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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纸伞-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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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微妈妈说他是为了爱。
为什么我竟没有从他身上看出将门虎子的威仪和赫赫雄风,更没有世家子的风范,或者是那种从艺的明星气质。
我在十二岁之前就已看过日本电影《追捕》和《远山的呼唤》了,当我看见我父亲的时候,我曾以为我看见了高仓健。
而对于尘叔,我看见的只是一座阴郁潮湿的青苔小院,那间憋闷的板棚小屋,偶尔也许会有一抹阳光划过小院的潮湿和小屋的寂寞,但那肯定就像回光返照或者迅忽如白驹过隙,留下更多的属于死亡或者属于幻灭的映像。就像我在望远镜里所看见的我的弟弟商彤骑在他的脖子上玩游戏的情景,虽然尘叔一直在笑着,甚至他们一家都在笑着,他们的笑使得我和我的父亲都痛不欲生,他们的笑反衬着我父亲的落寞尽显着他们是笑语晏晏的人家,尽显我们家的冰锅冷灶愁怀无托,但是不知怎的,我却从尘叔的脸上看出一丝无助与焦虑,不安与不祥。
我对尘叔很好奇。
就在我来樱桃谷的第二天,我就去给父亲打酒了。
十几里山路我一气儿走过,回来时竟在半道上碰见了尘叔。
他看见我背在肩上的七斤半重的橡木雕刻的大酒壶,就停在一边招呼我。
“你是谁家的孩子呀,你是给谁打酒喝呀?”
我说:“我是我父亲的孩子,我给我父亲打酒喝。”
他又问:“你父亲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
“商心!”我回答他:“就是古居呀!你不认识他吗?我就是他的孩子我叫商痕,我和母亲刚从商州来的。”
“骗我!”他笑:“古居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我说:“我不骗你的,我都十二岁了,属鸡的,1969年生的,我还有个双胞胎的小弟弟呢,他叫商彤。”
“是吗?!”他自言自语:“我们家也有一个属鸡的1969年生的宝宝呢,你们是同年呐。”他又想起点什么:“噢,昨天是你在山顶上喊:商彤——商彤——商彤,原来是喊弟弟,看来你果真有一个弟弟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却有点难受起来了。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把我的弟弟藏在自己家里养到十二岁了,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问:“你弟弟呢?也不见你们哥俩一起?”
问我?
问我吗?
我白了他一眼。我想说我弟弟现在已经成了你的儿子他早不是商彤了他已变做你的钟爱了你还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昨天我在望远镜里看到的情景,看见我弟弟商彤那顽皮的开心乐怀的表情,他们的游戏,他们的笑声,不时撞击着我的视觉和听觉。让我觉得那一刻我所看见的这青苔小院,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是那样的……幸福,现在想来,这种被蒙蔽被愚弄的幸福其实挺残忍的,不知怎的,我倒觉得他们父子挺可怜的,比我和我父亲还可怜几百倍。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他,似乎到这时候才注意到我的满脸疤痕。
他的表情陡然间就变得非常小心,谨慎,眼光柔慈。
他用手卸下我肩膀上的酒壶,扶我在路边坐下。
“还疼吗?”他问,同时又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
他的手指那么温暖,那么有……生命。
“早不记得了。”我说。可我,怎能不记得?三岁时的那个下雪天,恶狼袭击的刹那,天灰地暗——我怎么会不记得?
那么难捱,那么痛苦,恶梦连连,久住心间,我怎能不记得……疼呢?
但是我能怎么说?
面对他,面对他的关爱的、同情的、充满父性的眼神,面对他的轻柔的、温情的、让人心动的抚摸,我的这张遭遇狼劫的脸,纵然皮粗肉硬也是有知觉,也是敏感的,知性的。我觉得自己快要像阳光下的雪人一般,快要被融化了。
“是你自己不小心……整的……吗?”他问,他的声音轻得就像三月里的桃花雨,簌簌绵绵,柔柔潺潺。
我的回答却低得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得见:“不,是一只狼,三岁时……”
“可怜见!”他说:“天可怜见……让人心疼,你妈妈该心疼死了。”
我一下子挣脱了他。
我想说——我妈妈那时候正做着你的老婆呢,我妈妈生下我就不要我了,早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的了——可我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的手指,他的声音,让我好……感动。
他是一个好人——我又想起父亲昨天说过的话。
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我知道怎样对待世上的好人。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蹲在地上,打开他的包裹——我也是忽然间才看见他是拿着包裹的,他这是刚从邮局回来,刚才说话把包裹放在地上了,现在他想起了它,打开了它。
“你爱吃鱼片吗?”他问我:“我从大连托人给我们家宝宝寄来的鱼片,也给你分一半吧,十二岁的男孩子,正发育呢,长个子长身体呢,得好好补一补,补铁,补钙,补充营养。”
我无话可说,也推脱不掉。
只有接住他的东西。
他又问:“你喜欢听秦腔吗?”
