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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天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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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不痛不辣、不辣不痛,这是什么意思?”小方解释道:“辣者,本为痛也。这天下第一辣堂的老板姓李,他精研天下辣方,集四川之麻、湖南之酸、云贵之鲜,另加天竺之辛、南洋之香、朝鲜之呛,调和举世一切辣菜,方才开立这烟岛第一辣堂,几位客官若要吃辣,不可不进去尝尝。”
众人满心好奇,便朝店内探看,只见里头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只店内深处坐了个老头儿,想来便是此间老板了。看他腰偻背驼,满面皱纹如刀,不知有几百岁了,正自低头啃辣椒,啧啧有声,八成又在研制什么秘方了。
看这店冷冷清清,说不定曾辣死了客人,方才落得门可罗雀。上官梦庭本不嗜辣,颤声便道:“算了,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孟谭也觉得有些怕了,正要转身离开,巷内忽然走来了两人,一个笑道:“老张,这么大的雨,你还专程来吃辣啊?”另一人叹道:“没法子啊,三天没吃,什么都不行了。我老婆催着我来哪。”
众人呆呆看着,只见那两人边说边聊,自朝店里去了。又听小方淡然道:“‘医王’孙思邈有言,食辣之女,肤如羊脂凝滑。食辣之男,床笫有风雷龙虎之势,几位还是赶紧走吧,莫食这些有害之物了。”
相传辣椒久服不白头,延年益寿,却不知还有这等采阴补阳之功,那孟谭与崔轩亮听了,自是心下隐隐称羡,上官梦庭则是半信半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想起凝如羊脂的好处,喃喃道:“也好,进去试试味道吧,要是太辣了,咱们掉头就走……”
“是、是……”孟谭频频称是,崔轩亮也是连连点头,三人一兽联袂而来,才找了张空桌坐下,正打算一探究竟,却见店里迎上了两名伙计,正是方才那两个进门的客人,听他俩齐声道:“客官,要吃些什么啊?”
孟谭吃了一惊,才知这帮人一搭一唱,全是同伙,竟把自己拐了进来。也是他年纪稍长,颇有阅历,忙拉住未婚妻的手,道:“走了、走了,这地方不大对……”上官梦庭微笑道:“别怕,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坐下吧。”孟谭本要就座,忽见崔轩亮一双贼眼吊直,又在瞄着老婆,顿时大喊道:“梦庭,快走啦!这明摆着是黑店呀,你不怕给坑了么?”
正说话间,两名伙计已是喊起冤来了:“客官,您别含血喷人啊,咱们一盘菜不过十文钱,便整治一桌宴席,二两银子也还有找,您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孟谭不去理他们,只管拉住了未婚妻的手,道:“走了走了,别跟他们罗唆。”上官梦庭给他这么一拉,手腕便疼了,大声道:“要走你自己走!别死拖着我!”
孟谭听她说话如此之冲,全不给自己留颜面,不由心下大怒,正要同她吵嘴,上官梦庭却不理他了,只管转向了崔轩亮,柔声道:“崔公子,我先跟你说好啰,今晚我和你孟大哥做东,你一会儿可别抢着付账。”
崔轩亮“嗯”了一声,正要致谢,却听孟谭“嗤”了一声,道:“瞧,孟大哥、孟大哥,一到付钱的时候,这便想起我来啦。”上官梦庭怒道:“你到底想怎地?咱俩难得有个客人,你为何老跟我过不去?姓孟的,你要不想陪着这顿饭,趁早请回,姑娘我不想留你。”
“你说什么?”孟谭气往上冲,霍地站起身来,“你哪里学得这般忤逆,不怕我退婚么?”上官梦庭也火了,大怒道:“你要休了我,快请趁早。别让你娶了个贱婆娘进门,没的辱没了你孟家的祖宗。”
孟谭气得险些没晕过去,正想夺门而出,可眼光一暼,却见到崔轩亮贼头贼脑,直打量着老婆直笑,三分幸灾乐祸、七分不怀好意。他咬牙切齿一阵,自不愿未婚妻给歹徒拐骗了,无可奈何间,只得坐了下来,霎时连拍桌板,暴吼道:“伙计!伙计!都死哪儿去了!”怒汉发狂,随时会迁怒旁人,那两个伙计吓了一跳,自也不敢过来,这会儿便转上了一个眯眼少年,正是那“小方”来了。他眉头深锁,问道:“还没吃辣,火气便大成这模样?”那孟谭怒道:“你不是那卖椰子的么?怎又来当伙计啦?”
