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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尔流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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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莞尔紧紧围了围巾,将脸藏在层层叠叠的布里,迈着仓促的脚步向约定的酒店急行。因为饭局定在七点,所以下班之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在办公室里坐等天黑。腿有些麻木,走路都不太灵便。
北方的冬天,室内室外温差很大。她还是适应了好久,才知道要用围巾手套把自己包裹严实。
手套是灰黑色的,很旧了。是许多年前的一晚,仲流年为她套上的那副。
终于进了灯火辉煌的大厅,她如释重负的跺跺脚,感觉身体迅速回暖过来。
向领班小姐简单说了,对方忙笑意盈盈的领她上楼。转了几个弯,一间雅致的包间出现在眼前。
门开着没关,女人一出现在门口,聊的正欢的男人们便抬头定了神。
姜莞尔的确还是个学生,完全不懂得陪同客户的规矩。哪里会有人这样直接闯进宴席,倒显得她是个贵客一般。
不过王主管本就指望她出丑,所以事先只说了时间地点,别的都没嘱咐。
所以当她一脸尴尬的微笑,双手绞着,站在桌边进退两难的时候,席上所有人都显出惊讶之色。
仲流年也有些意外,特别是看到女人穿戴的手套,竟然如此熟悉。一时愣住,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原本自如的表情也有些僵了。
还是秘书小李反应得快,忙讪笑着圆场:“这是我们营销部新晋的骨干,姜莞尔小姐。刚从郊区那边赶回来,路上堵车,所以到的晚了。”说罢,向姜莞尔使出两个眼色。
姜莞尔也不是傻子,赶紧接过话茬倒了歉。
漂亮的年轻女人犯错,总会很容易被原谅。对方的人笑着打了招呼,叫服务员添张倚子,莞尔就在门边坐了下来。
打断的气氛被接上,男男女女又回到了刚才觥筹交错的状态。仲流年早已收回投在姜莞尔身上的视线,谈笑自若的与旁边的男人对话。
“仲经理。”男人夸张的笑着,举起酒杯。席间顿时没了声音,所有目光投向两人。
“仲经理年轻有为,是咱们商界的精英,这个我早有耳闻。这次能和贵公司合作,实在是我们广发传媒的荣幸。”
“来,我敬你一杯,希望合作愉快。”
仲流年得体的一笑,眼角隐约显现出一丝纹路。男人举起了盛满酒的杯子,轻轻一扬:
“合作愉快。”
看到周围的人都默契的举了杯,姜莞尔才发现自己面前的酒杯空空如也,慌乱间,只得拿茶水滥竽充数。
此情此景,却被旁边的中年男人看到。男人伸手取了白酒,也不迟疑,直接给姜莞尔满在杯里。
“这位……姜小姐。”男人隐约有了醉意,摇摇晃晃握着杯子,“这么年轻漂亮,在南枫发展,必然大有前途。来,我周广才……敬姜……姜小姐一杯。”
姜莞尔犹豫着举起那小半杯清冽的酒水,手停在半空,举棋难定。彼时她说自己会喝,意思是充其量啤酒一杯。这么几口白干下去,她定要吐得翻江倒海不行。
再看男人,早已经仰面干了,微低下头,长吐出一口气来。一股酒菜掺杂的油腻味道向莞尔面袭,女人登时觉得想吐。
男人却一眼发现了她毫无消减的酒水,竟伸出毛手握了姜莞尔拿杯子的手,表情有些暧昧,言语里带着浓浓的醉意:
“怎么,姜小姐不给我面子?”
姜莞尔恨不得将那脏手狠狠甩开,但理智告诉她这样做简直是疯狂。心中暗骂了一百个“老色狼”,面上却只能勉强挤出个笑容,客气的回道:“我恐怕……我酒量不好。”
男人挑了挑眉毛,手却没有放开。身体向女人靠近了些,似是还要催促。
姜莞尔如临大敌,进退失据。
这时,仲流年冷淡的飘过一眼,虽然一直忙着应酬,但姜莞尔这边发生了什么,却从来没逃过他的眼底。暗暗攥紧了拳头,他面带微笑立起身来,说的神色自如:
“南枫国际能找到广发这样优秀的合作伙伴,实在是荣幸。仲某不才,就代表南枫,敬各位同僚一杯,感谢各位愿意相信我们这次开发的新产品,愿意助南枫一臂之力。”
“我先干,各位随意。”语罢,仰面将酒一饮而尽。黑色的鬓发向后散去,又聚拢回来,在空中划出干脆的弧度。
什么时候起,他酒喝的这么凶了?