这话让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我想起我的父亲,就在昨天他还问我乖儿子你会唱秦腔吗能不能给老爸哼一段秦腔。
尘叔也喜欢听秦腔吗?
尘叔又打开另一个包裹,拿出一件白色的纱衣,这东西我认识,是唱戏用的。他说:“你看多巧,我给我们当家的从杭州的剧装厂定做的李慧娘的戏装也寄回来了,我们家那个人呀,从大连来到陕西,陕西话还没学会呢就先迷上了唱秦腔。人家都说她唱得好,可我就是听不太懂,人家说好就好呗!”
这件李慧娘的戏装我曾在秦腔戏里见过,一袭白纱,轻裹罗裙,水袖长得就像嫦娥奔月里从地上飘飞到天上去的带子。我知道戏里的李慧娘都很漂亮,就是不知道这件纱衣穿在我……秋姨的身上,会不会比省城里的名角还要美?就是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谁像我……秋姨;能穿上自己男人在杭州定做的戏装?
“到我们家里来玩吧,听我们家的秦腔戏。”尘叔这句话说得诚心诚意:“我们家的宝宝可乖了,就是自小总是一个人玩,有点孤僻,不像你,有小弟弟陪着。”他叹气:“唉,我们宝宝要是有你这么大一个小哥哥就好喽!”
小哥哥?
小弟弟?
这些话让我听了直想哭泣。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临走前也不忘了拍拍我的肩膀。
他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的,步履蹒跚,像醉酒的人。
我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尘叔有病。这会儿的我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有没有病,他究竟是心里的病,还是身上的病。他的脸在我的眼前放大着,又虚幻着,那么亲切,又那么狰狞。他的瘦削的背影被正午的阳光照耀得有点变形,渐渐地,有点经受不了,有点浮不住了,像正在显尽原形的孤独魂魄,越来越虚,越来越轻,像一张纸,像一抹烟尘,像蓝色的空气,飘到绿色森林上的云端里去。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尘叔的身上有越来越重的、摆脱不掉的死亡的气息。
7。遗世兄弟
我去找商彤。
不仅仅只为了找商彤。
我心里的那份牵挂,很复杂。
我甚至很牵挂尘叔。
顾不上把刚打回来的酒给父亲送到山上的嘹望哨上去,顾不得和式微妈妈多说上几句话,放下手中的东西,都来不及回答那些鱼片究竟是谁给的,一溜烟似的我就跑了。
我曾经设想过见到商彤的情景,假如他是一个很势利的人,假如他会嫌弃我的丑陋,那我就太伤心了,难道三岁时的遭际只造就了我们兄弟间的隔膜?难道我满身满心的疤痕和我这张能吓死人的鬼脸,只是为了把原本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划分为一般两样的人?我甚至想过,倘若商彤见了我之后会很害怕,我一定不会怪罪他,但我会很心平气和地告诉他:商彤你不要害怕,商彤我是你的亲哥哥,你怎能害怕哥哥,你怎能见了哥哥就害怕?!我要保证自己不吓着他——我是他的亲哥哥我怎愿意吓着他?!
