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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帘幽梦 (2)-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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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的看了一会儿。
  “是的,你的姐姐很美丽!”
  “确实是汪家的骄傲吧?”
  “确实。”他看着我。“可是,你可能是汪家的灵魂呢!”
  “怎么讲?”我一愣。“你生动,坦白,自然,俏皮,敏锐,而风趣。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紫菱。”我怔了好长一段时间,呆呆的看着他。
  “谢谢你,费云帆,”我终于说:“你的赞美很直接,但是,我不能不承认,我很喜欢听。”
  他微笑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父亲和费云舟大踏步的向我们走来了。费云舟叔叔立刻说:“云帆,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在到处找你。”
  “我吗?”费云帆笑着:“我在窗外捡到一个‘失意’。”
  我瞪了他一眼,这算什么回答?!父亲用胳膊挽住了我的肩,笑着看看我,再看看费云帆。
  “你和费叔叔谈得愉快吗?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在欧洲的那些趣事?和他的女朋友们?”
  我惊奇的看着费云帆,我根本不知道他刚从欧洲回来,我也不知道他的什么女朋友!我们的谈话被母亲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她快步的向我走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啊呀,紫菱,你就不能穿整齐一点儿吗?瞧你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整个晚上跑到那里去了?快,过来和楚伯母何阿姨打招呼,你越大越没规矩,连礼貌都不懂了吗?这位小费叔叔,你见过了吧?”我再对那位“小费叔叔”投去一瞥,就被母亲拉到楚伯母面前去了。楚伯母高贵斯文,她对我温和的笑着,轻声说:“为什么不去和他们跳舞呢?”
  “因为我必须先来和你们‘打招呼’。”我说。
  楚伯母“噗哧”一笑,对母亲说:“舜涓,你这个小女儿的脾气越来越像展鹏了。”
  展鹏是父亲的名字,据说,年轻时,他和母亲、楚伯母等都一块儿玩过,我一直奇怪,父亲为什么娶了母亲而没有娶楚伯母,或者,因为他没追上,楚伯伯是个漂亮的男人!
  “还说呢!”母亲埋怨的说:“展鹏什么事都惯着她,考不上大学……”天哪!我翻翻白眼,真想找地方逃走。机会来了。楚濂一下子卷到了我的面前,不由分说的拉住了我,大声的、愉快的、爽朗的叫着:“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紫菱?快来跳舞!我要看看你的舞步进步了没有!”我被他拉进了客厅的中央,我这才发现,陶剑波已经抛下了他的吉他,在和绿萍跳舞。唱机里播出的是一张“阿哥哥”,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在跳。音乐疯狂的响着,人们疯狂的跳着。这轻快的、活泼的空气立刻鼓舞了我,我开始放开性子跳了起来。楚濂对我鼓励的一笑,说:“我要把‘落榜’的阴影从你身上连根拔去!紫菱,活泼起来吧!像我所熟悉的那个小野丫头!”
  我忽然觉得眼眶湿润。楚濂,他那年轻、漂亮的脸庞在我眼前晃动,那乌黑晶亮的眼睛,那健康的、褐色的皮肤,那神采飞扬的眉毛……我依稀又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我,绿萍,楚濂,楚漪整天在一块儿玩,在一块儿疯,绿萍总是文文静静的,我总是疯疯癫癫的,于是,楚濂叫绿萍作“小公主”,叫我作“野丫头”。一晃眼间,我们都大了,绿萍已经大学毕业,楚漪也念了大学三年级,楚濂呢,早已受过预备军官训练,现在是某着名建筑公司的工程师了。时间消逝得多快!这些儿时的伴侣里只有我最没出息,但是,楚濂望着我的眼睛多么闪亮呵!只是,这光芒也为绿萍而放射,不是吗?好一阵疯狂的舞动。然后,音乐变了,一支慢的华尔滋。楚濂没有放开我,他把我拥进了怀里,凝视着我,他说:“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
  “我保证你并没有找过我!”我笑着说。
  “假若你再不出现,我就会去找你了!”
  “哼!”我撇撇嘴。“你不怕绿萍被陶剑波抢走?恐怕,你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看守绿萍了。否则,你应该早就看到了我,因为我一直在阳台上。”
  “是吗?”他惊奇的说。“我发誓一直在注意……”
  绿萍和陶剑波舞近了我们,绿萍对楚濂盈盈一笑,楚濂忘了他对我说了一半的话,他回复了绿萍一个微笑,眼光就一直追随着她了。我轻嘘了一口气。
  “楚濂,”我说:“你要不要我帮你忙?”
