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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帘幽梦 (2)-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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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视蓝天白云,俯视绿草如茵,我高兴的叫着说:“好可爱的森林!你怎么不早点带我来?”
  “一直要带你来,”他笑着:“只因为缺少一些东西。”
  “缺少一些东西?”我愕然的问。
  他笑着摇摇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车子在森林里绕了好几个弯,沿途我都可以看到一些其他的“小木屋”,于是,我知道了,这儿大概是个别墅区,欧洲人最流行在郊外弄一栋小巧玲珑的房子作别墅。那么,这森林里必定有湖,因为,划船、钓鱼,和他们的“度假”是不可分的事情。果然,我看到了湖,在森林中间的一个湖泊,好大好大的湖,落日的光芒在湖面上闪烁,把那蓝滟滟的湖水照射成了一片金黄。我深深叹息。
  “怎么?”他问我。“一切的‘美’都会使我叹息。”我说:“造物怎能把世界造得这样神奇!”“你知道造物造得最神奇的东西是什么?”他问。
  “是什么?”“你。”我凝视他,有种心痛似的柔情注进了我的血管,绞痛了我的心脏。一时间,我很有一种冲动,想告诉他一些话,一些最最亲密的话,但是,我终于没有说出口。因为,话到嘴边,楚濂的影子就倏然出现,我如何能摆脱掉楚濂?不,不行。那么,我又如何能对云帆撒谎?不,也不行。于是,我沉默了。
  车子停了,他拍拍我的肩。
  “喂,发什么呆?我们到了。”
  我警觉过来,这才惊奇的发现,我们正停在一栋“小木屋”的前面!哦,小木屋!这名副其实的木屋呀!整栋房子完全是用粗大、厚重的原木盖成的,原木的屋顶,原木的墙,原木的房门!这屋子是靠在湖边的,有个木头搭的楼梯可直通湖面,在那楼梯底下,系着一条小小的小木船。我正在打量时,一个老老的意大利人跑了过来,他对云帆叽哩咕噜的说了一串话,我的意大利文虽然仍旧差劲,却已可略懂一二,我惊奇的望着云帆说:“原来你已经安排好了?你事先就计划了我们要来,是吗?”我望着那意大观人。“这人是你雇佣的吗?”
  “不,他在这一带,帮每家看看房子,我们十几家每家给他一点钱。”房门开了,我正要走进去,却听到了两声马嘶。我斜睨着云帆,低低的说:“那是不可能的!别告诉我,你安排了两匹马!”
  “世界上没有事是不可能的!”他笑着说:“你往右边走,那儿有一个马栏!”我丢下了手里拎着的手提箱,直奔向屋子右边的马栏,然后,我立即看到了那两匹马,一匹高大的,有着褐色的、光亮的皮毛,另一匹比较小巧,却是纯白色的。它们站立在那儿,优美,华贵,骄傲的仰首长嘶。我叹息着,不停的叹息着。云帆走到我身边来,递给我一把方糖。
  “试试看,它们最爱吃糖!”
  我伸出手去,两匹马争着在我手心中吃糖,舌头舔得我痒酥酥的。我笑着,转头看云帆。
  “是你的马吗?”他问。
  “不是。是我租来的,”他说,“我还没有阔气到白养两匹马放着的地步。但是,假若你喜欢,我们也可以把它买下来。”
  我注视着云帆。“你逐渐让我觉得,金钱几乎是万能的!”
  “金钱并不见得是万能的,”他说:“我真正渴求的东西,我至今没有买到过。”他似乎话中有话,我凝视着他,然后,我轻轻的偎进了他的怀里。“你有钱并不希奇,”我低语:“天下有钱的人多得很,问题是你如何去运用你的金钱,如何去揣测别人的需要和爱好,这与金钱无关,这是心灵的默契。”我抬眼看他,用更低的声音说:“谢谢你,云帆。我一直梦想,骑一匹白马,驰骋在一个绿色的森林里,我不知道,我真可以做到。你总有办法,把我的梦变成真实。”他挽紧了我,一时间,我觉得他痉挛而颤栗。
  “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把我的梦变成真实。”他喃喃的说。
  我怔了怔,还没有体会出他的意思,他已经挽着我,走进了那座“小木屋”!天哪!这是座单纯的小木屋吗?那厚厚的长毛地毯,那烧得旺旺的壁炉,那墙上挂的铜雕,那矮墩墩的沙发,那铺在地毯上的一张老虎皮……以及那落地的长窗,上面垂满了一串串的珠帘!“云帆!”我叫着,喘息着。跑过去,我拂弄那珠帘,窗外,是一览无际的湖面。“你已经先来布置过了!”
