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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春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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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一旁的宫女呈上后,皇后压住祐熙蠢蠢欲动的小手,先打量着卿容容,沉吟道:“听公主说,你坚持要她在哀家面前试穿这件衣衫?”
卿容容低头道:“是。奴婢还有一个请求,恳请娘娘恩准。”
祐熙公主紧张地瞪大杏眼,担心她又要有什么诡计时,皇后泛起微笑,漫不经心道:“说来听听。”
祐熙公主,本姑娘小命要紧,顾不得你爱嫁不嫁了。
卿容容吞吞唾沫,壮足胆子道:“奴婢斗胆,请皇后娘娘应允一事。即若公主殿下不喜欢这件嫁衣,就请当着娘娘的面,亲手毁了它。”
末一句,她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战,她破釜沉舟,务求将祐熙公主逼至无路可退。
皇后凤眼亮了起来,赞道:“这下连哀家都想知道你的信心是哪来的呢。皇妹,试试看喜不喜欢吧。”
祐熙公主与这皇嫂的感情显是极好,闻言后努努小嘴,现出放下公主架子之后的女儿娇态,不服气地从皇后手中接过以奇特的手法结起来的包裹。
眼见她揪着柳叶眉将包裹上的结址成更牢靠的死结,卿容容遮不住目中的笑意,以无比恭敬的语气道:“还是让奴婢代劳吧。”
祐熙赌气地瞪住一团糟的布包,气道:“就不要你。来人,拿把剪刀来。”
皇后拉开她犹作困兽之斗的小手,饶有兴味地瞄一眼垂眼敛眉的卿容容,劝道:“用剪子剪坏了里面的衣服怎么办呢,还是让她来吧。”
卿容容屈膝应是,手腕诡异地绕过布结,三下五除二,解开包裹,轻轻一抖,卖了半天的关子正式亮相。
迥异于做包裹的锦缎的厚实富丽,层层叠叠的轻容纱罗失去束缚,如鲜花绽放般涌出一室的绮艳,从卿容容有意舒展开的藕臂迤逦至地,让旁人在毫无准备下被铺天盖地的眩丽淹没,臣服于这漫天卷来的喜悦之中。
祐熙公主立起身来,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它奔来。
她不知道喜气洋洋的红色竟也能如此的透明澄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粹,就像一个深闺的淑女,乍闻父母为她订下的檀郎正是日前踏青时芳心私许的意中人,于矜持中透出无限的欢欣。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这样没有一点保留的浓情蜜意呵!
可以勾动世间每一颗待嫁女儿心。
包括她。
祐熙揽住这一袭霓裳,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轻薄密滑的丝巾上,绣的是一只雌凰,多彩的尾翼展出毫不收敛的璀璨耀眼,剔透的眸子流光溢彩,以玄墨丝线点出晶莹的渴慕,摄住的,不仅是雄凤,甚至会是任何异性的魂魄。
她从未想像过刺绣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
无需试穿,她已为之心折。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毁了这件嫁衣。
“她的”嫁衣。
公主失措的眼看向卿容容,这曾与她形影不离地相伴了三日的少女睁着明澈的眼,缓缓道:“三月前,也就是公主殿下再一次驳回‘文绣院’的成衣后,皇上震怒,下旨通令‘尚功局’,若于期内未能使公主满意,所有绣娘,一律处死。”
祐熙张口反驳:“皇兄只是说说罢了,他又不是昏君,岂会如此轻贱人命?”
她与皇兄的意气之争,怎会连累许多人?
草菅人命呵,她闭门冷宫,都不止见过一桩了,何况皇帝话已出口?
卿容容苦笑,正不知如何措词时皇后轻轻道:“君无戏言,就算皇上没这个意思,被你迫得下不了台,再多人也只能杀了。”
祐熙咬住下唇,雾水渐渐蒙上杏眸:“威远侯什么样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我嫁?”
