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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纸伞-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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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我绕过杏树,绕过你的身体,亲吻每一寸被我泪湿的寂地,所有你留下的脚印和指纹——走完整个过程我已再无气力,疲软至极,困顿至极;只想在你的抚摸里跪下前蹄,匍匐睡去。
    我知道那种每一根毛孔都被滋润的感觉,一如被天外之水温柔淹过的感觉——那是幸福。那是幸福啊!
    我等待杏树之约。我等待幸福之约。
    你来。水来。
    那天早上,商痕险些错过了那个电话。
    走在走廊上他就听见了,心里立马慌乱起来。
    电话铃极有耐心,似乎一直在等,等他惶惶张张从背包里找出钥匙,等他忙里出错对不着门上的锁眼,等他绊绊磕磕绕过办公室迷宫一般的矮墙隔档,等他在最后一秒钟抓起电话筒:“嗨,我是商痕!”
    “我是钟情。”电话里的声音沙哑,破败,全然不像以前的钟情。
    商痕的心猛地一揪。他放下背包,丢在办公桌上。
    “你好吗?钟情?”
    “我不好。”钟情说:“我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商痕我要疯了,我很不好,我要疯了你知不知道?商痕你知不知道?”
    “因为商彤吗?”他问,极有耐心:“不着急,慢慢说,好吗?”
    钟情说:“我们都看见了你的……你的……《杏树之约》。”
    商痕舒了一口气,在桌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
    钟情的声音像是从地洞里,不,是从坟墓里传过来的:“商痕,我太痛苦了,因为他,也因为你。”钟情说:“你知道么,他是改不了的,我看见他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了,在傅家庄仲夏花园的一栋小别墅里,一个商人,一个经营高科技产业的商人,他们在一起,他承认了,我也看见了,他给他买了奔驰600的房车,他的心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气喘吁吁,声若游丝,钟情似濒死之人。
    商痕担心死了:“钟情,钟情,你听我说。”
    “我不相信你。”钟情说;“你的《杏树之约》已经说明了一切。你们兄弟俩,枣木棒捶一对儿,一对儿同性恋!”
    “不胡说,好吗?钟情,钟情!钟情!!钟情!!!钟情!!!!”
    没有声音,电话又挂断了。
    商痕懵在那里,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钟情的处境,钟情电话里说的事情,都让他担心。
    我该怎么办?他问自己。钟情怎么办?商彤,商彤怎么办?
    正在着急,电话铃又响了,是钟情。
    “对不起,商痕,我一定吓着你了。”
    鬼丫头,商痕在心里骂,嘴里倒给喊出来了:“鬼丫头,你真给我收魂儿吗?”
    鬼丫头却在电话那边哧哧笑;“我喜欢你,商痕,上一次你叫我好女孩,这一次你喊我鬼丫头。”
    喜怒无常,她的话峰又转了:“你是这么好的商痕,为什么也是同性恋呢?世间的好女孩那么多,好好地爱一个女孩不好吗?偏偏要……”
    商痕又急了:“我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
    商痕想说:你没看见我文章末尾的话吗,我喜欢水,我等待水,你来,水来。
    只是这些话商痕喊不出来。
    只是不敢说钟情你就是水,你就是“我的”水呀!
    钟情说:“这次不是商彤告诉我的,是我自己从《杏树之约》里看出来的,那真是写给另一匹白马的宣言,商痕你自己就是一匹病马,你讲述的是两匹病马的爱情。它的主题就是:让白马遇见白马。”钟情说着好像拿起杂志在念,念着,念着,又不解地问:“商痕,你文章中哪一匹横空出世的白马到底是谁?是商彤吗?为什么你说杏树上没有爱情果,而你却让两匹白马在杏树底下做爱:大口大口地喘气,大口大口地呼吸,亲吻他的每一寸身体,脚印和指纹,疲软至极,匍匐睡去……”钟情一口气说完了这些。
    商痕只觉得口渴难当。
    他也不能告诉她,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曾做过一个梦,梦见一棵杏树,一列火车,一匹白马。梦一醒来,他就明白,他的这个梦与性有关:杏就是性,杏树代表性树——男人的生殖器;杏树下没有爱情果表示那是一场无妄之爱、无望之爱,梦里的驶过的火车就是欲望的载体,火车道和锈迹斑驳的铁轨预示着他必须努力寻求一条正确的路径。而那匹横空出世的白马就是梦境中的性伙伴,是一个男人。
    商痕现在寻求的是水。
    钟情你是水吗?