  “是的,”他走过来,搂着我。“上星期,我已经来布置了一切,这珠帘是刚订做好的。”
  我泪眼迷□。“云帆,”我哽塞的说:“你最好不要这样宠我,你会把我宠坏!”“让我宠坏你吧,”他低语。“我从没有宠过什么人,宠人也是一种快乐,懂吗?”我不太懂,我真的不太懂。噢,如果我能多懂一些!但是,人类是多么容易忽略他已到手的幸福呀!
  晚上,我们吃了一顿简单的、自备的晚餐。然后,我们并坐在壁炉前面,听水面的风涛,听林中的松籁,看星光的璀璨,看湖面的光。我们叹息着,依偎着,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我们的小木屋,我们的森林,我们的湖水,我们的梦想,和我们彼此!云帆抱起了他的吉他,他开始轻轻弹奏。我想起他那次把手指弹出血的事,于是,我说:“不许弹太久!”“为什么?”我躺在地毯上,把头枕在他的膝上,我仰望着他的脸,微笑的说:“你已经娶到了我,不必再对我用苦肉计了。”
  他用手搔着我腋下,低声骂:“你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我怕痒,笑着滚开了,然后,我又滚回到他身边来。
  “你才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呢!”我说。
  “为什么?”“人家——”我咬咬嘴唇:“怕你弄伤手指!”
  “怎么?”他锐利的注视我:“你会心痛吗?”
  “哼!”我用手刮他的脸:“别不害臊了!”
  于是,他开始弹起吉他来,我躺在地毯上听。炉火染红了我们的脸,温暖了我们的心。吉他的音浪从他指端奇妙的轻泻出来,那么柔美,那么安详,那么静谧!他弹起一帘幽梦来,反复的弹着那最后一段,我阖上眼睛,忍不住跟着那吉他声轻轻唱着:
  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
  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
  他抛下了吉他,扑下身来,他把他的嘴唇压在我的唇上。我的胳膊软软的绕住了他的脖子,我说:“云帆!”“嗯?”他继续吻我。“我愿和你一直这样厮守着。”
  他震动了一下。“甚至不去想楚濂吗?”他很快的问。
  我猝然睁开眼睛,像触电般的跳了起来,我相信我的脸色一定变得苍白了,所有的喜悦、安详,与静谧都从窗口飞走,我愤怒而激动。“你一定要提这个名字吗?”我说。
  他坐直了身子,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他的声音冷淡而苛刻:“这名字烧痛了你吗?经过了这么久,这名字依然会刺痛你吗?”我拒绝回答,我走开去,走到窗边,我坐在那儿,默默的瞪视着窗外的湖水。室内很静,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声门响,我倏然回头,他正冲出了门外,我跳起来,追到房门口,他奔向马栏,我站在门口大声喊:“云帆!”他没有理我,迅速的,我看到他骑在那匹褐色的马上,疾驰到丛林深处去了。我在门口呆立了片刻,听着那穿林而过的风声,看着月光下那树木的幢幢黑影,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我折回到屋里来,关上房门,我蜷缩的坐在炉火前面,心里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满心抽痛。把头埋在膝上,我开始低低的哭泣。我哭了很久很久,夜渐渐的深了,炉火渐渐的熄灭,但他一直没有回来。我越来越觉得孤独,越来越感到恐惧,我就越哭越厉害。最后,我哭得头发昏了,我哭累了,而且,当那炉火完全熄灭之后,室内竟变得那么寒冷,我倒在那张老虎皮上,蜷缩着身子,一面哭着,一面就这样睡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人走了进来,有人弯身抱起了我,我仍然在抽噎,一面喃喃的,哽咽的叫着:“云帆!云帆!”“是的,紫菱,”那人应着,那么温暖的怀抱,那么有力的胳膊,我顿时睁开了眼睛,醒了。云帆正抱着我,他那对黝黑的眼睛深切而怜惜的看着我,我大喊了一声,用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我哭着说:“云帆,不要丢下我!云帆,你不要生我的气吧!”
