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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关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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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你有歹意了!”那人的眼睛又瞪起来,“问问你是不是会看相!”
  “不敢不敢,略知一二而已。不过在下所长是测字,客官有意一试吗?”
  “测字?”那人略一迟疑,见同伴走过来,似乎意在劝解,便不容他说话,一把拖住往座位上按,说,“少穆【少穆:清朝大臣林则徐,字元抚,又字少穆,晚号村老人,福建人。】,你来,写个字让他测测你的休咎【休咎:凶吉。】。”
  少穆显然并不情愿,但被按着坐下了,也就很随和地笑笑,说:“难得静庵如此热心,测上一测也好,卜金可得您出!”
  静庵也笑了,连说“自然自然”,紧张气氛就此缓和下来。
  少穆很随意地说:“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烦劳先生就此‘因’字测一测在下的前程。”他用右手食指蘸着茶托子里的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因”字,然后平心静气地望着柳知秋。
  此人四十岁上下,身材不高,和悦的表情与文质彬彬的气度都掩不住那一团令人敬畏的威严。他前额异常宽阔,因新了发更加突出且熠熠有光;眉毛乌黑,胡须乌黑,一双灵动有神的瞳仁更如墨玉般漆黑,从漆黑的深处直透出一片逼人的明亮。目光相触的一瞬间,柳知秋有如骤遇寒冰烈火,心头竟蹿过一阵震悚。这面容这神采真叫人难以忘怀,因为和周围人的差别太大而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中。
  柳知秋定定神,转眼去审视那个大大的因字。要说看相测字,倒也不算吹牛,如果不是唱戏的话,他柳知秋凭这点本事便足以口。只听他用测字先生常用的平稳又和缓的语调慢慢说:“因字有国字之形,其中的大字可拆为‘一’、‘人’二字,是为国中一人之象。君必为国家栋梁之材,前程远大,将为举国万民所敬仰。”
  四周围上来看热闹的茶客,听了这番说词都去注目那位少穆先生。少穆先生倒也不窘,略略耸耸眉头,笑道:“真的吗?承蒙过奖,但愿应了先生的金口。”
  “我来我来!”有人踊跃上前,推开旁人站到了柳知秋面前,“我也就这个因字,烦先生测测我的前程。”
  不换字,显然是要为难测字先生。此人长脸隆准,胡须刚硬,举止闲雅却神情肃然,金刚怒目,威严外露,仿佛见过……柳知秋猛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就是刚才凯旋大军走过茶楼下,被那队伍中的将军高声叫着九哥的茶客。柳知秋老练地点点头,恭敬地请对方坐下,说:“他测因字是无心,君测因字属有心。因字加心字为一‘恩’字,想来君家一世皇恩浩荡,受荣华享福贵,命好运也强,是大贵人哪!……”
  测字的人愣住了,狐疑地看着柳知秋。少穆先生也疑惑地与静庵先生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位静庵先生一副横不论的神情,把手中的折扇一合,“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声道:“我倒不信了!来,我也测一测!还是这个因字,还是问前程,你说吧!”
  此人的心高气盛、目中无人,几乎都写在一张保养得十分丰润的脸上,三十七八岁年纪,白白胖胖的,好像从小就养成了仰面挺胸的习惯姿态,明明是中等以下身材,倒像是比所有的人都高出一头。柳知秋沉思着,一时没有做声。
  “你怎么不吭声?”静庵先生的问话像是在审贼。
  柳知秋蹙起眉头,叹了口气,说:“我们算命测字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好话说出来客官高兴,不好听的话说将出来,客官不要着恼才好。”
  静庵先生的脸色果然变得难看,但还硬支着架子说:“你只管照直讲,我不怪罪你就是。”
  柳知秋于是又叹了一声,说:“你这把扇子正好加在因字的正中,成‘困’字之象,无论你经商还是走仕途,都将屡屡受困,升沉无常……”
  对方张了张口,没有出声,第一次正眼看了看柳知秋。柳知秋接着又说:“所幸你这扇子比因字长,令困字上下出头,这样,虽然屡屡受困,却每次受困皆能出头,得以善终。”
  这位静庵先生从靴筒里摸出一个二两小银锭放在茶桌上,竟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躲在师傅和戏团头背后的三个孩子,一直目不转睛、耳无旁听地注意着这场测字游戏。最后是这么个结果,让他们揪着的心放下来,忍不住就想要跳起来拍巴掌。却听得师傅一声咳嗽,脸色如铁,目光强制,把他们定在茶桌边,老老实实地不敢动弹了。他们随师傅和戏团头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那三个测因字的人点头拱手,互道寒温,似是相识,又不很亲密,之后各自散去。是怎么回事呢?