小方淡淡地道:“我这人一向敦亲睦邻,人家要是忙不过来,便会请我帮手。”说着又问道:“几位客官要吃什么,跟我说吧,一会儿我替你们转告。”那孟谭给未婚妻连番阴损,只气得泪水险些夺眶而出,他奋力拍打桌子,大喊道:“快拿吃的来!越辣越好!最好辣死了我!”上官梦庭淡然道:“小哥别听他的,他这人吃不得辣,你要后厨准备些清淡的。”
孟谭大怒欲狂:“谁吃不得辣了?是你?还是我?小哥,你去吩咐后厨,越辣越好,我一会儿整盘吃下去!我要吐了一颗辣椒子出来,便一头撞死在这儿!”说着指向了梦庭,怒道:“怎么样!你敢跟我比吗?你敢吗!”那上官梦庭好面子,自己吃不得辣,却也不好直说,便推给了未婚夫,谁料却被大骂了,她下不了台,一时面色气苦,终于趴在桌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孟谭狂怒道:“哭!就只会哭!每次说不过我!你就晓得哭!”上官梦庭泪流满面,正要起身离座,却给崔轩亮拦住了,慌道:“别这样、别这样,大家难得吃顿饭,快别这样怄气了。”忙向小方道:“方小哥,我……我这人一向吃不得辣,您……您请后厨做清淡些。别害得我吃不下了。”
上官梦庭擦着眼泪,便又坐了下来。崔轩亮突感对座烧来怒火般的目光,正是孟谭死瞪着自己,忙赔罪道:“孟大哥,对不起、对不起,一切都是小弟的不对,你……你快和上官姑娘和好吧……”孟谭戟指狂吼:“和你妈的屁!老子一看你就火!”“砰”地一声,上官梦庭狠狠一拳打在桌上,怒吼:“孟谭!你再说一句试试!等会儿我就找爹告状去!”
“谁怕谁!”孟谭怒目站起。看这几个饮食男女还未动筷子,便要动刀子了,那小方干笑几声,缓缓道:“别吵了,客官们有的嗜辣,有的怕辣,不如我请大厨做几道辣而不辣的好菜,也好让诸位皆大欢喜。不知可好?”崔轩亮有心解围,忙来赔笑搭腔:“辣而不辣?不知什么意思?”
