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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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欢闻言连忙应了一声，便匆匆跑进宁筱之的房间去，男子在她身后想了想，也跟着进了房间，随手将房门一关。
　　房间里没有点灯，戌时已然是天地黄昏，万物朦胧。房间里屏风之后隐约可以看见少女正自除去身上的衣物，露出美好的背部曲线来。
　　宁筱之进了房门，走到桌边坐下，将蜡烛点上，拿出一块石黛，边放在石砚上细细研磨，边隔着屏风，说道：“苏欢，你真的那么喜欢逸之吗？”
　　屏风那边一片悉悉索索的衣物声响，夹杂着少女将上衣套过脑袋时发出的含混模糊的声音，支吾不清地说道：“当然……我从一开始就非常喜欢逸之……”
　　
　　宁筱之闻言没有答话，只瞅着面前的蜡烛。
　　忽然“咯噔”一声响动，屏风被推开，宁筱之便转过身去。方才那位少女已然不见，面前出现的是一位身着捕快衣着的少年，
　　苏欢本来的容貌其实十分清丽，只是终日盘着个道姑头，让人禁不住误以为甘之如饴其实是间尼姑庵。此时她穿了捕快的衣服，仍是将头发盘了个发髻束在头顶，又在上面加上了捕快的帽子，倒是显得十分英俊。
　　
　　宁筱之点点头，说道：“过来。”
　　苏欢便走到他身边，宁筱之将桌子上的已经磨好的石黛粉取了过来，又把旁边杯子里的茶水倒进去了一点，调和之后，取了砚台边上的毛笔，对苏欢说道：“闭眼。”
　　苏欢便依言闭了双眸。
　　宁筱之方才磨黛粉的时候十分细致，此刻却拿了毛笔，左一下右一下，两下子便一蹴而就，喝道：“好了！”
　　苏欢只觉得眉毛上一凉，不知道他画成什么样子，想要取了铜镜查看，却被宁筱之推出门外，边推边道：“你已经晚了，还不速去，若不然又要绕校场跑十圈！”
　　苏欢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便一溜烟奔了出去。
　　
　　奔至合欢树下，瞧见那昼开夜合的合欢花已然全部闭合了花瓣，院子中无人，在夜色中十分静谧。她焦急地回头望望，见宁筱之还在慢吞吞地一路走来，只得自己抱住合欢树的树干便打算爬上去。
　　此时要出宁府大门，势必会被管家发觉，而要出府的最佳途径，便是盘上这株合欢树，从树上跳到院子外面去。
　　这是她这些年来和宁筱之一起得出的结论。
　　
　　宁筱之终于慢吞吞地走到合欢树下，抬头瞅着苏欢笑道：“苏表妹，你真是越来越能干，自己都能爬上去了。”
　　苏欢正艰难地攀着树干，心里一边暗骂宁筱之拖拉误事，嘴巴上却十分逞强地说道：“这有何难，我苏大侠轻轻松松地便爬上来……啊！”
　　她脚下一滑，刚才爬的便全都不作数，一头栽了下来。
　　苏欢眼睛一闭，心一横，默默暗叹道：“这次要做个脸先着地的大侠了。”
　　她昨晚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到现在脖颈还青紫一片，而宁筱之却站在一边见死不救。
　　哪知这次没有碰倒预期中冰冷的地面，而是被人稳稳托住。
　　
　　苏欢睁开了两眼，瞅见居然是宁筱之正托着自己，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她正待感激地叫一声：“大表哥。”宁筱之却将两手一松，她便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地上。
　　“宁筱之！”她爬起来准备发飙，却见宁筱之十分无辜且歉意地眨眨眼睛，说道：“哎呀，对不住啊苏表妹，你太重了，我实在托不住……”
　　言下之意就是，苏欢你太胖了！
　　苏欢一张脸憋得通红，她是比较有肉，但是还不至于太胖。而宁筱之那夸张的表情无一不在显示着，他方才根本就是接了个大肉球。
　　
　　于是她飞快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宁筱之立刻向后退了几步，他的神情就仿佛看见了一只肉球弹了起来。
　　苏欢横了他一眼，又手脚并用地爬上树去，这次总算是顺利爬到了树顶，她骑在墙头朝着宁筱之耀武扬威地笑道：“大表哥，我不用你也可以。”
　　宁筱之点点头，道：“苏表妹厉害。”
　　苏欢得意之极，便要从墙头跳下去，但听得撕拉一声，自己的裤子竟然被扯破了。幸好扯破的是小腿的地方，只露出一点肌肤而已。