商彤在自己的家里等着我:“你是小哥哥吗?爸爸让我等你,他说他为我找了一个小哥哥,小哥哥一定会来的,他让我等着你。”
我和商彤就这样见面了。
商彤穿着花格子的短裤,蓝白道道的海魂衫,商彤为我准备了礼物,一个红色的、封面印着李铁梅红灯高举闪闪亮图案的笔记本:“这是我爸爸让我给你的,我有两个呢,爸爸说红的给小哥哥,绿的呢小弟弟自己用。”
呵,这就是商彤了,这就是我的亲弟弟,我的亲弟弟商彤。
我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送给我这么珍贵的礼物,我更想像不到二十年后我还会用它写一本名为《隔着一世看你》的小说。
我那么激动,又那么遗憾——为什么商彤会不认识我,我和商彤是双胞胎,我自以为我们都有着能认出对方的眼睛,我们会有自己的生命秘密和身体符号。商彤不认识我,商彤叫我小哥哥但是商彤不认识我。
商彤说:“小哥哥,你坐呀!”
商彤端来一杯水:“小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
商彤说:“我爸爸一进家门就说起你,爸爸要我对小哥哥好,爸爸说过会子让妈妈给小哥哥做大连菜吃,小哥哥你能吃得惯大连菜吗?放上鱼片和虾酱,有一点点海蛎子味,有一点点辣,又有一点点甜,很好吃,小哥哥?小哥哥你喜欢吗?”
商彤说:“小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你是不是想走了,小哥哥你不要走,妈妈去河边洗衣服很快就会回来的,给我们做大连菜吃,好吗?好吗?”
乖,商彤。
我不会走的,我刚刚见过弟弟我怎么会走呢?
可是商彤呀,你真的认不出哥哥吗?我们在娘肚子里怀胎十月,我们在同一天的风大雨急之中降生,尼姑庵,式微妈妈,我们的哭声划破苍穹,我们的叫声惊天动地,我们的眼泪从天外引来……引来滚滚……州河水。我叫“伤痕”你就叫“伤痛”,我有琵琶纽子,你就有琵琶扣子,我伤你就会痛,我知你就会懂,难道你真的不伤不痛不知不懂吗?
商彤不说话了。
突然他又喊起来:“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
我也看见了!我也看见了……看见了……妈妈!
不是十二年前的商州,不是风雨遥迢的尼姑庵,不是临盆初乳的襁褓之中,更不是远隔着望远镜远隔着山上山下的相望。
我以为是我在叫:“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我以为是我在喊:“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我以为扑进妈妈怀抱里的那个孩子是我。
可惜那是商彤。
是商彤!
可是妈妈呀,难道您也看不见我吗?我是商痕呀!是您的……是您的生在尼姑庵长在尼姑庵一别十二载再无相见的孩子呀!您真的看不见我?您真的看不见商痕吗?
商彤在妈妈怀里撒娇:“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商彤在对妈妈说:“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呀,妈妈你看见小哥哥了吗?我们等你好长时间了,小哥哥都等着急了都急着要走了。”
妈妈这才注意到我:“小哥哥?!哪里来的小哥哥?!”
妈妈这才看见了我:“你是谁家的孩子呀?哟,孩子,你的脸怎么啦?让人心疼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我想说:我是你的孩子呀,我是商痕呀!妈妈,就连您也……认不出……我……吗?妈妈,就连您也……把我……忘记了吗?您真的不记得您的……孩子了吗?您真的不记得商痕了吗?您好好回忆一下,1969年的商州,式微妈妈的尼姑庵——就在那里,您把什么东西丢了?
妈妈什么都没想起,但是妈妈的表情太痛苦;
妈妈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妈妈的心翻江倒海;
如果妈妈看见别人的孩子都会这么痛苦,妈妈一定也是世上最最软心肠的人;如果妈妈面对别人的孩子都会这么难受,妈妈怎么能够面对自己的孩子,我怎敢让妈妈知道我就是她的孩子,我就是商痕。
商彤那么傻,你听商彤在说什么:“他叫商痕,他是古居伯伯家里的小哥哥,妈妈,你别吓着了小哥哥……”
商彤那么笨,他怎么会料想得到,他这样只会吓着我们的……妈妈!
8。愤怒的妈妈
“是我的孩子吗?是我的孩子回来了吗?”
妈妈这句话让我一下子就想起死去的奶妈,当年,式微妈妈抱我回家,病中的奶妈一见我就想起她死去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回来了吗?是我的孩子回来了!我的孩子回来了!!我的孩子回来了!!!
原来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这个样子的。
而我和妈妈之间,更微妙!