小方道:“辣而不辣,就是说吃起来不辣,其实挺辣。您试过便知。”
众人“咦”了一声,不知此言何意,那小方也不多说了,自管走进后厨,对着大厨说了几句话,但听猛火爆炸,一股辣烟飘了出来,上官梦庭面色惨白,立时掩上了口鼻。小狮子则是转身便逃,一路窜到了店门口,想来此行当中,以它最是怕辣了。辣烟飘来,上官梦庭遮鼻掩嘴,自也没法儿吵架了,崔轩亮见四下安静了,登时笑道:“好啦,大家都开心了。”正笑间,忽然打了个喷嚏,随即呛地剧咳,眼泪直流。
孟谭冷笑道:“小子,就这点吃辣功夫,也敢夸口啊?”说着仰天吸气,哈哈大笑,嗯嗯有声,着意要把崔轩亮比下去。半晌不到,厨帘掀开,那小方端来了几盘菜,又送来了一锅饭、一瓶酒,外加几只大白馒头,道:“几位客官,菜饭全在此,还请用吧。”众人低头一看,惊见桌上一字排开,有鸡有鸭、有鱼有肉,全给红辣椒覆盖了。
那上官梦庭颤声道:“这……这东西能吃么?”小方替众人添饭斟酒,笑道:“姑娘别怕,试过便知。”上官梦庭战抖着筷子,悄悄挑起了一根葱,朝白饭上抹了抹,立时留下了一道红汁,她小心胆怯,朝葱上轻轻咬了一口,随即闭紧双眼,全身发抖,不敢稍动。
崔轩亮满面关切,道:“姑娘,你……你还好么?”孟谭有意与未婚妻修好,便也道:“梦庭,你还行吗?”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正要靠近察看美女死活,却见美女睁开了慧眼,大喜道:“这辣椒只有香气,一点也不辣。”孟谭讶道:“是吗?”上官梦庭笑道:“是啊,这辣椒真是好吃,我从没吃过呢。”说着夹起了一筷子牛肉丝,混着辣椒入嘴来嚼,直是眉花眼笑。崔轩亮见她吃得香甜,自也一脸惊奇,忙道:“我……我也来试试吧。”当下举筷夹起了一块鸭肉,放入嘴里嚼着,喜道:“真的不辣!”
这辣椒滋味鲜美,入口时只闻其香,不得其辣,让人身上发汗,却不至嘴里发疼。崔轩亮吃得兴高采烈,便连连扒饭,不忘把小狮子叫进来,喂它吃了几块五花肉。这辣椒当真神奇罕异,连狮子吃了之后,也似赞不绝口,只蹲在桌边讨乞食。那孟谭也试吃了几大口,登时骂道:“什么玩意儿,这辣椒是给娘们吃的,还夸什么天下第一辣?”虽说如此,还是大口来嚼,一口菜、一口饭,不忘搭上一杯老酒,真吃个热汗满身。
遇上好吃好喝的,三人火气便小了,一时间天南地北地聊着,那上官梦庭见未婚夫收了暴躁脾气,心里也甚高兴,便给两个男人劝酒,看她吃得香汗淋漓,谈笑间更显得明眸皓齿、楚楚动人。两个男人看到眼里,少不得又要添上几碗醋了。这一女二男其实颇有渊源,都是永乐朝忠烈之后。那女孩是“地虎”上官义的女儿,个头娇小玲珑,小时候随着爹爹住在京城,只因“铁棒”孟中治世居河北,两家颇有往来,那孟谭得了个近水楼台的好处,现下两人已然定亲,只待从烟岛返国后,不日便要完婚。
酒过三巡,菜上了,架也吵了,那小方闲来无事,便从门口提进了一篓椰子,自在那儿钻洞凿汁,颇见忙碌。崔轩亮笑道:“方小哥,这椰子水是送的么?”小方摇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一杯一两银。”
众人笑道:“你这是狮子大开口,谁肯买啊?”正笑间,忽听砰地一声,那小狮子真个大开口了,只见它在店中东蹿西跑,连着撞倒了几张凳子后,便冲出了店门,找了一处大水洼,只在地下猛喝雨水。
孟谭啧啧赞道:“什么人养什么鸟,这畜生真是好家教,便和主人一个德行。”上官梦庭白了他一眼,道:“你这张嘴停不下来么?怎么又来……”还待数落几句,忽然扇了扇嘴,话声从中断绝。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良久良久,上官梦庭拿出了手巾,擦了擦汗,干笑道:“好辣。”崔轩亮也笑了两声,拭汗道:“是啊,真的挺辣。”
孟谭嘿嘿冷笑,道:“怕了吧?娘们。”他有意卖弄,便提起筷子,正想再嚼个几口,忽然嘴唇一痛,不由也舔了舔舌头,道:“嘿嘿,是有那么点辣。”直到此时,三人才晓得辣而不辣的意思,原来这辣味易于上口,初时甜美芳香,后劲却是异常火烈。
崔轩亮平日颇能吃辣,可此刻也是辣得面色发紫,浑身急汗,连舌头也肿了。此刻只剩孟谭一人还能说话,当即拍了拍桌子,大声道:“伙计!伙计!送三杯茶过来!”小方哼着小曲,提来了一只大茶壶,倒下三杯沸水,道:“江南碧罗春,算是店里送的。”眼看杯子冒烟了,不忘提醒了诸位客官:“大家趁热喝啊,别客气。”
上官梦庭舌头火烧也似,只想拿着凉水灌下,但若把沸茶滚水倒入嘴里,岂不如火上加油。她擦了擦热汗,喘道:“小哥……有没有凉水,弄点儿来。”小方道:“要凉水是吧?那儿有现成的。”说着懒懒地指向店门外,但见大雨如瀑,地下水洼满满一大坑。上官梦庭脸色烫红,也不知是辣红了,还是气红了,只得转向孟谭,央道:“相公……人家要喝椰子水……”孟谭暗暗咒骂,看这椰子一颗要价一两,真如谋财害命也似,奈何未婚妻嘴辣想喝,当即吼道:“小哥!给送杯椰子水来!”
