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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 甄嬛传-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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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实初去了,我望着书案上的药材,心中却生出几分怜悯来,如今皇上待她冷了,宫里素来不待见她的人便也愈发欺人了。前日便在凤仪宫外被恬嫔当众戏弄,那杜恬嫔的嘴当真刻薄得很。这原也是她的报应。
  皇后仍然没有什么动作,每日只在宫里写字。难道因这立储之争的落败,当真没了指望,便也从此转了性儿了?我猜不透皇后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也不再费脑子瞎猜,只是让宫里越发小心提防。
  这日玄凌下了早朝过来,我正在东暖阁逗着予涵玩耍。予涵见了父皇,伸着手要抱,玄凌便笑眯眯地接过来抱在怀中。予涵一把抓住玄凌手上的羊脂玉扳指不放。玄凌随手退下来放在予涵手中,予涵拿了玉板指咯咯地笑着,一松手便丢到地上,众人皆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捡了,所幸并不曾磕坏。玄凌笑道:“这么小就学会淘气了。”说着让乳娘接过去抱了。我便亲自拿玉扳指给玄凌戴上,玄凌又逗着岚若玩了一会,方和我回后殿去。
  玄凌在宝椅上坐了,又拉我坐在身旁。犹豫了一下,道:“赫赫的骑兵近来时常袭扰边境,六弟今日早朝奏请去边关戍守,朕没有准。”我心头突突乱跳,半晌方勉强道:“六王素来是个闲散王爷,虽然平汝南王立了大功,一向却也甚少在朝政上用心。怎么会突然自请去边关戍守?”玄凌叹道:“朕说了你可别恼,六弟怕是不肯娶玉隐,才远远地躲了。”我心中酸涩不已,强笑道:“皇上下了圣旨,六王怎能抗旨不尊?”玄凌摇头道:“倒没有公然抗旨,朕也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我心头五味杂陈,由不得落下泪来。玄凌见我落泪,却也慌了神,忙拿帕子帮我拭泪。我暗自懊悔自己竟如此失态,便推开他的手,佯作气恼之态,泣道:“皇上亲自赐婚,原是甄家的荣耀。如今六王生了悔意,却将皇上的颜面、臣妾的颜面置于何处!玉隐虽非我亲妹,可也是才貌双全,只是做个侧妃罢了,不想竟也高攀了。若六王不肯,该早早辞了,还能给玉隐再选一门好亲事,如今却又反悔,岂不是误了玉隐一生。”
  玄凌将我揽在怀中,叹道:“此事六弟做得确实不妥,朕明日下一道圣旨,赐速速完婚便是了。只是太后大丧不足一年。虽然可以完婚,却须一切从简。”我怔了怔,忙起身谢了恩。
  果然次日玄凌下了圣旨,赐清河王与甄府二小姐甄玉隐于黄道吉日乾元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巳时完婚。
  这婚事虽极力从简,仍是十分热闹的。毕竟是皇上最得宠的弟弟娶亲,而甄府亦是荣耀无比风光无限的京城第一望族。成婚那日,我强自压抑着心头亦喜亦悲亦痛亦哀的百般感触,整整一日闭门不出。玉隐终于嫁了自己爱恋已久的男子,该是幸福的吧。
  完婚次日,清河王携玉隐入宫谢恩。宫女们都在传说清河王和侧妃真是神仙眷侣,站在一处,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娇美如花。依规矩他们只须向帝后谢恩,并不必到我这边来。我披了银狐皮子的斗篷,携了槿汐向上林苑去了。冬日的上林苑草木凋零,满目萧索。这一年竟这样匆忙地过去了。
