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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俩相忘-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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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离捏在手上,看我一眼,神色变幻不定。
  “我去追。”他将手指放在唇上唿哨一声,一个白影登时掠过,这可不是那只玉雪儿么?
  “你把它也带来了?!”我有片刻惊愕,然后定定看着他,“我跟你一起去,我能帮上忙的!”
  “你要去?”他皱皱眉,忽然又了然地点点头,“好,我们快!”
  我坐在杜离身后,玉雪儿背上,这是我第一次骑马,感觉好奇怪。
  我默默闭上眼睛,在感受到他体温的瞬间有片刻怔忡,随之定定神,将手指轻放在额角,念念有词。
  方才我以真气席卷羽箭,以我的灵力,在那瞬间就能感知到这箭簇的来源气息,那持着羽箭的人,应该去的就是这个方向!
  杜离一直不说话,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很快,我们停在一处似乎久被废弃的庭院边。望进去是一片荒烟蔓草。
  “我先进去看看。”我道,便往前走去。
  “你别胡闹!”他拉住我胳膊,神色紧张,“你一个女孩子,要有什么事怎么办?”
  “你不(炫)相(书)信(网)我?”我眯眼笑笑,手一挥,“我的法术可是比你的剑术厉害得多!”
  他垂下眼,乘这瞬间,我念个诀,顿时消失在他面前。
  这点小事还是难不住我的,我隐身默默潜进破旧的走廊,在一个昏暗的房间中,果然站着两个蒙面人。
  “大哥,这可怎么好?那女的有妖术,竟然会腾空!我看我们……”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开口,那是个身形瘦小的男子,手里还有个布袋,想必里面便是那只弓。
  “不中用的家伙!这就吓跑了!”瘦小男子的脸上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他捂着脸,眼神还在颤抖:“我这羽箭纵横十数年,从未失过手,可没想到那女的一下子就能挥开,大哥,我们这一单还是别做了!”
  “不做?!六千两银子,你说不做就不做?”被称为大哥的男子身形魁梧,声音冷酷,“而且,这次的主顾能得罪吗?你知道那位小姐是什么人?……她说了,一定得要这女人死!要是这女人不死,死的可是我们俩!”
  先说话那“小弟”沉默了,只在那里发抖。
  我心冰凉,那羽箭明的是向沈浪射去,可是估计那人已猜到我肯定会去阻拦,目标果然是我。杜离大概也猜出来了,所以他才那么一脸凝重的表情。
  “听说有人要我死?”
  我抿了抿嘴,现身在两人面前,冷冷道。
  两人的脸一下子雪白,面罩下,嘴唇抽风般颤抖。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还是先说话那小弟乖觉,顿时磕头如捣蒜。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是妖是鬼?……”那“大哥”还是有胆魄些,强自撑着跟我对视,我冷冷一笑,吹一口气,他顿时定住了身,如同被冰冻住了,眼皮都动弹不了。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我们也是受人之托,不知您老是神仙,实在多有得罪!”那小弟全身如筛糠,根本不敢看我,只顾咚咚磕头。
  “是谁要我死?”
  “是……是……”他脸色苍白,却死咬着牙关。
  “你也想变成他那样么?”我指指那“雕像”。
  “是,是一位小姐,一位蒙面的小姐,我们不知道她是谁,我们只是收钱办事,神仙饶命啊!”
  “也好,你们就在这里定个三天三夜吧。也省得你们主顾来寻你们的麻烦。”我淡淡道,举起手指,顿时那小弟也定住了,圆溜溜的眼睛惊惶地张着,看上去颇为好笑。
  我缓缓走出,手指却已经攥紧。
  “怎样?”杜离看见我现身,急问。
  “不用进去了。”我扯住他衣袖,“我大概是搞错了,里面一个人也无。”
  他满眼不(炫)相(书)信(网)地盯着我,我面色不变,眼神平静无波。
  他只好说:“好吧,我们先去沈府,看看阿浪怎样了。”
  我点点头。
  一路无话,我想我大概得马上离开这里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恨我,也是我不该,非要贪恋这本不属于我的温暖。我就走了,再也不会破坏他们的生活。
  我看着杜离线条流畅的宽阔脊背,轻轻在心中道句再见。
  沈府大门紧闭,杜离敲了半天,方出现一个红衣小厮。
  “怎么不开门?”
