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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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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酿郎
  作者:季巧
  男主角:长孙晋
  女主角:容云
  内容简介:
  打从头一次遇上,她就和长孙晋杠上──
  被他错认为男子也罢了,他还会在爹爹兄长面前装稳重,
  在外人面前装气度,摆出斯文善良的模样,可对她呢,
  却是极尽冷嘲热讽,坏到她真想把他的嘴狠狠缝起来!
  好不容易他赴北方开拓家族事业,让她日子清静了三年,
  谁知他忽然又回来,成天出现在她面前,
  好像打定主意缠住她,骂也骂不跑,赶也赶不走,
  想激怒他,他也只是回她一个不愠不火的笑,可恶~~
  他分明一肚子坏水,就会搅乱她心思,怎能让他如此得意,
  两人之间这笔帐,这次非得算个清楚不可……
  正文
  楔子
  大雨滂沱,雷声隆隆。
  “让开、让开!别挡着啊!”
  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细小身影在市集上快步疾走,响亮的叫喊盖过雷雨,教漫步前方的少年怔住,他手抱酒埕,不觉地转过身——
  “啊——”
  两道吃痛的尖叫同时响起,二人双双跌坐下来。
  砰——
  碎裂巨响伴随油伞一并落在地上,酒埕被砸了个粉碎,醇酒随雨流逝,看着这一切于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发生,长孙晋立时傻眼。
  他的状元红……没了?!
  “站住!”厉声叫住那个撞到了自己便扭头就跑的人,长孙晋匆匆起身追上去。“赔酒!”
  那人却恍若未闻,使尽全力往前跑,存心不顾。
  长孙晋气不过,一路冒雨追赶,不讨个说法他誓不甘休!
  “铭恩,你跑那么急做什么?”
  悄声步出后门准备去找堂弟的容云,看见堂弟在雨中狂奔的身影后,不禁收起了已撑开的油伞,疑惑询问。
  “堂姐姐,你要救我!”气喘吁吁的,容铭恩回首看了看巷口快追到跟前的长孙晋,可怜兮兮地请求:“那人一直在追我!堂姐姐救救我,他好可怕!”
  皱起了一双英气的浓眉,容云循着他目光望去,来人果真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她目光一凛,在堂弟踏进后门之时,马上把他护在身后。
  “你为何要追他?”抬脸看着比自己高出足足两颗头的男子,她率先发问。
  抹去脸上的雨水,长孙晋皱眉问:“你们都是这里的人?”虽然不知这是谁家的后门,但先认清了谁是主是仆,才好追究。
  “是的。”简洁回应,她又道:“你有什么事,找我就可以了。”她身为堂姐,自当为堂弟解决麻烦。
  看着身前这张清秀的小脸,澄澈而淡定的眼神与态度,让长孙晋稍微息怒。
  两个同样是头上仍扎着总角的小鬼头,但显而易见,眼前这浓眉大眼的小鬼比他后头那个有担当多了。
  “他撞到我,砸碎了我的状元红,然后不吭一声就跑来这儿。”他真够倒霉了,好不容易才在旧居的园子里挖出自己的状元红,正满心欢喜地抱回新居,便立刻被人撞破。
  闻言,容云不禁回头看着一脸无辜的堂弟。“你有这么做吗?”
  每家娃儿甫出生,家里长辈都会酿制黄酒埋在家园下,男娃儿的就叫做状元红,女娃儿便叫做女儿红,这是江南独有的习俗。
  状元红,就在男子高中或成家之时开封畅饮。
  难怪人家要追着铭恩跑了,换她也会怒火冲冲地讨回公道。
  容铭恩哼了声,不屑道:“砸了又怎样?他又没有状元相,那坛酒他将来用不着的啦!”仗着全家人都疼他一个男娃儿,他才不怕呢!
  “铭恩!”严厉一喝,容云受不了他的骄恣,转首看着眸光阴沉的男子,她叹口气,无奈问:“请问你多大了?”