    钟情你真的不知道你就是水?
    好苦涩的水。
    钟情你的味道好苦涩!
    “钟情你也是写小说的,你难道不知道一篇文章在一百个人心目中,就有一百种图解。我是写者无意,你可是读来有心啊。”商痕觉得自己心虚极了:“你知道《LOVE》一直倡导新文风,倡导一种属于新世纪的口语化的文本实验,也始终以观念新潮、内容健康著称于世。如果我们总编听到你这番评介,如果他也像你一样认为我在宣扬一种不健康的情绪,我……”
    钟情打断了他:“商痕,你太虚伪了。商痕,我对你很失望。”
    挂断电话。
5。处子之吻
    商痕觉得好扭曲。
    因为扮演白马,因为商彤,也因为钟情。
    幸亏第十二期是这个游戏栏目的最后一期了。
    “驯马师”大发慈悲:“要过新年了,再送读者一匹马。这次送马意义非凡,大家的心情都会有所不同,都会停下手中的事,回顾和展望一番。所以,这一期的主题是:荣誉。”
    照例有“马经”。
    关于白马,有这样一段:“白马公子商痕为此愿奉上《处子之吻》,但他更愿意将一切隐藏起来,荣誉在他眼里是个可远观不可近视的圣洁之物,像一只抓不住的美丽的狐狸。那耀眼的荣誉还迟迟没有到来,而我们的白马已为它倾尽了所有的热情。但他从未怀疑荣誉的存在,尽管他已疲惫不堪。他的前程已被那耀眼的荣誉的光芒照亮,他只需要走到那灯火辉煌的地方。”
    处子之吻
    文/商痕
    由白马变做美少年的过程十分简单。
    不是童话世界里粉红蝴蝶心的蝉变,没有烟雾弥漫和森林中的木房子、彩色的蘑菇圈。
    正午的阳光静静地照着,你迎着白马的方向奔跑——跑到一半的时候,你的心猛地发痛,天旋地转。
    那是我。
    在轰雷掣电的刹那,你已是五内摧伤,神魂弛荡,认出了我。
    长天老日之下,你心心念念,记起我跪香拜佛的日子,汗湿淋淋的日子,万般地撺掇了去,瘫在我一世殉情的怀里,流前缘未尽的眼泪。我们的泪水纠结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阳光在你的睫下的幻影一如我星目下郁悒缠绵的痕。我们不再把真心掩了,只用假意;也不用把假意瞒了,错了真心。我看到你非常年轻,印堂凝结着珠玑一般的红晕,眉毛散散淡淡,瞳仁里是游动的红鱼和黑鱼,还有清幽幽一汪水,丰泽在颊后,鲜润在双唇。
    我知道这就是我一生都在寻找的那个人。
    我颤栗的抚摸无法恢复梦中独舞时的情绪,我知道那是踏花归来杏树之约之后,再也无法释怀的心绪。执香披衣,瞻拜观玩时心情相对的东西,干噎在心里,缱绻成朝花夕拾的风露里千年不涸的忘忧水。而你,万莫在我的故事里哭泣,我万里征程时滴落的泪水是河,再也不愿你的眼泪是雨。
    我们在一座有风穿过的巢穴中住下。
    你说:这就是我们的家,多年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我一愣,竟是怔住,猛醒得这风巢就是好久好久以前的那棵杏树,由于等得太久太久,树干风化成来去如风的洞穴,每一片叶子都掉光了,千疮百孔,根须丛生——原来你一直在杏树底下等着我,白了你的发,白了你的衣,你的心竟然像《诗经》里的爱情一样坚贞,每一个丝丝缕缕的心事都是沧桑——杏树老了,恒久持远的等待老了,走过千山万水的世事老了,你我却容颜依旧,年轻可人。
    你的旗帜鲜活如初,着在张扬不尽的快乐里。
    我们又看见了那一列满载着幸福的火车,它轰隆隆地辗过,满车都是流泪的人。