  不少茶客围上来请柳知秋测字,不想柳知秋的闺女英兰跑来寻父亲,说是梨园会首来家拜访,要父亲赶紧回家。柳知秋就势推谢了茶客们,匆匆下楼。戏团头边走边说:“柳师傅,今儿我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没想到您老人家还有这么一手,高明,高明!”
  柳知秋苦笑着说:“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乱子来呢!没见我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真比唱三天戏都累人!要不是……”下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因为他看见,那位少穆先生就背手站在茶楼门边,仿佛在等待。
  等什么?或者等谁?
  柳知秋有些心慌,硬着头皮领着孩子们出门。
  那位少穆先生果然冲他点点头,他只好停步站住,竭力微笑着保持常态。但要经受住对方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的打量,实在使他有一种五脏六腑都暴露在外的感觉,很不自在。
  “若不是真有学问,就是你绝顶聪明,”少穆先生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柳知秋,认真地说,“江湖中人难得有你这样的天资。不过,就是最高明的相士,也多明于鉴人而昧于观己。我有两句忠告赠你,不得罪吧?”
  “先生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言多必失,不可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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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请问第二句?”
  “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之本在刚毅。”
  柳知秋忽然面红过耳,立刻躬身拜揖道:“谢大人指教。”
  少穆先生笑了:“何以改称大人?”
  “大人气度见识谈吐决非寻常。在下可敢请教大人名讳?”
  “萍水相逢,后会无期,就不必了。”少穆先生安闲地说,目光正触着孩子们满含好奇、惊异和敬仰的乌溜溜的三双大眼睛,不由得一笑,伸手在最小的天寿那又黑又亮又柔软的辫发上轻轻抚摸一下,亲切地问:“为什么反复使茶水擦脸哪?”
  天寿脸一红,露出可爱的豁牙,羞怯怯地小声说:“那个鸦片鬼……脏。”
  少穆先生分明有几分感动,赞叹道:“好个孩子!……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懂得洁身自好,不容易啊……”他不等柳家师徒父子再说什么,径自转身朝停在街对面的马车走去。
  连着好几天,这次茶馆里的经历成了柳家人说不完的话题。
  天寿向父亲问明了“洁身自好”的含义,就请父亲把这四个字写成横幅贴在炕头。平日说话最少的他,一看到这横幅,就会说起那位少穆先生的手多么宽大多么温暖多么软和又多么不带一丝邪气。而不带邪气的抚摸,除了自家父母兄弟姐妹,就从来没有过。
  待天寿得知这位少穆先生就是顶天立地的林则徐大人时,那已是多年之后了。
  第二章
  梨园总会会首亲自登门拜访,可不是一般戏子能够得到的面子。
  梨园总会设在老郎庙,供的是梨园行的祖师爷;梨园总会会首等于是代祖师爷管着全京师吃开口饭【吃开口饭:当时对戏曲演员的俗称。】的人家。梨园总会还能跟官家搭上话,归朝廷里的升平署【升平署:乾隆初年设“南府”,作为承应宫廷奏乐演戏事务的机构。道光七年改“南府”为升平署,设管理事务大臣一人,以下有司员、笔帖式及催领等官承应差务,辖于内务府。】管。所以总会会首时不时地还能得朝廷赏给的功名顶戴呢。这回来的这位就是七品顶戴,亮闪闪的包金顶子、五颜六色的绣补子,看得孩子们眼花缭乱。
  说起来,堂子里的像姑与科班中的戏子本是两途。但像姑为了多挣钱、挣大钱,没有不习戏登台入梨园行的,遂带得梨园行风气大变,如今也就格外看重色艺双全了。柳知秋家坚持“卖艺不卖身”的科班老理儿,他的弟子们也就都不双全,只能技艺惊人而已。这样一来,无论吃穿住用,还是名声排场风光,都比京师走红的那些红像姑差得老远老远——因为没有知心大老为之一掷千金地供养。柳家师徒看重清白名声,倒也安贫乐道,在梨园行孤芳自赏。有人夸他们出污泥而不染,同时就有人骂他们矫情假撇清。夸的骂的拉平,他们师徒在京师梨园行也就不高不低、不穷不富、不火不瘟、不上不下了。
  这些年,柳知秋的几个大徒弟都已出师,自立门户闯江湖去了,身边只有被人们戏称为“玉笋班”的三个年幼弟子。大徒弟天福近日刚在园子里试上过一两场戏,天禄天寿只在梨园行内的喜庆堂会【堂会:戏曲界俗语。指在豪门巨宅中,或借大饭庄组织的演出,大都为喜庆而举办。演员承应堂会演出,所得戏份儿往往数倍于平日收入。】里略露露脸,都还没有正式登上红氍毹。那么梨园总会会首巴巴地来到柳家,为的什么?
