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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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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病了,病的很严重,你没看到吗?!这样的沙漠,这样的天气,即便是我们不杀他,他也熬不过三天!我们……我们并不是杀他,只是提前解除他的痛苦而已……”
    停了片刻,戈登又道:“我不会勉强你,你大可以让那你的孙子孤苦伶仃的乞讨度日好了!”
    “他们还那么小,在这个世道里又能活多久……我不能扔下他们……”
    加尔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音,说到最后已蹲在地上,小声抽泣起来。
    不远处的两人明明说着他熟悉的语言,可是恍如陌生的语言,篝火里那一点呻吟似的声音终于被夜风撕碎,周围连狼也不再嚎叫了,完全沉寂下来了。
    蓝青骇然,但不敢动作,微微眯着眼看去,只见戈登正走向自己,幽暗里的峡谷内,手中映着的一点精光,犹如巨狼饱食过血肉的齿,细看才发觉正是戈登悉心磨砺过的匕首。
    蓝青看不清戈登的神情,他已经虚弱的无法逃跑,只能紧紧秉住呼吸,等待着戈登走近。身体内的火烧得模糊了视线,偏在此时冰冷的刀刃就擦过蓝青的脸,他僵直,只觉得左颊一阵凉意,刀刃却已到了他的胸前。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戈登的匕首已经穿过了狼皮袄,划开了肌肤。
    瞬间的痛楚突然激起蓝青凶悍的本能,身体迅速往后一撤,在戈登的惊讶慌张中,手自怀中掏出一把短刀,向前刺去。
    意识还在游离的时候,仿佛感觉有水流从执刀的手背上慢慢流下来……
    蓝青缓缓凝住眼,就对上了戈登不可置信的目光。蓝青的手直到此时才开始不停的微微颤抖,他第一次看见由活至死的眸光——少年的眼在生命消逝的一刹那前,光亮的压住了谷内唯一的篝火,但只是瞬间,支撑的力气似乎从身体里被猛然抽去,乌圡的好似死去多时的鱼目,再没有了生命的光泽。
    蓝青咬紧了唇,手猛地往回一拉,不知使了多么大的气力刺出的刀刃,好似已经长在了死去的戈登恶血肉里。他拔了几次,刀才撤回,血却也跟着喷了一脸。
    不远处犹是满面泪痕的阿尔根,惊恐的望住他,低呼道:“你……你杀了他……”
    蓝青一直模糊的心突地豁然惊醒,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几乎摔在尸身上。他痴了一会,才呓语般模糊地出声,似对阿尔根,又似对自己。
    “我……杀人了……”
    血顺着开启的唇渗进了口内,腥涩的让他直想呕吐。然而蓝青和阿尔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被磊起的一人多高的石墙上探出一双湛绿的饿急了的眸子,赫然是一只狼头。
    阿尔根惊恐的跑至蓝青身畔,结结巴巴地说:“快跑,血腥味会招来野狼,再不走我们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可是又能往哪里跑?此时的谷内三面陡峭岩壁,一面饥饿的群狼,他们已经穷途末路。
    蓝青却拉住已经绝望阖住双目的阿尔根,指着一面稍微倾斜的岩壁,道:“我们往上爬!”
    高耸的风化了的砂岩蜂巢般的窟窿遍布其上,方便了他们的攀爬。爬到两人的高度时,蓝青惊骇发现,集合三人之力磊成的砖墙下,一只狼前爪高举搭在石墙上,其余的狼将此狼当成阶梯一跃而过。不过片刻间,谷内已经聚集了十多只饿狼,啃噬着戈登的尸身。当尸身快速的变成纵横血色的白骨时,这群狼嚎叫着又用这样的法子开始攀爬他们的逃生的岩壁。
    蓝青第一次知道狼是如此聪明,胜过了人的聪明。嚎叫声夹着饥饿极了的恶眸渐渐逼近了,蓝青和阿尔根虽然不曾放弃的往上攀爬着,却都隐隐的知道这场追逐的结局。
    砂岩的半山有一个一人余宽的平台,蓝青先将已经脱力的阿尔根竭力托了上去,自己方才努力攀爬。可手刚搭在平台粗糙的边沿,阿尔根却一把抓住了蓝青的手,眼望住同样攀爬并快速接近他们的狼,喃喃道:“狼追来了……狼追来了……我们跑不掉了……跑不掉了……”
    “老爹!”也许因为黑暗的夜色昏暗给阿尔根遍布沟壑的面上投下的阴影太过诡异,好象什么险恶的东西随时挣裂扑出,蓝青吃力的仰面吸了口气,放缓声调:“老爹,你干什么?!”
