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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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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冰镇莲子汤来了……哎哟哟,怎么打起来了!别打了别打了……啊,汤放下了,我先走一步!”店小二抱著脑袋下楼避难。
“停!”明夜大喝一声。
怎么?
韩雨齐手停在半空。
明夜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韩雨齐身形凝立,以静制动。见明夜走到面前,厉然凝视他,不由令他心生戒备。
忽然,明夜一伸手,绕过他身躯,抓过他身侧桌上的那碗冰镇莲子汤,咕噜喝了一口,冲他咧嘴一笑:“好甜。”
韩雨齐身子一栽,差点滑倒。
明夜当他不存在,迳自走到南书清身前,将碗送到他唇边。
“快喝快喝,又冰又甜!”
南书清忍住笑意,摇摇头:“你喝罢,我不渴。”
“那好,我喝光了,你可别跟我讨。”明夜几口吞下,刚要伸手擦嘴,见不是平日穿的那件青衫,而是昨晚那件浅藕色衣裳,心有不舍,便伸手到南书清袖袋中掏出巾帕抹抹唇边水渍,再放回去。
突觉背后掌风又起。他若躲,必会击中南书清。他心中微恼,伸臂揽住南书清腰畔,纵身一跃,姿势妙极,居然离地有七八尺高,然后落在两丈开外。
众人齐赞了一声“好!”
韩雨齐终于停手,由衷赞叹:“果然好身手!”
明夜皮笑肉不笑地:“好说,小弟也只有轻身功夫还见得了人。”见韩雨齐又似要出手,忙改口,“我其他功夫也好得不得了,简直可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你若真一掌打死我,我就真的飞天遁地了!”
韩雨齐皱眉,这少年满口乱扯,难辨真伪,且轻功极佳,自己远远不及,更别说探他武功深浅。
明夜四周望望,厅内一片狼藉,众人散布各处;躲在屏风后的;蹲在楼梯口的;从桌底往外爬的……真是狼狈不堪。温淮与几人更是溅了一身一脸的墨汁,正在又擦又抹。只有韩雨齐、南书清与自己清清爽爽的。几个年长的老者情形也还好,那是他在乱窜时避开了他们,还在他们险遭池鱼之殃时好心拽上一把。
“义兄,我肚子有点疼!啊,一定是那碗冰镇莲子汤坏掉了,我去骂掌柜的一顿……”明夜转身要开溜。
南书清叫住他:“明夜,你,你早些回去,别在外头闲逛。”
“知道了、知道了。”明夜头也不回地溜走。
韩雨齐身形微动,却硬生生止住。
第六章
夜色已深,星子在墨色的天幕上愈显晶亮。疏淡的花影摇曳不定,柳枝随风轻摆。空中无月,地上的一切却是如此清晰可见。
南书清从小门进府,经过西厢时脚步顿了一下。这会儿,明夜怕是已经睡了吧。
这小鬼,像只顽皮猫儿,将周遭搅得一团乱,转身就跷头。
他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犹豫一下,走回自己的院落。
刚进院门,就微微一怔。明夜,在这里──踢球?
他眯眼望去,那是在踢球吧!但那姿势好像街上孩童们在踢花键。高高低低,前前后后,煞是灵巧花哨。
明夜玩得浑然忘我,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唱:“寒蝉那个凄切,对那个长亭──晚,骤雨那个初歇,都门──怅饮那个无绪,留恋处那个兰舟催发……啊,接住。”
南书清直觉伸手,恰巧接到。
“回来了?”明夜兴冲冲地迎上前,“你喝酒了?”他的脸有些酡红。
“小酌两杯而已。”南书清微微一笑,走到凉椅前坐下,将球放在地上,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
明夜跟过来,脸上好似有那么一点心虚。
“我走后,他们有没有责难你?”
“没有。”南书清仍是微笑,转了话题,“你刚才在唱什么?”
“《雨霖铃》啊,不过加了点方言小调罢了。”明夜也坐下来,兴致勃勃地,“你们文人填词不都是有曲调的吗?来,唱一首我听听。”
许是喝了两杯酒的缘故,南书清意兴颇高,点点头笑道:“好,就来一首……醉翁的《采桑子》罢。”他侧首微思一下,扇柄在桌上轻击两拍,曼声而歌: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
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
垂下廉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他的声音清澈悠远,在空中袅袅不散。
“好!”明夜抚掌而笑,“大理各族人能歌善舞,姑娘家甚至以唱歌来挑选心上人,你若去了,保教她们抢破头。”
南书清轻笑:“哪有此事?”