  又过了几日,我掐指算算要到腊八了。便向玄凌请旨,想趁这个日子带予涵岚若去甘霖庵还愿。玄凌笑道:“天寒地冻的怎么想这会子去还愿?”我笑道:“嬛嬛回宫前曾在佛祖前许愿,希望有朝一日能为皇上诞下子嗣,如今果真灵验了。而且这孩子还是在庵中得的,当然该去还愿。臣妾想着初八是佛祖成道日,还愿也正合适。”玄凌想了想,道:“既如此嬛嬛就初八一早出宫还愿吧,予涵和岚若太小,恐怕山里风大着了风寒,就不要去了,待开春天暖和了再去不迟。”我忙答应着起身谢了恩。
  初八一早天不亮我便起身梳妆。因是去还愿,只淡淡施了脂粉,梳了个坠马髻。在乌油油的发髻上插了一支羊脂玉雕的白玉兰簪钗,玉兰花瓣上垂下来细细两缕白玉珠子流苏。除此之外再无装饰,倒显得格外清爽。槿汐特意挑了一件素白缎子的长裳服侍我穿了,披上银狐披风,很是清雅素净。
  用过特意备的素斋,便带了槿汐、小福子等人上车辇去了。东方有些泛白,七八辆车辇静静地行出紫奥城,几十名带刀的侍卫骑了马护卫左右。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女眷一早赶着去进香还愿。
  赶到山门外,恐怕已交辰时。山门外已聚了不少赶来烧早香的香客。羽林军早已奉命在此把守,巳时前不许放了寻常香客进去。
  庵外,主持圆慧师太已经迎候多时了。我下了车辇,山上果然冷些,一张嘴便哈出白气来。圆慧双手合十施礼,道:“贫尼恭迎淑妃娘娘。”我微笑还礼,道:“圆慧师太别来无恙?”我在庵中四年,常常与圆慧师太品茗下棋,参禅论道。我对这位博学且参透佛法的师太甚是敬服,时常向她讨教。只可惜她总是说我终是红尘中人,虽有慧根,尘缘未尽。在此只是暂避,终究要回到红尘中去。因而并不肯多讲佛法给我听,只是说以我的悟性,机缘到了自能参透佛法。
  圆慧师太亲自陪我烧香礼佛。拜过佛,我命侍卫取来百两黄金作为供奉的香火钱,圆慧师太命人收了。道:“请娘娘屏退左右随贫尼来。”我依言命槿汐等人在此等候,随圆慧向殿后众尼居住的庵堂去了。
  我曾经居住的屋子在众尼居住的庵堂后面,是一个独立的小小院落。有两间整齐的小房子,我与浣碧各住一间。院中有一口井,井水清冽甘甜。院中那好几棵古槐枝叶繁茂,怕是长了百余年了。自我这院子的小角门出去不远便是甘霖庵的后门了。他有时来看我,炎夏的黄昏,我们坐在老槐树下的藤椅上,吃着浣碧刚从井中取出来的湃过的西瓜。那清甜甘美的滋味是永难忘怀的。
  我默默随圆慧走着,回想着曾经在这里度过的那些平静而快乐的日子,心头凄冷难言。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我的房前,房门虚掩着。我环顾四周,并不曾有什么变化。我看看圆慧,圆慧微笑道:“娘娘请进,有位故人在此恭候娘娘多时了。”
  我推门走了进去,房中陈设亦无变化,桌椅皆一尘不染,似乎有人居住。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事事休。正是愁肠百结,却不妨在床后转出一个人来,扑通一声跪在面前。不由唬了一跳。圆慧笑笑,轻轻地退了出去。
  
[甄嬛番外:遗照(一如)]
  我定睛去看那伏在地上的人,却是个女子,一身布衣裙,满头乌发随便挽着个髻,插了一支银簪子,只是哀哀哭泣,我不禁怔在那里。突然心念一动,由不得心头乱跳起来。忙伸手去扶她起来,一面轻轻道:“可是采月?”
  那女子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可不正是采月!采月泣道:“奴婢给娘娘请安,奴婢真的等到娘娘了。”我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含泪扶她起来坐了,道:“可是找得你好苦,不想你竟藏在这里。”采月泪如雨下,从怀中取出一个丝绸小包袱,又极小心地解开包袱递到我的面前。我怔了怔,轻轻打开包袱,是一件细白绸子的中衣。中衣上赫然写满血字,暗红色的字迹触目惊心。我颤声道:“这是何物?”