    “对不住,我必须得活下去,若不留下你喂饿急了的狼,我们都得死!”阿尔根仍是喃喃地说,不敢看向蓝青,脸上涕泪交流:“我……我今日害了你,你也别怨我,清明鬼节,我一定会祭拜你!”
    蓝青觉得身体的内火烧的破裂的肌肤,偏偏冷汗从他的额头滑下,带着血从下额滴落,他连叫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低低求着:“不要,老爹!不要!我们都会逃出去的,求求你!”
    夜色的天空好似卡哒尔神的眼眸,遮蔽万里。阿尔根的面孔在神诋的眼下空洞苍白,而蓝青与他面面相觑。阿尔根的一滴泪落了下来,急急促促,仿佛舍弃了任何挣扎的机会似的,落在了蓝青的面上。
    蓝青竭力呼吸着,平稳着那沉下去了的心。
    他安静地等待着。
    阿尔根死死掰开蓝青搭住平台边沿的手,继而换上一个勉强的笑脸:“对不起,对不起……”
    蓝青的思绪已经开始停滞,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不停的说着,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他不能死。
    奇异的阿尔根的动作在他的眼中缓慢了下来,仿佛被牵住了丝线的傀儡,而他陡然抓住了那跟透明的丝线。蓝青使足了气力一拉,阿尔根就被扯到了空中,逃生中散落的花白的头发在迎面的大风中乱舞,那目光定定看住蓝青的刹那,却忽然微微一笑,似宽慰,又似遗憾。然后,整个身体笔直无声的落下峡谷。
    蓝青拼命爬上的平台,喘息了半晌,才颤抖着探头往下望去。追袭他们拼命攀爬的饿狼,已经蜂拥而下,撕咬着新鲜的尸体。
    狼的利齿下,戈登和阿尔根的血交汇在一起。
    蓝青呆呆的看着,心腑之内仍是那个小小的声音,他不能死,不能死……
    喘息着要继续往上攀爬,可是峡谷的上方竟传来了同样凄厉的嚎叫,呼应谷下饱食尸身的叫声,带着他的绝望的响彻天际。
    蓝青几乎想要哭出声来。
    突地,狼嚎声止了,片刻功夫,自谷顶顺下来一条极粗的麻绳。
    蓝青不及细想,抓住了绳子拼命爬了上去。到达故顶时,他环视着周围似熟悉又陌生的明盔严甲,不由得恍惚了起来。
    蹄声传来,军士们整齐如刀割一般分开,骂到了近前,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俯瞰着他。
    陈瑞身着的大概是征战沙场的一身重甲,只在领口处能看见其内雪白堆绣的霜锦。此时天色已经将亮,陈瑞映着薄曦的眼眸眯成一线,格外锋利明亮,让蓝青不由得想起狡黠凶恶的狼。
    “虽然是一老一幼,但你以一敌二,总是活了下来。不愧是陈家的血脉。”
    蓝青思绪瞬间乱了起来,所以并未听清最后一句。
    “你逼着我杀了人……为什么……为什么……”
    “那你为了什么杀了他们?”
    陈瑞的嗓音冷冷的传入耳际的同时,蓝青忽然猛地一震,望住陈瑞,面如死灰。
    “我……我不得不,我不是故意的……”
    陈瑞目光如炬,和蓝青对视。
    “你杀了人,你的手上沾满了血。”
    蓝青慢慢把视线集中起来,嘴角扯出一丝不成型的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得不杀了他们!因为他们要杀了我,要杀了我!”