  “帮我什么忙?”“追绿萍呀!”他瞪视我,咧开嘴对我嘻笑着。
  “你如何帮法?”他问。
  “马上就可以帮!”我拉着他,舞近陶剑波和绿萍,然后,我很快的对绿萍说:“绿萍,我们交换舞伴!”
  立刻,我摔开了楚濂,拉住了陶剑波。绿萍和楚濂舞开了,我接触到陶剑波颇不友善的眼光:“小鬼头!你在搞什么花样?”他问。
  “我喜欢和你跳舞,”我凄凉的微笑着。“而且,我也不是小鬼头了!”“你一直是个小鬼头!”他没好气的说。
  “那么,小鬼头去也!”我说,转身就走。他在我身后跺脚,诅咒。但是,只一会儿,他就和楚漪舞在一块儿了。我偷眼看楚濂和我那美丽的姐姐,他们拥抱得很紧,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际,他正在对她低低的诉说着什么。绿萍呢?她笑得好甜,好美,好温柔。
  我悄悄的退到沙发边,那儿放着陶剑波的吉他。我抱起吉他,轻轻的拨弄着琴弦,那弦声微弱的音浪被唱片的声音所吞噬了。我的姐姐在笑,楚濂的眼睛闪亮,童年的我们追逐在山坡上……有人在我身边坐下来。
  “给我那个吉他!”他说。
  我茫然的看看他,那几乎被我遗忘了的费云帆。
  我把吉他递给了他。“跟我来!”他说,站起身子。
  我跟他走到玻璃门外,那儿是我家的花园,夜风拂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花香,冬青树的影子,耸立在月光之下。他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抱着吉他,他拨出一连串动人的音浪,我惊愕的坐在他身边,瞪视着他。
  “我不知道你还会弹吉他!”我说。
  “在国外,我可以在乐队中做一个职业的吉他手。”他轻描淡写的说,成串美妙的音符从他指端倾泻了出来。我呆住了,怔怔的望着他。他抬眼看我,漫不经心的问:“要听我唱一支歌吗?”“要。”我机械化的说。
  于是,他开始和着琴声随意的唱:
  有一个女孩名叫‘失意’,她心中有着无数秘密,只因为这世上难逢知己,她就必须寻寻又觅觅!
  ……
  我张大了眼睛,张得那样大,直直的望着他。他住了口,望着我,笑了。“怎样?”他问。“你——”我怔怔的说:“是个妖怪!”“那么,你愿意和这妖怪进屋里去跳个舞吗?”
  “不,”我眩惑而迷惘的说:“那屋里容不下‘失意’,我宁可坐在这儿听你弹吉他。”
  他凝视我,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但是,别那样可怜兮兮的好不好?”他问。
  “我以为我没有……?”我嗫嚅的说着。
  他对我慢慢摇头,继续拨弄着吉他,一面又漫不经心的,随随便便的唱着:
  “……
  她以为她没有露出痕迹,但她的脸上早已写着孤寂。
  ……“
  我凝视着他,真的呆了。
  第三章
  宴会过去好几天了。绿萍也开始上班了。事实上,绿萍的上班只是暂时性的,她早已准备好出国,考托福对她是易如反掌的事,申请奖学金更不成问题。她之所以留在国内,一方面是母亲舍不得她,要多留她一年。另一方面,与她的终身大事却大有关系,我可以打赌,百分之八十是为了那个该死的楚濂!
  楚濂为什么该死呢?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一清早母亲就告诉我说:“我已经和楚伯母,以及楚濂讲清楚了,以后每个星期一三五晚上,楚濂来帮你补习数理和英文!准备明年重考!大学,你是无论如何要进的!”
  “妈,”我蹙着眉说:“我想我放弃考大学算了!”
  “什么话?”母亲大惊失色的说:“不考大学你能做什么?连嫁人都没有好人家要你!”
  “除了考大学和嫁人以外,女孩子不能做别的吗?”我没好气的说。“什么机关会录取一个高中生?”母亲轻蔑的说:“而且,我们这样的家庭……”“好了,好了,”我打断她:“我去准备,明年再考大学,行吗?”母亲笑了。“这才是好孩子呢!”“可是,”我慢吞吞的说:“假若我明年又没考上,怎么办呢?”“后年再考!”母亲斩钉断铁的说。
  “那么,你还是趁早帮我准备一点染发剂吧!”