  “十三。”长孙晋沈声回答。面对这样有礼的询问他也难以摆出好脸色来,那个叫铭恩的小鬼真够讨人嫌!
  她看着他浑身尚在滴着雨水,又想到再闹下去可要弄得人尽皆知了,趁着下人们都在铺面忙着,她决定地道:“我拿我的酒来赔你的状元红好了。”
  “为什么要拿你的?”看着那双闪着毅然的晶灿大眼,他皱眉。
  “因为他比我小。”她理所当然道,决定牺牲自己的女儿红来解决麻烦。万一事情闹到爹爹面前就糟了。
  瞧他一力承担的豪气劲儿,长孙晋失笑。“你又多大了?”
  “我九岁。”比铭恩大上十个月,而且,她又考不了状元,没必要拿铭恩的赔他,至于她的女儿红,随便拿别的黄酒来顶替便好。
  看着他认真又坦然的秀气眉目,长孙晋忽然不想计较那么多了。
  连九岁的小孩都知道大方了,他又何必那样耿耿于怀?再说,他将来定必跟随兄长从商,压根儿没想过要考状元。
  “我看还是——”
  不待他说完,容云就急急跑开,没了堂姐作靠山,容铭恩也不敢跟他处在一块儿,也随她跑了,留下一脸错愕的他立在原地。
  半晌,就见那两道小小身影合力扛来一坛酒埕。长孙晋看着,又笑了。
  天真的小鬼头,以为把酒扛来了,他就一定会收啊?
  “你拿去吧!我爹快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知道铭恩闯祸。”家中长辈都出外了,爹爹临走前才吩咐过她得看管好堂弟,他出事了,她也脱不了关系。再说,她为了方便出门寻堂弟,还换了一身男装,被爹爹看见了肯定免不了一番责骂。
  “这不是埋在地下的吗?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家有地窖。”
  呵,看来是富贵人家的地方哪。
  长孙晋摇摇首。“小鬼,才九年的货色就算了吧!”
  容云皱眉,没想到他那么难打发。
  “只差四年,你快收下,我爹真的要回来了!”误解了他真正的意思,她想着他方才追铭恩追得那般急的情形,就越想把酒赔给他。
  一再听见叔叔要回来的提醒,容铭恩这下也急了。虽说叔叔疼他,但害堂姐被骂也非他所愿呀!若害他以后再也不能求堂姐允许独自出门的话,那他还要不要跟同窗郎儿斗蟋蟀呀?
  “欸,这好歹也是我堂姐姐的女儿红,你还在这儿嫌什么?喔,我知道了,你不肯把酒收下,是想要咱们赔钱?”哼,想敲诈他们堂姐弟的小人!
  容铭恩带着诬蔑的口气登时惹来容云的怒瞪,已想罢休的男子却愣住了。
  堂姐姐的女儿红?
  “你你你——你是女娃儿?”长孙晋不可置信地瞅着眼前的小孩。
  哪有女孩儿像她这般英风义气的?明知他是来寻人算帐的,还一脸冷静地处理这种找上门来的麻烦?换了是他家妹子,早就躲回闺房找大人求救了!
  他不信的口气与质疑的眼神,让容云胀红了小脸。
  “哈哈……原来他一直以为堂姐姐是男娃儿!笑死人了,堂姐姐是男娃儿、男娃儿……”容铭恩大笑,决定要把这个笑话发扬光大。
  顾不得眼前这丢人的场面和放肆的笑声,容云红着脸,使劲扛起酒埕递给他。“你收下就快走,我没有银子赔你的!”
  女儿红,是她将来的嫁妆呀!
  长孙晋慌得连碰都不敢碰,乱了手脚,拉扯之间,一道宏亮的叫声传进他俩之间——
  “云儿!”