姜莞尔呆愣了半晌,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还好身边的男人响应号召,又满了杯酒回敬仲流年,一时人声鼎沸,莞尔暗自松一口气。
谎称自己要用洗手间,女人慌慌张张退出了屋去,耳根一下子安静下来。却没有看到身后,放下酒杯的仲流年,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睹。
走到屋外,姜莞尔有如重生,狠狠的深呼吸了几口,要把刚才那股浊气清洗干净。
仰面吐出一口白雾,她静静看着那缭白的水汽,在半空里聚聚散散,一时有些出神。
回想起刚刚在酒席上的仲流年,明明只隔着几个人的距离,却让她感觉那么遥远。
他是要风得风的中心,她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可是刚才若不是他那一句祝酒,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收场。虽然做的人也许无心,受益的人还是隐隐有些感激。
又想起男人喝酒时理所当然的神态,放轻的心情又黯然了一些。
一晚上喝那么多酒,总归不好吧。
外面的气温越来越低,但此时又实在不愿意回去。莞尔索性就蹲靠在墙角,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带上,放在嘴边轻轻呵气。
脸庞埋在那两片灰色的暖意里。
一双皮鞋出现在面前,修长的双腿并立。男人手插在口袋里,低了头默默打量她。
眼睛瞪大,姜莞尔倏地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抵上墙壁。仲流年和她的距离,实在有些近。而由于身高的原因,她的脸正对着他胸部,只觉得更加压抑。
他穿着灰色的长摆风衣,静静立着,让周围空气都静止。在那片静谧里,可以嗅到淡淡的,好闻的烟草香气。
“你怎么也出来了?”开口小心问道,只是此时的心,没来由跳得飞快。
仲流年仍旧不发一言,默默打量着那副手套。良久,哑声道:“有些不太舒服。”
显然是醉了,吐气时,可以闻到些酒精味道。语气里,也带一点神志恍惚的迷离。女人思量着那句不太舒服,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托词。担心也不是,问又不敢。
就这么僵着,僵了一会儿。
莞尔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男人。仲流年却偏过脸,挥了挥手,向排队等在门口的出租车打个招呼。司机得了手势,忙发动引擎停到门前。
男人于是回转了身,向银白的的士走去。姜莞尔傻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像被丢弃在地上的毛绒玩具,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仲流年低头坐进了后座,回首发现女人居然没有跟着,不禁有些微怒。又探出身来,冲莞尔低声叫道:
“你是要回家,还是要回里面去?”
欸?莞尔蓦地回了神,才明白他是要送她。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女人小跑两步到了车边,有些为难的说:
“可是我的包……”
“上车。”仲流年仰面靠在车座上,轻合了双眼。声音拖沓着,逸出无限疲惫,“回头我叫李秘书给你拿上。”
Chapter 3 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
很想牵着他的手,五指纤长,随意的搭在椅背上。姜莞尔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只环在背后的长臂,努力把注意力投向车窗外的霓虹。
黄黄绿绿,连成一道炫目的流水线。
仲流年仿佛是睡了,合上的眼睑,微微颤动着睫毛。从上车起,便是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
不动,不说话,不发出一点声音。
姜莞尔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细小的蠢蠢欲动,轻转过头,看向双目紧密的男人。
冰雕般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明暗交替的车厢里,仍旧炫目的令人挪不开眼睛。
这个男人。
曾经一无所有的他在她额头印下滚烫的一吻,用神圣而不可动摇的语气宣誓道:“莞尔,我一定会给你全部的幸福。”
