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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天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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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所有人都在探寻梦海宝藏的真相,可真正知道内情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尚忠志,你可晓得另一人是谁?”
  听得尚忠志涉及其中,崔轩亮不觉牙关战抖,已知此事大大不妙,颤声道:“是……是谁?”荣夫人轻声道:“是魏宽。”崔轩亮哭丧着脸,道:“魏叔叔……”荣夫人柔声道:“崔公子,魏宽已经老了,他必须把岛主之位交出来。我从少女时便在等这一刻,足足等了二十多年……你晓得么?只消让我打开梦海的宝藏……三国从此便能合为一体……”说话间指端冰凉,终于触到了那把钥匙,崔轩亮忍泪道:“姐姐,你要……”
  荣夫人取出了钥匙,微笑道:“我要中国皇帝的宝座。”听得此言,众人全呆了,那荣夫人正要坐起,猛听“轰隆”一声雷响,天边飞过了一道闪电,说时迟、那时快,屋内照壁爆了开来,眼前刀影晃动,掠进一名紫面大汉,厉声道:“八嘎!”
  当地一响,东瀛太刀斩落,已与荣夫人的匕首对了一招。荣夫人全身剧晃,虎口迸裂出血,这一刀如斯之重,非但震脱了匕首,她手上的钥匙也随之掉回崔轩亮的衣袋里。那大汉虎吼一声,反手一刀,朝崔轩亮砍来。
  崔轩亮吓得面色惨白,毕竟他是生平第一次遭遇东瀛太刀,眼看白晃晃的刀锋将至,骇然之下,竟不知该如何挡架,那荣夫人娇叱一声,把手一挥,抛出了矮几上的茶壶。那壶里满是沸水,宛然是件极厉害的暗器,那紫面大汉怪吼一声,竟然提刀斩落,哗地一声,茶壶从中剖开,沸水飞洒堂内,溅到他自己的赤脚上,想必疼痛攻心。荣夫人则是急急掀起了草席,将自己与崔轩亮护住了。
  那紫面大汉骁勇之至,怒吼嚎叫之中,提刀再斩,却听荣夫人一声断喝:“趴下!”众人急急伏倒,但听头顶风声不绝于耳,照壁上、矮几上,迭声作响,好似射出了什么暗器。那紫面大汉连连挥刀,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一步步退了出去。老陈、老林吓得屁滚尿流,崔轩亮也是六神无主,荣夫人却是临危不乱,她呼地一声,吹熄了烛火,低声道:“崔公子,神殿后头有条小路,可以直通岛北,请你先走一步。我改日再去找你。”
  崔轩亮颤声道:“姐姐,这些人是……是……”廊庑间脚步急乱,外头不知来了多少人,猛听砰地大响,纸门已给人撞倒,荣夫人脚尖一点,便将矮几踢了起来,如盾牌般挡在面前,听她厉声道:“走!”崔轩亮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老陈、老林已然一左一右夹了他,喊道:“少爷!快快逃命!”三人大喊大叫,逃入院中,此时雨势甚急,地下满是泥泞,众人还待向前逃命,却听老陈“啊”了一声,脚下一滑,竟已跌到了草丛里,崔轩亮与老林忙来搀扶,才把腰弯了,却听“嗖嗖”连声,头顶上飞过了几道亮晶晶的白光,闻来满是腥臭气味。
  崔轩亮怕得发抖,回头一看,一名灰衣蒙面人掩身而至,远处还有大批东瀛武士提刀乱斩,四下已如屠场,自己却要如何逃出生天?只能拉住了老陈、老林,三人缩在草丛之中,不敢稍动,就怕给暗器射中了。
  崔轩亮扯住了老陈的衣袖,附耳道:“咱们从神社后头走,荣夫人说那儿有条小路。”老陈、老林答应了,三人便在地下蠕蠕爬动,正害怕间,忽见草丛里也躺了一人,到近处一看,惊见那人睁着双眼,嘴角流血,身做武士打扮,看服饰竟是荣夫人的手下,已死在这儿了。
  “死人啦!”老林吓得魂飞天外,已然高高跳起。他没练过轻功,这一跳却真是高了,少说也有三五尺,颇见不俗。只是这么一来,藏身之处便已暴露,但见天空人影一闪,大雨中飞来一个灰衣刺客,已然直扑而来。
  适才神社前本有四名守卫,人人带刀,岂料竟都给杀了,想来敌人的武功定然高得出奇。崔轩亮一不解来人是谁,二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抵挡,只能哭叫呐喊:“救命啊!来人救命啊!”三人哭天抢地,眼看神社后头是一处竹林,便已逃了进去,那灰影来势极快,方才落地,便已追到崔轩亮背后不远,随即右手暴长,便朝背心抓来。
  “雷霆起例!”