“那还有假!”
南书清摇著扇子:“对了,昨晚上你哼的那个斑鸠叫来叫去的,是什么?”
“哦,那是我家乡的小调。哎,我从晋陕一带学来一首民歌,唱给你听听。”明夜清清嗓子,手掌拢在嘴边,起了个头:“哟呼嘿──”他歌声高亢清亮,在静夜里显得响彻云霄,惊得南书清差点掉了手中折扇。
我的那个妹子哎,哥心中想念哎,
拿起筷子哟,端不起碗哟,
被窝里冰凉凉哎,没人来暖暖哎,
想你断了肠哟,何时再相见哟;
我的那个妹子哎,哥心中思恋哎,
割下心头肉哟,送到你面前哟,
一盼几多年哎,冬夏寒暑天哎,
你要肯相许哟,纵死也甘愿哟。
一曲唱完,南书清久久难以回神。他平日耳边都是些诗词歌赋,古曲清音,再多也不过在与同僚相聚时,酒楼里卖唱女唱的那些丝竹小调。他从未听过如此赤裸裸炽热的情歌,就算是汉乐府或敦煌曲子辞里有情诗,也都是含蓄而内敛的。这首民谣的直白大胆,让他一时难以成言。
这词,这词──要说它粗鄙陋俗,它却又如此情真意挚,令人心荡神驰,意动旌摇。
“怎么样、怎么样?”明夜摇摇他。
啊?他恍过心思。
“很……很特别!”
“晋陕民歌一向粗犷大胆,我初听时也不习惯……咦,你们都起来做什么?”
南书清稍一转头,只见拱门外已经挤了一群人:周伯、小英等几个丫头、厨娘、做粗活的阿强,守门的大石……还有几个短工。有的披著外衣,甚至还有的打著赤膊。
小英的眼睁得圆滚滚,语带敬佩:“公子爷,陆少爷,你们唱歌真好听,我们村里就没有唱歌这么好听的人!再唱一支行不行?我还没听够。”
阿强咧著嘴笑道:“我也会唱哦,来,我唱两句给大伙听。”
小英立刻摇头:“才不要,你的破锣嗓子好难听,比公子和陆少爷差好多。”
阿强瞪她:“啧,你敢瞧不起我?我这就让你开开眼界!”他拉开架式要开唱。
“停停停!要唱改天再唱,现在都给我回去睡觉!”干吗?对山歌啊!你也唱我也唱的。
“可是,陆少爷,我真的会唱哦!”
“快走快走!”明夜动手赶人。
“哎──别推我嘛!”声音渐渐远去。
明夜转回身,南书清正坐在椅中望著他静静地笑。他的心怦地跳了好高一下,迟疑轻问:“你怎么啦?”
“没什么啊。”南书清要站起,手一撑,却使不上力,又坐了回去。
明夜皱眉:“我就说你喝多了!来,我扶你回去吧。”
他一伸臂,从椅中搀起南书清,扶他慢慢走回内室。
南书清坐在床边,闭目长长吁了一口气,将外衫脱下,随手放在一边。
明夜轻道:“你歇著罢,我回去了。”
他一睁眼,拉住明夜。
“我不困,你,你……”他刚想说要明夜陪他说说话,又一转念道,“夜深了,你去睡吧。”
他斜靠床柱,又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脚步响,睁目一看,却见明夜跪坐在床沿上,好奇地盯著帐顶悬挂的一条条精巧的绳结,东扯扯西拽拽的,真像……一只遇到新奇事物的顽皮猫儿。
“了不起、了不起,这是哪儿买的?”明夜有些敬畏地摸摸大红的“福禄寿”结,对它繁复的图案不禁有点头晕。
“是我编的,已经很多年了。”南书清侧首看他。
明夜立刻用崇敬的目光向他膜拜。
他忍不住笑,柔声道:“你要喜欢,我就编一只给你。”
“好好好!呃,可是我想戴在身上,它会不会大了点?”