  采月道:“这是小姐殉太后那日,小姐回宫沐浴更衣时偷偷写的。因那日一直有凤仪宫的内监在身边监视,沐浴时亦守在门外。小姐无奈只得咬破指尖写了血书。小姐让奴婢当日便趁乱出宫,到这庵里来等娘娘。小姐说娘娘是念旧之人,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二三年,必定是会到这庵里来进香礼佛的。小姐让奴婢一定将此物交给娘娘。”说着早已哭得哽咽难抑。
  我忍着泪将中衣摊开来看,眉庄写道:“嬛儿见此书,你我姐妹已阴阳永隔。人人皆有一死,嬛儿无须太过哀恸。终可离此不见天日之处,未尝不是幸事,唯念及独留嬛儿在此,心头戚戚。嬛儿千万珍重自身,勿令姐姐牵念。姐姐私藏太后遗诏,犯下滔天大罪。原想瞒天过海,却不料皇后知太后留有遗诏,令我交出诏书,因我拒不从命,皇后遂仿太后笔迹伪造诏书以赐我随殉相逼。太后遗诏藏于储元宫中,详情可问采月。皇后之阴毒远出你我意料,千万提防。眉庄绝笔。”
  我只觉痛彻心肺,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采月慌忙扶住我,倒了碗茶服侍我喝了。苦涩温热的茶汁渐渐让我清醒过来,我拭了拭泪,强抑哀痛,拉了采月的手道:“既然当日眉姐姐随殉另有隐情,该立即来我宫中报我,或许我尚可阻拦。”采月泣道:“小姐不许惊动娘娘,小姐说娘娘知道此事必定不能忍耐,若那时交出太后遗诏,便如了皇后的意,而她私藏遗诏亦难逃一死。”我叹道:“遗诏必是于我不利的,眉姐姐是为了我……”说着又滚下泪来,顿了顿,我接着问道:“遗诏现在何处?”采月道:“奴婢并不知道什么遗诏,只是太后薨的前两日,有一日夜里小姐拿了一个匣子说是要沉到太液池里去,后来觉得不妥,又说要焚了才好,因为大热天的夜又深了不便焚烧,恐别人生疑。便与奴婢在后殿后面的小园子里深深地埋了。奴婢记得是埋在小园子西北角上的一棵桃树下。这必定是件要紧东西,恐怕就是那遗诏。”
  我暗暗点头记了,叹道:“你能从宫里逃出来当真不易,幸而眉姐姐让你来这里暂避,若是没有这个去处,更是苦了。你且安心住着,最多三个月,我便着人来接你。看这情形,圆慧师太已知道你的来历,有她庇护皇后的爪牙自然找不到你。”采月摇头道:“师太并不知道奴婢的身份,奴婢说自己是娘娘身边被人陷害的宫女,娘娘怜奴婢无辜,安排奴婢逃出宫来。奴婢并无父母家人孤苦无依,娘娘便让奴婢到这庵里投奔圆慧师太。师太问了奴婢许多娘娘的情形方才信了,让奴婢在庵里住了下来。奴婢本想落发的,可师太怕宫中私逃出来的宫女会给庵中惹祸,只是让奴婢在这小院中躲着。奴婢时常央求师太若娘娘来庵里上香,一定让奴婢见上一面,以叩谢娘娘活命之恩。师太也应允了,若不是师太慈悲,当真是见不到娘娘了。”我叹道:“以后不要这样满口奴婢奴婢的,你跟了眉姐姐十几年,能为了她冒死出宫,不负她的重托。想必眉姐姐也从未将你当作奴婢看待。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了。”采月含泪应了,看看时辰不早了,我又嘱咐了她几句,便将丝绸小包袱拢在袖中匆忙去了。


  赶回宫已过了午时,我匆忙用了些素斋便传了小连子来。附耳吩咐了一番让他去了。
  晚上玄凌来棠梨宫与我一同吃了腊八粥,仍回仪元殿批阅奏章了。我送了玄凌上辇,玄凌揽着我悄声道:“朕今日得了件好东西,等会批完折子过来与你同看,可不许先睡了。”我笑道:“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嬛嬛今日斋戒,不方便侍寝呢。”玄凌笑道:“罢了,罢了,朕今日还是好好去仪元殿批折子吧,刚动点歪心思就被你泼一头冷水。明日再拿来看吧。”我却明白过来,顿时飞红了脸。斜睨他一眼。却见玄凌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不觉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玄凌低头凑到我耳边轻笑道:“早知道不说了,嬛嬛这副神色最是勾人魂魄,好生折磨人。”说罢笑着上辇去了。我裹紧披风看着车辇去了,方才回寝殿去。