生意上门了,小方急急赶上,珍而重之地倒上一杯,道:“姑娘快请。”上官梦庭顾不得淑女姿态,忙提起纤纤玉手,仰首一气喝完,赞道:“真爽快……”那孟谭其实也辣得快死了,可碍着椰子水价钱离奇,实是舍不得来喝,只得冷冷嘲讽:“一两银子一杯,还能不凉么?”
崔轩亮满心称羡,自也想喝了,他摸出了金条,低声道:“小哥,这找得开么?”小方摇头道:“这钱太大,我没法子。”崔轩亮慌道:“可我……我没带银子出门啊……”小方连使眼色,朝孟谭瞄了几眼,崔轩亮当即醒悟过来,忙求孟谭道:“孟大哥,你……你也请我一杯吧。”孟谭冷眼一翻,道:“我为何要请你?”崔轩亮正烦恼间,那上官梦庭却也可恶,又道:“小哥,我的嘴还麻着,再来一杯吧。”小方殷勤周到,早准备好了,立时又送上一杯。上官梦庭忙又仰首而尽,不忘舒了口长气,赞道:“真舒服。”她见两名男子张大了嘴,都在巴望着自己,当下递过了杯子,笑道:“这儿还剩半口,谁要?”“我要!”、“我要!”两名男子你争我夺,最后还是落到了孟谭手里,他接过杯子,立时把舌头泡了进去,霎时啊了一声,歪嘴疼道:“爽快啊。”
崔轩亮满面羡慕,可身上没钱,只得向小方求恳了:“方小哥,我也好想喝哪,你……你可以赊一杯么?”小方眯起了怪眼,道:“小本生意,恕不赊欠。”崔轩亮埋怨道:“你好小气,我又不是刚认识你,亏你还姓方呢,小方、小方、不大方。”他打蛇随棍上,正吵闹纠缠间,桌上却多了一只茶杯,低头一看,正是杯冰凉椰子水来了。小方还是挺大方,终于免费相赠了。崔轩亮大喜道:“小哥!你真好!谢谢你了!”他急急去拿茶杯,正要一口灌下,忽然那杯子给人抢先取走了,随即咕咕嘟嘟地喝了个干净。
崔轩亮狂怒道:“谁偷我的椰子水?”话还在口,却听“嘿”地一声,那小方急急向前一扑,竟已逃到了柜台中,崔轩亮心下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转过头来,忽然脑袋上按来一只手掌,附耳警告:“别动。”
崔轩亮背心一凉,好似给人用刀抵住了,他呆呆看着对座,只见孟谭一脸骇然,上官梦庭则是脸色大变,料来背后定来了什么可怕人物。他不敢转头,也不敢逃走,慢慢的,只见一只手掌从背后伸来,五指撑开,握住了一颗大椰子,但见指力所过之处,那椰子的硬壳慢慢裂了开来,渗出了汁水。“小弟弟……”奇怪的说话声中,“剥”地一声大响传过,硬壳爆开,汁水纷飞,孟谭与上官梦庭看入眼里,都是骇然出声。那人俯身附耳,淡淡地道:“这样的指力与贵国少林寺的和尚相比,谁强谁弱?”