“那是挂在屋里的,你要戴,我就编只小巧的复翼盘长结给你,系上玉佩,压袍子正好。”
“那你何时编?”他的语气急切,像个要糖果的孩子。
南书清脱了鞋子,坐到床里道:“你去那边柜子下面第三只抽屉把线篮拿来。”
“好。”一眨眼,明夜就回到床边,手里多了个小小的竹簸箕。簸箕里是一卷卷鲜艳的丝绳,还有剪子、针、缨穗等。
“你也坐上来吧。”南书清拍拍床板。
明夜乖乖爬上床,盘膝坐到他对面。
南书清拿起一块罩了层绒布的软木板,将一只装了许多缝衣针的小盒打开,又挑了束月白色丝绳剪下一段。他抬眸看向明夜,抿唇一笑:“我已经好多年不编了,恐怕得想一想。”
“没关系,我可以等。”明夜的声音轻柔。
南书清在丝绳中央打个结,在绒布板上插了几根针,用丝绳在针间绕了几绕,思索一下,再绕几绕,穿过这根再压过那根。他几次中途将它散开,重新再编。不知过了多久,绒布板上缝衣针渐多,绳结也逐渐成形。
明夜忽然问:“你怎么会这些女孩儿家的玩意儿?”
南书清手下不停,轻轻言道:“我小时没什么玩伴,也是没什么其他喜好,整天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奶娘见我眼力一日不如一日,怕我终有一天会看瞎了眼,就教我编这些个东西,减少读书时间,以免眼睛过于疲累。”
烛光摇摇曳曳,映得罗帐里光影幢幢,忽明忽暗。
明夜的目光柔和起来,彷佛看见一个俊秀的小小孩童,就这样以厚如积山的书本和女孩儿家喜爱的小物件为伴,慢慢度过那单调而寂寞的年少时光。他忍不住伸手,拉拉南书清鬓边垂下的长发,南书清不明所以地抬头,望进他凝视的黑眸中,回以温和的一笑。
“好啦。”他将绳结从针间取下,一点点调整长度,抽拉整齐,接上穗子。
明夜怔怔地盯著他滑开的领口,忽然想起那个在绮香居的夜里,也是这么一张床上,重重幔帐之间,自己一时兴起,将他白皙秀致的锁骨当成甜瓜来咬时,他又窘又呆的样子,忙一低头。
南书清把绳结递给他,微微奇怪:“你在笑什么?”
“啊?没,我哪有在笑。”明夜抵赖,欢欢喜喜地接过来在腰上左比右比,“对啦,你会不会编同心结?”
“会啊,你要它做什么?”
“不是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吗?你编个同心结送给我,表示咱们兄弟同心同意,同声同气,你说好不好。”
南书清忍俊不禁:“同心结不是指兄弟同心,那是夫妻或有情人之间互赠的,我送你,算怎么一回事?”
“这样啊。”明夜转转眼珠,“你编一个给我,等我将来有了心上人,再送给她。”
“好。”南书清又截下一段水青色的丝绳,将绒布板原来的针拔去,重新插上几根,绕上丝绳。
这次可快得多了,而且图形也没有上一个复杂,约两三刻就完成了。
南书清仔细端详一下,将手边扇柄上拴著的玉坠子解下,系在同心结上,然后递给明夜。
明夜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像是得了无价宝,他想了又想,最终宝贝地挂在脖子上。
“书清?”他轻轻唤。
“嗯?”南书清收起剪子和丝绳。
“我,我……”他犹犹豫豫。
“你说,我听著。”
“我想抱抱你。”
啊?
南书清愕然地抬头,看见明夜渴望的神情。他心一软,这小鬼,是自小缺少疼爱吧,可是……
“明夜,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不过……我若想抱,你就跑不掉!”他微一起身,已经扑了过去。
“小心针!”南书清慌叫。
明夜手一拨,插著缝衣针的绒布板落进竹簸箕里南书清闷哼一声,被他扑倒。
“嘿嘿、嘿嘿,给我抱到。我叔伯姨婶都说我抱起来像暖炉,你说是不是?”
很是,烘得他心跳漏好几拍。
南书清努力地喘口气:“明夜,我快被你压死了!”
“哦。”明夜爬起来跳下床,将竹簸箕收回抽屉里。南书清刚要起身,被他按住。
“现在恐怕已过丑时了,你睡吧。”不待他说话,又拉过被子替他盖上。
南书清也觉困倦不堪,合目道:“你也回去睡一觉罢,别早起了,我叫人把饭菜送进你房里。”听见明夜应声,他稍侧身,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鸟雀在窗外啁啾。
南书清轻抚额,昨夜的一点一滴缓缓映上心头,恍若南柯一梦。
他一翻身,手掌压到一样东西,下意识握住,坐起身。凝目一看,是同心结,丝绳的一端系在他腰上。
他心中诧异,昨夜编给明夜的同心结明明是水青色且上头拴了个玉坠子,而手上这个鹅黄色的,是哪里来的?