  八方五雷掌出手了。崔轩亮腾跃半空,使出家传绝学,这招掌法是他练得烂熟的,此时命在危急,顺手便使了出来。那刺客毫不惧怕,提起右掌,顺势来卸崔轩亮的掌招,左手却朝他的肘弯处按下,竟是招极厉害的擒拿手。“砰”地大响过后,那灰影鬼与崔轩亮的掌力相触,竟如大车轮一般,又弹又滚,转眼便翻了出去。
  “八方五雷掌”是挡不住的,这套掌法当年初试啼声,便与魏宽的“元元功”打成平手,威力岂同小可?那灰影刺客不识这掌法的来历,果然吃了大亏。崔轩亮得了这个上风,却也不敢趁胜追击,一时高举双手,奔入了竹林之中,兀自大哭道:“救命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崔轩亮武功不弱,此时却只拔腿直奔,全然不敢应战。老陈、老林看在眼里,还能不抱头鼠窜么?三人大喊大叫,叫得震天价响,便从竹林小径逃命而去。堪堪奔出了五里,总算离开了竹林。三人浑身湿透,跑得快断气了,却还不敢停步,崔轩亮边哭边跑,正要摔倒在地,忽然一只手掌拍到了他的肩头,直吓得他飞身起跳,凄厉哭吼:“雷霆起例!”
  正要拍出掌力,却听一个嗓音惊道:“干什么!干什么!别乱打人!”三人听这嗓音颇为耳熟,不由急急转头,齐声喊道:“王大夫!”
  背后站着一名小老头儿,手上打着一柄伞,正斜觑着自己,却不是九华山的“鬼医”王魁是谁?崔轩亮大哭大叫:“王大夫!救命!”欣喜之下,便朝王魁抱来。崔轩亮通体肮脏,身上满是烂泥,王魁却打着油伞,若要给他抱了上来,不免落得一般黑。他啧了一声,赶忙向后避开,道:“你们干什么了?”崔轩亮哭道:“咱们见到鬼了!一路追杀咱们!您快带着咱们逃命!”王魁笑道:“逃什么逃?你瞧瞧这附近,哪来半个鬼?”
  崔轩亮啊了一声,左瞧右望,这才发觉自己身在一处闹街,路上人来人往,口音有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两广两湖的,不少人携带刀剑,竟都是些中原武林人物。崔轩亮大哭大笑:“得救了!得救了!”激动之下,又朝王魁抱去。王魁道:“好了、好了,快别闹了,先去瞧瞧你叔叔吧。别老是缠着我。”崔轩亮心下大惊,忙道:“我……我叔叔怎么了?他病情有变么?”王魁笑道:“没事。我方才给他把过脉,没想才半天不见,他便自行通了气,老头儿行医一辈子,还没见谁的伤势能复原得这般快……”崔轩亮松了口气,道:“你……你真看过他了么?”