  那小厮战战兢兢:“原来是杜爷,我们家少爷刚才回来之后好似病了,命我们关起大门,谁也不见。”
  “我也不见么?”杜离蹙起眉,眼神凌厉。
  “这,这个……我得去问问我家少爷……”那小厮点头哈腰,“杜爷您先等一等,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啊!”
  杜离脸都黑了,我忙在旁边劝道:“沈浪大哥估计受了惊吓,小心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他娇贵么?”他恨恨地,“你是个女孩子都不惧怕……”
  “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我抬头看着他,“我会法术,你不问我的来路么?”
  “我觉得这不重要——”
  正说着,那小厮怯头怯脑钻出来,道:“杜爷,我们少爷说了,杜爷可以进,但若是有一位跟杜爷在一起的小姐,说是姓罗的,则不能让她进。”
  “为什么?”杜离脸色一变,怒气冲冲瞪着那小厮。
  那小厮脸色也变了,不敢看我,只闪烁着眼神道:“我们,我们少爷说……她,她不是人,不能让她将妖气带进府。”
  我只觉得心头发疼,一阵一阵抽搐。
  毕竟我不是人,我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当我是同类。即使我本没有害人之心,可是怎可能让人(炫)相(书)信(网)呢?
  迷迷蒙蒙中,感觉到自己下了车,杜离扶我坐在一个花架下,给我端来了一杯清茶,我强撑着喝了口,果然芬芳盈齿。
  我略微觉得好些,定定看着他,他瞳孔里倒映出我小小的影,“如果我说我不是人,你会像沈浪一样,怕我、惧我么?”
  他的声音很安静,很悦耳:“自从阿娘忘记我以后,我倒是一直希望能出现一个小仙女,她有着极高的法术,能够帮我唤醒阿娘……”
  “对不起……”我忙低下头,不愿意碰触他的伤心事。
  他是在安慰我吧,说什么小仙女,别人看我,肯定只会以为我是一只妖孽。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心头一灰。
  我为何要出现在这里?被人欺骗,被人憎恨,被人排斥……人人供奉神仙,可是真有人(炫)相(书)信(网)神仙么?
  我鼻头一酸。人间再无我容身之处了。
  “阿若,你不要难过。”忽然我感觉我的脸靠近了一个臂膀,很温暖,很宽阔。
  那一瞬间我有点发痴,我好像以为阿彻回来了。
  我迷迷蒙蒙地看上去,看见杜离漂亮的侧脸,心头酸涩。我就要走了,你别对我那么好了。再这样,我会舍不得走的。
  于是我轻轻地推开了他,摇摇头。
  “我和琳琅……”他忽然猝不及防地开口,“是指腹为婚。”
  我有点惊愕地抬起头,他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个?
  “你不愿意听?”
  “不是,我很爱听,你说吧。”我静静挨着他坐下,这里很安静,只有风,轻轻地掠动我的发梢。
  人间还是有好的东西,比如花,比如风。
  琳琅家也是金陵豪门大户。三岁的时候,母亲告诉杜离,他有了一个玉雪可爱的表妹,他正忙着玩泥人,并没怎么注意。
  六岁的时候,母亲成日呆呆痴痴地,只呼唤着玉儿的名字,他孤独在院子里坐着,忽然看见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女孩,穿着粉红色衫子,就好像一朵花,出现在他面前。
  “你,你是小仙女吗?”他颤巍巍站起身,又惊又喜。
  “小仙女?”她扑哧笑了,“要是你想,我就是你的小仙女。”
  “太好了。”他拉住她的手,“那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那么多年了,她似乎就是我的另一个影子。”他轻轻道,眼中闪过一抹迷幻,“不能想象没有了她,我该怎样生活着。”
  “那很好啊,我觉得你们很相配。”我淡淡笑着,心里却涌起一股复杂滋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长大,真好。”
  “阿若,你有喜欢的人么?”他静静地看着我,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我心里一痛。
  “有,有吧。”
  他眼中蒙起一片雾气,却又笑了,好像一朵花开:“不知阿若喜欢的是怎样的男子。”
  我抬头向天上深深望去:“他很坏,说话不算数的。”
  “可是,”他眼神深邃,“你还是喜欢他,是吧。”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阿若一直都不开心。”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膀,“那一日下雨,我看见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一直站在你对面,你都未曾看见。”
  我呆呆地看着他,陷入了恍惚之中。
  那一日,阿彻离开了我……那是我人生中,最悲伤的一天……不,在知道阿星永远不会回来找我那天,我也很悲伤……
  我一直那么悲伤着,直到他对我温柔。杜离,其实应该我来谢谢你,其实你在冰山的外壳下,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关心我。你硬说我是什么探子,把我弄进府里,我却偶然听见你对陶陶吩咐给我多做些补身子的药膳;你对我凶,让我不要去找什么杜玉,否则就把我送出府,其实是你已经被请来的道士告知了小艾这怨灵的存在,所以要我当心吧……
  对,我要向他告辞,我得走了。
  我是这么想着,却始终开不了口,就在这时,一个急急的声音越来越近:“少爷,少爷在吗?”