那时的他,在她心里,已然是最完美的王子。
如今贫儿王子终于穿上了他的华衣,头顶皇冠,光华四射。
他以一种傲视一切的姿态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然沉沦为庶民中的一个。对他,唯有仰视。
伸出手去想要碰触那张熟睡中的脸,却僵住在半空。仲流年左额上的刘海,微微向下散去,光滑的额头上,一弯小小的、新月状的疤痕隐约显了出来。
粉红颜色,像一枚纪念徽章,隐藏在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
抽回手捂住嘴巴。女人蹙了眉头,很努力,才没有让眼泪滴下。
仲流年突然微“哼”了一声,莞尔以为他要醒了。可是男人只是稍偏了脑袋,仍旧平稳呼吸着,安静沉睡。
面对这样卸下防备的他,似乎又回到了两人亲密无隙的从前。姜莞尔轻咬嘴唇,暗自祈祷这段车程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是再美好的东西,终究还是走到终点。
出租车缓缓停了,司机伸手打开了头顶的灯,偏着脑袋报道:“地方到了,25块。”
仲流年本就睡的轻,刹车的时候已然缓缓睁了眼。坐起身来,看到姜莞尔已经下了车,正聚精会神的找钱付给司机。
男人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莞尔敲敲后面的车窗,等着仲流年将玻璃摇下一半来,轻笑道:“今天谢谢你救我出来。”
仲流年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回过身去又倚在靠背上,有些沙哑的开口道:“师傅,去锦绣山庄。”
头痛欲裂,明明没喝多少,却让他眩晕的睁不开眼睛。一波一波的呕吐感袭来,男人几乎怀疑自己要吐在车上。
姜莞尔就要离开,突然发现仲流年的脸色越来越差,苍白有如死人。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渗出,是忍受着巨大痛苦的证明。
司机已然开始发动引擎,姜莞尔猛敲了几下车窗让他停下。车里两个男人都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姜莞尔直接把手伸进了窗缝,探上仲流年的额头。
男人浑身僵了一下,没有躲开。
“不烧啊。”姜莞尔自言自语的抽回了手。她看仲流年的症状,像是发烧的样子。可是一试才觉得,他浑身冰凉的惊人。
“你干什么?”仲流年费了很大力气,才制止了晕眩。硬邦邦吐出几个字来。
“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那不舒服?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姜莞尔急急的问,脸色显得有些慌张。明显感到了男人话里的吃力,要说不难受,那必然那是说谎。
“没什么,累。”仲流年偏头不去看她。莞尔眼中的关切,让他心里没来由的扯动。很别扭,很不是滋味。
男人就要招手让司机开车,姜莞尔却一把抓住了车门:
“不对,你现在状况很不好。”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回了家,有人照顾你吗?”
话一出口,姜莞尔就有些后悔。
万一他说有,万一他说有的话。姜莞尔,你真的还演的下去?
仲流年有些惊疑的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没有,我一个人住。”
何必告诉她自己一个人住?自找麻烦,简直多余。
虽然不太应该,但听了这话,姜莞尔还是长舒一口气。握了握拳,女人很肯定的说:
“去医院看看吧,我……我陪你去。”
这下仲流年更是睁大了眼,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心中闪过一丝冷笑:呵,事到如今,她终于知道关心他了么。
摇摇头,男人冷冷的说:“不用,我只是头疼,大概最近酒喝得有点频繁吧。”语罢,突然干呕几声,却没有真的吐出来。
一直强压耐心等待的司机突然开了口:“我说小伙子啊,人家小姑娘关心你嘛,你就别逞强了。你这个样子,等车开到家,还不得吐的我满车都是啊。”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有些愣住,仲流年目视前方的眼神有些茫然。姜莞尔看他发窘的样子,心中蓦地轻松了些,放柔了语气道:“还是去我家里休息一下,醒醒酒吧。”
司机笑的有些暧昧,姜莞尔却浑然不觉。单纯如她,倒是一点也不认为大晚上的请个年轻男人去家里,会有什么潜台词。
