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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关河-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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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天寿帮着把两个遇难的人头低脚高、脸朝地面放好,然后各自抓住遇难人的脚使劲往上提,好让他们把腹中的海水吐出来。两个遇难的人都是大块头,不多一会儿天福天禄就都累得呼哧乱喘。天寿看看没动静,说:“怕不行了吧?”天禄说:“歇口气再试试看,死马当做活马医呗!”又提了几回,大量的水像小溪似的从他们口鼻中流出来之后,这两人先后动了动,有一个还吹了口气儿。哥儿仨很高兴,动手把遇难者翻过身来,好躺得舒服一些。这一翻,天寿先就惊叫了一声:“老天!是洋鬼子!”天福天禄俯身细看,可不嘛,高鼻子深眼窝,浅颜色头发,湿淋淋的胡子还拳曲着。哥儿仨全呆住了:竟救了两个洋鬼子!
  天福挠挠头,说:“这可怎么办?”
  天寿眉毛一拧,突然态度激烈地尖叫出声:“扔回去!扔回海里去!”见两位师兄都望着自己,便生气地说,“看我干什么?鸦片是他们卖的,广州是他们打的,香港是他们占的,烧多少房子杀多少人!要不是他们,咱们能落到今儿这地步吗?凭什么救他们?就是救条狗也不救他们!”天福沉稳地劝道:“还没闹清楚是什么人呢,就是洋人也不一定是英夷;就是英夷也不一定就是来打仗的兵嘛!”天禄笑道:“要是打仗那会儿,一颗夷人脑袋值二百两银子哩!如今讲和了,悬赏也没了,他俩死了不是白死吗?……说真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好不容易救上来,怎么好又扔回去!”天寿恨恨地说:“不扔回海里也不再往高处搬,就搁这儿!看他们的运气,涨潮之前能跑得了就活,不然就淹死活该!”天福奇怪地看看天寿:“小师弟你这是怎么了?从前你那么软的心肠……”“我恨死他们了!”天寿跺脚喊道,声音一时又嘶哑了,“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要给我们这么多罪受!”两个师兄默默对视,一时无言。后来天禄突然自语似的小声说:“老天也不知怎么安排的,咱们三弟不也是个洋人,也是个英夷吗?……”“可小三哥他绝不会来打天朝!”天寿一反平日的文静,激愤地尖声大叫,“绝不会来杀人放火占咱们的听泉居!绝不会像那个穿红军服的英夷小混蛋!……走!咱们走!别管他们!爱死爱活,随便儿!走哇!快走哇!”两个师兄都是受过当朝名臣熏陶的,尤其是天福,亲眼看到林大人在同英夷对抗最激烈的时候,对做正当生意的英商和其他夷商夷人仍是很大度很客气。面对发怒的小师弟,实在有些进退两难。不料那个脸上没有胡须的洋鬼子动动脑袋,嘴唇轻轻开合,不知想说什么。三人一齐注视着他,他的声音又大了一些,竟是十分清楚的中国话:“请……救救我们……我们会……重重酬谢……重重酬谢……”“他会说官话!”天福高兴了,“小师弟,可见他不是来打天朝的鬼子兵。”天寿也觉得惊异,紧追着问:“你是谁?他是谁?”“我……是传教士……他是商人……从澳门去香港……船翻了……”这样,天寿也就不再反对,哥儿仨一起动手,把传教士和夷商都扶到破庙里。温暖的火和鲜美的食物,使这两个夷人很快恢复了元气。
  那个穿着教士黑长袍的,面白无须,三十岁上下,一脸的温文尔雅,能说一口十分流利的华语。另一个则有五十多岁,身材魁梧健壮,浓眉浓须浓发,深绿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顾盼间自有一份威严在,一看就知道决不会是个买卖瓷器钟表的小商人。他显然不懂中国话,但他要向天福他们说什么的时候,教士总是毕恭毕敬地倾听,然后用中国话讲出来。此刻,夷商庄重地说道:“我们到中国很多年了,不常见到像你们这样勇敢又俊美的年轻人!”天福他们笑笑,听着这样的恭维,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夷商又通过教士说:“尤其是那位小男孩,长得这么美丽,简直像个极漂亮的姑娘!就在我们英国,也很少见啊!”天寿早飞红了脸,狠狠瞪着夷商,听到他的后半句,不禁叫道:“你们是英夷?”“是的,”教士直接回答说,“我们是英国教士和英国商人。”他接着又继续翻译夷商的话,似乎那更有分量,“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们非常感激,等我们回到香港,一定要重重酬谢你们!”天福天禄像大多数中国的正人君子一样,表示逊谢,连连摇头摇手,说不算什么。夷商仿佛误解了,连忙从无名指上捋下一个大戒指,说:“这个戒指可以做凭证,你们只须到香港新修的石头码头,那里有新建的怡和洋行办事处,拿它去取我们的酬谢。要白银还是要银元?”