　　宁筱之站在下面明知故问道：“哎呀，苏表妹，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请问你的衣服扯破了吗？那可是我专门帮你找来的最小号捕快服，如果破了……”
　　
　　苏欢最怕他提起赔银子的事情，立刻说道：“没事没事，一点事也没有。”便慌慌张张地爬过墙头，便往下跳。
　　宁筱之抬头望着她的身影，忽然好死不死地说了一句：“苏表妹，我看到那个裂口了，这个大概要赔给我十两银子。”
　　他话音未落，那边苏欢已经一头栽了下去。
　　
　　宁筱之挑高了眉毛，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闷响，知道这丫头已经摔了出去，停了一下，才低声叫道：“苏表妹，你可还在健在？”
　　苏欢不应。
　　宁筱之又低笑道：“哎呀，苏表妹怕是摔伤了，我得赶紧去叫护院来。”
　　“等等！”墙外传来苏欢的低吼：“我没事！”
　　宁筱之挑高的眉毛慢慢放了下来，朗声答道：“恭送苏表妹，千万记得天亮之前回来。”
　　
　　苏欢躺在墙外的空地上，半晌没有起身。外面是个沙土堆，这当然也是自己提前找好的落脚点。只是摔得仰面朝天，一身灰土，虽然没有受伤，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老天莫不是派了这个宁筱之专门来整自己的吧。
　　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个大表哥肯定就是因为在家里闲得无聊，整天以欺负自己为乐！
　　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看时辰不早，便朝着城南的校场奔去。
　　
　　苏欢一路飞奔，赶到校场的时候只见到灯火通明。
　　云上城的捕快和守卫都十分警戒，甚至堪比都城明月城。据闻二十年前曾经和北方上荣国有过一场恶战，当时云上城被围困数日，城中缺水断粮，十分凄惨，一直到后来一位少女将领以身犯险，才解了云上城被围困于危难之中。
　　这段过往本来并没有成为云上城街边巷角谈论的话题，只有甘之如饴的前任老板娘十分津津乐道。这位齐老板刚好经历了那场危难，而解救云上城的少女又恰好是她的闺蜜，因此甘之如饴上上下下的弟子都对这段掌故知晓得十分透彻。
　　再加上两个花天禧花地禧两个大个儿，又充分继承自家老爸花二的伶牙俐齿，从齐老板出外云游四方之后，津津乐道的人便成了这两位。
　　
　　也正因为这段历史原因，从那之后云上城的警戒变得森严起来，除了白日里的巡捕之外，夜晚还有一支夜班捕快，专门挑选武艺高强之人，来值夜班。
　　夜班捕快的值班时间是从戌时末至隔日丑时。
　　捕快本来被认为的下等人所从事的工作，严格规定他们的后代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以免有辱斯文。即便他们脱离捕快行业，其子孙也必须在三代以后方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夜班捕快比白日工作的捕快地位更加低下，因此要求十分轻松，几乎是只要报名，便可以通过。
　　苏欢轻轻叹气。
　　苏睿没有选择，即便他们的父亲是誉满天下的第一名捕，但是也仍然是个捕快。
　　捕快的儿子也只能做捕快。
　　
　　苏欢气喘吁吁地跑到地方，一看队伍都已经列好，队长正面朝众人训话，此时偷偷溜进去已经是不可能，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大声说道：“报告，苏睿来迟，请处罚！”
　　这日正是苏欢代替弟弟苏睿来做夜班捕快的第三天。
　　苏欢这么一开口，那队长的声音立刻停住，慢慢转过身来。
　　长眉入鬓，白净皮肤，一双桃花眼。
　　饶是已经见了三次，苏欢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白面书生会跑来做夜班捕快的队长呢？
　　　

4、画眉与北队长　　　　　　
　
　
　　夜班捕快分为东西南北四队，每队二十人，这位名叫诸宸的男子便是苏睿所在的北队的队长，因为对队员要求很是严格，长相却又十分文弱俊美，素有“玉面阎罗”之称。苏欢还没有机会见到诸宸出手，只是从道听途说以及队员们对他的敬畏推断出此人一定武艺十分高强。
　　苏欢见他一双桃花眼瞥向自己，立刻低下头，装作吓得一哆嗦。
　　第一天代替苏睿来训练，因为迟到被罚绕校场跑十圈差点累趴下，第二天死活不敢再迟到，然而今天却是因为宁逸之回府一起用膳，所以才导致又出门晚了。