  佩儿掀起极厚实的帘子,暖暖的热气夹着果香扑面而来。品儿接过披风笑道:“皇上在娘娘身上越发用心了,折子也没批完,天寒地冻地巴巴赶过来陪娘娘用晚膳。也就一天一夜没见着就这样了。”佩儿啐道:“这蹄子越发疯了,背后嚼起皇上的舌头来,便是娘娘纵着你,也不能这样没有规矩。”品儿笑道:“皇上对咱们娘娘用心,我们做奴婢的也觉着开心,只在宫里说两句,又不曾出去嚼舌头。娘娘都没恼,你恼什么?”佩儿用长指甲点着品儿的额角,恨道:“永远不长记性,若不是命好跟着咱们娘娘,就你这样缺心眼,都不晓得死了几回了。”
  天也见黑了,我惦记着小连子,不晓得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天黑透了便越墙进储元宫去。本不待理她们磨牙,见她们越发说得热闹起来,便笑道:“今儿本来就着了些凉,正觉着心里不耐烦,你们便聒噪个不休。”品儿吐吐舌头不敢作声了。
  我命她们都退下去,自己坐在书案前随手捡了本书来看。却总是静不下心来。我怔怔地望着高烛上跳动的火苗,红红的火苗仿佛那血书一般刺得人眼睛生疼。我微微眯了眼,眼前满是眉姐姐的身影。依稀是选秀那日,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裙装,明丽的笑着,挽了我的手道:“嬛儿,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跳动的火苗渐渐染上一层层光晕,眉姐姐,我在这里,可是你却走了。你我终究不能相伴一生,共同度过这宫中艰难的岁月。
  泪水静静滑落,我知道眉庄是为了我藏了那份遗诏。那夜她匆匆来看我,便是为了道别。私藏遗诏,瞒天过海。谈何容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眉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傻?而我更傻,竟不曾察觉到你神色有异,竟全然不知那是我们最后的诀别。那最后的回眸一笑中含着你的欣慰,你的不舍和你的祝福。我终于懂了,却太迟了。
  我恍恍惚惚地坐着,回想着与眉庄自小一处长大那许许多多的往事,竟不觉已是二更天了。正在诧异小连子怎么还不曾回来,便听门外传来品儿的声音:“连公公来了,您稍候,我这便去通报一声。”我忙擦干面上的泪痕,假意翻着案上的范文正公文集。品儿打了门帘进来,我并不抬头,只是道:“叫进来罢。”
  小连子进来问了安,我命左右皆退下,方道:“可有收获?”小连子忙将手上捧着的一只木匣子双手奉于案上。道:“此物便是从殿后西南角上的桃树下起出来的,应该是娘娘要的东西。”我颔首道:“很好,可是扮了女子进去?”小连子笑道:“当然是按娘娘吩咐做的,只是储元宫中黑灯瞎火,一个鬼影子也没有,扮了女子也没人看到。”我笑道:“自然要小心才是。”说着命他是休息了。
  那是一个极普通的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是一副明黄色的绢帛。我取出绢帛打开来看,的确是遗诏。与那日玄凌给我看的遗诏相比,字体虽一样,字迹却乱些。墨色深浅不一,似是停了几次方写完的。的确太后手书遗诏已是病势沉重,自然写得吃力些。皇后仿的遗诏字体虽极像,却不是久病且已及其衰弱的太后所能写出来的。如此大的破绽竟从不曾有人生疑。
  我细细看那遗诏,大意是:哀家入宫数十年,为先帝诞育子女,并辅佐幼帝登基,把持朝政多年,始终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还政于帝前灭权臣,肃朝纲。自问无愧于大周列祖列宗。至乾元帝成年大婚独掌朝政以来,国力日强,百姓安居乐业。哀家甚感欣慰。如今哀家自知行将就木,故而立遗诏如下:皇帝须勤于朝政,关心民间疾苦。如今四海平靖,唯有赫赫觊觎中原富庶之地,虽尚不成气候,亦为我大周心腹之患。近年来大周国库丰盈,兵强马壮。但不可轻动,可待时机成熟一举灭之。皇帝须广选妃嫔,多诞子嗣。皇储为国之根本,应于众皇子中择优而立。莞妃甄氏之子得自宫外,生产亦不足月。不可立为太子。
  我怔怔地看着这份诏书,原来如此,眉庄私藏遗诏只是为了这最后寥寥数字罢了!