    陈瑞不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早晨的沙漠,天空像被水洗过了似的干净,碧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放目所及沙丘不断的铺展,好似女人姣好细腻的胴体,好似还带着轻微的呼吸,起伏着。
    那么安详的沉静,却更觉凄凉。
    蓝青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仇视,瞪视着陈瑞,毫不退缩。一阵旋风刮过身旁,卷来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枯叶墙角,在风中飘来荡去。风下就是被兵士屠戮的几十具狼尸,鲜血像小河般汩汩在沙硕上流淌。
    “这就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杀。”
    很久以后,陈瑞这样说。
    蓝青恍惚听懂又恍惚未懂,只余下受伤的胸口和面颊带着身体内不曾熄灭的火,剧烈疼痛。
    花是红花,取自波斯,又成为番红花。浸入水中,水渐渐为金黄,而花却红艳不衰。且药力甚为凶猛霸道,喝下去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范婕妤腹中已经成型的胎儿就被打了下来。
    其间的挣扎厮打嚎叫都与香墨无关,自有皇后派来的内侍完成,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接受范婕妤和所有人的咒骂。
    范婕妤所居的宫阁盆花甚多,锦绣绵延,芍药丁香海棠,红香腻粉,素面冰心,虽花又锦,生生就压下了恍如铁锈的血腥。
    香墨并没有说话,只垂眉端坐,唇际略有笑意。
转12
    花是红花,取自波斯,又成为番红花。浸入水中,水渐渐为金黄,而花却红艳不衰。且药力甚为凶猛霸道,喝下去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范婕妤腹中已经成型的胎儿就被打了下来。
    其间的挣扎厮打嚎叫都与香墨无关,自有皇后派来的内侍完成,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接受范婕妤和所有人的咒骂。
    范婕妤所居的宫阁盆花甚多,锦绣绵延,芍药丁香海棠,红香腻粉,素面冰心,虽花又锦,生生就压下了恍如铁锈的血腥。
    香墨并没有说话,只垂眉端坐,唇际略有笑意。
    这样的笑意一直持续着,出了大陈宫门,回到了墨府。进了角门穿过月洞门,并不往北回绿萼轩,只转南自穿廊往来凤楼行去。
    来凤楼内虽久无人居,但仍打扫的十分干净。转过碧纱屏,便是一尊白瓷观音供在案上。
    香墨仍旧噙着那抹笑意,望住神像半晌,才对身后随侍等人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婢等人刚要福身应是,却被香墨的话截住:“退的远远的,有多远退多远,我这里用不着你们。”
    侍婢等人偷偷觑她的神色,不敢再言声,悄无声息的出了来凤楼。
    等到无了人,香墨唇际的那抹笑意才陡然消失,缓缓跪在了观音像前。
    观音像为白瓷雕塑,胎薄釉色剔透光亮,被透过宝扇窗的金色阳光一照,微影憧憧,莹润如堆脂,胜似白玉雕成。已记不得是谁送来的,只记得人说这是一尊甚为吉祥的观音像,圣佛开光,九九八十一日的普门颂祈福。所以观音如花眉目都是笑如弯月,天作神瑞,吉祥美满。
    香墨目不转睛地望着,心被不知什么尖锐物体狠狠刺入,扎得极是疼痛。可手依旧缓缓合十起来。
    来凤楼四面镶嵌的洪福齐天的宝扇窗挡不住午后的阳光,顺着镂雕的空隙,照拂在观音像上。过了很久,香墨自己发现,那神佛的眉目似乎更加欢喜,仿佛一弯新月,不见世间悲愁。
    香墨想笑,终究无法笑出,只用涂抹了殷红丹蔻的手指狠狠按住了唇,压抑住其下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哽咽,喃喃自语:“我恨……”
    恨意载满的身子再无法支撑,香墨渐渐歪在了案上,头枕贴在光滑的木面,上好的乌檀木被肌肤的温热浸润,起先变暖,然后依旧阴冷沁芳,似乎不论多久,都无法暖起。手不由得抓住案边,指节间死死的力度似要寸寸拧碎断裂。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的耳畔传来门帘衣物的窸窣声,此时此刻敢进来的人是谁,已不言而喻,可香墨恍如未觉,依旧伏在那里。
    片刻之后,一双手臂便从身后环住了香墨。陡然带来一阵寒凉扑背,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身前的手指在阳光中,筋络清明,唯拇指上一枚硕大青玉扳指,更衬得男子的肌肤为一种淡淡的白玉色。
    良久之后封荣才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那声音是淡淡的,幽幽的,小儿般软哝的口吻。
    熔化的铁,丝丝络络流溢压下来,突地激起香墨的心悸,心腑肌肤激烈撕痛,仿佛要将她活生生熔铸其中、命悬一线。瞬息,汗水湿透了后背。
    封荣恍如未觉。香墨因今日入宫,梳了飞西譬,颈上髻后,分别插了六枝镂花足金花穗钗朵,阻挡住了他的温存。而封荣的手指却极有耐心地,慢慢将那足金花穗钗朵折下,丢在揉了软金丝和孔雀翎的毯上,便是衬着红绿斑斓,也不过是成了一簇残骸。
    再没了阻挡,封荣一边将以脸厮极为温存磨着香墨的颈项,一边轻轻道:“小的时候,甚至是现在也会想,要是一直呆在娘亲的腹内,永不降临这个人世有多好?娘亲的腹,只是薄薄的一层肌肤,就会遮挡住外面所有的风雨,遮蔽住外面所有的污秽。蜷缩在娘亲的怀中,永远不要出生……那样该有多幸福?”