  “怎么了?”杜离转头,亮声问。
  “夫人,夫人病倒了!”
  杜离脸色登时雪白。

  阿若

  原来,夫人自小艾消失的第二日便毫无征兆地病倒了。
  也无什么特别症状,只是昏迷不醒。魏国公急得甚至出动了宫中的御医,一排排大夫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夫人却始终不见醒来。
  杜离也整日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皇帝特准他放了一个月的假回家看护夫人,他几乎就不曾回到自己的秋园去——对,他的居所叫做秋园,就在山庄西侧,我那日中秋宴结束后,无意走到的月桂园,便是他的院外。
  我在他门外等待良久,清晨时分,他终于出现,眼圈下有着淡淡的黛青色。
  我往前去,犹豫着问:“夫人怎样了?”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还是没有醒来,倒是没有别的不妥。所有的御医都说脉象正常,脸色也很红润,可是为何就是不见醒来呢?”
  我讷讷地搓搓手:“能让我去看看夫人么?”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握住我的手:“谢谢。”
  我唬一跳,却来不及抽出。
  他面色微变,紧紧盯着我:“这样凉,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一,一会儿……”我赶忙分辨,其实我确实等了几个时辰,不过那有什么关系,按照我现在的功力,哪怕就是冰天雪地站个三天,也只当是乘凉。
  但杜离并不这么想,他冷着脸呵斥我:“谁让你在这等了?这初冬早晨是最凉的,要是你也病了,还不折腾我?”
  “不会的,小的乃铁打的身子。”我赶快谄媚地笑笑,心里涌上一股温暖,“带我去看夫人吧……”
  ——果然是失心魂之症。
  我坐在床边,凝视夫人的面庞,依旧白皙动人,却似雕像一般静谧无声。
  “杜玉”消失后,带走了所有她存在过的记忆,自此除了杜离和我,没人还记得夫人的那一场癔症。然而,夫人内心却被那次流产事故所困住,丧女之痛忽然涌上心头,一时迷惑,心魂便迷失了。
  杜离在旁边关切地看着,我对他招招手,附在他耳边道:“不妨事,我会尽力帮忙。”
  忽然眼中余光一闪,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不动声色地计算一下,果然是琳琅。
  我心一紧,却凝神冥思,将一句话悄然送到她耳边:“你无须担心,我很快便走。”
  她眼神一变,呆呆看着我。
  我冷冷再补上一句:“请你不要再做傻事,你应当看出我并非凡人,你敌不过我的。”
  她低下头,默默退下。
  夜半,我念一个诀,便轻飘飘来到夫人的窗前。
  戳破窗纸,吹一口气进去,身边侍奉的几位丫鬟婆子便都软软倒下,我缓缓走近,在夫人耳边轻唤:“婉柔夫人,快回来。”
  夫人没有反应,我只得伸出右手食指捏个诀,潜入夫人的梦里。
  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夫人的背影遥远地徘徊着。微风吹起她的青丝,显得格外迷茫。我走向前去呼唤:“婉柔夫人,婉柔夫人。”
  夫人转过头:“谁在叫我?”
  啊,她梦里的自己还是双十年华,清丽的年轻少妇,眉头带着一丝忧愁:“我好像一直听见有人在叫我,可是那是谁?”
