边。
    船行数日,举目四望,仍是海天茫茫,见不到一片陆地。
    南宫平忍不住问道:“不远了么?”
    风漫天却只是冷冷回答:“到了你自会知道!”
    船行越久,他脸色就越阴沉,酒也喝得越多,这自是大违常情之事,只因无论是谁,离家渐近,心里总是该高兴的。
    这一日风浪甚大,南宫平多喝了儿杯,想起亲人,心头不觉甚是烦闷,悄悄出了舱门,走到船头,只见天上星群影人海中,天水相映,几乎令人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他心神方觉一畅,突听甲板下传来一声痴笑,接着船板一阵轻响。
    南宫平实是不愿见到此人,眉头一皱,身形闪动,轻轻掠至船舱旁的阴影中,只见两个船夫夹着那癫子伙夫跃上船面。
    南宫平本待闪身入舱,见到这三人行迹仿佛十分鬼祟,心念一转,手掌一搭,全身隐没在船舱边的短檐下。
    只见那两个船夫,一个身形枯瘦,身材灵便,名叫“金松”,另一人却是阴沉的舵手“赵振东”,这两人船上生涯俱都十分精到,在船夫中仿佛甚有权威,是以南宫平都认得。
    金松一上船面,四望一眼,轻轻道:“缺点子!”
    赵振东冷冷道:“你再去四面踩踩盘子,掌舵的不是并肩子!”
    他两人出口竟是江湖黑话,南宫平不禁更是疑云大起。
    要知“缺点子”便是无人之意,“踩盘子”乃是探查,“并肩子”便是“朋友”,这几句话绿林豪强最是常用,南宫平虽非老江湖却也懂得。
    金松果然展动身形,四下探查了一番,身形轻捷灵便,轻功竟似极有根基,“嗖”地自南宫平身侧掠过,摇头道:“没有动静,只有掌舵的那厢还在舱那边,而且伏在舵上,似已睡着了!”
    赵振东微一颔首,将那癫子厨师拉到一堆货物下,那癫子跌跌撞撞,笑也笑不出来了。赵振东面色一沉,“嗖”地自靴里拔出了一柄解腕尖刀,在癫子面前一晃,阴侧侧笑道:“你要死要活?”
    那癞子骇得缩成一团,给结巴巴他说道:“自……自然要活!”
    赵振东道:“要活就得听老子们的话,老实告诉你,老子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你只要是在海面上混的,大概就听过老子们的名字,老于就是‘舟山海豹帮’的‘海豹’赵老大!”
    那癞子不由一愣,苦着脸道:“大……大王有何……吩咐小人都听话。”他一骇之下,话更说不清了。
    赵振东冷冷一笑,道:“谅你也不敢不听!”自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接道:“明天给我漂漂亮亮地做一锅海带鸡汤,把这个一半下在汤里,一半混在饭里!”
    那癞子颤声道:“鸡汤里不用放胡椒面的!”
    赵振东笑骂道:“呆子,这不是胡椒,告诉你,这就是杀人的毒药,无论是谁,吃下半点立刻七窍流血而死。你记着千万不要将它放入口里,事成之后,老子们发了财,少不得也要分你一点,但你若走漏一点消息,老子们就要把你大卸八块,抛下海里喂鱼,知道了么?”那癞子点头如捣蒜,连声应了。金松轻轻一笑,道:“小弟这几日暗地观察,这一票油水就足够我兄弟快乐半辈子,只是不但那跛子跟那怪物有些扎手,那个漂漂亮亮的小白脸,手底下也有两下子。”
    赵振东冷“哼”一声,道:“你当汪治、孙超,连那边掌舵的那死脸子李老三是好人么?我看这三人混上船来,也没有安着好心,八成也是黑道上的朋友,只是他们既然不是咱弟兄一路,明日索性连他们也做翻了算了!”