　　事到如今她只能暗自祈祷不要被罚得太厉害，果然听见诸宸淡声道：“苏睿，绕着校场跑二十圈！”
　　
　　苏欢暗暗叹了口气，便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一圈，两圈……随着圈数的增加，苏欢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想到弟弟苏睿，脚上的步子却又不能慢下来。
　　她性子不管多彪悍，此刻也只得认真听话。
　　因为此刻她不是苏欢，而是她那个性格懦弱却又极为别扭的弟弟苏睿。
　　苏睿失踪已经五天了。
　　
　　八年前，父亲亡故。苏欢十岁，带着八岁的苏睿来投奔宁家，被收留之后便没有再离开过。两个人相依为命，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一直相伴的弟弟会忽然不见。
　　难道是因为自己逼着让他来做这捕快职位吗？
　　苏欢心里其实也很无奈。她知道苏睿一直都想考取功名，想要入朝为官，他一直都非常羡慕身为大学士的姑父宁顾远以及宁家饱读诗书的两位表哥。
　　只可惜，我们生下来就跟他们不一样。
　　所以，自己也只能被甘之如饴的老板娘看中了拖去做接班人，而苏睿也只能子承父业，继续做捕快。
　　
　　苏睿喜欢宋家小姐宋无婵。
　　自从那一日在大街上不小心冲撞了宋家小姐的轿子之后，苏睿便对宋无婵念念不忘。那宋家小姐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但是宋家是什么家世？
　　宋家老爷是当朝兵部尚书，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宋无婵乃是他的掌上明珠，母亲又是当年江湖三大美女之一。宋无婵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据说早晚都会坐上太子妃之位。
　　有钱有势之人终成眷属，有情有义之人终身痛苦。
　　
　　苏欢和苏睿不过是寄居别人屋檐下的孤儿罢了，早晚都要离开宁家，自立门户。更何况苏素也并非是亲姑妈，她与父亲不过是结义兄妹罢了。
　　自己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倒霉被甘之如饴的前任老板娘看上，拖去做了接任，自此以后老板娘齐慕颖便把店铺的打理工作全部交给自己，云游去了。
　　接了甘之如饴之后，本想让苏睿到店里还帮忙打理，无奈他觉得这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做的事情，苏欢便催着他去做捕快。
　　苏睿没有背景，很容易便被人挤掉了名额，最后不得不做了夜班捕快。
　　
　　不管是什么工作，好歹总比他终日呆在宁府要好，尽管宁家上下并没有任何意见，但是那些个仆人丫鬟眼底的鄙夷神色还是看得见的。
　　越是地位低下之人还越是容易嫌弃别人。
　　这真是个有趣的现象。
　　苏欢催着苏睿去训练出巡，苏睿尽管百般不愿，还是去了。然而在坚持了一个多月以后，五天前就此失踪。
　　苏欢暗中查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有发现，想想他也许不过是因为气恼离家出走，又不想劳烦姑父姑妈，便推说苏睿奉命外出，要数日才能回转，又在三天前开始假扮苏睿前去训练和出巡，免得耽搁太久被除名。
　　
　　苏欢边想边绕着校场继续跑。
　　父亲苏青是誉满天下的第一名捕，案子办了无数，许多大案到了他手上简直易如反掌便给破了。苏青的武功当年在江湖上排名第二，许多江洋大盗都败在或者死在他的手上，也因此结下了不少怨。
　　苏欢从小便知道仇家寻仇的意思，常常跟着抱着弟弟的母亲到处东躲西藏。苏青救助得了千万家人，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终于有一天，苏欢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倒在血泊里，旁边是哇哇大哭的苏睿。
　　从那日起，她便开始了带着苏睿逃命的日子。
　　
　　苏欢记不得自己到底是爱父亲还是恨父亲。
　　苏青将捕快这个职位做得无人能及，也得到了除了敌人之外左右人的赞誉，连对手们也是闻风丧胆，只是从母亲去世之后，苏欢却很少能见到苏青。除了定期将银子交给苏欢之外，他极少回家。