  容云吓得缩手,长孙晋心一惊,欲出手接住酒埕,却已太晚。
  刺耳的破裂之音紧随容当家的那声暴吼,同时骇住了他们俩。
  这天,容云被冠上了“没好好看管堂弟以致开罪同行”和“弄砸了嫁妆”的两条大罪,让父亲狠狠斥责了一顿,再让各房的姨儿轮流训诲上十来天。
  她欲哭无泪,委屈不已。
  在父亲严格的调教下,她向来规行矩步,活了九年都不曾这么倒霉过,一遇上长孙晋便八字冲犯——
  即便两家是同行,日后容家与长孙家或许于事业往来上有所亲近,可她再也不想跟那个人沾上任何边儿!
  可惜,事与愿违。
  如同老鼠躲得越急,只会落得被猫儿盯得更紧的下场。
  自从认识了长孙晋,她的日子便难以安宁。
  第一章 归心(1)
  亥时,燕王宫内一片寂静漆黑,偶有守夜的侍卫于步行间划过点点光明,唯独位于东侧的寝宫仍然灯火通明。
  寝室外的厅堂,燕王朱棣执起矮桌上的瓷杯送至鼻端嗅着,浓郁醇香令他勾了勾唇,一饮而尽。
  “隔壁三家醉,开埕十里香。”徐徐吟念元曲,他放下瓷杯,如鹰锐目觑向端坐一角的年轻男子。“有你长孙晋的佳酿,本王不可能喝外头的酒了。”
  轻扬嘴角,长孙晋剔亮的眸底掠过淡淡慎色。“王爷的地窖已备有五十坛金华和梨酿。”这些量,足够他喝上一年半载了吧?
  “五十坛?”朱棣轻嗤一声,眸色阴沉。“那只够本王醉上数月。”
  言下之意,他不想放人。
  “王爷,所谓琼浆玉液,就得把它放着慢尝,如此才会愈品愈醇。”长孙晋从容道。
  自从大哥长孙齐加入燕王党,他们兄弟便依仗着朱棣的力量,周旋于官商之间,无往不利。三年前,两人来到燕京,将家业拓展至北方陆运,而老家镇江的水运则交由家中掌柜及妹子操持。
  长孙家同时掌握着南北两方的运输枢纽,从中赚取朱棣谋反所需的财源,也扩大了长孙家从南到北的势力。
  当长孙齐在外纵横商场,长孙晋则以酿酒工的身分掩人耳目,在朱棣的安排下进宫,为他出谋划策,也继续他自身酿酒的志趣。
  “放着慢尝,只怕本王日后再无机会尽兴畅饮了。”朱棣扯了扯嘴角,如潭墨眸静睨他玩世不恭的俊脸。“皇上龙体大不如前了。”
  敛起脸上笑意,长孙晋看着他那晦暗不明的神色,心知他按捺不住了。
  太子朱标病逝后,朱元璋依循惯例立长不立幼,五年下来,他大肆诛杀功臣宿将,好让嫡孙朱允炆能安稳坐上龙椅。然而,他却忽略了各藩王的野心和势力。
  相比久经战阵、手握重兵的叔父们,朱允炆显得年轻而孱弱,各藩王只要想到将来得听命于这个毫无经验的黄毛小子,心里就不舒坦。
  尤以这位军权独重、立功显赫的燕王为甚。
  朱元璋驾崩之时,必是燕王的起兵之日——在这乱世中,商人总要押注的,选择把长孙家大半的财富及家业都押在朱棣身上,他们兄弟看中的不仅是他强悍的兵力,还有他的野心。
  朱棣一旦做了皇帝,长孙家必能直上青云。
  “王爷,只要皇上仍坐在那把龙椅上,您都得按兵不动。”放弃打哑谜般的言谈,他直截了当道:“师出无名,如何发兵?欲取天下,必先服众。王爷,这种事并不急于一时。”事关家业前途,他对朱棣的计划也不可有半分轻忽。
  朱棣拧眉,目光凌厉。“太孙已在培植势力,本王不可能坐以待毙。”
  “太孙羽翼未丰,那点势力何足挂齿?即便他登基了,也没那个能力向王爷您动刀的。”他笃定道,极力谏阻朱棣的冲动。“秦灭六国,也从国力最为薄弱的诸侯灭起,太孙身边那帮文臣,定必以史为监。”