    这两人轻言细语,直听得南宫平暗中心惊,心中暗道:“侥幸,天教我无意中窥破他们的阴谋,否则岂非要着了他们道儿。”
    心念转动间,突听左面一声衣袂带凤之声“嗖”地划过。
    南宫平心头一惊,只见一条黑影人影一掠而来,冷冷道。
    “赵老大,你好狠心,连我兄弟你也要一起做翻喂鱼么?赵振东面色大变,翻身跃起,掌中紧握尖刀,轻叱道:“谁?”
    黑影中缓步走出一人,死眉死眼,长脚大手,面上不带半分表情,正是被赵振东暗中唤做“死脸子”的李老三。
    赵振东、金松如临大敌,虎视眈眈,李老三神情却仍是呆呆板板,缓步走了过去,道:“癞皮狗,快把毒药拿出来。”
    那癞子缩在箱笼间,当真有几分像是癫皮狗,赵振东叱道:“你先把命拿来!”
    刀光一闪,使要扑上前去。
    李老三道:“且慢动手,要知我令你们交出毒药,并无恶意,那跛子是何等角色,岂是一包毒药就可以解决得了的,若是被他发觉,岂非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快把毒药抛入海里,我自然另有好计来对付他们。”
    赵振东果然停下脚步,但回中仍在发狠,道:“你是什么玩意,我‘海豹’赵老大要听你的!”
    李老三冷冷道:“你不认得我么?我就是……”突然凑到赵振东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赵振东面色大变,身子一震,“铛”地一声,连掌中的尖刀都落到地上,颤声道:“你……你老人家怎……”
    李老三道:“不要多话,快回到舱里睡觉,时候到了,我自会通知你,你‘海豹帮’显然辛苦了一趟,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赵振东道:“是,是……”拉起金松就走。
    那癞子畏缩跟在后面,“李老三”突然一把抓起他臂膀,厉声道:“好大胆的杀胚,你当太爷没有看出你是什么变的么!拿命来!”右掌一扬,立掌如刀,“唰”地一掌,向癞子天灵直劈而下!
    南宫平心中大奇:“难道这癞子也是个角色!”
    那癞子却早已骇得瘫在地上,只见“李老三”一掌已将震破他头顶天灵,他却仍然动也不动,哪知“李老三”掌势突地一顿,只是在癞子肩头轻轻一拍,道:“不要怕,我只是试试你的,去吧!”
    他无论做什么事,面上都丝毫不动声色,话一说完,转身回到舵边。那癞子爬起来爬下舱板,目光却在有心无意之间,望了望南宫平隐身的短檐。
    南宫平不禁又是一惊,只听船舱上一只老鼠跑过,他方才只当那癞子发现他行藏,哪知那癞子只不过是看到了老鼠而已。
    南宫平哑然一笑,见到四下再无人影,轻轻掠下,一手拉开船舱之门,方待闪身而入……
    哪知他目光一抬,黑暗中竞赫然有一双发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紧盯着他,仿佛早已隐在船舱门后,等着他进来似的。
    南宫平一惊之下,双掌一错,护胸防身,只见面前的不过只是那怪物“七哥”而已。
    “七哥”咧开阔口,露出那一排森森白牙,朝他一笑,便转身走开,脚步间真当没有一丝声音。
    南宫平又惊又奇,忖道:“难道这怪物也听到了方才那些话么?怎地他却不动声色!”大步走入,找着风漫天,只见他仍在灯下喝酒,他从不睡觉,也不吃饭,老天生下他来,仿佛只是为了喝酒的。
    他头也不回,缓缓道:“还没有睡么?可是要喝两杯?”
    南宫平沉声道:“前辈若再喝酒,以后只怕永远喝不成了!”