天之娇女,天之娇女,也一样不能由着她呢。
卿容容扯过绣衣,示意宫女为祐熙除去外袍,再为她套上这袭嫁衫,纤指点上七彩翎毛,低声吟唱:“凤兮凤兮思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如今夕升斯堂……”
皇后轻轻蹙眉,正欲出声斥责,却在她重复“遨游四海求其凰”时闭上唇,祐熙公主则似有所悟地笑开,细看镜中顾盼生姿的人儿,扬起光彩重现的小脸,大声道:“就这件袍子了!皇嫂,烦您知会皇兄一声,嫁衣选好了。”
从来皇帝称真龙天子,九五之尊,皇宫真正且唯一的主人,金口玉言,端的是尊贵无比。
元丰三年八月,卿容容奉诏入宫,为公主制衣。
元丰三年十二月,祐熙公主选定嫁衣。皇上龙颜大悦,更在看过绣衣后赞不绝口,赐卿容容“绣尊”之名。
以后的诸家《绣谱》中,论及此事,皆惊叹其母女二人在刺绣上表现出的惊人才艺,卿容容亦因皇帝这一敕封在绣界奠定了绝不逊其母的宗师地位。
但此刻,对于成为皇家御用绣师而不能如其他绣娘一般出宫去的卿容容,这一尊称却是令她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向祐熙公主交差后她原以为可以关门蒙头睡个三天三夜然后便可拿包袱款款回去见小姐,不想万岁爷金口一开,她不但要继续呆在宫里做刺绣机器,且同皇宫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每天都涌过来请她“得闲”时为她们绣个帕子呀荷包呀的,骇得她只差没挖个洞钻进去。
好想学娘那样,一条帕子绣个一年半载的,那便谁也烦不到她了。
卿容容心烦意乱地抛开针,眼角余光瞄到因她放话若有人打扰便屁也绣不出来而躲在远处窃窃私语兼对她指指点点的幢幢鬼影,不爽至极。
烦死了。
不能出宫已经够她气了,这宫里头随便哪个阿猫阿狗头衔都比她大,谁都得罪不起,累得她欠下的“花月债”不眠不休绣上两世都还不了,恼得起来,干脆齐齐开罪,借着要为祐熙公主制陪嫁物件之名,行偷懒之实,提着绣篮逛遍御花园,硬是什么都没绣出来。
人人都知道她以四个月时间绣出比常人费一年工夫的精心绣作美丽一百倍的绣品,全伸长了脖子等她完成手头的事后可以轮到自己。
也因此,不管她走到哪,背后总有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跟着,扰得她心浮气躁,静不下心。
皇帝老子的一丝微笑,一下点头,使她顿时成为宫中炙手可热的红人。没有人不想得到一件卿容容的绣品以增身价,彰显身份。
就连她的避难所今时亦人满为患:不信邪的宫女太监,嫔妃们的侍婢,及一些对得到皇宠已经不抱希望,想学点东西打发时间的美人们,每天日出来日落不归,吵得冷宫前所未有的热闹。
卿容容早知道自己不是当夫子的料,好为人师的思想八百年前就见光死了。面对一大群花枝招展的求学者,姑娘她只得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作为奉送。为了不被乱捧打死,她只好日日早起,顾不得贪眠。
她想睡觉。
毫无遮拦地打了个呵欠,她趴上凉亭中的石桌,决定不管多少人在看她也要睡一觉。
困死了。
近日,被这些人逼得她三更灯火五更鸡地赶制嫁衣,两只黑眼圈挂在脸上久到她自己都当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再不补补眠,她迟早会找副棺材自己躺进去一睡不起。
昏沉沉的意识蛰伏至深层,一心欲寻个好梦。
这皇宫,远看花团锦簇,说不尽富贵旖旎,可身处局中,才知道刀光剑影,处处杀机。
进宫将近半年光阴,她步步小心,谨言慎行,唯恐有半点行差踏错,便要一命呜呼。
她于昏睡中叹出一口气,新月眉紧紧蹙起,不仅为睡姿的不适,更多是日积月累的疲累。困在这金雕玉砌的囚笼,又不再似制嫁衣时有个确切的出宫日期,心在惶惶中不见一丝日照,几乎窒息。
这样下去,不等小姐想出法儿救她出去,她先要因为患了疯病被遣送出宫了。
模糊中她不由如此想,耳旁不知何时开始有一种嘈杂声愈来愈响,她不甘心地闭紧秀目,不肯清醒。
“卿尊师——卿尊师——”
卿容容下意识地抿紧樱唇,更不愿睁开眼来。宫中人以“容容姑娘”呼之,套近乎的则唤她“容容”,会以这代表了绣界最为尊崇的称号叫她的只有同道中人。而展钧容许道宁等绣娘则已获准离宫月余,眼下在宫中,会这么称呼她的只剩下文绣院人。
啧,每回听见这个“大号”她便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何况季院主那双眼中分明源源不绝地放出毒箭,恨不得射她个千疮百孔。
“卿容容——”
冷淡有礼的声音注入怒意,提尖了好几度,来人失去耐性,顾不得失礼,叫出她的全名。
我真的很楞呢。
卿容容苦哈哈地以手支颔,撑起受到桌面十足吸引的小脑袋,撩起犹在挣扎的眼皮子,唇角扯出牵强的笑意应付道:“季院主。”
看她不顺眼很久了的季绍佩气白了脸,拍桌怒道:“卿容容你欺人太甚,别以为得到皇上的赐赏便可目中无人。”
连觉都不让她睡,究竟是谁欺谁呢?