    固守风巢,我们感念着每一缕风动之中细致入微的过程,任由你轻吟低诵那一阕《金缕曲》;你阳光一般的笑脸无遮无掩袒露你不断更新的欲望,你舞蹈着自己编撰的心事,清澈的表情则显示你内心的安宁和你对那份遗世独立的爱情的信若神明。有风抵达的日子,你忧郁游离像要绝尘而去,每一个灯盏都在你的叹息和风的叹息中,一盏一盏地熄灭了,夜凄迷了你的眼,你的脸上泪流不止。你说你难于忘记历经磨难的寻找中情寄白马的心泣,内心恍惚一如雨中的杏树,寥落的只是迟迟不肯回归的不羁之旅——明明知道有他,明明知道有你,就是看不见他在哪里,就是不知道何处找寻?而现在,我们是真真切切地触摸到了属于自己的杏树,我们坐在自己的快车上,每一日都是初恋,每一夜都是新婚。
    我们终于能够在一张琴上共一曲《高山流水》,千百年的传说在你我削如葱白的十指间铮铮作响,成为经典。我们甚至无须琴瑟的律动就已是怦然心动的知己。
    我们杏树上的爱情果早已凝为琥珀,凝为化石的心。
    我们收获了只有我们才能采撷到的神奇,如同云蒸霞蔚,如同甘霖洒在炙热的土壤里,如同荔枝滚动在玛瑙盘里,樱桃跌落在白玉杯里。
    ——那是一种被俗界摒弃的、千惑万惑、无法示爱、无法释爱、无法不爱的境界。
    ——如同叠叠梅影松骨竹韵于阳春白雪的宣纸上逸出的三百篇。
    ——如同故国箫声里吴带当风的一个曲牌。
    ——如同美目盼兮时轻舒广袖的一段小令。
    ——如同你的处子之吻。
    稿子写好了交给“驯马师”审阅的时候,商痕有些忐忑。
    心里老惦记着他在“马经”中的忠告之辞:荣誉是一个可远观不可近视的圣洁之物,像一只抓不住的美丽的狐狸。
    好像心里的小鸟被他捏住了翅膀,他在提醒:危险!
    幸亏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把稿子收拾得更“干净”些。
    他其实挺了解商痕的。
    商痕还记得几个月前和“驯马师”合作“绿色行动”的文字构成时,这个儒雅智慧的同事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他朗读普鲁斯特的《地粮》,商痕很感动——当他念到小说中的那个男孩的名字时,商痕真以为那是他在喊自己,似乎普鲁斯特的每一句话都是讲给他听的。
    商痕无法面对来自《地粮》的那份,更弄不清楚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普鲁斯特的小说和声声诵读的《地粮》片段,让他看到隐藏在故事里的那样一个敏感、脆弱、哀情、多思、易伤的心魂——他像极了商痕!他给了商痕从未有过的奇妙幻觉,让他觉得自己在一瞬间游离了生命本体,摇身变做书中的男孩——他让商痕为自己的命运感到绝望。
    “驯马师”那时候正热衷于研究梦,积攒的许多解梦析梦的个案丰富得都可以出一本专著了。商痕对他讲述了自己十八岁时做的关于火车关于杏树关于白马的梦,他的解释和商痕当初“自圆其梦”的结论惊人的相似。
    商痕相信这个热心的同事绝不是想打探别人的隐私或者猎奇,他是诚恳正直、心智健康、成熟稳重的人,同时又对《心理学》很有研究。在商痕的眼里,他是医生;在他眼里,商痕确实病得不轻,他其实是想试着医治他的“病”。
    所以,有关商痕《白马黑马》里的全部文字,只有“驯马师”最有发言权。
    假如他什么都不说,商痕就只害怕钟情一个人了。
    钟情不知道他只是在假扮白马。
    这匹白马已被她给淹死了。
    钟情是隔山隔海也能淹死他的水。
    重新活过来的是另一个商痕,是真正刚勇、懂得真爱、如假包换的另一匹白马——钟情,你知道吗?
    钟情不知道——她似乎再没兴趣给他打电话。
    只有他,再也忘记不了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孩。
    好女孩,鬼丫头。
    假若真如“驯马师”所说,荣誉是一只抓不住的狐狸,那么钟情比荣誉更难抓住。钟情只留下声音,而且这声音远在电话哪一头,远在不可知的地方;假若她再也不打电话给他,他是没有任何办法捕捉到她——一只狐狸,一只狡猾的美丽的狐狸,红狐狸!