这捏破椰子的指力极为强悍,世上唯有传于琉球的“唐手”、与那嵩山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能够办到。崔轩亮听这人口音不似汉人,心下更感害怕,他悄悄瞥过了眼,只见背后立着一人,胸前衣襟敞开,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衣服上却绣了一个记号,外如八角,内藏三条杠,活像个“三”字。崔轩亮猛吃一惊,喃喃地道:“这……这东西挺眼熟的……”
“小弟弟……”那人俯身过来,附耳道,“这叫做‘折敷三文字’,是我家族的徽章。”听得此言,崔轩亮犹如五雷轰顶,脑海里已然响起了天绝僧的谆谆告诫。今日上午亲眼所见,岛北港口处停泊了一艘东瀛船,甲板上悬了一面旗帜,便绣着这个记号。那时听天绝僧说起,这是日本“河野党”的家徽。据说他们剑法冠于全东瀛,曾于鹰岛击败过忽必烈的大军,战法残忍,犹胜蒙古云云。
朝鲜人可怕,东瀛人更为可怖,崔轩亮牙关战抖,不知要发生什么惨祸,正害怕间,那人已伸出了毛茸茸的大手,来到自己的怀里,先掏出了手帕、铜钱,之后又找出了两锭金条,却是看也不看,随手抛到了地下。
“小弟弟……”那毛茸茸的大手捏住了崔轩亮的头颅,淡然道:“东西呢?”完蛋了……想到怀里那只钥匙,崔轩亮牙关战抖,这才晓得大难临头了。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若是有个姓崔的小匹夫自作聪明,却把那块宝璧扔掉了,那却该如何呢?崔轩亮眼中含泪,低头无语,那嗓音轻轻又道:“小弟弟,想喝椰子水?我再捏给你喝?”脑骨上一阵剧痛,好似给铁钳夹住了。崔轩亮大哭道:“不要喝、不要喝。”那嗓音附耳道:“小弟弟……那东西呢?可以交给我了吧?”
这人的汉语怪腔怪调,听在耳里只有加倍阴森,崔轩亮快哭出来了,只是低头忍泪:“我……我如果告诉你,我……我已经把钥匙弄丢了……你……你会相信吗?”
那嗓音带着叹息:“在东瀛……每回有武士弄丢了东西,你晓得他的主公都怎么说呢?”崔轩亮哭着摇头:“我……我不知道……”“头……”那嗓音转为冷酷,“你吃饭的那颗头,怎么不弄丢呢?”
崔轩亮真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自己怎会如此倒霉,正要大哭,猛听“嗡”地一响,上官梦庭腰挺背后,左手向后一扬,但见她左手握一枚金环,边缘锋锐如刀,已然割向了崔轩亮背后那人。上官梦庭之前从未展露武功,此时首度发招,当真是既准且毒,招招致命。骤然之间,锵锵两声大响传过,店内寒光大现,似有人持刀砍向了上官梦庭。崔轩亮猛觉头顶一松,背后那人好似放开了手,机不可失,急忙向前一纵,半空回出一掌,厉声道:“雷霆起例!”