    风漫天朗声一笑,道:“世上竟当真会有能令老夫喝不成酒的事么?如此说来,我倒当真要听上一听!”话说完,又满满喝了一口。
    南宫平道:“前辈可知道船上的船夫,全是杀人越货的海盗么?”他一口气将方才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
    哪知风漫天却全然不动声色,南宫平皱着眉道:“晚辈虽也未将这些恶贼放在心上,但既己知道他们的阴谋,好歹也该有所举动……”
    风漫天哈哈…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么!自他们踏上此船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这些人里全无一个好人,只有那癞子痴痴呆呆,并非他们一路,是以我才要癞子来做伙夫。但我犹自放心不下,早已在酒中下了可解百毒之药,是以我每餐都要你喝上几杯,便是防他一手,至于他们若要动武,哈哈,那便是他们死期到了。你看我终日饮酒,当我真的醉了?”南宫平暗叹一声,道:“前辈之能,当真非人能及……”
    风漫天大笑截口道:“我不过年老成精,看得较清楚而已,你若是到了我这样年纪,便知道世上的阴谋诡计俱都可笑得很,只是……那李老三看来倒是个角色,却不知道他是什么变的……”
    南宫平道:“此人必定大有来历,但在前辈你的面前,只怕他也难施展了!”他此刻对风漫天已是心中钦服,绝非故意奉承。
    风漫天大笑道:“不管他有什么来历,他要姓赵的那厮不要在酒菜中下毒,倒是聪明得很,无论是多高明的迷药,无论他下在何物之中,老夫若是看他不出,便算枉活这七八十年了!”
    南宫平道:“前辈难道不准备揭破他们的阴谋么?”
    风漫天道:“我每日长啸,便是为了要唬住他们,否则他们只怕早已动手了,若是揭破阴谋,杀了他们,还有什么人来做船上的苦工。”他仰天一笑,道,“这帮恶人遇着老夫,只怕是合当倒霉了。”
    南宫平心中突地一动,凛然道:“前辈货单上最后一项,难道便是要以他们充数么?”
    风漫天笑道:“正是,我早知会有人自动送上门来,是以绝不费心去找,到了地头……到了地头……”笑声突地停顿,又痛饮起来。
    南宫平暗叹一声,只觉这老人既是可敬,又是可怕,目光转处,只见他双眉突地紧紧皱在一处,心中竟似甚是忧闷,一杯接一杯,不住痛饮,忽又回过头来,道:“老夫生平唯有一件憾事,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事么?”
    南宫平摇头道:“不知。”
    风漫天“吧”地一声,将掌中巨觥,重重放到桌上,长叹道。
    “老夫生平憾事,便是饮酒不醉,便是终日不断地喝,仍是清清楚楚,当真可悲可叹。”
    南宫平大奇道:“千杯不醉,是为海量,乃是人人羡慕之事,有什么可悲可叹?”
    风漫天道:“常言道:‘一醉解千愁’,世人饮酒,十之八九,多是为了消愁解忧。古往今来,圣贤豪杰,英雄诗人,有几个逃得开这个‘酒’字,便是为了人人心中俱有烦闷之事,‘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曹阿瞒虽是大好巨恶,这旬话却是说得对的。那滴仙诗人李大白说得更妙,’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哈哈,万古愁,哈哈,好一个万古愁!这三字一个字便值得喝上一杯!”他拿起巨觥,连尽三杯,方自接口道:“世人饮酒,俱是为了消愁,量浅之人喝上一点,便能将忧愁浑然忘却,岂非大妙,海量之人,久饮不醉,既费金钱,又耗时间,已是大大不幸,若似老夫这般,永远喝它不醉,更是不幸中之最不幸了,岂非可叹之事!”
    这一番言论,南宫平真是闻所未闻,不禁大笑道:“话虽如此说法,但老前辈一生英雄,名满天下,晚来更能隐于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天堂乐土‘诸神之殿’,可说是福寿双全,却又为了什么定要以酒消愁?”
    风漫天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道:“诸神之殿,诸神之殿……”突地挥手苦笑叹道:“我已有酒为伴,你去睡吧!”