  望着递过来的戒指,天福没接,天禄也没接。天福还说:“施恩图报,非君子也。”这是师傅教他的,也是书本和戏文教他的。
  天寿瞪了师兄一眼,不等教士把天福的话译过去,就气鼓鼓地抢先把戒指夺到手,愤愤地说:“师兄,你们聋了吗?他们是英国人,他们要到香港去,他们在香港已经修了码头和洋行!我们凭什么要白救他们的命?”说着,便不再理会两位师兄的复杂表情,拿出在戏台上演戏的本事,充作内行的样子,把戒指在衣服上擦了擦,凑到火跟前看里看外,又透着光照来照去,然后噼里啪啦问出一大串话,恶狠狠,又痛快淋漓地说:“这是红宝石吧?挺值钱的吧?戒指里圈儿还刻着夷字,是你的名字吧?你一定是个洋行老板,对不对?那我们救你可就发大财了!……你们自己估摸着,你们一个人能值多少钱?我们也都是刚从飓风海浪里逃出来的,差点儿淹死的人,刚喘了口气儿,又豁出命去救你们,这还不得比平常救人加倍酬谢呀?……”天福制止地喊道:“师弟!你这是怎么啦?”即使在戏台上与小师弟合作多年,他也从没见过天寿这副横眉竖目、嘴脸斜的样子,简直像个趁机讹人的小无赖。天福推推天禄,意思让他也劝阻一下。
  天禄却不动声色,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弟,眼睛里一片赞赏。愤怒到极点的师弟扮演出这样的角色,他完全明白,就是要故意出口伤人,就是要给夷人点颜色看看。只是小师弟终究太善良,连骂人也过于文静了……
  倒是那个英夷商人听了教士翻译的话,惊奇地扬扬浓眉,耸耸肩头,笑了起来,伸出大拇指夸奖道:“你真会做生意!是个精明的商人!要在我们英国,你会发大财的!……好吧,我们两个人,每人酬谢你们一千五百银洋,按你的要求,加倍,共是六千银元,可以吗?”“你们每人只值一千五吗?不是太贱了吗?”天寿讥讽地冷笑着问。可惜教士的中国话毕竟不是很地道,没有听出天寿的恶骂,说:“嫌少了吗?”“还要加倍!”天寿恨恨地说,即使不相信能多得些钱,也得出口恶气。
  不料那英夷商人走过来用他的大手一拍天寿的小手,说:“好!成交!……不过,我有个附带的请求,请你们明天找一只船送我们到香港。”天福平静地说:“那是自然。我们也回香港,可以带你们一同走。”教士惊讶地说:“你们是香港的居民?那里不是荒岛吗?”
  天禄说:“你去过香港吗?怎么会是荒岛呢?有渔村有市集,我们家的房地和老人都在那边……”话没说完,天寿又抢过话头,挑衅似的说:“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在那里,祖坟也在那里!……我们也有个附带的条件。你们既然是英夷,一定认识你们的大兵头义律吧?”
  教士吃了一惊,看看同伴;同伴也表情愕然,愣了半天,点点头。“那好,”天寿立刻说,“你们若真想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就去对义律说,别占我们的香港岛,把岛子还让我们,这样的话,我们一文钱也不要你的,行不行?那本来就是我们天朝的地方嘛!”迟疑了好一会儿,教士翻译了英夷商人的话:“恐怕不行。那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事,不是哪一个人能够说了算数的。”“不行?不行就拿钱来!反正你们有的是钱。”天寿毫不客气地盯着那个魁梧的大个子英国人,突然说,“你是个鸦片商吧?你是靠鸦片发的大财吧?”