　　而苏欢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也不得不不停地带着苏睿转换地方。直到有一天，有人找到她，告诉她父亲死了。
　　父亲死时请这个人转交给自己几样东西：一封信，一条链子，还有一包银票。
　　在那封信里，苏青让苏欢去找住在云上城的苏素，说只有自己找到了她，他才能瞑目，苏欢想了想，便将那链子挂在颈子上，将银票装了，拉了苏睿便到了云上城。
　　自此以后，转眼就过了八年。
　　
　　时间过得好快啊。
　　苏欢下意识地想着，忽然想起忘记数到底跑了多少圈了，不知道够了没有，她见诸宸没有喊停，也不敢停下来，仍旧迈着步子往前跑着。
　　眼前变得好模糊啊，难道是汗水流进眼睛里了？
　　诸宸似乎正在跟队员们交待什么，并没有往这边看。
　　苏欢便继续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她正绞尽脑汁去想第一天到达宁府的事情，忽然看见诸宸把脸转到自己的方向，冲自己摆摆手。
　　
　　苏欢心中一喜，想来是二十圈够了，便喜滋滋地跑到诸宸面前，只见这男子将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地望了自己一遍，说道：“苏睿，你跑过了。”
　　“啊？”苏欢表示不理解。
　　诸宸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跑了三十圈。”
　　苏欢闻言只觉得悔得肠子都青了，立刻说道：“队长，那能不能把这多出来的十圈存到下次来跑？”
　　诸宸一张俊脸一沉，说道：“你还想有下次？”
　　
　　“呃。”苏欢卡了下，微微有点窘，顿了顿才说道：“队长，我只是防患于未然……万一有下次，我就不可以零存整取了吗？”
　　诸宸微微觉得好笑，这三次总觉得这个苏睿滑头了不少，也没有以前那么惧怕自己，禁不住笑了一笑，说道：“你倒是聪明，可惜不行。”
　　苏欢正望着他，三天来难得看到他这么笑了一次，那叫一个笑靥如花，禁不住看得呆了，忍不住喃喃道：“你要是去卖笑，保证没人能卖得过你。”
　　她声音不大，其他队员却听了个清清楚楚，禁不住齐声应道：“同意！”
　　
　　诸宸俊脸微红，不得不作势整整衣服，不苟言笑。
　　苏欢反应过来，转过头去问自己的队友，道：“你们同意什么？”
　　“……”那人无语，提醒自己以后不要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讲话。
　　苏欢茫然地望了望，又听得诸宸说道：“苏睿，你且将帽子摘下来。”
　　
　　苏欢仔细想了想，自己头发是按照男子的发型盘在头顶的，当下也不避讳，便将帽子摘了下来。
　　那捕快的帽子本来有点大，遮了她半张脸去，这么一摘，一张脸便露在了外面，落入面前的每个人眼中，顿时引起一片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苏睿，你那眉毛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两条虫子横在你的眼睛上面？
　　“苏睿，你的眉毛太有味道了。”
　　
　　苏欢刚开始莫名其妙，然后忽然想起宁筱之帮自己画眉的事情。
　　她和苏睿的相貌其实有几分相似，只是青春期的男女发育还是不一样的。苏欢十八岁，苏睿十六岁，声音已经有所区别，长相也开始分为男相和女相，尤其自己那两道柳叶眉无论如何也不像一个少年的形貌，便让宁筱之帮自己描眉加粗。
　　前两天宁筱之画得还不错，只是今日大概因为记仇，画得颇为敷衍。
　　此刻看见众人笑得合不拢嘴，她便料到定然是宁筱之使坏。
　　
　　诸宸也不禁莞尔，想了想，便让众人自行休息一会儿，而后将苏欢带到校场旁边的一只水井旁，指着旁边打上来的一盆水说道：“苏睿，你自去洗洗。”
　　苏欢狐疑地走到水盆旁边。
　　晚上虽然比较昏暗，但是校场处的灯火照明很好，苏欢将脸往水面上凑了凑，便看见自己的一张脸来，只见盘横在眼睛上面的，是两道惨不忍睹的粗眉，因为方才跑步汗湿之后晕染，导致更加看不下去。
　　
　　她在心里暗暗骂了宁筱之一通，便弯下腰去，用手掬了水，细细洗了，然而又站起身来，从身上取了帕子擦干净。
　　诸宸一边看着她擦拭，一边说道：“苏睿，你还带着帕子，真像个女……”
　　他的话音消失在目光接触到苏欢的脸庞之后。
　　
　　两道粗眉洗去之后，便只剩下两道柳叶眉，一张桃花脸，加上苏欢跑得气喘吁吁，脸颊红润，并且，因为发丝在取下帽子的时候被扯乱了，诸宸怎么都觉得，此刻的苏睿在夜色里看起来居然像个女子。
