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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关河-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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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睛里闪过一片阴云,抿住嘴唇呆了片刻,勉强笑道:“长幼顺序哪能不顾呢,我可不能占大师兄的先!”天福笑道:“罢了罢了,还是先尽着给师傅治病的大事吧,别的日后再说!”这时,阿嘉婶来说,老爷子醒了,叫他们过去。
  他实在瘦得可怜,面容仍是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但此时他神情安详,眼睛里一片宁静,甚至隐隐透露出当年京师第一昆曲教习的威严和神采,三个孩子已经有十年没见过这样的柳知秋了。见弟子们进屋,柳知秋微微笑了笑,点点手中那张羊皮纸的证书,说:“这是怎么得的?”
  他的声音依然微弱,底气不足,但已经可以听得清楚了。
  弟兄三个你一言我一语,说明了证书的来历。
  柳知秋听罢点头,很是欣慰,随后挨个儿打量着三个孩子,目光亮得有些特别,说:“天寿留下,你们先出去。”天福天禄听话地走到院子里。院中几株凤凰木正在开花,红彤彤的树冠如同一片片红云,似有若无的花香在空气中沉浮。天福站在花下,背着手默默仰头观看,神态总是那么平静安详。天禄向来不喜欢这种花的香味,便离得远些在台阶上坐下了,看看师兄眉黑发青、面如冠玉、英姿挺拔、风度翩翩,那原本就很乱的心上,又平添了几分怅惘。他赶紧收回目光,频频回顾北屋,似能听到师傅与小师弟在对话,却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
  对话持续了顿饭工夫,师傅的声音忽然大了,似乎是用力挣扎着说出来的:“……你得给我起誓!……”扑通一声,像是小师弟跪下了,跟着就是一声吞着泪水、竭力高扬的尖得像要撕裂的哭喊:“我若违了爹的嘱咐,天打五雷轰!……”话刚落音,就呜呜地哭出了声。
  天福天禄一对视,天禄就要进屋。天福朝他直摇头,天禄想想,只好作罢。
  听小师弟呜呜咽咽好一会儿,才转成轻轻的啜泣,慢慢平息无声了。又过了一会儿,红着眼睛的天寿出来叫他们进屋,说师傅有话。
  柳知秋又一次静静地对弟子们看了一遍,轻声地说:“这些日子,数今儿心里明白,有些要紧话,赶着快说清了,万一再起不来,也就不后悔了……”“师傅已经见好,如今又有了钱,什么大夫什么药都不难了!”天福安慰着。“听泉居有了着落,师傅您老人家就安心养着吧!”天禄也说。“是啊,如今我这心气真也平了……”柳知秋唇边浅浅露出笑意,“我这个人,这辈子要不是该死的鸦片,也许能混出个人样儿……虽说下九流,戏子,也能出类拔萃不是?……可惜我秉性不刚强,毁了自己,干了这么多对不起人的坏事恶事,你们竟一直不肯撇下我不管,我真愧得慌啊!……”柳知秋双泪长流,一流泪,又引起一阵咳嗽。他止住要上来揉胸拍背的孩子们,继续说道:“多说已是无益,有两件重要的事得嘱咐你们……咱们做戏子的,生不能入家谱,死不能入祖坟进祠堂,回老家我也就不想了……我走之后,你们务必要把我葬在这里,葬在听泉居左右,要是能找到你们师娘,她百年之后也到这儿来吧!我早告诉过你们,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昆曲世家柳门的祖坟,定能佑护你们和你们的子孙逢凶化吉,兴旺发达,记住了?千万千万!……”再一件,你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如今有听泉居的根底,又有了钱,日后做什么,都凭你们自己愿意,师傅不管。但你们三人,要像小时候兄弟姐妹们无嫌无猜一样,相互扶助提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咳嗽又一次阻住他继续说话。
  天福连忙接过话头:“师傅放心,我们原已结拜过的,这么多年同甘共苦,您不是都看到了吗?”