  那人连连摇头,教士说:“我们都是正经商人,从来不做、也反对这种毒品生意。这次因为鸦片引起两国战争,我们很遗憾。”天福皱眉道:“可是你们有那么多的商人在干鸦片走私,让我们天朝损失了大量白银,还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提起这事,从容平静的天福也很激愤。
  英国商人又耸耸肩撇撇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教士一句句地全都翻译过来:“我们英国是商业国家,讲的是自由贸易。鸦片能够大量进入中国,那就是说中国需要鸦片。即使我们英国商人不来做这鸦片生意,也会有别的国家来做,结果还不是一样?贩卖毒品是很不光彩的事,但这实在不可避免,没有办法!”〖CM(33〗天寿涨红了脸:“我爹就因为这鸦片差点儿把命送了!我恨透了你们的那些鸦片商!他们都该死!你们英国就不能做别的生意?买卖鸦片你们朝廷就不管?”“我很抱歉,也很遗憾,”那老英国人又一次耸耸肩扬扬眉,“我们国家不能干涉自由贸易。再说,我们也运来许多正当商品,棉布、餐具、帽子,甚至钢琴,你们全不需要,结果这些正当贸易的商人破了产……而你们的茶叶和生丝我们又非要不可。其实,没有出现鸦片生意的时候,是中国在赚我们的白银……”“你瞎说!”天寿大怒,“赚不到钱就卖鸦片害人?不许卖鸦片就来那么多大兵船打上门来杀人放火?你们还讲理不讲理?”
  老英国人也激动了,原本就呈粉红色的脸膛刹那间通红,大声地说:“我确信中国的大门只有用武力才能打开!我们要争取的是平等贸易,自由贸易!你们中国以天朝老大自居,把所有的外国都当成属国外夷,拒绝平等……”天寿直跳起来,尖声叫道:“平等?什么平等?我们家费了多大的气力才置起的房屋田地,为什么就该让给你们那些带枪的英国鬼子征用?这叫平等?这叫白日抢劫!……”两个英国人茫然地看着天寿,不知道这说的是哪一桩。
  天寿又极其鄙夷地指点着对方的头发胡须和毛茸茸的手臂,说:“看看你们,看看你们!浑身毛,像人样儿吗?不是蛮夷是什么?我们就是天朝!我们天朝就是天下最强最富最好的地方!气死你们!气死你们!”说着,一转身走到天福身边,背对火堆坐下,表示再也不想看那两个英国人一眼了,嘴里还低声地骂了一句:“该死的,千刀万剐的洋鬼子!”经过这一阵猛烈的宣泄,天寿心里那绷得极紧的弦总算松了,于是也筋疲力尽,不知何时,倚着天福宽阔温暖的后背,睡着了。
  第二十二章
  “不!不!……”柳知秋猛然坐起,一双枯瘦的手在空中乱打乱抓,嘴里含含糊糊地叫着,目光瞢然,透着惊惧和愤怒,“听泉居……听泉居是我的!……你们不能抢走!……强盗!畜生!……我跟你们拼老命!……”天禄连扶带按,连忙让老人躺下,柳知秋一阵剧烈咳嗽,天禄拿唾盂接,又是一口带着鲜血的痰。老人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天禄为他擦净嘴角,又喂他喝参汤,他艰难地咽了几口,就厌恶地别转头,表示拒绝。安静片刻,他又开始了那伴随着痛苦呻吟的无休无止的喘息。这呻吟,这喘息,令人无法忍受,天禄恨不能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恨不能立刻从这病床边逃开去。目睹师傅受苦而无能为力,比自己生病更痛苦。但他只能无奈地面对形销骨立的师傅,经受心头一阵又一阵颤栗……
  昨天他们兄弟回到家中,一见床上完全脱了形的半昏迷的柳知秋,天寿“哇”的一声就大哭了,天福天禄也都红了眼圈。弟兄三个围到床边,抓住老人冰凉的手,使劲地喊爹叫师傅。老人终于吃力地微微睁开眼皮,混浊的眼珠迟缓而费力地转动着,目光停留在天寿脸上的时候,眼睛似乎张大了一些,嘴唇翕动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回来了,天寿回来了……”随后又闭了眼,但唇边像是有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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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子们刚刚感到点欣慰,师傅却猛地咳嗽喘息,呻吟着喊痛,伸手在胸口乱摸乱抓,咳嗽时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起,呻吟时脸色灰败如同僵尸,吓得天寿捂着脸又痛哭失声了。
  此时的阿嘉叔只会拿拳头抹泪,大家都静听着阿嘉婶一面用围裙擦泪一面不停地诉说着老人的病情——朝廷对英夷宣战那阵子,老爷子的病情大有好转,都能起身到泉边筹划引水灌园了。广州战败、签订和约的消息一来,老爷子又倒下了,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一天重似一天,开始咳嗽吐血昏迷。大先生着急,不顾危险跑到广州去寻二先生和小先生。大先生一走,老爷子病更重,不吃不喝,常常叫唤心口疼、背疼、肚子疼,到后来浑身哪儿都疼,开始还不住叫喊,后来叫喊的气力也没有了,只剩下哼哼喘气……请来好几位郎中,都摇头不肯出方子,要家里及早准备后事,说是没有两天好熬了。可是老爷子病得这么重,病得这么苦,还是硬撑着不肯走,他心里还有牵挂呀!昏迷的时候,不是喊小先生的名字就是叫听泉居……本来天福去广州,天禄天寿已经知道老人没救了,可一旦亲眼看到老人苦苦挣扎的情景,还是不由得悲从中来。与其这样受苦受罪,还不如早点走了早点解脱的好。老人清醒的时候少,昏沉的时候多,但无论是清醒还是昏沉,见到天寿兄弟之后,他嘴里念叨着的,就只有听泉居这一件事了,这是他在人世间最后一块心病,最后一点摆脱不了的牵挂!