  “染发剂?”母亲怪叫。“什么意思?”
  “假若我考了二十年还没考上,那时候就必须用染发剂了,白着头发考大学总不成样子!”
  母亲瞪大眼睛,望着我,半天才“哎”了一声说:“你可真有志气!紫菱,你怎么不能跟你姐姐学学呢?她从没有让我这样操心过!”
  “这是你的失策。”我闷闷的说。
  “我的失策?你又是什么意思?”母亲的眉头蹙得更紧。
  “满好生了绿萍,就别再生孩子!谁要你贪心不足,多生了这么一个讨厌鬼!”母亲愣在那儿了,她的眼睛瞪得那样大,好像我是个她从没有见过的怪物,过了好久,她才咬着牙说了句:“你实在叫人难以忍耐!”
  转过身子,她向门外走去,我闷闷的坐在那儿,对着我的珠帘发呆。听着房门响,我才倏然回头,叫了一声:“妈!”
  母亲回过头来。“对不起,”我轻声的说:“我并不是有意的!”
  母亲折回到我面前来,用手揽住了我的头,她抚弄我的头发,像抚弄一个小婴儿。温柔的,慈祥的,而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她叹口气说:“好孩子,我知道你考不上大学,心里不舒服。可是,只要你用功,你明年一定会考上,你的聪明,绝不比绿萍差,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一天到晚要对着窗子发呆的!你少发些呆,多看点书,就不会有问题了。以后有楚濂来帮你补习,你一定会进步很快的!”“楚濂,”我咬咬嘴唇,又开始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舌头。“他并没有兴趣帮我补功课,他不过是来追求绿萍的而已!”
  母亲笑了。“小丫头!”她笑骂着:“你心里就有那么多花样!管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反正他说他乐意帮你补习!”
  “他?”我低语。“乐意才有鬼呢!”
  好了,今晚就是星期一,楚濂该来帮我补课的日子,我桌上放着一本英文高级文法,但是,我已对着我那珠帘发了几小时的呆。那珠帘,像我小时候玩的弹珠,他们说,女孩子不该爬在地上玩弹珠,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玩得又准又好,连楚濂和陶剑波这些男孩子们都玩不过我。那时,我又矮又小,整天缠着他们:“楚哥哥,跟我玩弹珠!”
  “你太小!”他骄傲的昂着头,比我大五岁,似乎就差了那么一大截。“我不小!”我猛烈的摇头,把小辫子摇得前后乱甩,一直摇散了为止。“如果你不和我玩,我会放声大哭,我说哭就哭,你信不信?”“我信!我信!”他慌忙说,知道我不是虚声恐吓。“我怕你,鬼丫头!”于是,我们爬在地上玩弹珠,只一会儿,我那神乎其技的本事就把他给镇住了,他越玩越起劲,越玩越不服气,我们可以一玩玩上数小时,弄了满身满头的尘土。而我那美丽的小姐姐,穿着整齐的衣裙,和楚漪站在一边儿观战,嘴里不住的说:“这有什么好玩呢?楚濂,你说好要玩扮家家的,又打起弹珠来了!”“不玩不行嘛,她会哭嘛!”楚濂说,头也不抬,因为他比我还沉迷于玩弹珠呢!
  “她是爱哭鬼!”楚漪慢条斯理的说。
  爱哭鬼?不,我并不真的爱哭,我只在没人陪我玩的时候才哭,真正碰到什么大事我却会咬着牙不哭。那年楚濂教我骑脚踏车,我十岁,他十五。他在后面推着车子,我在前面飞快的骑,他一面喘吁吁的跑,一面不住口的对我嚷:“你放心,我扶得稳稳的,你摔不了!”