  王魁道:“那还有假么?我才吃了午饭,你们船上便来了几个船夫,一个姓黄、一个姓李,说要请我过去看看你们二爷……便把我请到了烟宝大客栈……”老陈讶道:“客栈?什么客栈?”王魁朝街边一处客栈指去,笑道:“喏,烟宝大客栈,一宿二十两。你们船上的老老小小全住进去了,出手还真阔气啊。”
  老陈呆呆仰头,只见那“烟宝客栈”金碧辉煌,建筑宏伟,想来价钱定然昂贵无比。他啊了一声,大惊道:“那箱金条!”老林大怒补充:“那箱朝鲜人给的金条!”崔轩亮纠正:“不是你们的金条!那是我一个人的金条啊!”霎时哭叫奔前:“还我的钱来!那是我的私房钱啊!不能乱用啊!”
  三人忿恚呐喊,有哭有骂,顾不得前一刻还在生死关头,便已全数冲入客栈,来到了堂内,只见面前一处大天井,楼下食堂静谧清雅,靠窗处还有人弹奏琵琶,悠扬动听,抬头向上,却见二楼处站了几个苦力,各自倚着栏杆闲话,看一人獐头鼠目,正是船夫老黄,一人面皮腊黄,却是老李,一旁还躺着只小狮子,正呼呼大睡。与四下的雅趣不相称之至。
  “混蛋!”三人不顾堂里清静,便骂出了粗口,直冲二楼而去,怒吼道,“老黄!老李!你俩作死么?”栏杆边儿的正是崔风宪的老部属,老黄、老李,算是老陈、老林之下的三四号人物。二人见同伴气急败坏而来,微微一惊,道:“你们怎么啦?怎地弄成这鬼模样?”
  老陈顾不得浑身烂泥,便已戟指怒骂:“少说废话!快说!二爷人呢!是不是给你们卖了?”老黄竖指噤声,道:“小声些,二爷在里头睡着。方才王大夫才看过他了。”说着推开了一处房门,示意三人来看。
  老陈、老林大怒奔前,来到了房里一看,却见厢房里安安静静,床上躺了个老头,赤着两只臭脚,鼾声如雷,睡得正香甜,不是崔风宪是谁?
  老陈“咦”了一声,道:“他……他会打呼了?”三人趋前探视,只见崔风宪气血红润,比上午时的面色好了许多,老林一脸讶异,忙拉来了老黄,低声道:“怎么回事?王大夫给他吃了仙丹啦?”老黄道:“没有啊。王大夫方才也是啧啧称奇,说二爷不晓得练过什么神奇内功,居然一个上午便通了气,他可是一辈子没见过。”崔轩亮讶道:“到底什么是通气?”
  话声未毕,猛听“扑噜”一声,房内臭气熏天,那崔风宪竟放了个屁。众人捏着鼻子走出,便也懂了通气之意。老黄见他们三人狼狈不堪,皱眉便道:“你们究竟怎么啦?闹成这德行?货呢?”老李也道:“是啊,货呢?你们见到尚六爷了么?”一提此事,人人唉声叹气,老陈摇头道:“别提了,尚六爷死啦。”众人悚然一惊,道:“死了?怎么死的?”老林苦笑道:“说来话长啰,咱仨还险些给人剁成肉泥了。你们快去暖壶酒来。”
  众人惊疑不定,自去客堂舀酒,那老黄正待离开,却给揪住了衣襟,只听老陈森然道:“***,我前脚一出门,你们后脚就住上房!黄狗子!你哪来的钱进客栈的?”老林一听此言,立时转了回来,斜目凶狠:“是啊,你是不是偷用了咱们的金条?”老黄一脸迷惑,皱眉道:“什么金条啊?”老陈、老林大怒道:“还装傻!便是朝鲜人送来的金条啊!装在箱子里的!”老黄茫然道:“什么箱子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崔轩亮哭道:“你别装了,就是那只桃木箱啊!我收在舱里的!那是我私人的钱啊。”
  老黄醒悟过来,道:“哦……就是少爷房里那只木箱啊……我想想收哪儿去了……”他见众人瞪着自己,自是满心慌乱,东翻西找间,忽然指着厢房地板,喜道:“喏,是不是这只箱子?”