  昨晚上弟兄三人商议怎么办,天寿只是垂泪,天福只是叹气。天禄忍不住地说:“这么挨着,师傅太受罪了!既是郎中都说没救,那多挨一天师傅就多受一天苦哇!”天福叹道:“他老人家心病不去,不肯咽这口气呀!”天禄说:“咱们告诉他朝廷新派了大军已经杀败英夷,香港岛不割了!”天福摇头说:“咱们口说无凭,可英夷就在山下海滩那边,他老人家怎么能相信?……”今天一大早,天寿突然要天福和阿嘉叔跟他一起换了出客的衣服,说要下山,托天禄和阿嘉婶照看病人。哥儿三个自打回来后,全部心思都在病人身上,把那两个洋鬼子的许诺忘到脑后去了。而为了父亲,天寿决定还是去碰碰运气。现日已过午,天禄不知他们能否找到那个新码头边的怡和洋行,夷人会不会赖账。
  天禄又想起,那天在海边破庙,小师弟靠在天福背上睡着了,天福怕他睡不舒服,把他轻轻挪过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又脱下长衫给他盖好,引得那个教士不住夸奖他们兄弟情深,并问起这小兄弟说话这么大火气是什么缘故。天福娓娓而谈,讲起师傅一家的遭遇,使得那两个英夷好半晌默默无言。天快亮的时候,竟又来了十多个英夷,看样子也是从海里脱难而回的,他们见面的时候虽然欢呼喜悦,可都对那大个子夷商保持着十分恭敬的态度。仗着人多势众,英夷对天福他们可就不那么客气了。当他们哥儿仨找到了船终于驶回香港岛的时候,夷商和教士就被众多英夷簇拥着上岸,扬长而去。虽然在船上夷商对天寿说过他决不食言,可看这情形,能信吗?……“哎哟!……”师傅长长的呻吟打断了天禄的思索,他赶忙低头去看。老人半睁着眼睛,双目浑浊而且含泪,看着天禄,有些呆滞,又有些迷乱,干瘦的手在心口抓摸着,哆嗦着嘴唇竟断断续续地低语:“我难受……我好难受……天寿好乖……天寿来……亲一亲……亲一亲……”天禄不由得身体朝后一闪,心跳得咚咚响。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要求过。但垂死老人眼里那渴求的光亮,又使他不忍拒绝,四顾无人,便红了脸抑住呼吸忍住心慌,低头把自己的脸颊贴向老人的嘴唇。老人居然亲出一点轻微的啧声,亲过右颊和左颊,天禄非常清楚地感到老人正努了嘴唇,往自己的口上贴过来!他心头一紧,慌忙直起身子,惊讶地看着师傅。只见师傅眼睛突然睁大,满是恼怒和失望,这神色又很快化为悲哀,悲哀也很快化为乌有,眼皮又合上了,接着是一阵喘不过气来的猛烈咳嗽。
  这一瞬间,天禄想要呕吐,又想要大哭。他证实了他对小师弟犯事原因的最可怕的推断。面对这个老人病人将死之人,他理不清心头的纷乱。作为一个父亲,他太卑劣太无耻,既可恶又可恨;作为一个男人,他又那么可怜可悲;而若作为一个在鸦片毒烟里几度沉浮的病者,他是不是还有几分可敬?……
  天禄觉得透不过气,起身就离开病榻出了北屋。才下台阶,听得大门外一片人声喧闹;刚从过厅走到前院,就见天寿从大门外急匆匆地赶上来。天禄控制不住,猛地冲上去,一把扶住了小师弟的双肩,强烈的同情、怜惜和疼爱在胸臆间翻滚澎湃,像要把胸膛炸开,汹涌的泪水再也锁不住,立刻就要喷射而出……他只想把这柔弱娇小的身躯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他要为他挡住雷雨风暴、刀枪斧钺,使这不幸的小师弟永远不受到伤害……