她只是不放心他。
带着这种脸色自己回去空无一人的家里,万一真的病起来,又没人照顾,实在是让人无法放心。
仲流年皱着眉头,伸手想去上衣口袋掏烟,但一口干呕又涌了上来,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轻吐一口气,男人淡淡的说:
“好吧。”
当年,与仲流年交往的事情,莞尔的妈妈极力反对。
姜家有一门世交的亲事。莞尔的爸爸与那男孩的爸爸,是一同在商界白手起家的战友。一个生意做到美国,另一个公司开到了法国。
都是身价不菲的人。
那个人,那个命里和她有一段因缘的人,叫安宸。比莞尔大五岁,长居法国。
小时候,两家的别墅楼连在一起。两间红砖的洋楼,葱葱郁郁围着各色的花木,养着两个千宠万爱的孩子。
印象里的宸宸哥哥,漂亮像个女孩:睫毛长长,瞳孔乌黑,头发细腻而柔顺。对着莞尔微笑时,暖的花谢了也能再开回来。
第一次见面,三岁的姜莞尔颤颤巍巍站直了身子,小手牵住他衣裳的下摆,叫的奶声奶气:
“漂亮姐姐。”
这一声,说不定是她生命里第一个加了形容词的句子,听得安宸“呵呵”笑个不停。男生弯下腰来,书包里的文具晃当着发出些响声。
他捏捏莞尔红扑扑的脸蛋,故意皱起眉头:“傻瓜,叫我安宸哥哥。”
安宸哥哥,宸宸哥哥,哥哥。
就这么叫了十年,或者十一年。
女孩从凳子那么高,长到了冰箱那么高。男生个头窜的更是飞快,乍眼已是一米八几的样子,褪却了孩童时乳臭未干的稚气,俊朗眉目间隐约透露出英气来。
他的高中,她的初中,中间只隔窄窄一条车流稀疏的小街。他早下课,逃了晚自习,买一两样热乎乎的吃食站在校门口等她。
那时的姜莞尔,浑身上下还残留一点婴儿肥的影子,肉呼呼的小脸算不得胖,但绝不像现在这般线条分明。
与同学拖着手慢慢走出来,看到安宸,孩气的脸上绽出两个深深的靥窝。三两步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上的零食,甜兮兮叫一声:
“宸宸哥哥。”
男生依旧揉揉她的头发,习惯性的动作,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然后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急步跟随,隔着半步的距离,夕阳在背后投下两条拉长的影子。
不坐家里招摇的私车,是他们心有灵犀的默契。
于是他接着她,一起坐公车回去,是几年如一日的例行。
时不时的被好友八卦:“姜莞尔,你男朋友好帅呀,是对面高中的?”
她就傻里傻气的否决:“什么男朋友?他是我哥,我哥!”
偏偏母亲的眼神更加暧昧,隔三差五的把安宸往家里拉,还每每摆出一副岳母的架势,语重心长的交待:“宸宸啊,平时老麻烦你照顾我们家莞尔,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她很麻烦不成?
姜莞尔不乐意听,捂了耳朵在一旁兀自皱着眉头。男生斜瞄着她,不动声色的笑。
可是有时候也想,嫁给这样的人,是不是还不错呢?
数学考试之前,会熬夜给你辅导,一道题一道题,一个概念一个概念的讲给你听。明明困得哈欠连篇了,还会一个劲儿的问你:“明白没有?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你打坏了家里价值连城的古董瓶子,他跑去义正言辞的道歉。然后你一脸愧色的跑过去,冲着被母亲罚了站的他苦着张脸,他反而要好言好语的安慰:“你不陪我做戏,我下场更惨。”
你早晨不好好吃饭,课间胃痛得难受给他电话。他会翘掉下节课的小考,借了热水袋跑过对街,到学校医务室里看你。然后假也不请,打了车,一路送你回家。第二天被老师训到眼神都是怏怏。
女生脑子里缺一根筋。想的累了,索性不想。
第二天见面,依旧没心没肺的“哥哥”长,“哥哥”短。
安宸也就无知无觉的应着,仿佛还很受用。
直到初二结束,高考临近。
那一天,姜莞尔从安宸家吃了晚饭出来,五十步不用的距离,门挨门的长度。男生偏要送她到门口,她就乐呵呵跟着他走。
夜空很晴。鹅黄一轮月亮,星星都藏着,看不见影儿。
姜莞尔一手扶上门把,一手朝身后的男生招招,习惯性的喊了声:
“宸宸哥哥明天见。”
安宸却没有一如既往的应声转身。他静默着伸出手来,温热的掌心牵住她柔软的手腕,拉扯在半空。
也不是第一次牵手,姜莞尔不觉的异样,偏了头等他开口。
安宸的脸背对着路灯,只描摹出一个黑黑的轮廓却看不出细节。他好像是笑了,又好像只是面无表情,声音低低的,他问:
“莞尔,以后能不能不叫我哥哥?”
不叫哥哥?姜莞尔抽一口凉气,仔细想想,最近她都本分做人,没惹他生气啊。于是小心翼翼的回问:
“不叫哥哥,那叫什么?”