  “鹬蚌相争。”有意思,撇开败亡的顾虑,这不失为有趣的游戏。
  见他缓下厉色,长孙晋知道他终是纳谏了,不禁松了口气。“只要王爷愿意以静制动,您势必成为那位获利最大的渔人。”
  恳切不已的嗓音教朱棣逸出凉薄笑意。暂且搁下心头的忧悒,他动手斟满了两杯金华,举步走到长孙晋面前。
  “谢王爷。”站起身,长孙晋接过瓷杯,共之举杯。
  “长孙晋,只要你留下,将来高官厚禄、富贵荣华,绝对少不了你的分儿。”
  五年前太子去世之时,他父皇曾假意调遣燕京的兵将来试探他可有取代太孙之意,是长孙晋及时看穿了这把戏,要他顺从圣旨释出兵权,而后,父皇只随便领了他那八千精兵修缮长城,一切正如长孙晋的料想,兵权刻日又归还至他手上。
  “皇上应是看了汉代七王之乱和晋代八王之乱的前车可监,才引以探看王爷是否仍有劝王之心。王爷兵权甚重,各藩王马首是瞻,皇上难免猜忌。”
  当时,长孙晋此话一出,他便知道自己若要夺嫡成功,极需这名军师从旁协助。
  若说他大哥长孙齐在北方的事业是他财源的重心,那么,长孙晋就是他设棋布局的重要人物,缺了谁,都难圆他一心想望的鸿图大业。
  “恕小民直言,王爷再多的厚禄荣华,也比不上小民握在手里的家业实在。”他从不受制于人,既非卖身于燕王宫的奴仆,也没那种闲情踏足官场。
  燕京只是他二十岁那年的冲动决定,镇江才是他此生真正的依归,那里,有着他最惦念的人儿……
  朱棣扬起浓眉,禁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对他的利诱不屑一顾,长孙晋是自己身边最为敢言的一个了。
  他也明白自己没有强留长孙晋的权力,他们之间,从来只是各取所需的互利关系。
  “成,你随时可以离开。”见他面露喜色,朱棣撇唇一笑,沈声道:“但别忘了,你还欠本王一个人情。”
  “小民没齿不忘。”咧开嘴,他回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日后有需要小民的地方,小民定必赴汤蹈火。”人情的事以后再操心,能回家就好了。
  扬起满意的笑,朱棣看他满脸雀跃,随口问:“准备何时动身?”
  “现在。”他早在宫门外备好马了。
  这么迫不及待呀?
  朱棣失笑,扬袖道:“这边请。”
  “不劳王爷大驾。”
  “要的。”他坚持。
  推开大门,持刀侍卫即如鬼魅般从夜色里窜出,恭敬尾随主子步往宫门。
  到达宫门,长孙晋顿足,开口请朱棣屏退左右。
  “王爷切记,再好的佳酿也得搁够久了才甘醇,如今只待时机成熟,以您的兵马,独揽天下不远矣。”
  凝视面前严肃的俊颜,郑重叮嘱按住他勃勃即发的野心,他俐落颔首,应允了长孙晋最后的谏言。
  十二天后,长孙晋终于回到了镇江老家。
  晌午时分,日阳炙热,他满身热汗一路驰骋,眼看镇江城门只在几里外,不禁加快胯下骏马的速度,归心似箭。
  进城后,他勒住缰绳,缓行越过热闹繁荣的市集,最后停在“麟盛行”前。
  里头眼尖的小厮们忙不迭上前伺候,让本就门庭若市的铺面更添忙乱,长孙晋莞尔挑眉,扬声命令各人继续办事后便自行转入内院。
  “咱家二爷可终于回来了哟!”