  我指指下方:“是你最宝爱的儿子,杜离公子。”
  她歪头思称一回:“杜离……这名字很耳熟,对了,是离儿,是离儿!……”她眼睛忽然亮了,如同点了一盏灯,颤着声,“离儿在哪里?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很想念他,快带我去找他!”
  忽然遥远传来一个尖利声音:“谁敢拘魂?!”
  我向着那位使者鞠个躬:“在下小仙阿若,到此来接迷失的心魂回阳世。”
  那位黑衣使者长脸白面,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之气:“可是这魂灵已经飘荡到了鬼界的边缘,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该由地君殿下来管?”
  我心中涌上一股气:“胡言,人明明还没死!”
  他打量我一下:“带人可以,你得交出两千年的修为来。”
  “你……”我心中恼怒,正欲和他大战一场,忽然看见夫人又满眼迷茫,欲徘徊而去,忙道,“好吧,我……应承你!”
  一道紫光闪过,那使者收了我的修为,笼在袖口,满意一笑:“这修为小人,哦不,小鬼也不敢自用,上仙请莫怪,一切都是为了这一任的地君鬼王殿下!”
  我心存疑问,这一任的地君鬼王不知是个什么窝囊角色,竟然还需要用我这一个小破神仙的修为,真是丢脸丢到鬼姥姥家去了。
  然也没空一一管来,夫人呢,夫人又游荡到哪里去了?
  忽然前路一片迷迷蒙蒙,竟然有流水落花,我不禁抓抓头,这到底是到了什么地界?
  “阿若……”
  “……若……”
  咦,是谁在叫我?
  一个袅娜身影在我右侧出现,我喜得唤出:“夫人!”
  细细看去,却哪里是夫人,那凤眼长睫,玲珑体态,如瀑长发,尊贵气质——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心一动,忍不住唤出她名字:“吉祥天!”
  她盈盈回首,那双秋水瞳眸里,映出我的身影:“这位姑娘,你是谁?”她红菱般的嘴唇柔柔开启,话语温柔。
  ——她,她能看见我了?那,那不是就说明她的眼睛没有盲?太好了,太好了!
  白雾茫茫,我见她凄然地一笑:“可是我已经不是什么吉祥天了,那个名号早已被封入了尘灰……也好。你还是叫我姽婳吧。”说完,缓缓低下头去,优美如天鹅的颈项抽动了一霎。
  我呆了一呆,问:“你刚才可是在唤我?”
  “唤你?”姽婳诧异地张了张嘴,慢慢道,“不曾……我只是一个人在天界与鬼界的交界处漫游而已……我不识得你呢,姑娘……”
  我不知为何有些失望,突然又觉得既然她双目未盲,还是极好的,便道:“可是我识得你呢,你,你眼睛没事吧?”
  她的面孔瞬间煞白,退后两步,捂着脸喃喃道:“你,你难道是他派来的人?”
  “什么他?”
  “你不要再说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她紧咬双唇,直到那蔷薇色樱唇变作雪白!
  我想去捉她的手,却被她狠狠挥走!她美丽的脸孔扭曲了,用极其厌恶和憎恨的表情注视着我!
  “求你了,我不会再回来了,求你不要再派人跟着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僵硬地站在她面前,呆若木鸡。
  “魑,快来救我!”
  她柔弱地呼喊一声,捂着心口,身躯缓缓地弯下去……慢慢化作极浅极淡的一个影子。
  “王后娘娘!”
  “娘娘你怎么了?”
  “快,快去通告君上……快……”
  我胸中满是疑问——谁派来的人?难不成还有人要害她么?刚才有人叫“王后娘娘”,这说明已经是她出嫁以后的事了吧,难道,之后她还不得安宁?
  我想起曾经阿瑶说过的“红颜薄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心底却涌起一阵痛楚,似乎一根细细的钢丝捆在了心头,无法呼吸,纠葛不清。
  为什么?吉祥天,你到底是谁?
  我再往前走,忽然一阵嘈杂喧哗,我迷迷蒙蒙地看见一位男子,站在极高极宏伟的一座殿阁上,绛色衣袍,看上去气质非凡。慢慢近了,那男子长身玉面,剑眉星目,却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我忽然感觉心跳有些快,奇怪,为何这人令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帝钧!帝钧!”