这次,男生一定是笑了,语气中带着点迁就式的甜味:“我名字是什么,你就叫什么呗。”
隐隐约约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女生突然觉得脸上发热,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抽出手来,还想再道一次别。
却在称呼上卡住。
有些懊恼,莞尔索性低低嘟囔道:“走了。”
转身合上门,停也不停的跑回了屋。留下男生一人矗在黑暗里,孤零零瘦长一个影子。
那之后,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见面的次数蓦地少了起来。偶尔一起吃饭,或者在门口相遇,她干巴巴的举起手,说一句“好”、“你好”,任何称谓都省略。
男生只是不曾察觉一般的微笑,转过身去却是稍为黯然。
渐渐的她总会习惯,安宸这样安慰自己。
慢慢他也就忘了,姜莞尔如此没心没肺。
黑色六月,高考,填志愿,异地求学。这些人生的必经阶段,在安宸这样家世的人看来,不过风也似的倏忽而过。
果不其然,他要去欧洲上学。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莞尔妈妈说的若无其事,女生却差点被馒头噎到天昏地暗。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套着拖鞋就跑去敲他家的门。
“哎呀,莞尔,什么时候从凤凰回来的?”开门的是安宸妈妈,卷发上罩了个发套,显然正在清理卫生。
女生踮着脚走进屋里,家具已经所剩无几,地板茶几上全是干干净净。安宸妈妈指点着钟点工搬这搬那,一边还朝楼上指着:
“安宸在收拾他的东西,莞尔你上去找他就好。”
女生乖顺的答应,脚踏在楼梯上,竟会有胆怯的感觉。
十年了,他牵着她,从这里走上走下,走进走出。
十年的日子,就这么走到了终点?
男生没有关门,两条长腿弯曲着,拉扯床下的箱子。听到她的脚步,蓦地停了动作,转身,站起来。
“莞尔。”他看着她噙满了泪水的双眼,叫了一声,就再接不上下文。
就这么相对站着,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看着她。她垂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块儿。
“我去英国留学……也不是不回来,再说,你以后一定会去找我。”这是两家事先的约定,男生知道,女生还毫不知情。
姜莞尔哪里听得见他解释什么?胡乱摇起头来,马尾辫甩的左左右右好不委屈。嘟着嘴,话也说不清楚:
“你走了,谁陪我下学?”
“你走了,谁在窗台上陪我喊话?”
“你走了,谁把石榴树上最高的果子打下来给我吃?”
男生紧抿住嘴唇,脸上的轮廓也开始颤抖。上前一步,想牵她的手,却被她一掌甩开。
进退两难间,女生突然伸出手臂,一把将他圈住。姜莞尔小小圆圆的脑袋,使劲顶在他怀里,终于“呜呜”大哭起来。
“安宸哥哥!安宸!你别走,你别走!”
那是印象中,她唯一一次叫他的名字,第一次,最后一次。
简单两个字,他那么坚持,却什么魔力也没有。
他还是走了。
那天,姜莞尔没去机场送行,而是在母亲的长吁短叹里坐在窗边发愣。
后来的日子里,时不时的发发电邮,打打价值不菲的国际长途。
女生曾以为,那种暖暖的难以割舍的感情,总有一天会演化成爱。然后他们如了家长们的意愿,执手走上铺满红毯的殿堂。
直到遇上仲流年。
姜莞尔才明白,原来温暖的东西不一定是爱情。
相反的,有些爱可以让你绝望,让你冷若寒冰。
却依旧欲罢不能。
“安?在做什么?”金发蓝眼的法国女郎笑盈盈坐在中国男子面前,问的有些唐突。
安宸从明信片里抬起头来,好看的眉眼温温一笑,流露出回忆的味道:
“给我中国的妹妹写信。”
“你有妹妹?”女人挑挑眉毛,问的饶有兴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妹妹一定也是个美人。”
男人轻轻摇头,眼神中的宠溺却又加深了一层:“我们没有血缘的。但她……的确很漂亮,越来越漂亮。”
向后靠上椅背,安宸拿起写好的明信片,冲着太阳举起在眼前。
背面的图案,是蓝光澄澄的莱茵河,河水荡漾,倒映着两岸高低参差的建筑物。
白地儿上,轻轻秀秀的写了一句中文。
“莞尔,回来吧,我在法国等着你。”
姜莞尔的房子,是回国前,拜托从前的辅导员郑老师事先找好的。因而这个郑老师,也就成了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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