    商痕似乎听钟情说过她的参赛小说就叫《红狐之恋》。
    电话铃响了——是否错觉?
    商痕在心里喊了一声:天,这么久,我的小狐,我的红狐,是你么?
    心里这样喊,嘴里也这么说:“小狐,是你吗?我的小狐,我的红狐,是你吗?”
    一定是有感应,他才知道是她。
    一定知道是她,他才这么忘情。
    钟情是那么快乐:“商痕,是我!我喜欢我的这个名字:小狐!红狐!!我就是小狐!我就是红狐!!”
    商痕说:“这次,不骂我好吗?我一直等着你的电话,我又那么怕你,我盼你又怕你。”
    钟情的心早就软了:“我再也不会骂你了,商痕!我好感激你,商痕!”
    钟情说:“告诉我,商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狐狸,你怎么知道红色是我的旗帜——红狐狸是我自小给自己起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商痕?”
    钟情说着又哭了:“我不希望是巧合,我只当它是从你心里喊出来的声音。”
    钟情哭得无奈而又伤心:“为什么商彤从不这样,从不喊我好女孩,从不喊我鬼丫头,从不叫我红狐狸?”
    商痕觉得有很多话要对钟情讲。只是此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情一直在哭。
    商痕抬眼看着窗外,十一月的天空,有些微的雪意了,风冷飕飕地吹来,心里却暖烘烘的:呵,钟情,我爱你!
第三十三章 锦书难寄西飞翼 1 便纵有千种风情
    商痕:
    放下电话还觉意犹未尽。
    今天我好高兴,也好意外。
    不仅因为你喊我红狐狸,还因为这一次我没有在电话里骂你。
    我其实是最想骂你的,骂你的《处子之吻》。
    我始终认为你很虚伪,你从来不表明自己的爱与不爱,但你写了《梦中独舞》,写了《杏树之约》,还写了《处子之吻》。
    你的《处子之吻》,通篇只有胡说八道。
    你的所有的意像全都是荒诞不经。
    重复出现的杏树、风巢、火车,没完没了的琥珀、化石、甘霖,让人窒息的荔枝、樱桃、玛瑙盘子白玉杯——两匹白马在不同的风景里、不同的情境里缠绵、造爱,背景音乐是《高山流水》和纳兰容若的《金缕曲》。
    谁都知道纳兰词中的这首《金缕曲》是写给他的挚友梁汾的:“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是怎样的“君不见月如水”?怎样的“共君此夜须沉醉”?
    是怎样的“寻思起从头翻悔”?怎样的“身世悠悠何足问”?
    是怎样的“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也不看看知道纳兰容若是何等高贵之人,人言愁,我始欲愁。
    他的词性人性纵然有些古今同忌的情结,有些不屑于凡尘的情愫。
    也是容若天资超逸,悠然尘外,所独有的尘外之情超逸之性。
    但你商痕是何等之人,两匹白马又是在玩味哪种暧昧?
    你给了所有人错觉,你也走不出自己的错觉。
    你给了另类人希望,你自己却没有希望。
    你给了有些人绝望,你自己也只有绝望。
    你其实挺可怜的,商痕,你知道吗?
    你会让人恨,你也会让人疼。
    我骂累了。商痕。
    且饶了你。
    那就讲讲我自己吧。
    讲讲钟情,再讲讲我为什么叫红狐狸。
    我的故事你一定爱听!