  娇滴滴的笑语引他回首,穿着一身桃红的俏丽人儿从帐房款步而来,他看着出落得更为娇美的妹子,不禁扬唇轻笑。
  兴冲冲来到二哥跟前,长孙楚忽地皱起了整张脸。“你好臭!”她举起袖,掩鼻嚷嚷,受不了他的浑身汗臭,立即转头吩咐婢女准备浴水。
  “拿这三个字来孝敬你二哥啊?”长孙晋佯怒道。
  “不然呢?要我说『好想你』吗?”她不受教地反问,满眼不驯。
  “嘴不甜就甭嫁了,省得成天跟夫家闹不合就回娘家哭。”
  长孙楚有些咬牙切齿。“你还知道你妹子快嫁人了?我还以为你早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才想到给她说教,会不会太迟了?
  半年前,燕京项家准备进城下聘礼之时,只有大哥为她赶回来,他这二哥连个影儿都没!
  长孙晋爽朗大笑,禁不住伸手轻戳她鼓起的香腮。“还在记恨二哥啊?”
  “我可是你最亲爱的妹子耶,连我出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肯回来!”她粉脸一阵恼红,转瞬又委屈地扁扁唇,垂头低喃:“你根本就不重视我……”
  忽晴忽雨的脾气依旧来得又猛又急,他暗叹,哪天真要亲自拜托未来妹夫受得住才好,不然甭在中秋娶他妹子。
  “说什么傻话?我不重视你还会重视谁?”他哄着。
  抬起水汪汪的泪眸,长孙楚吸吸鼻子,幽幽道:“重视谁,你自个儿心知肚明。”
  怨妇似的神态教他汗颜,更教他心虚,他不自在地别开脸,萧掌柜恰巧从外头赶来,他匆匆道:“待会儿再跟你谈。”说罢,他便丢下妹子会掌柜去。
  他在躲什么呀?
  看着那道几近落荒而逃的颀长背影,长孙楚眸中蒙胧的水雾瞬间蒸发成点点黠光。她掀起绦唇,向身后婢女道:“吩咐下去,晚膳不用准备二爷的分儿了。”
  “嗄?”杏儿讶异,二爷难得回家,一家人不该好好团聚享天伦吗?
  “隔壁饭香哪!”她娇笑着,旋足步回帐房乖乖工作去了。
  骄阳肆虐,江水荡出粼粼金涛,江上沙鸥展翅飞翔,正是扬子江上的良辰美景。
  镇城岸上的人逍遥眺赏,可江内船舶却是无暇分心,艘艘浅船皆是忙得焦头烂额。
  “快快快!再不赶过去就来不及了!”