　　还是个很美的女子。
　　他的心不规则的跳了一下，接下来便镇定了，暗暗骂自己居然动了断袖的念头，对着一个少年发什么花痴，立刻转身朝着队员走去，又不忘叫了苏欢一声：“苏睿，归队！”
　　苏欢见他的态度刚刚好起来，又立刻变得冷了，不晓得接下来会怎么整治自己，只得哀叹着应了一声，匆匆追了过去。
　　　



5、断袖与占便宜　　　　　　
　
　
　　远远地看见队员们都正望向这边，等着两人回来，诸宸不知道为什么缓下了步子，头也不回地对苏欢说道：“苏睿，戴上你的帽子。”
　　苏欢不明就里，便随手将帽子戴在头上。
　　如此一来，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便被遮去了大半。诸宸慢慢回头，看了她一眼，甚为满意地点头道：“好了，归队吧。”
　　
　　苏欢见他心情似乎又恢复了平常，只觉得此人喜怒无常，却又相貌俊美，实在跟家里宁筱之那只妖孽可以媲美，不过人倒是比宁筱之正上三分。
　　那个无赖宁筱之……
　　她最后得出了结论，果然还是逸之最好。
　　可惜逸之要娶妻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只觉得上岗的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
　　
　　此刻时辰已然到了子时，诸宸便开始带着他们去北城门出巡。
　　月色如水，苏欢想着明日宁逸之便要跟着宁顾远去到那不知名的小姐家拜访，只恨不得这夜晚能再长一些。
　　最好太阳不要出山，天都不要亮。
　　
　　诸宸走在她的身侧，听她喃喃自语出声，禁不住问道：“你不喜欢白天？”
　　“呃？”苏欢没想到自己居然默念出声，一时间尴尬不已。
　　诸宸见她有些拘谨，也没再多问，说道：“我其实比较喜欢白日里的阳光明媚。你为何不希望天亮起来？”
　　苏欢脑子转得极快，说道：“因为我白天里便不能见到诸宸大人您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诸宸闻言立刻将身子不着痕迹地离开苏欢一些，见她仍然一脸热切地望着，更加确定面前这个少年乃是有断袖之癖，怪不得从方才起便觉得古怪。
　　为何一个少年却生得如同少女一般，这便是其中的道理了。
　　想到这里，诸宸面色一正，却又不想说得太直接，打击到这少年脆弱的心灵，便绕着圈子说道：“其实，世间感情这种事情最难将就。你喜欢的人却不一定喜欢你。”
　　
　　苏欢一听，立刻想起自己和宁逸之，倒追了八年，如今这人却要另娶别人，当下便觉得诸宸的话十分在理，连连点头。
　　诸宸见她态度有所松动，暗暗松了口气，只道这少年有可能不再迷恋自己，便继续说道：“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这个人对你没有意思，也可以另换个人来，说不定又是一段佳缘。”
　　诸宸看着苏欢，就等着苏欢点头同意自己的观点，哪知这少年眉头一皱，说道：“换个人吗？”
　　
　　“对对对，换个合适的人，各方面比较和谐一致的，比如看法啊，人生啊，家境啊，性别啊……”诸宸继续循循善诱。
　　哪知苏欢摇摇头，说道：“不不不，诸宸大人，在下认为，做人还是要坚持一些，执着一些，如果对方对你表示没有意思便放弃了，有可能便会错过了。”
　　执着你个头啊！
　　诸宸舌头有些打结，然而下一秒钟，便看见这少年一脸醍醐灌顶的神情，十分开心地奔到自己面前来，兴高采烈地说道：“诸宸大人，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诸宸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艰难。
　　苏欢毫无觉察，只是乐滋滋地对着诸宸继续说道：“大人，我突然明白人生在世贵在坚持，如果我对那个人再努力一些，把自己的心意传达得更多一些，也许便会有希望了。我完全想明白了！谢谢您！”
　　她一脸膜拜与热切地神情直直望着诸宸。
　　你到底明白什么了啊！
　　根本就是自己在那自说自话好吧？
　　
　　诸宸只觉得腿上有些软，眼看这少年队自己的迷恋越来越深，他硬着头皮说道：“苏睿啊，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边苏欢已经喜悦得快要跳了起来，看看天色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