  原来朝廷近日平定张格尔,成就一大武功;又恰逢皇太后圣寿节【圣寿节:皇太后或太皇太后诞辰称圣寿节,皇帝诞辰称万寿节,皇后诞辰称千秋节。】,普天同贺,要办大庆。升平署点戏进宫,特于常例戏外,加上娃娃戏。柳家号称玉笋的三弟子早已名声在外,此次都列名被选册中,会首特地来道喜,并与柳知秋商报戏目,嘱他加紧排练,预做准备。
  被朝廷的升平署选中!
  将要进宫给万岁爷唱戏!
  老天爷!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由于身操贱业,柳知秋像所有江湖中人一样,对行外人十分谦恭而小心;但对同行,骨子里很傲,平日里也颇有几分名教习架子。打心里头论起来,对会首也是不屑一顾的。这回他一反常态,受宠若惊,不但再三向会首表示感激,备谢礼相馈送,还托会首转送一份给升平署管事,言语神情间竟也露出几分巴结。会首离去后,老婆骂他肉麻,说他自低身份。还处在亢奋中的柳知秋挨个儿拍着三弟子的肩背,说了这样一番话:“身份?咱们这种贱人哪有什么身份!……可这回,咱的机会来了,咱也能挣出个有模有样的身份了!就凭我这三支玉笋,凭着我柳知秋的本事,看我不把他们迷个神魂颠倒!我怎么就不能戴顶子穿补子?那梨园总会的会首,我怎么就不能当他一当?天寿他娘,你甭笑,等着瞧吧!”
  他的勃勃雄心化作了行动,行动都落实到了三个孩子身上:起得更早,睡得更晚,唱得更勤,练得更苦。师傅师娘,还有二姐英兰、三姐珍兰、四姐珠兰都全力照顾这即将进宫亮相的三位主角。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孩子们,自然懂得利害,连师傅的亲生儿子、年仅七岁的天寿都不叫苦,师兄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十月初十圣寿节,官府衙门照例要悬灯结彩,加上今年特有的祝捷,喜庆的气氛格外浓烈。一大早儿,无数翎顶辉煌的亲贵和官员,乘轿骑马坐车,从京师的四面八方拥向大内的东华门和西华门,去参加朝廷的庆贺大典。大内的正门天安门前,又聚集着许多白发苍苍的耄耋士绅,他们将代京师和天下的百姓在金水桥畔向朝廷跪进贺表。而大内的后门神武门,此刻尤其繁忙,进进出出的人和车甚至比其它三个大门更多更杂乱。这儿是紫禁城,重要一禁就是禁止喧哗。身披铠甲、手执刀枪的神武门侍卫们,只那份威严凶猛就足以维持禁令。所以,若站在景山高处朝南俯视,宏伟高大的宫门下那些来往人众,颇像忙忙碌碌的无声的蚁群。
  最东头的门口,有一群蚂蚁聚集不动——一律的瓜皮小帽蓝长袍,外罩一件色彩鲜艳的琵琶襟马甲——那正是今日奉召进宫唱戏的京师名伶们,等人都齐了以后,由升平署管事的领他们进门。
  宫里和升平署都有专为伺候万岁爷的戏班子,技艺也算得超群。不过,生旦净末丑连同教师鼓师乐师,都是太监,大概看得多了就觉出少点什么,所以,年年万寿节、圣寿节、千秋节,还有元旦、中秋、冬至三大节,常要召请京师民间尖顶尖的名伶进宫唱戏。且不说皇家赏赐特厚,就是这份荣耀也了不得。进宫唱过戏的都被尊称为“供奉”,得了供奉的美名,就等于说此人是梨园行的巨擘,立时身价百倍。所以,就是那些凶巴巴的侍卫、冷冰冰的太监,对这些常常进宫的供奉也比对常人客气得多。
  今儿这一群供奉和往常不大一样,搀和了不少十二三岁的小童伶。他们跟那些名伶一样打扮,也背着一个装着自家专用化装物品的蓝布小包袱。至于他们的戏箱,也跟供奉们享受同等待遇,已提前送进宫里大戏台的扮戏房了。
  “菊如,你也来了。”有人招呼。
  菊如是柳知秋的表字,他连忙回头看,原来是他的一位在梨园行很有地位的师叔,经常应召进宫的老供奉。也就是他,换了谁也不敢在这儿这么大声说话。柳知秋连忙赶到近前打千儿请安问好,然后赔着笑脸压低嗓子说:“好些日子没见了,前几天我们还念叨着要去给您老人家叩头呢。”
  老师叔一扭脸,瞟了柳知秋一眼,略动动腰肢,习惯地带出红氍毹上唱小旦的袅娜,笑骂道:“小猴崽子,嘴倒甜,哄谁呢,早把老师叔撂脖子后头去了!快领过来,让我瞧瞧你家的柳摇金!”