  “哦,紫菱,哦,紫菱!”他抱紧我,吻着我的面颊,他的眼眶潮湿,声音颤栗。“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生你的气,我不该破坏这么好的一个晚上,都是我不好,紫菱!”
  我哭得更厉害,而且开始颤抖,他把我抱进了卧室,放在床上,用大毛毯层层的裹住我,想弄热我那冰冷的身子。一面焦灼的,反复的吻着我,不住口的唤着我的名字:“紫菱,别哭!紫菱,别哭!紫菱!哦,我心爱的,你别哭吧!”我仍然蜷缩着身子,仍然颤抖,但是,在他那反复的呼唤下,我逐渐平静了下来,眼泪虽止,颤抖未消,我浑身像冰冻一般寒冷。他试着用身子来温热我,把我紧紧的抱在怀中,他躺在我身边,他那有力的胳膊搂紧了我。我瑟缩的蜷在他怀里,不停的抽噎,不停的痉挛,于是,他开始吻我,吻我的鬓边,吻我的耳际,吻我的面颊,吻我的唇,他的声音震颤而焦灼的在我耳边响着:“你没事吧?紫菱?你好了一点了吗?你暖和了吗?紫菱?”他深深叹息,用充满了歉意的声调说:“原谅我,紫菱,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真的,紫菱。”
  我把头埋进了他那宽阔的胸怀中,在他那安全而温暖的怀抱里,我四肢的血液恢复了循环,我的身子温热了起来。我蜷缩在那儿,低低的细语:“你以后不可以这样丢下我,我以为……我以为……”我嗫嚅着:“你不要我了!”想到他跑走的那一刹那,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他很快的托起我的下巴,深深的审视着我的眼睛,然后,他大大的叹了口气。“我怎会不要你?傻瓜!”他喑哑的说,然后,他溜下来,用他的唇热烈的压在我的唇上。
  第二天,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昨夜的不愉快,早就在泪水与拥抱中化解,新的一天,充满了活泼的朝气与美好的阳光。我一清早就起了床,云帆把为我准备好的衣服放在我面前。自从来欧洲后,我从来没有为“穿”伤过脑筋,因为,云帆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来装扮我,他给我买各种不同的服装,总能把我打扮得新颖而出色。我想,学室内设计的人天生对一切设计都感兴趣,包括服装在内。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套黑色的紧身衣裤,长统马靴,一件鲜红色滚金边的大斗篷,和一顶宽边的黑帽子,我依样装扮,揽镜自视,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像个墨西哥的野女郎,”我说。“或者是吉卜赛女郎!反正,简直不像我了。”他走到我的身后,从镜子里看我。
  “你美丽而清新,”他说:“你从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有多可爱!”我望着镜子,一时间有些迷惑。真的,我从小认为自己是只丑小鸭,可是,镜子中那张焕发着光彩的脸庞,和那娇小苗条的人影却是相当动人的。或者,我只该躲开绿萍,没有她的光芒来掩盖我,我自己也未见得不是个发光体!又或者,是该有个云帆这样的男人来呵护我,照顾我,使我散发出自己的光彩来。我正出着神,云帆已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走吧,野丫头,你不是心心念念要骑马吗?”
  啊!骑马!飞驰在那原野中,飞驰在那丛林里!我高兴的欢呼,领先跑了出去。那匹白马骄傲的看着我,我走过去,拍了拍它的鼻子,又喂了它两粒方糖。它是驯良而善解人意的小东西,立即,它亲热的用它的鼻子碰触着我的下巴,我又笑又叫又躲,因为它弄了我满脸的口水。云帆把马鞍放好,系稳了带子,他看着我:“你可以上去了。”他说。
  “啊呀!”我大叫:“我从没有骑过马,我根本不敢上去,它那么高,我怎么上去?”
  “我抱你上去!”他笑着说,话没说完,已经把我举上了马背,帮我套好马镫,又把马缰放进了我手里,他笑嘻嘻的望着我:“任何事情都要有个第一次,骑马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但是,这匹马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它不会摔了你,何况,还有我保护着你呢!你放心的骑吧!”