  “对、对、对!”崔轩亮大急奔前,掀箱去看,只见金条好端端放在箱里,满满地一根未少。老陈、老林对望一眼,二人都是一脸狐疑:“怪了,你们没盗用金条,这客栈的房钱又是怎么付的?”
  老黄惶恐道:“你俩别胡说,这……这房钱是一位公子爷付的。”
  “公子爷?”三人相顾愕然,异口同声来问,“他是谁?”这说话声响太大,登时吵到了病人,只听“噗”一声,客房里又是臭气熏天,老陈惊道:“不得了,二爷又通气了。”老黄捏起了鼻子,将棉被一角掀了起来,道:“不是通气,是拉屎了。”众人凝目来看,见得黄白之物,登时大喜过望,道:“真是屎哪!”凡人若是受了脏腑刀伤,第一个难关便是排气,其次则是通便,过了这两关之后,便能食补疗养,病情自能好转。
  闹了半晌,靠着老陈、老林齐心协力,这才给二爷换上新裤、另又替上了新被。好容易忙完了,众人怕吵了病人,便又回到天井说话。老陈立在栏杆边儿,向着楼下探看,看那大堂里衣香鬓影,来往客人衣着华贵,一旁还布置了假山,漫天大雨从天井直落而下,带得假山假水烟雨蒙蒙,真如江南风光也似,他越看越火,顿时破口大骂:“这一晚多少钱?”老黄低声道:“二十两要吧。”老陈暴怒道:“你发财了是么?这般铺张?不怕给二爷打断了腿?”老林忙道:“你方才说这客栈的房钱是一位公子爷付的,真有其事?”老黄忙道:“当然是真的,这位公子爷是上午来的。那时你们前脚一走,他后脚便到了,他说自己是二爷的朋友,得知他受伤了,便想过来探病。咱们看他模样不像坏人,便让他进舱了。”老陈骂道:“什么叫模样不像坏人?说!他究竟给你们多少打赏?”
  老黄脸上一红,道:“一人一片金叶子。每位弟兄都拿了。”老林大惊道:“什么?一人一片金叶子?那……那我的呢?”正要伸手来讨,却给老陈痛斥道:“混蛋!给点钱便让你们磕头啦!”
  眼看老黄嚅嚅嗫嗫,不敢应答,老陈冷冷又问:“好啦!那公子爷的名帖呢?总有留下来吧?”老黄脸红过耳,低声道:“他……他什么都没留,咱们问他是谁,他也不肯说,只说自己是二爷的朋友……”老陈怒吼道:“混蛋!连人家姓啥叫谁都不知道?那公子长的什么模样?你总有眼睛来看吧?”老黄忙道:“那公子爷瞧不大出年纪,好像是四十来岁,长得倒很体面,个头有少爷这般高,穿了件大绸,没带刀剑……”老林附耳过来,低声道:“这人不是魏宽。”老陈点了点头,魏宽要做六十大寿了,那公子爷却是四十岁上下,那老黄便算老眼昏花十倍,也不至看走了眼。当即沉吟道:“那他又是怎么包下这几间房的?”老黄畏缩地道:“他……他看过二爷后,说他伤势太重,这几日不能住海上,便包下了烟宝客栈的十间上房,要咱们全数住进来,这几日吃什么、用什么,全算在他身上。”
  老林奇道:“他***,世上竟有这种好事?这财神爷到底是谁?该不会是‘靖海督师’白璧暇吧?”老陈摇头道:“不会是他,这人和二爷毫无交情,干啥为咱们坏钞?”众人心想不错,看那白璧暇看上不看下,乃是个真正的官场中人,崔风宪退隐已久,朝廷中毫无势力,岂能劳动此人过来?崔轩亮想着想,忽然啊了一声,道:“等等,这位公子爷……该不会就是那个‘目重公子’吧?”老林讶道:“目重公子,你……你说的是那个人朝鲜明国勋?”