  “哎哟,好我的师叔哎,都叫人传讹了,怎么连您老人家也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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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梨园行不传这个还传个啥?少嗦,快领来我看!”
  柳知秋不敢违拗,赶紧把正倚着护城河岸墙小声聊天的三个孩子带了过来。老师叔一把就攥住了天寿的小手,说:“没错,这就是柳摇金!”
  他上下打量,把小天寿翻过来掉过去,又捏脸蛋儿又摸手,不住地点头,嘴里还啧啧称赞着“难得难得,出类拔萃,前程无量”等等。
  孩子窘得就要哭出来,柳知秋也显得不安,连忙把另两个弟子推到老师叔面前,说:“师叔您再看看这两个。”
  老师叔又把天福天禄哥儿俩照样折腾一气,末了说:“百里挑一,也是好孩子!都叫什么名儿?有字吗?”
  柳知秋回了三个弟子的艺名,并告诉老师叔:天福姓林,字秀松,习生角,是自己的义子;天禄姓潘,字喜桂,习丑角;天寿字韵兰,习旦角……
  话未落音,老师叔抢着说:“知道知道,韵兰这个表字,跟他的几个姐姐小名儿连着的,对不对?真没想到,你家这瓦窑【瓦窑:旧时社会重男轻女,家中生男叫”弄璋“,生女叫”弄瓦“,生女孩多的家庭被戏称为”瓦窑“。】,到底钻出个儿子来!真所谓不养则已,一养就养个金麒麟!嘻嘻……”
  柳知秋顿时变了脸色,老师叔戳着了他的痛处:他成亲以后,老婆连续生养,无论养住没养住,全是女的,使他家被同行们谑称为“瓦窑”。得了幼子天寿后,他才算洗却了这份耻辱,“瓦窑”的绰号也很久没人叫了。今天老师叔倚老卖老地又提起来,叫他很不高兴,可碍着辈分,各有尊卑,他又不好发作。老师叔何等机灵,立刻换了话题:“好哇,菊如、秀松、喜桂、韵兰,你们师徒的字都好!不俗!不群!像是翰林学士的大手笔!……我说,菊如哇,把你的小天寿认给我当徒弟好不好?我保他日后红遍京师红遍天下!”
  老师叔的福胜堂,是胭脂胡同里最有名的私寓,他的六七个徒弟,加上他的两个儿子都以像姑为业,很走红了几位,挂上了内务府的贵人,财大气粗,又给“脱靴子”【脱靴子:像姑第一次接客的隐语。】出师,又给买房子买车马仆役,还给娶妻成家,叫南城的各堂子十分眼红,小像姑们都巴不得入福胜堂拜师。
  柳知秋志不在此,但又不好开罪长辈,便顾左右而言他,笑道:“师叔今儿赏我们听哪出戏?我可得好好开开眼!”