  我在师大的操场上学,左一圈右一圈,左转弯,右转弯,骑得可乐极了,半晌,他在后面嚷:“我告诉你,我已经有五圈没有碰过你的车子了,你根本已经会骑了!”我蓦然回头,果然,他只是跟着车子跑而已。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哇呀”的尖叫了一声,就连人带车子滚在地上。他奔过来扶我,我却无法站起身来,坐在地上,我咬紧牙关不哭,他卷起我的裤管,满裤管的血迹,裤子从膝盖处撕破,血从膝盖那儿直冒出来,他苍白着脸抬头看我,一叠连声的说:“你别哭,你别哭!”我忍着眼泪,冲着他笑。
  “我不痛,真的!”我说。
  他望着我,我至今记得他那对惊吓的、佩服的、而又怜惜的眼光。噢!童年时光,一去难回。成长,居然这样快就来临了。楚濂,不再是那个带着我疯,带着我闹的大男孩子,他已是个年轻的工程师。“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母亲说的。昨晚我曾偷听到她在对父亲说:“楚濂那孩子,我们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们和楚家的交情又非寻常可比,我想,他和绿萍是标标准准的一对,从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绿萍如果和楚濂能订下来,我也就了了一件心事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绿萍和楚濂吗?我瞪视着窗上的那些珠子,大的,小的,一粒一粒,一颗一颗,像我的玻璃弹珠!那些弹珠呢?都遗失到何处去了?我的童年呢?又遗失到何处去了?有门铃响,我震动了一下,侧耳倾听,大门打开后,楚濂的摩托车就喧嚣的直驶了进来。楚濂,他是来帮我补习功课?还是来看绿萍?我坐着不动,我的房门阖着,使我无法听到客厅里的声音。但是,我知道绿萍正坐在客厅里,为了我的“补习”,她换过三套衣服。我把手表摘下来,放在我的英文文法上面,我瞪视着那分针的移动,五分,十分,十五分,二十分,二十五分,三十分……时间过得多慢呀,足足四十五分钟以后,终于有脚步声奔上楼梯,接着,那“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夸张的响了起来,每一声都震动了我的神经。
  “进来吧!”我嚷着。门开了,楚濂跑了进来。关上门,他一直冲到我的身边,对着我嘻笑。“哈,紫菱,真的在用功呀”
  我慢吞吞的把手表戴回到手腕上,瞪视着他那张焕发着光采的脸庞,和那对流转着喜悦的眼睛。楼下的四十五分钟,已足以使这张脸孔发光了,不是吗?我用手托住下巴,懒洋洋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用功?”
  “你不是在看英文文法吗?”他问,拖过一张椅子,在我书桌边坐了下来。“人总是从表面看一件事情的,是不是?”我问,眯起眼睛来凝视他。“英文文法书摊在桌上,就代表我在用功,对不对?”他注视我,那么锐利的一对眼睛,我觉得他在设法“穿透”我!“紫菱,”他静静的说:“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我反问,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
  他再仔细的看了我一会儿。“别傻了,紫菱,”他用手指在我鼻尖上轻点了一下。“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还不够了解吗?你的喜怒哀乐永远是挂在脸上的!”“哼!”我扬扬眉毛:“你了解我?”
  “相当了解。”他点着头。
  “所以你认为我一直在用功?”
  他把身子往后仰,靠进椅子里。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他用笔端轻敲着嘴唇,深思的注视着我。天哪,我真希望他不要用这种神情看我,否则,我将无法遁形了。
  “显然,你不在看书了?”他说:“那么,你在干什么呢?望着你的珠帘作梦吗?”我一震。“可能。”我说。“梦里有我吗?”他问,斜睨着我,又开始咧着嘴,微笑了起来。可恶!“有你。”我说:“你变成了一只癞蛤蟆,在池塘中,围着一片绿色的浮萍又跳又叫,呱呱呱的,又难听,又难看!”
  “是吗?”他的笑意更深了。
  “是。”我一本正经的。
  他猛的用铅笔在我手上重重的敲了一下,收起了笑容,他紧盯着我的眼睛说:“如果你梦里有我,我应该是只青蛙,而不是癞蛤蟆。”
  “老实说,我不认为青蛙和癞蛤蟆有多大区别。”
  “你错了,癞蛤蟆就是癞蛤蟆,青蛙却是王子变的。”“哈!”我怪叫:“你可真不害臊呵!你是青蛙王子,那位公主在那儿?”“你心里有数。”他又笑了。
  是的,我心里有数,那公主正坐在楼下的客厅里。青蛙王子和绿色的浮萍!我摔了摔头,我必定要摔掉什么东西。我的弹珠早已失落,我的童年也早已失落,而失去的东西是不会再回来的。我深吸了口气,或者我根本没失落什么,因为我根本没有得到过。他重重的咳了一声,我惊愕的抬眼看他。
  “你相当的心不在焉呵!”他说,俯近了我,审视着我。“好了,告诉我吧,你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我凝视着他,室内有片刻的沉静。
  “楚濂!”终于,我叫。
  “嗯?”“我一定要考大学吗?”我问。
  “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他不假思索的说。
  “你不认为念大学是我的必经之路吗?”