此次文绣院送了几十件嫁衣均被祐熙公主驳回,而卿容容仅四个月便缝制出让那娇蛮公主心悦诚服的嫁衣,季绍佩颜面尽失,迁怒她也属常理。
被她拍桌震醒了大半的卿容容心知肚明,努力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给足她面子的道:“院主多疑了,奴家怎敢小觑院主呢?只是一时还未醒过来罢。不知季院主有何吩咐?”
季绍佩拉过身后站着的少女,脸上摆出比她更勉强的笑容道:“小徒十分仰慕卿尊师的绣艺,我今日特地带她来请卿尊师指教一二。”
说是“指教”,其实该是来踢馆的吧?
一直觉得“尊师”更适合称唤装神弄鬼的巫婆神汉,卿容容暗暗抚上浮满鸡皮疙瘩的手臂,掩口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道:“院主说笑了。院主的高徒哪轮到我卿容容来教呢?只怕反误了她呢。”
这一直被她娘亲比了下去的女子大概在“文绣院”唯我独尊惯了,比她更沉不住气,哪受得了她这般轻忽,冷下脸来道:“卿尊师看不起小徒吗?织羽!”
少女缓缓伸出双手,阳光下,半透明的削葱纤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不忍卒睹。
卿容容别开脸,不敢看那双写着血泪的小手,胸中似垒满了重块,压得她不得不用力呼吸。
这可悲的不幸呵,为何天下的残忍竟也是如此的相似?
年纪只在十四五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展览着伤痕累累的手,冷然的眼中找不到一丝暖意。
新伤叠旧作,终于伤到心死……
季绍佩厉声:“她日日苦练,十年未有一日松懈,你曾这般努力过吗?吊而啷当的丫头凭什么不费一点力气就得到‘绣尊’的称号?”
终于揭开底牌翻脸哩。
卿容容叠起膝上的绣架,萧索的眼找到小女孩的焦距:“刻意求好,操之过急,便是工匠而非良师了。”
曾这般努力过吗?
记忆暗角处,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机械地拿着针在劣质的绸布上行走,不停地绣,不停地绣……
季绍佩怒斥:“你懂什么?技艺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稍有懈怠,便落人千里……”
卿容容打断她道:“现在的成果,院主满意吗?”
滔滔训徒论嘎然而止,季绍佩被刺中痛处,越发恼得目中几乎喷出火来:“你不过以新奇取胜罢了,可敢和她比试绣工,看看究竟谁比谁强?”
卿容容收好针线篮,不感兴趣地道:“院主想谁强便谁强吧,容容失陪了。”
季绍佩断未料到有人可如此无视“文绣院”的权威。她气得脸色发青,冷笑道:“你若自认浪得虚名,不敢与小徒比试,便趁早向辛尚功说清,收拾包袱滚回去,别霸着位子耽误别人。”
卿容容无奈地收住脚步道:“院主在为难人呢。有这么容易奴家早就走人了,怎么三番五次也说不动辛夫人放我回乡呢?”
她也很想走呢。好想好想小姐,想念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更想亲耳听到天叔保证那没良心的臭小子的安全。这皇宫规矩多多,动辄便有杀头之祸,又多勾心斗角,连个小小绣师都在争名夺利,无趣得很。
天下第一的称号这么稀罕吗?或者有瞬间满足了她小小的虚荣,却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又没有彩金可收,反累得她被锁在这天罗地网中不得自由,再加上季绍佩之流挑衅生事,令她不胜其扰。若出让这虚名可让她回到卿婳儿身边去,就是贴钱她也情愿。
季绍佩当她以另一种形式炫耀她的重要性,粉脸铁青地怒哼一声,带着她最得意的弟子指袖而去。
想不到她竟这样虎头蛇尾的铩羽而归,卿容容愕然下忙退了一旁,让她们通过,诧异的杏眼追着她卷着怒焰的背影,哑口无言。
季院主这番来也汹汹,去又汹汹的发作,到底是为了哪桩?