  师兄的强烈动作和强烈表情把天寿吓坏了,眼眶都黑了,叫道:“怎么?怎么?我爹他,他不好了?……”叫声未停,人已经冲到后院去了。天禄呆呆地愣在那里,只觉得全身骤然软得没了气力,便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好让浑身那自己都听得到的呼呼血流慢慢平息下来。“师弟!真没想到呀!”天福匆匆走进来,对天禄说,“咱们救的那个英夷商人竟然是英夷总领事、大兵头义律!那天他坐他们的路易莎号船,也被飓风打翻沉没,差点儿完蛋!”“哦。”天禄淡漠地应了一声,他还没有从激荡中完全恢复。“广州大战的时候,三大帅悬赏十万元要他的头,就是林大人任上也悬赏五万呢!……”天福平静地说着,一点听不出遗憾的味道。“你们见到他了?”“这倒没有。可一见小师弟拿着的那只戒指,洋行的人就很客气,立刻付给了一万二千银元,还有一张义律亲笔签名的证书。也算讲信义的了。”“证书?什么叫证书?”“我也是刚从那个通事口里听来的说法。就是一张英国的公文纸,上面有义律的签名,证明听泉居永远归咱们,不许别人侵占。对了,就跟咱们的房契、地契差不多,只是不打手印,没有印章……”“那能管用吗?”“通事说,对英国人准定管用。唉,管他呢,先让师傅安心是真的。走,快去瞧瞧师傅,看这一招儿灵不灵!师傅这会子怎么样?”
  天禄跟着天福快步朝后院走,嘴里说着:“不好,已经糊涂了!……”然而,他们俩一进屋,就惊异地看到:奇迹出现了。
  天寿把那张质地坚韧、花纹十足外国味儿的羊皮纸举在柳知秋眼前,垂死的老人竟然瞪大了眼睛,用力朝这张纸上看,那目光似乎能把纸洞穿。他示意儿子再读一遍,读得更慢更大声一些——“……我批准,听泉居一处永归公民柳知秋及其子弟后人所有,任何人不得侵占。此令!大英帝国全权代表,驻中国总领事义律……”老人微微伸头听着、看着,又用手在那张羊皮纸上摸索着,终于长出一口气,全身放松,十分宁帖地摊开手脚躺倒,闭眼歇了好半天,用微弱的、但大家都能听清的声音说:“我想喝口粥……”天寿陡然间眼圈红了,背过身赶紧把泪抹掉,笑道:“粥,粥,就来就来!”满屋里的人,天福天禄阿嘉婶,还有刚刚把挑银元的脚夫打发走的阿嘉叔,都露出笑容。阿嘉婶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说是心病就得心药医,神仙也没这么灵!天寿催阿嘉婶快去煮粥,别嗦。
  阿嘉婶的鸡粥香浓味美,是听泉居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病人半月来第一次吃了半碗鸡粥,又喝了一盏参汤,竟沉沉睡了一个时辰,没有呻吟,没有气喘,没有吐血,只有过两三声不太剧烈的咳嗽,真是奇迹!
  天福天寿又拉了天禄到前院客厅去看那一箱箱的银元。天禄说:除了小时候在鸦片商颠地的趸船上,再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们竟突然间拥有这么大一笔财富,没法不兴奋,拨弄着哗啦哗啦乱响的银钱,商量着怎么使用分配。
  第一是给师傅治病,第二增修加盖听泉居,第三要用来娶亲……说到这里,天寿又不做声了。
  天福道:“这事我不急。等师傅的病好了,我还是想去浙江找林大人,在林大人手下谋一份差事,也算是上了正路吧!……有了这笔钱,经营园林也好,耕读也好,做生意也好,师弟你们就不用再唱戏了,跳出下九流,早一天好一天!”天禄也说:“师兄说得对,师弟你就别在梨园行里混啦!苦也吃够了,罪也受够了,心惊肉跳的,差点儿把小命儿搭上,真犯不上啊!”天寿抬头,看看天福又看看天禄,淡淡一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吧。二师兄呢?那就先给你说亲了,是不是?”
  天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睛里闪过一片阴云,抿住嘴唇呆了片刻,勉强笑道:“长幼顺序哪能不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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