    有絮温热的丝,在耳后颈项轻轻一勾,仿佛是他叹了口气。
    “香墨,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吧……”
    封荣极温柔的手温在她的腹间,却带出炽烫冲入香墨的身体。
    他大抵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就在那里,有一个生命在她的腹中,然后固执的不可挽留的离开……
    曾经就在那里……
    而他所祈的,是永得不着的恩赐。
    香墨的眼渐渐被莫名的东西所模糊,而她努力的仰起头,迎着阳光,习惯的微微的眯起了眼,倔强的不肯让眸中物流下来。
    手搭在封荣的手上,原本就要推开封荣,可待触到了他的肌肤,整个人忽然被吸取掉了生气一般软了下去,发髻上六股沉甸甸的赤金流苏垂拂在了封荣的指尖。若不是清冷碎响,封荣几疑她停止了呼吸。
    她不受控制的紧紧抓了他,唤了一声:“封荣。”
    声音低沉而沙哑,封荣并不回答,伸手抓住香墨的肩,将她缓缓转过。
    香墨对上了封荣的眼,眼波微转的时候流出桃花般的温柔,此时的封荣是少言的,人人皆道当今的天子是傻极的人。而她却知道,他凡事看在眼里,不言不语,人皆不留心时,已留在心里。
    聪明极的人才能如此。
    香墨笑,此时似只能笑,只是不知何时就改了口,称到:“陛下;日后定是螽斯衍庆。”
    封荣轻轻以手掩了她的口,又折下她发上一股累丝金凤,指间流苏清泠。半晌,方伏在她的肩上,喘息笑说:“螽斯羽,诜诜兮……”
    香墨睁着双眼注视窗棂间投射的颜色。赤金的光,缓缓地移动,由东至西,彤红金粉转为乌黑,又变为明晰似银的白,清冷刻骨。
    窗外到底还残留着冬日,除去几株松柏,便是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
    只有月光的寒澈,仿佛将人无穷无尽浸在霏微的雨中。
    香墨想,到了夏日就好了。
    到了夏日就是繁华似锦,再不会这样空空如也……
    陈国历二百三十五年的五月,夏日来的早,牡丹开得极盛。
    碧液池池水涟漪,绕着一带短短朱漆红栏,栏畔姚黄魏紫,犹有几本如美人的红衣只卸了半肩,花欲笑,并未全开,数本雪拥蓝关倒开得雪白灿烂,映着正浓日色,满眼的妍丽。锦绣一般的花影横披,天然一张穹幕,把前后窗纱都映成斑斓一般,繁华似到了极处。
    窗前站的久了,缂丝紫鸾鹊谱的轻衫吸了日光,附在身上便微微的带出了一身薄汗,香墨却依旧不曾移动,只带着些慵懒的对身后久候了半晌的丽女官道:“怎么有兴致出宫来?”
    “春去夏来,皇后娘娘旧疾又犯,便谴了奴婢来,指望着夫人寻来药引。”见香墨并不答话,丽女官就垂首径自又说了下去:“魏淑媛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因躲在了太后的宫中,皇后娘娘也是前些日子才得到消息。”
    话说道此刻,丽女官蓄意的停上了片刻。可等了半晌,并不见香墨回声,不由抬头看去。
    轻衫织工是顶精致的,缂丝紫鸾双翅织金微凸,在日光下散发出鹅黄色的浅晕,仿若水色月华。但此时瑟瑟晃漾不定,似欲展翅飞出经纬牢笼。丽女官忙把心神按定,方觉出香墨是在无声的轻笑。
    “当日我就觉得,魏淑媛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女人。”
    “夫人打算如何办?”
    “我?我是攥在皇后的手中的,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丽女官闻言弯唇一笑,福身无声退出。只留青玉香炉内一段乌青的烟袅袅升起,熏染着一种死寂。
    窗外,繁华鼎盛,比残冬光景迥然不同。
    只是不觉成恨俱凋零,到头仍是空空如也。
    大漠里的夏日,日头仿如鲸吸牛饮,吸尽了地上每一寸的水分。蓝青站在烈日下,觉得手里的弓弦都变成了干涩的刀,一寸一寸割进手指,渗进血肉。眼被酷热蒙的一层模糊,手不禁脱了力,箭离弦而出,未曾来得及凝力的箭还未到靶心就失了力气,软绵绵的落在地上。
    几乎就是同一瞬间,乌黑的鞭带着尖利的呼啸劈头而下,蓝青面颊上立时就出了一道血痕。眼前的薄雾迅疾溶散开,连同那燠热腥锈的血气一同,让蓝青微微的眩晕。
    他并不敢言声,只抚面垂下了头。
    着了一身轻甲的陈瑞站在蓝青身旁,手执的鞭蜿蜒颀长,淡淡的浅黑色,像一条蛇驯服在他的掌心。因这一鞭挥的格外用力,蛇的信子上还有着点点的血滴。
    “持弓最忌心神不稳,这样射出的箭还不如不射!我朝世宗皇帝,因其母失宠被囚冷宫,为恐人发觉,习箭时以棉被覆靶,且发箭必先端凝三刻,以保每箭不失!”