轰然巨响中,来人以“唐手”的刚劲对决八方五雷掌,双方各出全力,只听一声闷哼传过,那人双足一晃,向后连退七八步,崔轩亮则是一步未动,区区一招之间,便已挣脱了对方的掌握。
崔轩亮并非孱弱之人,他是“飞虎”崔风训之子,“八方五雷掌”护身,岂同小可?他摆出掌法起手式,正要放话,却听孟谭大悲道:“梦庭!你这傻丫头!”寒光颤动中,众人眼里看得明白,只见上官梦庭的喉头上架着两柄刀,那是东瀛刀,便是日本人口中的“剑”,已然一左一右架住了喉头,交叉成十,只消轻轻一绞,便能将她的脑袋割下来。
双方终于面对面了,只见客店里或站或坐,共有十数名东瀛武士。角落处则坐着两名贵族,一位是秃顶和尚,只在低头饮茶;另一人身穿奈良古服,胸前也有一枚家徽,正是那“折敷三文字”。人群最末则站着一条大汉,头戴斗笠,双手抱胸,腰悬一柄古旧太刀,看他对场内局势漠不关心,想来此人的武功必定冠于全场,是以无人胆敢指挥于他。
大事不妙,崔轩亮虽已脱险了,上官梦庭却成了对方的人质,随时会给押回去,以东瀛武士对待敌人之凶毒,后果不堪设想。刷地一声,双刀闪过,上官梦庭尖叫一声,闭紧了双眼,却见那两柄刀已然插回了那人的腰间,手法竟是快若闪电。那武士俯身过来,搂住了上官梦庭的纤腰,自在她发鬓旁厮磨,微笑道:“支那女……”
“支那”是天竺古称的中国,取自“摩利至那”,意为“智能之神”,这二字殊无一分恶意,可来到东瀛后,却多了许多不堪入耳的用法,久而久之,竟成了侮蔑贱称。眼看未婚妻给人搂住了,孟谭大怒欲狂,厉声道:“放肆!”他从背后一抽,取出了一柄无头短棍,锵地劲响传过,短棍已然化作一柄长大铁棒,便朝那武士头上敲落。
这便是“铁棒”孟中治的看家本领,昔年他远征安南,便曾大显神威,打得梨家诸将落花流水,却不知传到了儿子手中,还剩几分?双方相隔丈许,铁棒及远,势道威猛,那武士却是不挡不避,只把手臂搂在梦庭的腰上,脚上轻抬,飞起了一只木屐,顺手一抓,随即狠狠向前抽打。
啪地一声大响,木屐扫来,竟已重重抽了孟谭一记耳光。当此奇耻大辱,孟谭张大了嘴,他退开了一步,抚摸着面颊,好似不可置信。
那东瀛武士搂住了梦庭,微笑道:“支那女,你的?”
孟谭怒道:“没错!她……她是我的未婚妻!”那人微笑道:“什么名?”孟谭咆哮道:“她叫上官梦庭!是永乐帝座前名将上官义之女,你快放了她!否则她爹爹找上门来,跟你倭奴举国没完!”那武士笑了一笑,便弯下腰来,自在上官梦庭耳边述说:“支那女,在你丈夫面前抱你的男人,名叫河野洋雄……外号‘生试七胴’……”他一边嘶嘶冷笑,一边手指背后:“那边是河野龙城……生试十四胴……”说话间竟凝视着孟谭,眼神带了几许兴奋。
上官梦庭大怒欲狂,猛地张开贝齿,便朝那人的手臂咬落,直咬得那人手臂出血。孟谭狂怒咆哮,随即举起了铁棒,便朝那人的脑门敲去,河野洋雄裂嘴笑了,便将梦庭推了过去,让她用脑袋挡未婚夫的杀招。“小心!”崔轩亮见这棍来势太猛,恐怕孟谭收手不及,忙将他推了开来,但听“啪”地大响,木屐狠狠扫出,孟谭竟又挨了重重一记耳光,登时他的脸颊高高肿起,竟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楚鞋印。
东瀛武士有所谓“斩弃御免之权”,意思便是百姓若对他无礼,他轻则可用木屐掌嘴,重则可拔刀杀人而无须受审,这便是武士特有的权柄。看得出来,他要在上官梦庭的面前羞辱她的丈夫,唯独如此,他才能一口气征服两个人。河野洋雄笑了一笑,他的手慢慢游移,好似要触到上官梦庭的身上,这也是武士的另一个特权,强者的特权。孟谭双眼湿红,泪水在眼眶滚来滚去,那上官梦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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