  崔轩亮道:“是啊,我看那批朝鲜人还算有点良心,会不会他们伤了叔叔以后,自觉过意不去,来赔不是了?”老陈颇有同感,低声道:“这也说得通……说不定真是这人……”明国勋背负了一口大棺材,走到哪儿都带着,显目之至,只是适才听老黄说了,那人却是空手而来,不曾携带刀剑。老陈实在猜不透内情,眼见天井旁还站着一群船夫,在那儿闲聊说笑,当即喝道:“老张、小李、吴三、蔡七,全都滚过来!”几名船夫吓了一跳,忙涎着笑脸来了,道:“陈爷,怎么啦?”
  老陈冷冷地道:“大伙儿听好了,咱们二爷何许人物,岂能白白受人家的恩惠?你们记得了,这几日那位公子爷若再过来探病,你们定得知会我一声,至少得留下人家的姓名,那才不会陷二爷于不义,知道了么?”
  众人明白崔风宪的脾气,便都答应了。几名船夫四下看了看,眼见老陈、老林浑身烂泥,却又两手空空,不由问道:“对了,你们不是去送货了么?这货款呢?可曾收回来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三人听得此言,顿时满面通红,全成了闷声大萝卜,众船夫虽是满面狐疑,却也不敢多问。老陈干咳几声,道:“其他人呢?都去哪儿了?”老黄唯唯诺诺:“大伙儿拿了金叶子……这会儿全去试手气啦……”老陈嗜赌如命,乍闻此言,自是大惊起跳:“什么?这附近有得赌么?”众船夫笑道:“当然有了。还有窑子哪。”来到烟岛,就等这一刻。老陈、老林各有罩门,须臾之间,众人一哄而散,那崔轩亮更是游戏人间之辈,早已回房梳洗打扮,怀里藏了两根金条,消失无踪。
  “呼……总算清静了。”崔轩亮换上了光鲜衣裳,恢复了阔少的气派,当下手持金条,昂首阔步,带了小狮子出门游玩。烟岛是个好地方,可一早下船,便给折磨得不成人形,先是搬货、后是送货,弄得一身苦恼疲累,最后还遇上了大凶杀,险些没把命给送了。辛苦了一整日,岂能不慰劳慰劳?来到了街上,此地乃是岛北,街上人来往,尽是汉人,想来这里是中国人聚居之地,若有东瀛刺客来此闹事,难保不给砍成烂泥。崔轩亮安下心来,他带着小狮子,方才跨出门去,就给淋得一身湿。
  漫天大雨哗啦啦地直下,崔轩亮暗暗不悦,道:“还在下雨,真是烦。”
  时在傍晚,这雨却还落个不停,弄得岛上既无明艳晚霞、亦无七彩夕阳,只阴沉沉的,十分潮热。崔轩亮不曾带伞,待想回房去拿,却又怕吵醒了叔叔,万一给抓个正着,再想出门溜达,那可是难上加难。
  两害相权取其轻,崔轩亮眺且远望,只见对街有间酒楼,离这客栈也不甚远,索性也不用伞了,当下发一声喊,便已冒雨飞奔而过,好容易淋得满头湿,来到酒楼里一看,惊见门里坐了三四个赤膊酒客,人人吆五喝六,说爹道娘,谅非善类。他心下发毛,自知此地不可久留,便又怪叫一声,再次闯过了一条街口,躲到了一座布庄下。
  大雨淋漓,那小狮子随着他冲锋陷阵,落得满身湿。一人一兽站在布庄门口,动弹不得,崔轩亮朝布庄里张望,这回没见到什么坏人,却只有一群老婆婆,人人穿金戴银,自在那儿说东道西。崔轩亮看了半晌,不由眉头深锁,心道:“怪了,这年轻姑娘都上哪儿去了?怎都没瞧见半个?”