    一番话说的缓缓淡淡,语调不高口吻却已严厉。蓝青还是低首,双目虽然垂着,但神色间已表明陈锐的话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便似入耳又非入耳。
    陈瑞看着他,声音里已经有了怒意:“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箭捡回来!”
    蓝青微微抬起眼睛,停了一会仿佛才回过神来,无言地迈步,拾回箭,重又引弓发弓。
    就这样无数次反复间,身上鞭痕渐渐增多。
    陈瑞的府邸位于沙漠中的天丝城,只占地就占了城池的三分之一。天丝城并不因盛产丝绸而得名,也并不是与穆燕对持的军事重地,但却是与海外贩丝必经的中转地。城内因有陈瑞府邸坐镇,故经商者在这穆燕与陈国屡屡交战的乱世,多在此购入宅邸。但因安氏所居之处,是依照东都闺阁内院的时兴样式仿造而成的小楼,天丝城的宅邸皆不敢超过此高度,便是原有的楼台也拆掉了。所以此时自安氏窗前放目望去,晴天里是尘土飞扬的道路间商铺林立,却都平整画一的整齐。
    站在窗前的不只是安氏,还有契兰。两人一个正室,一个盛宠,故其他妾侍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众人都目不转睛的望住陈府后园的小教场,蓝青默默的身影在浓烈日色里即便裹着一层轻甲,仍出奇的单薄。远远看去,已经不知挨了多少鞭子的手臂在持弓时,已经发起颤来。
    契兰个性耿直,从不藏掖,想到什么就说了。
    “真可怜。”
    安氏手中极轻的摇着团扇,垂眸,隐在阴影处的面上只是那么浅浅一笑,鬓旁翠华摇摇,更衬得她向来不喜照在日色的面庞出奇白晰,如雪般近乎透明。半晌,她拖着腔调接道:“是啊,那孩子确实可怜,被打成那个样子。”
    繁花一般的妾侍众忙一叠声的应着,契兰极大的眼眸光闪烁,安氏晕着藕荷之色胭脂的唇轻轻地抿着,笑意憧憧。
    月上中天时,蓝青才回到屋内,衣衫也未脱下就倒在了床上,疲惫疼痛的身体得到休息,让蓝青已经恍惚的头脑也活了过来。可是紧接着,全身的鞭伤也活了过来。面颊、胸口、后背……仿佛是无数蛇口留下的毒,自伤口蔓延,牵痛到了骨髓之内。蓝青蜷成一团,痛的睡不着,又不敢翻身,触动了伤痕,就又要痛上加痛。
    犹在紧闭住眼,只盼睡着了不再觉得痛煎熬着,鼻息间突地馥郁的芬香。
    蓝青一惊,正眼喝道:“谁?”
    “嘘!”女人柔软的手指匆忙覆在蓝青的嘴上,然后另一手轻佻的在他眼前晃着药瓶,轻声道:“这是红药,治疗这种外伤最好使了,涂上只消片刻功夫,你就不会那么痛了。”
    女人在漆黑中坐在蓝青身旁,开始迅速而又灵巧地解开蓝青身上的轻甲牛皮系带。在他明白过来之前,身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轻甲内衫便连着凝结的血肉,壳似的上剥落开来。他不禁皱紧了眉,那一双细腻的手却沾了一点温温的东西缓缓的在伤口上抹开。
    蓝青吃力的抬起头,借着半掩窗户的月色,方才看清来人,费了点劲,才说出话来。
    “多谢七夫人。”
    契兰的手顿了一下,才轻笑说:“有什么打紧,谢什么?”
    片刻,一边涂着药,一边随意问道:“你从哪里来?”
    温温的药膏只消片刻就慢慢地蔓延开药力,好似一碗烈酒直直的淋下,钻进他的绽裂血肉里。蓝青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紧了牙关,字句从齿缝中迸出:“不知道……”
    契兰又是一声黄鹂般的轻笑:“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眼前模糊起来,仿佛有流光事影飞逝闪过。蓝青凝住神,只说:“不知道……”
    “嘴这么严实?”契兰已涂完红药,站起身来到窗旁,回身甩手一扔,便丢给他一个粗制的牛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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