  响亮吆喝声于船头上回荡,船夫们挥汗如雨,依令加快搬运速度,暗叹头顶暑气怎生如此磨人。
  伫旁紧盯着周遭浅船的运载情况,容云的眉头越蹙越深。
  “云儿。”
  在她焦急得快发疯之际,一道娇柔的叫声从背后传来,纾解她心头绷结。
  “喜姨……”转身靠上喜姨纤细的肩膀,容云口中吐出叹喟。
  喜姨清亮的眸子生出怜爱。“累了吗?要不要休息?瞧你忙好久了。”
  容云摇首,苦恼地皱着眉心。“怎么办?别的船家都到对面去了,今趟……怕是赶不上了。”她不怕累,只怕错过了招货时间。
  镇江与扬州只隔一水,两地商货络绎不绝,每日时到晌午,扬州的商客及船舶都会在岸头相互招揽,商客招船、船家招货,处于这“京口瓜州一水间”的船家们,大多赖以这种短水航运为生。
  眼看大部分船家都赶往扬州去了,他们却仍搬着昨日押来的货物,万一真赶不上的话,恐怕今天帐房又得唱空城计了。
  喜姨默然,眉间漾出了淡淡愁绪,她虽心疼云儿,但说不出要她把事情放着别忙的话。他们实在得去招货,不然这个月全船人都得喝粥水了。
  感觉到喜姨的沉默,容云心一窒,赶紧收起忧苦。“其实今趟赶不上也没关系,送走了这些货,明天就能早点儿赶过去了!”她强笑着,不想让喜姨忧心。
  “云儿,这三年来……让你辛苦了。”说着,喜姨眼泛泪光。
  第一章 归心(2)
  提起往事,容云神色黯淡,早已失去稚气的脸容,只剩满目凄然。
  三年前的夏天,她受父母之命许配城中故家子弟陈旭,在两家即将结亲的当下,陈家却被揭发与五年前被诛的胡丞相乃旧识而下狱,连容家也受波及,全府人被官卫抓至牢狱度过了漫如十载的十天,那段日子,容家上下都在惶恐中撑过每一天。
  容家遭逢剧变,虽不至家破人亡,却也溃散不堪,爹爹变卖了岸上的宅第,一家人从此临水而居,后来各房姨儿全跑了,连伯父一家也迁回了故乡,家中船夫从二十人只剩寥寥四人,爹爹又终日意志消沉……
  这个家,她管得很累,但她不甘心放弃,真不甘心。
  当“隆容”仍是江南航首时,沿江的船家及商客都投以敬畏,如今却遭所有人唾弃,可在此当中,更多的是惶然。唯恐惹上赔命的麻烦,人人对容家避而远之,就连那些合作了几十年的商客亦然。
  “只要能让『隆容』东山再起,再辛苦都值得。”奋力推开伤感,她不允许自己怨天尤人,也不认为自己穷尽一生也实践不了振兴家业的心愿。
  看着容云眸中的坚定,喜姨凝眉,心绪泛忧。
  并非怀疑她的能力,而是要把一败涂地的名望重整起来,谈何容易?她只怕“隆容”会拖累了她的前途……
  “喜姨,别再挂心我的婚事了。”看穿喜姨的心思,她无奈一笑。“真要嫁,就得找个不知情的婆家嫁去,哪天我像楚楚那样嫁个外地人,你舍得吗?”
  “当然不!”喜姨立即摇首,除了丈夫,容云便是她命根子,怎会舍得?
  朱唇焕出了甜笑,她展臂拥住喜姨,往她耳边轻轻道:“我不要郎君、不要嫁人,女儿一辈子不离开你。”
  喜姨本是她亲娘的陪嫁丫头,可打她出生,亲娘便去世了,后来喜姨也成了爹爹的侍妾之一,因着喜姨与亲娘的主仆情分,喜姨待她视如己出,关系亲厚。
  “女儿”二字教喜姨湿了眼眶,动容地回搂身前纤腰。她窝心也担心,却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半个时辰后,容云终于把镇江的货物打点妥当,准备驶往扬州之际,却被突然登船的男人绊住脚步。
  “雷爷。”她掀唇,对客人露出礼貌的微笑。
  “容小姐,这么大的太阳还跑出来押货?瞧你这娇皮嫩肉的,晒伤了岂不教我看了心疼?”堆着满脸的笑意,雷亮步近容云,一双狭长的眸子肆无忌惮地猛盯着她清丽的脸儿,眼底流露出垂涎的光芒。
  年近四十的雷亮是镇江城内唯一的丝桐商人,自容家家道中落以来,他仍继续跟“隆容”长期合作,对容家的意图早已路人皆知。
  城中敢不要命也要亲近佳人的,大抵也只有他一人了。
  “不碍事。”从容面对他的调笑,容云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回身走到那堆属于他的货物前,平声道:“雷爷,你的丝桐都打点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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