他穿了鞋,缓步走出房门。看见明夜站在院中,手里举了只纸鸢正在试风。
“哪来的纸鸢?”
“你醒了?”明夜转过头,笑脸灿若朝阳,“这个啊,我从早市买的。”
南书清走到他跟前,给他看手中的同心结,“这是……”
“我编的,好不好看?你动作快,我只记了七八成,花了两个时辰才做好。”明夜笑咪咪地,“你给我一个,我给你一个,你日后有了心上人,就把这个送给她。”
南书清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愣愣地,半天才开口:“你,一夜没睡?”
“我精神好得很,你别担心。”明夜低头整理线轴,“你会不会放纸鸢?”
“……不会。”他只在幼时见邻家的孩子玩过,而他连摸过都不曾。他的少年时,是枯燥而单调的。所接触的孩童玩意儿实在是寥寥可数,就连栾绣偶尔来,也不过是下下棋聊聊天罢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来放,你只要看就好了。”
“又不是三月三,怎么突然想起放纸鸢?”他不解。
明夜将纸鸢塞进他手中,测了测方向道:“远眺对眼睛有好处,尤其是遥望位置不定的东西,你用眼太多,歇得极少,放纸鸢可以助你提高眼力。”
南书清轻抚手中纸鸢,沉默不语。他不过偶然提到此事,明夜却放在了心上。他还以为,只有自己照顾这小鬼的份儿,却不料明夜心思如此细腻。
“来来来,把纸鸢举过头顶……往左一点,再往右一点,稍稍向右……”明夜手执线轴,口中指挥,“好,一、二、三,放手!”
南书清依言撒手,纸鸢摇摇晃晃地爬到半空。
“起呀起呀!哎、哎……掉下来啦!啊……接到。”明夜被长线缠了个满头满身,还差点被坠下的纸鸢砸到头。
南书清笑起来,帮他把线缠回线轴上。
“风好像太小了,能飞起来吗?”
“不怕、不怕,有我在。”明夜颇是自信,“这回你来拿线轴,我来放。”
他举起纸鸢,找好位置站定,向南书清示意。
“我喊你,你就向后跑。”
等了片刻,他突然叫道,“好啦,快跑!”
南书清向后疾退。明夜足一点地,凌空跃起,手腕使力一送,轻盈的纸鸢便在忽起的晨风中扶摇直上。
“快,快放线!”明夜跑到南书清身边,同他一起扯线,“别看我,看纸鸢。”
南书清仰头遥望,碧空中,一只蓝黑的纸鸢稳稳地悬在天际。
刹那间,天高地阔,云淡风轻。而他多年来平静无波的心,也随之飞扬起来。
明夜侧过头,瞧见他鬓边轻拂的发丝,唇边悠悠的笑意,一时竟呆怔住。
直到手中长线一紧又一松,他猛然回过神。
“哎呀,该死的,居然给我溜了!”明夜有些气急败坏,“可恶,那小老头还说这线结实的很,居然骗我!”
“算了,重新再买过好了。”南书清温言劝他。
“哼!”他愤愤地将线轴丢到一边,瞄见南书清,漆黑灵动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流光,“嘿嘿,书清,你有没有玩过摔角?”
南书清警觉地退后一步:“你又要做什么?”
“过来、过来,你怕什么!”明夜笑得好阴险。
“呃……我回去换件衣裳。”他转身要走。
明夜伸脚一跘,手在他肩上一扳,南书清只觉天旋地转,“扑通”一声跌在草地上。
他昏头昏脑地要爬起,明夜却一把拉他坐下:“先别起,我再教你个法子,等你看书看累了好用。”他在南书清眉间眼几处按按揉揉,“这是阳白穴,这是睛明穴,这是四白穴,太阳穴你应该知道,你要是觉得眼睛酸涩,就在这几个穴位上揉一会儿,可以减轻疲累,挺管用的……你别躲呀!”