    钟情的名字是父亲赐予。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父亲钟望尘还在庄河县的农村接受改造,我的继父是得势猖狂的权贵。我父亲得了重病才返回大连接受治疗,他回来时除了知道我母亲在别人家生下了我,还知道秋晓也为他生了儿子——这始终是他的错觉。他虽然并不爱我的母亲兰馨,但对于男人来说,有了秋晓母子,也足以了断他的失落和夺妻之恨。后来他赐了我一个钟情的名字,拍拍屁股就去了陕西,呆在秦岭森林里再也没有回来。
    名字其实是父母挂在孩子的衣襟上以便与其他孩子区别的符号。
    我的生父走了,母亲的心只在他现在的男人身上,继父嗜酒如命,视我为拖油瓶。我只属于我自己,我的名字也就和妇产科医院的婴儿室里贴在每个襁褓上的标签一样,只是表示和别人的不同。
    我一直觉得,人应该有权在成年以后为自己另取一个名字,赋予符号以一定的意义——我常常有这样的怪念头,这与我的身世和我对父母的成见有关,我曾经对他们有过怨怼——他们造出了一个女儿,却无法为她的生命负责:我出生后不久,就被诊断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心导管畸形加上先天导管未闭,医生说我必须在十八岁之前动手术。
    结果是一年后弟弟出生了。
    我怀疑他们是准备放弃我了,就在我渐渐懂得了自己的状况以后。
    他们已经做好了失去我的准备,为此他们选择了弟弟。
    这使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人可以是最宝贵的,也可以是最低贱的,我没有宝贵到让我的生父从千里迢迢的大森林里专程回来拿钱来为我治病,我也没有宝贵到让我的母亲可以放弃她的新家她的新丈夫来攒钱为我看病,而且我还不完全理解当时的几万元钱对我们那样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从两岁起就被寄养在高尔基路我奶奶家,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浓缩在那栋日本小楼里。
    楼里住着两个奶奶,一个叫娇蕊,一个叫阳子。
    都是白发苍苍的模样。
    两个奶奶总是吵架:一个说你不该在年轻的时候抢走我的丈夫,老了老了又教唆我儿子去娶你的女儿;一个说是你把我女儿扔进墓园子里,你棒打鸳鸯强拆了一对好夫妻。
    两个奶奶各有爱好:一个喜欢摇着纺车纺线织布,唱两声商州花鼓;一个喜欢拿着花绷子绣花,再弹上一曲胡笳。
    商痕你知不知道我奶奶是哪一个?
    她就是那个喜欢纺线织布唱花鼓戏的娇蕊。
    她可喜欢给我讲故事啦,讲她的商州,讲她曾经是唱红商州一面天的小桃红,讲商州的那座伞店,讲伞店里制作出的红纸伞,还有很多很多她讲了一遍又一遍已被我记得滚瓜烂熟的故事。窗外一尺见方的天空,常常有遥远的鸟的鸣叫,风轻轻吹动窗帘,那是奶奶年轻时织的商州家织布。我常常会生病,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天空灰蒙蒙地,总像是要下雨;风带着呼哨,像谁在赶着一群黑鸽子。爱弹胡笳的那个奶奶总喜欢在楼上叹息,风把她的叹息声吹到很远的地方又吹回到我的耳朵眼里——每当这个时候我奶奶总要骂她怎么还不死呀,占着楼上最好的房间,早死了州河的水就全通喽——商痕,你看多可笑,我奶奶在骂人的时候总说一口地道的商州话,好像这样才解恨呢!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她们俩个究竟有些什么恩恩怨怨,只知道她们互相吵架很不友好。
    没事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学着编故事,根据两个奶奶的对骂,根据我奶奶一面之词的讲述,我为她们编好了开始和结束——长大后我知道我自己编织的故事其实挺符合她们的——她们死得都很寂寞,无声无息地,身边既没有亲人陪伴,也没有儿女送终,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果真后来她们俩个就照着我故事里设想的样子,一前一后地死去了,现在我觉得我那时不像是在编故事,我可能更有先知先觉的天赋和预测未来的本事。
    我独自躺在床上编故事的样子一定挺可怕的,害得奶奶常来试探我的呼吸,怕我是不是悄没声息地就此死掉了。而我自有满把这样的日子不紧不慢地打发,编完了奶奶们的故事我就开始编父亲的,想像他在秦岭森林里的生活,他的身边一定有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她的模样一定超过了她的会弹胡笳的母亲;想他们的儿子是不是很捣蛋顽皮,是不是很像我的父亲——我没想到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更没想到后来我见到的商彤,却是漂亮的像女孩子一样唇红齿白的模样——商痕你是他的双胞胎的哥哥,你一定也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我第一次给你打电话时,我说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在我的故事里,父亲永远不会死,他一定会在那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等着我,等着我去看他;假如我真的只能活到十八岁,我一定会赶在临死之前去那片林子里去看他。如果我还能有幸活到比十八岁更长远的寿命,我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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