在这之前我有奶妈奶水里滋养出的乳子情怀,在这之前我有式微妈妈尼姑庵里相依为命的深情母爱,在这之前……在这之前我以为我可以没有妈妈。
在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见到妈妈的感觉会这么神奇这么……好。
在那一刻我知道了,原来我与妈妈之间确有一根线,以前看不见是因为我从没有见过她,现在我们互相看见了,就会互相牵连,我牵着她,她牵着我,连血连肉,连筋连骨,伤心痛胆。
那是生命与生命的牵连。
那是曾经分流的骨血在倒回时、重聚时的震颤。
那是两颗一模一样的心的再见与再见。
你让她怎能面对此刻亲眼细瞧的这副惨相——这是我的孩子吗?这是我丢在尼姑庵里的那个胖嘟嘟的油糕串串子一样的孩子吗?他脸上有伤,他是什么时候弄下这满脸的伤?他叫商痕,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名副其实的伤痕的呢?
往事重回,她好后悔:我怎么把自己的孩子留给那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思前想后,她好愤怒:是谁伤害了我的孩子是谁让我的孩子变做伤痕?
妈妈搂着我。
妈妈紧紧地搂着我。
用她那比我更冰凉的眼泪,用她那比我更迷茫的伤心,用她那比我更无助的哭泣——妈妈紧紧地搂着我!
我的眼泪是因为妈妈,我的伤心是因为终于相逢的命,我的无助是因为我深深感到我也许会连累了好人——这一刻连累了式微妈妈,以后也许会波及到尘叔和……父亲。
我其实挺想给妈妈讲清楚。
讲奶妈的故事,讲铃铃姐姐,讲式微妈妈和她的尼姑庵,讲我是一个蝴蝶少年时所做的那些梦,讲我为什么又会回到父亲身边来,讲我在樱桃谷所看见的一切,父亲,尘叔,商彤……虽然我很难弄明白我眼前的这个成人的世界究竟怎么啦,但我用十二岁少年的眼睛所看到的这一切我想我能讲得清楚。
但是妈妈已经怒不可遏。
她一手拽着我,一手拽着商彤,就往外走。
9。当母亲遇见母亲
我们站在樱桃谷站在父亲的木屋前。
妈妈怒气冲天:“式微!式微!!式微!!!”
式微妈妈正在屋子里做饭,两手捏着白面粉就走出来了,看见眼前的架势,有点不知所措。
“你把我的孩子怎么啦?你把我的孩子怎么啦?!啊!啊?!”她喊着,有点气急败坏,又有点泼,一点也不像她自己了。
她把我推到式微妈妈跟前:“你看他还像个人样吗?你看他满脸的……?M臉的伤疤……”她说不下去了,哽咽着,难过极了:“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用?你把他一生都给毁了,全毁了!”
式微妈妈有点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表情讪讪的:“是这样的,秋晓,你听我说……秋晓!秋晓!!秋晓!!!秋晓!!!!”
这一刻的秋晓全然不是式微妈妈以前认得的秋晓了,这一刻的秋晓是一个愤怒的妈妈,重创之下的妈妈哪里还能顾得上以往的优雅与矜持,怒不可遏的时候她也会变做母狮母豹母老虎,眼里只有她的孩子,眼里只有她孩子的伤,眼里只有往外喷发的火:“你赔我的孩子,你赔我的孩子!”
她那么绝望:“我怎么就那么傻呀!我怎么会答应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送给你?我的亲嘟嘟的孩子,一模一样的两个亲嘟嘟的孩子我却偏偏要把这一个送给你,你看看我的商彤你再看看我可怜的商痕,你让我这当妈的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呀!”