  吉祥天不知从哪里又奔了过来,满面泪水,站在那高耸入云的殿阁之下,显得很渺小:“你要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
  原来那男子唤作帝钧,他低下头来,灼灼逼视着吉祥天,一字一句道:“姽婳——你说——你说我想怎么样?!”
  他的目光似乎有排山倒海的力量,朝我直压过来,我心一凛,不禁退后了半步,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他只是一个皱眉,却感觉好像天翻地覆?
  吉祥天慢慢地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看上去面容极为憔悴,眼中却是晶光四射:“我——我不会回来的,我——我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好!”男子忽然冷笑起来,目光森寒,“既然你忘记了我,也别怪我恩断义绝!”
  姽婳双肩抽动着,无声地流露出恐惧的眼神。
  怎么看,他们似乎都是一对璧人……然而在这城墙上下,气氛却显得那么冷。
  她沉默着,不发一语,风将她的长发掠起来,像一面旗帜。
  “我要让你知道后果!”男子冷笑数声,将身体弯下去,恍恍惚惚看来,他手臂上似乎抱着一个小小的月白色婴儿襁褓,在他高大的身影映衬之下,显得十分怪异。
  “不——不!”姽婳忽然狂呼起来,头发散乱,整个人就要攀上城墙去,声音近乎凄厉,“你竟然抢走了阿若!——你把我的——把我的阿若——还给我!!!”
  ——把我的阿若——还给我!
  那男子却不理会,浮起一个笑,慢慢地消失在视野中。
  “——阿若——还给我!”
  我呆呆地站在云端,只觉得喉中一甜,忙用手去捂,原来竟生生,吐出一口血!

  离开

  “夫人,夫人醒了!”
  昏昏沉沉中,忽然听见陶陶的声音。我用尽吃奶的力气扒开自己的眼皮,果然,陶陶那放大了的脸正在我上方,吓我一跳。
  “怎么了?”我支起头,发现自己躺在舒适的被里,脑中一片混乱。我刚才明明在夫人的梦里帮她唤回魂魄,是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房间的?我只记得自己无缘无故吐出一口血,然后从云端上一头栽了下来。
  “夫人她醒了!”陶陶漾着笑,语调欢快,“大夫说她无碍,很快便可起床了!”
  我心头一松,太好了,原来夫人的魂魄无须我牵引,就自动回到了身体,果然还是思子心切。
  咦,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刚才在梦里,除了夫人我好像还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我很亲的人。是谁呢?我揉揉眼,一时想不起来了。
  春园今日真是异乎寻常的热闹,园内熙熙攘攘,虽然初冬的空气略有些寒冷,但到处皆是一片热火朝天之象。
  我伫立在园前,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便有些踟蹰。
  “是罗姑娘!”忽然一个绿衫丫鬟跑了过来,鼻头上还有晶晶汗珠,“老爷说了,让罗姑娘赶快进来。”
  我咬咬唇,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环顾四周,与上一次看到的凄凉清寂之气迥异,这次整个院子里充满了欢乐祥和,连花朵都开得喜气洋洋。
  夫人坐在床上,面色红润,眼中涌现温柔之色,双手紧紧地握着杜离的手,杜离半跪在窗前,一双凤目里全是泪水。
  魏国公蹲在一边,也是老泪纵横。
  “离儿,你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夫人喃喃着,轻轻抚摸上他如缎子一般的黑发,“娘好像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看见你了,娘很想你……”
  杜离咬着下唇,肩膀颤抖,只是伏在母亲膝上,一个字也不说。
  我站在一侧,也觉得心酸。
  “阿娘,阿娘……”杜离终于忍不住轻唤,以手抱住母亲的膝盖。这一霎那,我眼前又浮起那个月桂树下的小男孩,满眼都是对母亲的爱。
  母子相逢,殊为感人。杜离他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而我,我什么时候能和我的母亲重逢呢?
  一股酸涩直冲鼻腔,电光石火,我倏然想起了昨日梦里的那一切!想起了哭泣的吉祥天,冷笑的男子,那个小小的,月白色的襁褓……
  我心下骤然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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