    南宫平直到入睡以前,心里还在奇怪,不知道风漫天为何如此愁苦。第二日他上到船面,只见赵振东、金松,以及那“李老三”等人仍是照常做事,他自然也装作糊涂,但心中却又不禁为这些人的命运悲叹。要知他生长大富之家,幼有才子之名,长有英雄之誉,可说是个天之骄子,是以悲天悯人之心,便分外浓厚。
    风漫天索性连日来的长啸都免却了,酒喝得更凶,南宫平见他精神似乎日渐萎颓,心头忧郁日渐沉重,就正如那笼中的狮虎一样。
    要知海上食物清水最是珍贵,自无足够的饮食供给狮虎,再加以浪大船摇,狮虎豺狼虽是陆上之雄,到了海上,却也不惯。儿日下来,这一群猛兽早已被折磨得无精打采,威风尽失,就连吼声听来俱是有气无力。
    南宫平看看风漫天,看看这一群猛兽,不禁为之叹息。
    四面仍是海天茫茫,连船舶的影子都看不到,入海自是极深了。“李老三”面如死水,坐在般边,拿了根钓竿钓起鱼来。
    到了黄昏,风漫天拿着葫芦上了船板,倚在船桅上看他钓鱼,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南宫平笑道:“大海中钓鱼,可钓得着么?”
    风漫天道:“只要有饵抛下水去,多少总会有一面条鱼来上钩的!”
    话声来了,“李老三”钧竿一扬,果然钓上一条鱼来,满身细鳞,微带红色。
    风漫天叹道:“这条鱼正是海鱼中最称美味的‘红鱼’,下酒最是佳妙,只可惜没有令堂那样的妙手烹调而已。”
    提到南宫夫人,南宫平神色不禁一阵黯然,但瞬即展颜笑道:“在下的手艺,却也不差哩,”风漫天大喜道:“真的么?”
    南宫平笑道:“自是真的!”他为了要为这老人暂解愁绪,竟真的拿过那尾鲜鱼下舱做起菜来。
    要知“烹饪”一道,其中亦有极深的功夫,极大的学问,火候、刀法、佐料,有一样差错一点,味道就大不相同。但南宫平天资绝顶,不但诗词书画,一学便精,就做菜,竟也无师自通。
    风漫天兴高采烈,看他做菜,那癫子也一直在旁痴痴呆笑。
    片刻间便已做好,一条鱼端将出来,果然是色、香、味俱全,风漫天早已等不及了,一面喝酒,一面吃鱼,还未回到船舱,便已将鱼吃了大半,眼见一盘子里只剩下半段鱼尾,一个鱼头,方自讪讪笑道:“你做的菜,你也要吃上一点!”
    南宫平含笑夹起一段鱼尾,慢慢咀嚼,他看到这老人的笑容,心里也甚是开心,风漫天回头一望,只见那怪物“七哥”也站在旁边咧嘴而笑,仿佛是羡慕,便含笑道,“你想吃么?鱼头拿去!”
    那怪物“七哥”拿起鱼头,整个抛入口里,竟连皮带骨地大嚼起来,当真有如野兽一般。南宫平见了他的吃相,不禁暗中皱眉。
    风漫天哈哈笑道:“好,好,有其母必有其子,想不到你居然也烧得一手——”语声、笑声,突地一起顿住,他语声本自越说越响,有如纸鸢越放越高,此刻笑声突顿,有如纸鸢被人一刀斩断长线,又被狂风呼地卷走。
    只见他双目圆睁,面色渐渐发青,突地狂吼一声:“不好!”
    “呼”地一掌,五指箕张,笔直向南宫平抓来!
    南宫平惊愕之下,全然呆住。哪知风漫天一掌抓来,竟是劈手夺过了南宫平手中犹未完全吃净的半段鱼骨,厉喝道:“好畜牲,老夫竟上了你的当了:“喝声凄厉,目毗皆张,手掌一扬,鱼骨”唰“地飞出,向立在船舱边、手中犹自拿着钩竿的”李老三“击去。只听一缕尖凤,破空而至!”李老三“阴阴一笑,掠开数尺。”夺“地一声,鱼骨全都嵌入舱板里,风漫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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