南书清笑不可抑:“不成、不成,你别难为我,我可认不准。”他脸上被明夜搔得实在好痒,怎能不躲。
明夜的视线忽然越过他肩头,望向拱门方向,南书清有些疑惑地转头,顺著他的眼神看过去。
一道优雅颀长的身影伫立在不远处,凝然不动地,像是千百年来就是如此地静静守候。
南书清缓缓站起,拉整衣袍,随手拍掉身上的草屑。
明夜也一骨碌爬起来,眨眨眼,有些诧异地望过去。
眼前这个脸上带著淡淡笑意,眸子深如渊潭的俊美男子,居然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似是仅过而立之年,而那张昭示美貌的面孔却隐隐包含了饱经沧桑和历经人世变换的寂然情绪。他望向南书清的那双眼睛,绽著幽深而微微喜悦的光芒。
明夜心中一动,暗暗警觉起来,脚步刚一迈出,却被南书清手臂一伸,悄悄拢在身后。哎,这是什么情形?明夜突然忍不住想笑,忙一低头,前额抵在他肩上。
南书清衣袖一摆,作了个揖:“见过朱公公。”
啊?他居然是个太监!
明夜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男子身著绛红长袍,凤眼上挑,双唇润红,俊美得似有几分像女子,但并不显阴柔,他的笑温和亲切,看来颇是平易可亲。
明夜只觉腕上一紧又一松,似是南书清暗暗握了一下。
朱秋琢微笑著走近,看了一眼明夜,又将目光转向南书清:“听说你认了个义弟,我特来看看。”
明夜立刻拱手,笑咧了嘴:“是我、是我。”
朱秋琢忍俊不禁,仔细打量一下:“好眼光,是个不错的孩子。”
“那是、那是。”即使他的称呼有点奇怪,明夜仍然眉开眼笑的,但斜眼瞧见南书清神色有些古怪,不由收了笑。
“明夜,我和朱公公谈公事,你先回房去。”南书清反手轻拍他,半侧过头望他一眼。
“喔,那你们慢慢谈。”明夜再拱拱手,乖乖离去。
朱秋琢缓步上前,颀长的身子稍弯,拾起地上的纸鸢,手臂微举过头,绛红的衣袖在腕间缠绕轻扬。他闭眼,似乎在感受纸鸢在空中辗转翱翔的自由。半晌,唇角轻扯出笑意,缓缓开口:“难得见你这么开怀的样子。”
南书清眼神微动,没有做声。
朱秋琢睁眼,望了他好一会儿,放下手中纸鸢,温和的声音像在叹息:“你还在怪我?”
南书清唇微张,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默然。
朱秋琢伸手拍拍他肩头:“别老闷著,和我说句话成不成?”
南书清略退一步,不著痕迹地避开他的碰触,恭敬微笑:“不知朱公公过府,有何事吩咐?”
朱秋琢敛起眉,静静看他,好半会儿才几不可闻地长长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幅黄绢,直接塞到他怀里,再看他一眼,方转身慢慢离去。
南书清低首看著手里的黄绢,吁了口气,突然开口:“明夜,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咦,被发现了啊。”明夜小声嘀咕,从浓密的树冠中跃到地面。
“刚才那个美人哪里来的?”他凑过来,一脸好奇。
“朱秋琢是皇上和皇太后身边最得宠的近侍。”听到明夜的称谓,南书清忍不住笑起来。
“咦,姓朱哦,皇亲嘛。”
“皇亲怎会做了宦臣,皇上宠信他,所以才赐他'朱'姓。”
“喔,那他原姓什么?”
南书清想了一下:“许是姓'慕'吧,我记不太清。”
“嗯,姓慕好,姓慕好,比姓'猪'强太多!”明夜嘀嘀咕咕,“啊,对了,他到底有多大岁数,四十有没有?”
“他,已经年近半百。”
“啊──啊,五十了?我不信!”明夜大叫。
南书清一手捂了下耳朵:“我起初也不信,但朝中老臣可证明,他十五岁净身人宫,至今已近三十五年。”
“那可真是,驻颜有术哦!”明夜喃喃地,蓦地想起来,“你方才见到他时表情好奇怪,还故意挡住我,做什么?”
南书清迟疑一下:“朱秋琢他……喜欢豢养年轻貌美的男孩。”
啥?明夜又吃一惊。
“都说宫里太监怪癖多,看来果真如此。”他顿了一下,“就算我年轻,可却算不上貌美,你不用这么担心。”
南书清敛了笑,垂下眸子。若论相貌俊美,谁能比得上朱秋琢自己。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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