式微妈妈可怜巴巴地瞅着眼前的情景,愤怒的母亲,两个惊弓之鸟般的孩子,商痕,商彤,一瞬间竟也心如刀绞:“秋晓……你听我说,九年前我也曾像你这样绝望和难过——那一天我带了好多好多的东西那么心急火燎地去接我们的孩子,他就住在我母亲的家里,是我母亲用自己的奶水把他养到三岁,他都三岁了该受教育了我想让他早两年去上学前班,可是我看见我们的孩子满脸是伤满脸疤痕,我当时就哭了,可我看见我母亲满脸的羞惭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我看见瞎眼的铃铃小妹被吓得再不会说话,我就不敢再怪罪她们,我多难过呀,可我连个想骂想怪罪的人都找不见,我只会哭,只会抱着我们的孩子哭,只会抱着我母亲哭,抱着我瞎眼的浑身哆嗦的小妹妹哭,哭完了我还要面对现实,孩子是遭遇饿狼了,乡村里的饿狼在冷冬寒天的雪地里饿得又凶又残又狡猾,它就蹲在我家门外装着小儿泣哭吵闹,我母亲一早就去给生产队剥蓖麻籽,我妹妹又是个瞎子,可怜的商痕听见院外的声音就以为是小学校放学了,开了门就往外走,那狼就卧在雪地里等着……可怜的孩子呀,就……就……就……就……多亏那时候刚好遇见放工的人,全村的人都去撵去追,把狼追到无路可走这才丢下孩子……”式微妈妈说不下去了:“你知道,秋晓,无论是爱还是怪罪都是连环套,我怪罪我母亲,我母亲又去怪谁呢,怪瞎眼的铃铃吗?她只能怪她自己,怪她为什么没有看好人家的孩子,怪那一天下大雪,怪生产队偏偏要在下大雪的时候剥蓖麻籽,怪那只狼!我母亲觉得没法给我交代没脸见我,我又何曾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又有何脸面去见孩子的亲妈呢?谁人又能知道我的悔恨呐!我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儿把孩子接回,他都快三岁了我为什么就听了妈的话非要让孩子在奶妈家吃奶一直吃到五岁?我后悔呀,肠子都悔青了,五脏六腑都悔烂了,又有什么用呢,就在那一年的春天,那只狼又出现了,叼走了我的瞎子妹妹……”
往事不堪回首。
更何况这样的往事,它一定吞噬了人心里仅存的美好,它不仅留下了伤。
伤痕,伤痛,也不仅仅是命?!
式微妈妈说:“我一直等着,等着你来找我,我也是母亲,我懂得母亲的心。”
秋晓说,我的妈妈说:“我无话可说,我只想要回我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她就拽着我,拽着商彤,转身就走。
她的心和她的绝望一样,她攥紧的拳头和她的伤心一样,似乎我和商彤都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她再也不愿意松开了,再也不愿意失去了——她拽着我们往前走,好像拽着一份谁也夺不走的希望。而我无论怎样都不能挣脱她的手,我看见式微妈妈焦急而又无奈的表情,眼泪无声地流,手里还捏着两团面。
“妈妈——妈妈——”我拼命地喊叫,两个妈妈都是妈妈,我不知道哪一声是喊这个,哪一声又是喊那个。两个妈妈都听见了我的喊叫,两个妈妈都知道是在喊她自己。
我好无奈。
泪如雨下。
10。有情更比无情苦
尘叔就在身后。
原来他早已看见了眼前的一切,听见了妈妈和式微妈妈的对话。
他只说了一句话:“原来你们都在骗我。”
说完就往回走。
我知道是我自己闯的祸——假如我不去找商彤,假如我没有看见妈妈,假如我没有撞见尘叔,或者说假如我从来就不曾来到樱桃谷……
我好像已经看见了什么,看见一场悲剧即将开幕,看见无法回避的什么东西正悄悄地、悄悄地发生、出现,我还看见我自己的心,在那么无奈、那么无助的时候,那么狂跳不止。我真不知我眼前的这个成人世界会发生怎样的倾扎和纷乱,但我看见了好多人的眼泪。
无声地跟在尘叔的身后,无声地被妈妈拽着往前走,无声地流泪。
我该怎么办?
身世之迷,生死之惑。
假若从来不被揭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假若真的已被揭开,又岂止只是灾难来临?
我看见灾难首先降临在我弟弟的头上,我看见我弟弟商彤脸上愁云密布,他的表情是惊谔的,麻木的,抽搐的,好像梦想被打碎,好像希望破灭,好像遭遇挫折——我甚至知道这不仅仅是挫折,是什么?是曾经像我一样的绝望,当我在刚刚懂事的时候听式微妈妈讲述我自己的身世,当我知道仅凭这一点我就低人一等就是世上最不幸的孩子,我所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绝望。还有失望——我知道商彤也是失望的,对自己父母的失望,对人间爱情的失望,对一切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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