  老师叔伸手点着柳知秋嘻嘻一笑,说:“罢了,千金难买心头愿不是?……菊如啊,你的这儿子、这俩徒弟,当真是祖师爷赐给你的宝,你得为祖师爷争气,可别让他们埋没、消磨了。我算你的后半辈子,要靠柳摇金大发啦!……”
  听到柳摇金的名号,伶人们就陆续围过来看天寿,此时已围成一大圈,天寿被大家评头论足、打趣称赞得满脸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人一多,老师叔越发话多,不由得忆起自己最光鲜的岁月:“想当年,我十二岁上台就来了个挑帘红,唱一次堂会,那赏钱下雨也似的,两箩筐都装不下……”幸亏升平署管事的人来领众人进宫,才止住了老师叔的饶舌,也才替就要窘出泪来的天寿解了围。
  柳知秋还是逮住进神武门前的一小会儿停顿,又安慰又嘱咐地对三个弟子、特别是对小天寿说了几句:一、有师傅我在,甭害怕;二、但凡进了这个门,多磕头,少说话;三、早早扮好戏,躲在台边儿好好看戏好好学着点儿,这儿的戏可是天底下顶拔尖儿的,在外头花多少钱也看不着。
  他们可真的看到了天底下顶拔尖儿的一台戏——应节戏《群仙祝寿》、《天下太平》、《三星高照》等,在金鼓喧闹、色彩耀眼中过了场以后,一派笙管箫笛,吹起了大家熟知的《廿四孝》中《斑衣戏彩》一出的引子。奇怪的是,理应出场的那一对老得走不动的老莱父母没有上台,随着乐曲慢慢踱出个挂着苍白胡须、身穿花花绿绿连脚婴儿彩衣、手持拨浪鼓的老莱子!他走到台口,刚念了一句定场诗,台下就哄地一乱,跟着就出奇地静,寂静中有人喊了一声“万岁爷!”接着就听桌椅声脚步声乱响,坐着的人站起来,站着的人跪下去,只有正中一席的皇太后端坐未动,拿了手绢掩了掩鬓角,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今天的宴会乃是家宴,有资格参与者都是皇室成员、朝廷亲贵,遇此意外,愣怔片刻之后,很快清醒,马上习惯地跪地叩头,同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正在扮演老莱子的皇上大概没料到出现这个局面,也怔愣了一下,做了个戏外的动作——两臂左右伸开,从下向上摆动了好几回,意思很明白:平身,平身。众人也都看懂了,陆续站起来,可再也没人敢坐下了,一个个屏息静气地看当今皇上万岁爷的粉墨登场。
  万岁爷却又回到戏里,面对着皇太后,高声唱起来,表明老莱子悲伤父母年迈,缺少生趣,想要以老年之身仿效婴儿状以博双亲一笑。他唱得合拍合调合辙合韵,极是难得,虽然嗓音不亮,甚至有点沙哑,可谁敢说不好!
  唱着唱着,万岁爷真的一丝不苟地照着戏路子,手摇拨浪鼓,学着小孩儿的样子,向着皇太后嬉笑跳舞,并一跤跌倒在地,四脚朝天,乱抓乱动,口里还像婴儿摔疼了那样哇哇大哭。一般这出戏演到这儿,看戏的无不鼓掌大笑,今儿谁敢笑?可谁又敢不笑?大家都看着皇太后,见她老人家开心地笑了,众人也就跟着笑着叫了一声“好!”就是这声好才把躺在地上的万岁爷叫起来,他就地跪着磕了个头,用很地道的白口大声说:“儿愿皇额娘圣寿齐天!”
  他这一跪不要紧,台上台下所有的人又都跪下了,口里不由得同声呼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比第一声山呼万岁更洪亮也更整齐。毕竟是见到一个儿子为母亲祝寿、在挖空心思地讨母亲欢喜,这番情意总是很动人的。当然,身为天子,万民之君父,至尊至贵,不惜自贬身份扮优伶以悦母,不但不会被责备为玩物丧志,反而将被称为大孝而成为天下的楷模。——这出戏外戏收场之后,躲在扮戏房窗口看戏的柳知秋就是这样教导他的徒弟和儿子的。
  等万岁爷卸了装,毕恭毕敬地向皇太后谢了恩,在众人欢声笑语的赞美中入席坐定后,好戏连台了。
  《吃茶》、《吟诗》、《醉酒》、《惊丑》、《藏舟》、《琴挑》,还有热闹的玩笑戏《打灶王》等等,一出出声情并茂、美不胜收。原本都是京师顶尖的名伶,进宫来演谁敢不上劲?好戏好角好卖力气,那就好看得没法说了!天福他们三个从来没看过这么精美的戏,看得大气不敢出,看得目瞪口呆,看得心头像小鹿乱撞似的发慌。挨在天寿身边的天禄发觉小师弟在簌簌发抖,一摸他的手,冰冷,连忙脱下自己的坎肩给他披上,小声问:“没受凉吧?”
  天寿摇摇头,小嘴翕动着轻轻说:“我头晕……心里……害怕……”
  天福赶紧到扮戏桌那儿为小师弟倒来一杯热茶。天寿接过来要喝,手抖得把茶水都泼出来了。
  柳知秋脸一沉,低声喝道:“韵兰,你听着!不许慌!不许怕!我怎么教的你就怎么唱!唱好了有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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