  我不放心也不成,因为马已经向前缓缓的跑出去了,我握紧了马缰,紧张得满头大汗。云帆骑着他的褐色马赶了过来,和我缓辔而行,不时指点我该如何运用马缰、马鞭,和马刺。只一忽儿,我就放了心,而且胆量也大了起来,那匹马确实十分温驯,我一拉马缰,向前冲了出去,马开始奔跑起来,我从不知道马的冲力会这样大,差点整个人滚下马鞍,云帆赶了过来,叫着说:“你玩命吗?紫菱?慢慢来行吗?你吓坏了我!”
  我回头看他,对着他嘻笑。
  “你看我不是骑得好好的吗?”
  “你生来就是个冒险家!”他叫着:“现在,不许乱来,你给我规规矩矩的骑一段!”
  哦,天是那样的蓝,树是那样的绿,湖水是那样的清澈,野百合是那样的芳香……我们纵骑在林中,在湖岸,在那绿色的草地上,在那林荫夹道的小径中。阳光从树隙里筛落,清风从湖面拂来,我们笑着、追逐着,把无尽的喜悦抖落在丛林内。纵骑了整个上午,回到小屋内之后,我又累又乏,浑身酸痛。躺在壁炉前面,我一动也不能动了。云帆做了午餐,用托盘托到我面前来,他说:“觉得怎样?”“我所有的骨头都已经散了!”我说:“真奇怪,明明是我骑马,怎么好像是马骑我一样,我似乎比马还累!”
  云帆笑了起来。“谁叫你这样任性,一上了马背就不肯下来!”他把烤面包喂进我的嘴里。“你需要饱餐一顿,睡个午觉,然后我们去划划船,钓钓鱼。晚上,我们可以吃新鲜的活鱼汤!”
  我仰躺在那儿,凝视着他。
  “云帆,”我叹息的说:“我们过的是怎样一份神仙生活啊!”是的,那年夏天,我们几乎都在这小木屋中度过了,划船、游泳、钓鱼、骑马……我们过的是神仙生活,不管世事的生活。我的骑马技术已经相当娴熟,我可以纵辔自如,那匹白马成了我的好友。我们常并骑在林内,也常垂钓在湖中。深夜,他的吉他声伴着我的歌声,我们唱活了夜,唱热了我们的心。那是一段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只是,我们都非常小心的避免再提到楚濂。当冬季再来临的时候,湖边变得十分寒冷,生长在亚热带的我,一向最怕忍受的就是欧洲的冬季。于是,这年冬天,云帆带着我飞向了旧金山,因为,他说,他不能再不管旧金山的业务了。
  旧金山的气候永远像台湾的春天,不冷也不热。他只用了一星期的时间在他的业务上,他最大的本领,就是信任帮他办事的朋友,奇怪的是,那些朋友居然没有欺骗过他。他从不和我谈他的生意,但我知道,他是在越来越成功的路上走着。因为,他对金钱是越来越不在意了。
  我们在美国停留了半年,他带着我游遍了整个美国,从西而东,由南而北,我们去过雷诺和拉斯维加斯,我初尝赌博的滋味,曾纵赌通宵,乐而忘返。我们参观了好莱坞,去了狄斯耐乐园。我们又开车漫游整个黄石公园,看那地上沸滚的泥浆和那每隔几小时就要喷上半天空的天然喷泉。我们到华盛顿看纪念塔,去纽约参观联合国,南下到佛罗里达,看那些发疯的美国女人,像沙丁鱼般排列在沙滩上,晒黑她们的皮肤。又北上直到加拿大,看举世闻名的尼加拉大瀑布。半年之内,我们行踪不定,却几乎踏遍了每一寸的美国领土。
  就这样,时光荏苒,一转眼,我们结婚,离开台湾,已经整整两年了。这天,在我们旧金山的寓所里,我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信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常收到云帆的信,知道你们在国外都很惬意,我心堪慰。绿萍与楚濂已搬出楚家,另外赁屋居住,年轻一代和长辈相处,总是很难适应的,年来绿萍改变颇多。楚漪今年初已赴美,就读于威斯康辛大学,并于今年春天和陶剑波结婚了,双双在美,似乎都混得不错。只是我们长一辈的,眼望儿女一个个长大成人,离家远去,不无唏嘘之感!早上揽镜自视,已添不少白发。只怕你异日归来,再见到爸爸时,已是萧萧一老翁了。”
  握着信,我呆站在窗口,默然凝思。一股乡愁突然从心中油然而起,我想起我的卧室,我的珠帘,我们那种满玫瑰和扶桑的花园,那美丽的美丽的家!我想起父亲、母亲、绿萍……和我们共有的那一段金黄色的日子!我也想起楚濂,陶剑波,楚漪……和我们那共有的童年!我还想起台北的雨季,夏日的骄阳……奇怪,去了半个地球之后,我却那么强烈的怀念起地球那边那个小小的一隅!我的家乡!我的故国!我所生长的地方!云帆悄悄的走了过来,从我身后抱住了我。“你在想什么?”他温柔的问。“你对窗外已经发了半小时呆了,窗外到底有些什么?”