几天后,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元丰四年元月十二日,皇宫设长公主婚宴,卿容容成为有史以来首位以宗师身份破格准予出席的平民绣匠,情况特殊到宫廷记载这场盛大的婚宴时都不得不特别提及这件事。
但被赋予这项殊荣而不得不穿上辛夫人几经考虑后决定的无品级的贵女服出席这场害得她“背井离乡”的婚礼的卿容容,却未像宫女们所认为的那样兴奋。
相反的,当她像无头苍蝇般身份尴尬地排在皇室贵女中叩见皇帝大老爷,口不应心的恭祝“万岁万万岁”时,心里至少诅咒了伟大的天子一百句“混帐东西”。
若不是这臭老头多嘴地赞她的绣艺“天下无双”,又多事的特别下令“恩准”她出席婚宴,怎会害得她出不了宫,且还令也有份出席这场婚宴的季绍佩愈发对她仇深恨重。
可惜这一生从未晓得看人脸色的万岁爷一点也不知道她心里正在狂骂,听到司礼太监唱名:“卿容容觐见——”时,不是颔首或挥手示意她平身退下,居然饶有兴致地将她通身打量了一周,用他老人家被称赞为“深沉悦耳”或“饱含威严”的声音问道:“你就是卿容容?”
如果她现在抬起头,就可以瞻仰到普天下至尊之人的“芳容”了。卿容容被这想法诱惑住一秒,随即记起“直视天子为大不敬,死罪!”的警告,立刻怕死地将脑袋瓜往下埋去,深情的再与地板多亲近几下:“是!”
大概她的头与地面痴缠得过了头,权力大得随随便便就可要人性命的皇帝的声音里竟带上笑意:“头用不着那么低,抬起来让朕看看。”
要不要先推一句“奴婢不敢”等他说“朕赐你无罪”时才按他的话做?卿容容努力地想了想,脑袋抢在答案前面抬了起来,于是念头又转到了皇上的脸蛋上了。
他要她抬的头,眼珠子不小心动一动不会掉脑袋吧?很宝贝小命的绣法尊师谨慎地向上偷瞄,一向自诩“目光如炬”,在这时却鼠目寸光地除了一片灿烂的明黄色以外什么也没看见。
啐,真是无胆鼠辈。
她怕死多过好奇,安分地定住眼瞳,瞅紧鼻尖。想来万岁爷也没多长一只眼睛,不看不看。天底下最好看的是她家小姐,只要保住小命,她还有机会可以一直看她,其余闲杂人等也没什么稀奇。
不知道她哪个动作取悦了别人,一把轻柔的女声带笑道:“小姑娘吓坏了呢,皇上,让她下去吧。”
是呀是呀!卿容容在心里点头附和,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企盼:“姑娘我快被吓死了,您老人家就发发慈悲饶了我吧。”
这里面除了司礼太监以外唯一敢大声说话的男人被她如乞怜小狗的可笑目光逗笑,比较先前明快的嗓音道:“真没想到皇妹的嫁衣竟是出自这样一个嫩生生的小丫头之手。”
这是什么话?卿容容差点嘟起嘴,幸好立刻想起自己珍贵的脑袋,把失控的樱唇紧紧抿住,努力维持最安全的面无表情。
没被发现吧?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目光往上移,接触到一双温柔带笑的眼,悄悄松了一口气,皇后娘娘果然是比较和蔼可亲的。她还是不敢看那个老头子,紧张的收回目光,暗暗祷告那有一万岁的那么老的老人家老眼昏花没发现她的小动作。
这小丫头真的很好玩,从未见过有人可以不动用脸上一块肌肉便做出这么多表情的。皇帝失笑,终于放她一马地向司礼太监轻轻点头,大半生都致力于研究皇帝脸色和眼色并据此行事的公公机灵地拉开嗓门道:“平身——”
啧,回去要做场法事压惊收魂才行。卿容容如获大赦般退下,才发现自己紧张得汗湿重裳,随便拧拧都可以装一盆水。
大冷天吓人一身汗,可见这皇帝的的确确是尊瘟神。
她边继续着“腹谤”大业,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寻找做为翰林夫人亦会参加这场婚宴的卿婳儿。
第七章
“容容姑娘,为我绣一条帕子吧,一条就好,只绣上一朵花或一片叶子都成啊,求求你了。”
“容容姑娘,先为我绣一幅绶带吧,我都做好了,你只要绣两个图样就好了。”
“容容姑娘……”
头痛!