  整夜我拥被而坐了无睡意,眉庄之仇是必报的。皇后矫诏逼死眉庄,其歹毒令人恨不能生啖其肉。唯有将遗诏交与玄凌,方能治皇后欺君大不敬之罪。如今只赌玄凌是否信我。
  次日一早我并不去向皇后请安,也托病回了所有来问安的各宫嫔妃。我命佩儿给我梳了个飞云斜髻,并不着珠钗,只是在髻上簪了一朵细巧玲珑的粉色宫花略作点缀。几乎整夜未眠,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便在面颊上略扫了一点胭脂,便不再装扮了。唇上也只薄薄地点了胭脂膏子。佩儿笑道:“娘娘这样随意装扮倒是格外清丽呢。”看看到玄凌下朝的时辰了,我吩咐备了辇,向仪元殿去了。
  天色阴冷,恐怕是要下雪了,我笼着手炉坐在轿辇中,心头亦是一片冰冷。
  到了仪元殿,玄凌刚下了朝。李长见我一早过来很是讶异,慌忙亲自去回了。不一刻李长一路小跑着来了,笑眯眯地躬身道:“皇上请娘娘进去。”我接过佩儿手中捧着的锦盒,双手捧了随着李长进去。玄凌在偏殿的金丝楠木书案前坐着,鎏金的香炉中焚着龙涎香。我上前郑重请了跪安,玄凌笑道:“嬛嬛今儿这么早赶过来见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跪在地上并不起身,只是低头道:“臣妾确有要事。”玄凌见我仍跪着,便挥手让殿中服侍的内监宫女都退下了,亲自过来扶我,口中笑道:“这是怎么了,有事也起来说。地上冷冰冰的跪坏了身子。”
  我抬起头看着玄凌,眼中已含了泪光。一字一顿地道:“臣妾请皇上废予涵太子位。”玄凌闻言,来扶我的手僵在那里,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我咬了咬唇又说了一遍。玄凌一把拉起我,眼中含了怒意,道:“立储岂同儿戏?朕已昭告天下,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泪一滴一滴地滚落,玄凌看着我的泪落下怔住了。我徐徐跪下,双手奉上锦盒,道:“臣妾不敢有违太后遗旨。”
  玄凌轻轻打开锦盒,双手取出绢帛来看,许久无语。我低了头跪着,只感到玄凌锐利的目光久久落在我的身上。
  好半晌,玄凌方缓缓道:“此物从何得来?既是太后遗诏如何在你这里?宫中存档的遗诏又是怎么回事?”说罢,也不命我起来,转身向书案边坐了。我遂将昨日去甘霖庵还愿遇到采月一事细细说了,方道此物是昨夜在储元宫找到的。玄凌深深吸口气,道:“那血书何在?”我从袖中取出那幅叠得整整齐齐的写了血字的中衣,想要立起身来,却是腿上一软跌坐在地上。
  玄凌叹口气,起身抱我起来,在里间的榻上。方从我手中取过那中衣摊开来看。玄凌的脸色越来越阴郁,冷笑道:“很好,朕的妃子私藏诏书,朕的皇后伪造诏书。都很有本事!”
  我泣道:“臣妾求皇上宽恕惠妃,眉姐姐是为了臣妾一时糊涂,才做了这样的事。如今眉姐姐已经去了,求皇上不要罪及她的家人。皇上若要怪罪,一切皆由臣妾而起,臣妾愿意领罚。”说着又要下榻去跪下。玄凌伸手按住我,叹道:“眉庄真是糊涂,即便太后留下遗诏,朕立哪个皇子做太子也是朕的事情。怎能作出私藏遗诏的事!采月可还在庵中?”我点点头,玄凌道:“此事暂放几日,朕一定查个明白。”
  玄凌将我紧紧拥在怀中,叹道:“予涵是朕最心爱的儿子,因为你是他的母亲,懂吗?不管太后遗诏中怎么说,他都是大周的皇储。不许再说什么废太子的蠢话了!亏你还是他亲娘。”我倚着玄凌的怀抱,泪又涌了出来。我禁不住脱口而出:“四郎……”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玄凌猛然扳过我的肩膀,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欣喜之色。又紧紧拥住我,在我耳边低语:“嬛嬛,终于又听到你叫朕四郎了!”我心痛难言,只是将脸深深埋在他明黄色的龙袍里。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了,我暗暗纳闷,玄凌难道不准备追究皇后伪造诏书的滔天大罪么?我依旧每日去向皇后问安,虽极力作出谦恭的样子,却几乎藏不住眼中浓浓的恨意。
  这日用过午膳,我坐了轿辇去长宁宫,婉愔迎出来,笑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姐姐可是难得来一回呢。”我笑道:“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在宫里憋得难受,今儿天也放晴了,便出来走走。”婉愔拉了我的手笑道:“好姐姐,我这几日也闷得难受呢,正学着解一个残局,琢磨了几日还没有头绪,姐姐帮我看看。”我正要说话,眼风一扫,却看到一个宫女在游廊上的柱子边立着,探头探脑地看着我们说话,心念一动也不说话,只向婉愔使个眼色,便挽了她的手进西暖阁去了。
  婉愔命身边的典儿倒茶,又让另外两个宫女去抬棋盘摆那残局,众人皆忙忙地去了。婉愔看着我道:“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我笑道:“廊上站着的那个可是锦儿?平日做些什么?”婉愔笑道:“哪里敢让她干什么,只是好好地养着,有时也伺候茶水。”我点头笑道:“既如此,等会把旁人都支走了,就让她伺候茶水。”婉愔会意,高唤:“典儿!典儿!”那锦儿忙进来问:“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典儿去沏茶还未回来。”婉愔蹙眉道:“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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