  “除了高楼大厦之外,一无所有。”我说。
  “哦?”他低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之后,他问:“是谁写来的信?”我把父亲的来信递给了他。
  第二天,云帆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嚷:“收拾箱子,紫菱!”“又要出门吗?”我惊奇的问:“这次,你想带我到什么地方去?”他走向我,伸手递给我两张机票,我接过来,中华航空公司,直飞台北的单程票!我喘了一口气,仰起头来,我含泪望着云帆,然后,我大喊了一声:“云帆!你是个天才!”
  扑向了他,我给了他热烈的一吻。
  第十七章
  还有什么喜悦能够比重回到家中更深切?还有什么喜悦能比再见到父母更强烈?为了存心要给他们一个意外,我没有打电报,也没有通知他们。因此,直到我们按了门铃,阿秀像发现新大陆般一路嚷了进去:“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父亲和母亲从楼上直冲下来,这才发现我们的归来。他们站在客厅里,呆了,傻了,不敢相信的瞪着我们。我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母亲的脖子,又哭又笑的吻着她,一叠连声的喊着:“是我!妈妈,我回来了!是我!妈妈!”我再转向父亲,扑向他的怀里。“爸爸,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天哪!”母亲叫,用手揉着眼睛,泪水直往面颊上流。“真是你?紫菱?我没有做梦?”
  我又从父亲怀里再扑向母亲。
  “妈妈,真的是我!真的!真的!”我拚命亲她,抱她。“妈妈,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哦!”父亲喘了一口大气。“你们怎么这样一声不响的就回来了?”
  我又从母亲怀里转向父亲,搂住他的脖子,我把面颊紧贴在他的面颊上。“哦,爸爸,”我乱七八糟的嚷着:“你一点都没有老!你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你骗我!你根本没有白头发!你还是个美男子!”“哦呀,”父亲叫着,勉强想维持平静,但是他的眼眶却是潮湿的。“你这个疯丫头!云帆,怎么你们结婚了两年多,她还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呀?”
  云帆站在室内,带着一个感动的笑容,他默默的望着我们的“重聚”。听到父亲的问话,他耸了耸肩,笑着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再过十年,她还是这副样子!”
  母亲挤过来,把我又从父亲怀里“抢”了过去,她开始有了真实感了,开始相信我是真的回来了!握着我的手臂,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又哭又笑的说:“让我看看你,紫菱!让我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哦!紫菱,你长大了,你变漂亮了!你又美又可爱!”
  “那是因为你好久没有看到我的缘故,妈妈!我还是个丑丫头!”“胡说!”母亲喊:“你一直是个漂亮的孩子!”
  “好了,舜涓,”父亲含泪笑着:“你也让他们坐一坐吧,他们飞了十几个小时呢!”
  “哦!”母亲转向云帆了。“你们怎么会忽然回来的?是回来度假还是长住?是为了你那个餐馆吗?你们会在台湾待多久?……”一连串的问题,一连串等不及答案的问题。云帆笑了,望着我,他说:“我想,”他慢吞吞的说:“我们会回来长住了,是吗?紫菱?或者每年去欧洲一两个月,但却以台湾为家,是吗?紫菱?”哦!善解人意的云帆,他真是个天才!我拚命的点头,一个劲儿的点头。“哦呀!”母亲叫:“那有多好!那么,你们先住在这儿吧,紫菱,你的卧房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呢!你窗子上的那些珠帘,我们也没动过,连你墙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儿,也还贴在那儿呢!”母亲永远称我那些“艺术海报”为“乱七八糟的画儿”,我高兴的叫着:“是吗?”就一口气冲上了楼,一下子跑进我的屋子里。
  哦,重临这间卧室是多大的喜悦!多亲密的温馨!我走到窗前,拨弄着那些珠子,抚摸我的书桌,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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