  他四处张望街景,只见街上若非推车苦力,便是小贩少年,至于丽人倩影,却是缥缈无踪。他摇了摇头,心道:“看这模样,还是先去找小茗、小秀吧,她俩此时定也到了岛上,只不知住在哪儿?”想起两名丫环随着徐尔正,若要见到她们,难免撞见徐老头,遇见这人还不打紧,到时见了白璧暇,少不得又有气受。万一撞上白云天那少年剑侠,更不如一头撞死,倒还落得爽快。他心下烦乱,转念又想:“算了,干脆去找我丈母娘吧,先和她打声招呼,等她疼爱我之后,就可以见到魏思妍了。”
  魏夫人长得美,魏小姐只要有娘亲的一点零头,那就是大美人了。心念一动,脚步未举,却发觉自己压根儿不知“梦庄”何在,若要过去,难免迷路。想想魏宽的寿宴是在七月十五,今儿是初二,只消十天半个月过后,自能见到魏思妍了,却又何必急于一时?崔轩亮心里有些烦了,忖道:“怪了,那些江湖高手平日是怎么度日的?为何个个都没烦恼?只有我一个人会迷路。”他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掏口袋,先摸了摸金条,嘴角含笑,忽然脸上变色,慢慢拿出了一只钥匙,上头还刻着“张三丰”三字。
  崔轩亮双眼大睁,忖道:“完了!我怎还带着这鬼东西?不会有人来抢吧?”慌忙间四下去望,就怕又有东瀛武士、山中刺客现身而出,自己不免要一命呜呼了。崔轩亮哼了一声,手持钥匙,猛见对街脚步劲急,水花四溅中,竟有一道身影直奔而来,崔轩亮吓得全身发抖,忽见布庄旁放了一只水缸,却是平日走水时救火之用,一时不加细想,忙把钥匙急急一抛,扔了进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听扑通一声,钥匙沉入了水缸之中,崔轩亮松了口气,眼看对街人影来势不减,他心下一惊,正要转身狂奔逃命,却听脚步轻盈,对街身影越奔越近,随即传来一声嘤咛娇喘,喊道:“好大的雨!”好大的雨?好大的雨!崔轩亮张大了嘴,呆呆地听着这四个字,再也动弹不得。这嗓音怎能这般动听呢?这不只是少女的羞声,还是京城少女的卷舌京腔,莺啼燕叱,九转轻回,说不出的清脆可爱。崔轩亮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也不想逃命了,只奋力转首,拼死去看面前的景象。
  一片急促呼吸中,只见一名少女正正停在了崔轩亮身旁。崔轩亮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深深吐纳,悄没声息地横移两步,随即斜过了眼,仔细窥看身旁的姑娘。看她年岁与自己相若,约摸也是十六七岁,再怎么着,这女孩也不可能是有夫之妇。崔轩亮只想过去搭讪,可双方素昧平生,毫不相识,自己却该如何启齿?他内心念头急转,平日练武时用不上的聪明,一发都展露出来了。奈何头绪纷纷,莫衷一是,就怕自己一击不中,那就万事俱往了。机会只有一个,错过就没有了。正呆滞间,忽见小狮子浑身乱抖,霎时水珠四溅,便朝少女身上飞去。“啊”地一声轻呼,少女身穿绸缎罗裙,若给弄脏了,岂不糟糕?崔轩亮忙奔了过去,替她挡下了满天水花,跟着把脚一跺,痛斥畜生:“不许胡来!”
  那少女本正要闪避水珠,陡见一名高大男子靠近,挡到了自己身前,似想保护自己,不由脸上一红,忙道:“谢……谢谢。”
  “不客气。”崔轩亮英雄救美了,他站到少女身边,关切地问道,“姑娘可给弄湿了么?”那少女仰起头来,见得崔轩亮的俊脸,双颊微红间,忙别开了脸蛋,不曾回话。崔轩亮晓得自己有了好开场,便想方设法再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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