卿容容怨忿地睨向因被她拒绝而怀恨于心的作壁上观的辛夫人,只觉头大如斗。
要不是来找她,她又怎会被这群算定了祐熙公主大婚后她再无差事的深宫佳丽缠住。
反正她们和她一样闲,一天到晚她逃到东,她们便追到东,她逃到西,她们便追到西,乐此不疲,迫得她差点上吊。
原本将她留在宫中,是要她刺绣,然祐熙公主的婚宴过了七天,却仍未有差事下来,反而一大群深宫美女日日逼债似地追着她跑。
若这么没事干,是不是可以放她走?
婚宴后得到皇后命令不得向卿容容分派差事的辛夫人原以为有机可乘,可趁她闲着没事时哄她为自己绣上几针,却被这小姑娘七牵八扯地推个干净,正自气苦,哪还肯对她伸出援手。
“圣旨到——”
马蜂窝一样喧闹的宫室陡然劈入一声惊雷。吵得不可开交的一众女子齐齐歇嘴,从未有过的那么齐心地将目光投向了辛夫人。
这是她的地盘,当然由她接旨。
卿容容觑着这个空档,正想溜之大吉时大步走进堂来的太监两手捧着明黄绫卷,昂首挺胸,中气十足地扯直了喉咙叫道:“卿容容接旨!”
啊?
正往脚底上抹油的卿容容一个踉跄,从旁观者变成当事人,被正圈住她的宫人推到最前线。
好在她“会者”不忙,熟练地操纵双腿,缓缓曲膝,不复初入宫时“扑咚”一声膝盖乌青的生涩忙乱。
她果然成了一只磕头虫了。
卿容容暗暗自嘲,条件反射地做出磕头虫的招牌动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该胡子一大把的老公公展开手中的圣旨,清清嗓子,朗朗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洛阳绣女卿容容,绣技出众,德兼容备,堪可入侍。特封为四品充容,着即日迁入容秀宫,不得有误。钦此。”
什么意思?
额头抵着地板的卿容容疑惑地侧着小脑袋,偷觑着那块黄灿灿的方布。
等了一下,听不到该有的反应,公公暗示地咳了一声,见她仍趴在下面和地板玩亲亲,只得出声提醒:“我说容容姑娘——啊,今后你是卿充容了,还不快领旨谢恩?”
宫廷手册条例一,不管什么内容,反正圣旨下了,就算杀头也要“谢主隆恩”。
卿容容一脑袋浆糊地接旨,起身后干笑着道:“有劳公公了。”
老公公扯开不常露相而使人看来万分诡异的笑容道:“哪的话,这不是我该做的吗?倒是往后,要请卿充容多多关照了。天色不早了,咱家该回去向皇上交差了。”
入宫前,卿婳儿调动所有可用的人脉,在短短两日内尽可能的掌握了宫廷内幕,其中最首要的一则便是:万万不可得罪太监。
表面看来,他们是下位者,劳役、杂务,操贱业,为人轻鄙。然而事实上,他们却掌握了宫中过九成人口的命脉。除去皇帝、皇后以及一些受宠的嫔妃,谁敢不让着他们几分?不说地位较高的总管太监们动辄便可决定一个宫人的生死,就算地位较低的小太监,如果他有意与你为难,送饭送菜时拿些冷饭馊菜来,便可让你哭诉无门,不设法讨好他们不饿死早晚也瘦成人干。
认为她只会在宫中呆上半年并只会接触到辛夫人及一些宫女太监的卿婳儿举出如此一件最教她忌讳的事做为范例,果然令她刻骨铭心地记下了太监的巨大威胁性。
她在“无商不奸”的大商家浸淫了十年,哪会看不懂人的眉头眼角,见老公公嘴上说走,脚下去分毫未移,便转身将圣旨递给辛夫人,微笑道:“夫人先替我拿会儿。我送公公出去吧。”
老公公舒开眉头,笑道:“卿充容您太客气了,这点路哪还用劳动您老人家呐。”
卿容容低眉维持住脸上的微笑,她按下请教他“充容”是何方神圣的纳闷,边随在他身后走出宫门,边探手自腰际的荷包中挖出一枚血红的汉玉与两颗浑圆的珍珠,递过去道:“今日匆忙,没带了什么好东西在身上,这块玉珮,据说是当日汉文帝戴过的,公公若不嫌弃,就留着玩吧。这两粒珠子先请两位小公公收下。过几日有机会,我再好好谢谢三位。”
老公公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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