  他不再开玩笑了,他深思的望着我,那面容是诚恳、严肃、而真挚的。他慢慢的摇了摇头。
  “只有你母亲认为你必须念大学,事实上,你爱音乐,你爱文学,这些,你不进大学一样可以学的,说不定还缩短了你的学习路程。可是,我们很难让父母了解这些,是不是?你的大学,就像我的出国一样。”
  “你的出国?”“我母亲认为我该出国,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这只是我们父母的虚荣心而已,他们以为有个儿子留学美国就足以夸耀邻里,殊不知我们的留学生在外面洗盘子,卖劳力,看洋人的脸色生活,假若我们的父母都看到他们子女在国外过的生活,我不知道他们还能剩下多少的虚荣心!”
  “那么,楚濂,你不想出国吗?”
  “我想的,紫菱。”他沉吟了一会儿。“不是现在,而是将来。当我赚够了钱,我要去国外玩,现在,我不愿去国外受罪。”“那么,你是决定不去留学了?”
  “是的,我已决定做个叛徒!”
  “那么,”我抽口气:“你的思想和我母亲又不统一了,绿萍是要出国的,如果你不出国,你和绿萍的事怎么办呢?”
  他怔了怔,深深的望着我。
  “喂,小姑娘,”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别为我和你的姐姐操心,好吗?”
  “那么,”我继续问:“你和绿萍是已经胸有成竹了?你们‘已经’讨论过了?”“天哪!”他叫:“紫菱,你还有多少个‘那么’?”
  “那么,”我再说:“请你帮我一个忙。”
  “可以。”他点头。我阖拢了桌上的英文文法。
  “帮我做一个叛徒,”我说:“我不想再去考大学,也不想念大学。”他对我端详片刻。“你会使你的母亲失望。”他慢慢的说。“你不是也使你的母亲失望吗?如果你不出国留学的话。我想,虽然母亲生下了我们,我们却不能因此而照着母亲订下的模子去发展,去生活,我们的后半生属于我们自己的,不是吗?”他沉默着,然后,他叹了口气。
  “这也是我常常想的问题,紫菱。”他说:“我们为谁而活着?为我们父母?还是为我们自己?可是,紫菱,你不能否认,父母代我们安排,是因为他们爱我们,他们以为这样是在帮助我们。”“许多时候,爱之足以害之。”
  他又凝视我,过了许久,他轻轻的说:“紫菱,你不是个顽皮的小丫头了!”
  “我仍然顽皮,”我坦白的说:“但是,顽皮并不妨碍我的思想,我告诉你,我每天坐在房里,一点儿也不空闲,我脑子里永远充斥着万马奔腾的思想,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思想,如果我说出来,可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了解,我常觉得,我是有一点儿疯狂的。我把这些思想,笼笼统统的给了它一个称呼。”“什么称呼?”他很有兴味的望着我。
  “一帘幽梦。”我低声说。
  “一帘幽梦?”“是的,你看这珠帘,绿萍不懂我为什么用珠子作帘子,她不能了解每颗珠子里有我的一个梦,这整个帘子,是我的一帘幽梦。”我摇头。“没有人能了解的!”
  他盯着我,他的眼睛闪亮。“讲给我听,试试我的领悟力。”
  讲给他听?试试他的领悟力?我眯起眼睛看他,再张大眼睛看他,那浓眉,那漂亮的黑眼睛!楚濂,楚濂,我那儿时的游伴!我轻叹一声。“我不能讲,楚濂。但是,你可以想。这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好一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他说着,放下铅笔,他把他的手压在我的手上。“我答应你,紫菱,我要帮你做一个叛徒!”“一言为定?”“一言为定!”他握住了我的手,我们相对注视。
  一声门响,我蓦然惊觉的把我的手抽了回来。跨进门的,是我那美丽的姐姐,带着一脸盈盈浅笑,她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是香味四溢的,刚做好的小点心,她径自走到桌边,把托盘放在桌上,笑着说:“妈妈要我给你们送来的!楚濂,把她管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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