  老人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又放弃了,点点头,说:“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你们出去吧!……”
  这天晚上,柳知秋逝去了。
  连守在病榻边的天寿,都不能准确地说出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天色蒙蒙发白之际,天寿要给父亲喂参汤,才发现老人已经气息全无,面色比平日略显红润,静静的,就像还在睡梦中。此刻他们才懂得了,什么是医家所说的回光返照。柳知秋的最后一日,正是他的回光返照……
  按照老人的遗愿,墓园就建在听泉居右侧的山坡上。计划要建得很像样:要有大理石的坟台、汉白玉的围栏,要由天寿天福天禄共同立一块青石墓碑,上面要刻写先考先师柳知秋名讳和大清道光年号。园内要栽花种树,还要建左右两座享亭,必得飞檐画栋,十分考究。天寿并坚持,要在坟内和石碑上留出母亲的位置,将来将两位老人合葬一起,才算完了自己的心愿。
  岛上有数的几户邻居都来吊丧,没有什么亲友,也请不到念经的和尚道士,葬礼办得静悄悄。但兄弟三人要守丧、烧纸、奠酒,还要张罗修建墓园的一大堆事务,也都不轻松。七七四十九天丧期将满,老人也已入土为安,修建墓园的材料、工匠等等也都就绪,不想广州来了客人,整个局面又为之一变。
  来客是芳华班主、柳家的老朋友封四爷和雨香。为看望生病的柳知秋,他们还带了点心水果和滋补药品,不料病人已经仙逝,便都很痛心地在灵前跪拜如仪,进香、奠酒、烧纸。封四爷更是仰天而嘘,在老友的灵堂独自徘徊了许久。这期间,雨香已经把他们此来的主要原因抢先告诉了三弟兄:“冷香回来了!他要触天寿哥哥的霉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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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大爷不在了,胡二爷主持胡家的事,胡家班没有散,还维持着,冷香在外头混得很不得意,近日又回胡家班闹着当台柱子,吵得四邻不安,把程师傅气得两天都没吃饭……雨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说了很多,很热闹,可天福他们不得要领。等封四爷回到客厅,奉茶奉点心,大家还没坐定,天寿就急着问:“冷香怎么啦?”
  封四爷看看雨香,说,都知道了?大家说,刚提了个头。封四爷于是长叹一声,说:冷香也是可怜,他随了那位二等侍卫之后,很是得宠,他那恃宠而骄的老毛病就又犯了。侍卫这个官衔是满人带来的,满人话里的侍卫就跟我们汉人说的大虾的虾字一个音儿。所以头等侍卫、二等侍卫有时候就叫头等虾、二等虾。那天侍卫老爷问他想吃什么东西,他故意取乐儿,说他想吃虾,还想吃头等大虾。武官哪像文人那么好相与的?侍卫顿时大怒,一脚就把冷香踢倒,命他手下的六七个随从把冷香拉到后院给轮奸了,之后又轰出府门。冷香找到我,我留他在我那里养伤。不知班子里谁多嘴多舌,说出了当初胡大爷拿他换回天寿你们九个人的事。他历来对天寿心怀嫉妒你们是知道的,听了这个还不火上浇油?立刻住回到胡家班去闹。也是事有凑巧,胡家因胡大爷遭雷殛说着难听,极力否认,千方百计要说成是为人所害。冷香住在胡家班,得知出事那日天寿天禄都在胡家,天福也露了一面,然后都不见了,这就跟胡家的图谋,一拍即合……
  天寿听得脸都吓黄了,不住地喝茶。天福天禄也不住地互相交换着眼色。天禄愤愤地问:“他想怎么样?”
  封四爷叹道:“梨园行里这种心怀嫉妒翻脸成仇的事,我见得多了。他当然要攀扯你们兄弟,尤其是天寿,跟胡家一起告你们是杀人凶犯!……好在雨香这孩子正道、仗义,一口咬定那天下午亲眼见你们兄弟三个急急忙忙奔码头,要赶回香港家中去伺候病危的老人。”
  兄弟三人朝雨香投去感激的一瞥。但空气依然很紧张,很郁愤。短短的静默中,每个人心里都百念丛生,不知所措……除了雨香,万一再冒出个别的证人呢?他们弟兄三个毕竟当时在现场啊!胡家虽败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至于缺少买动官府的钱,硬栽上一个杀人罪名,怎么得了?!……
  封四爷眉头皱得更紧,面色更严峻了,说,听他一个在六扇门里吃公差饭的老友说,官里想要接这个案子,因为胡家是财主,大有油水可捞。他们私下谈论,觉得是胡昭华强奸不遂,遭到反抗而丧命的。唱戏的,就算唱旦角的,不也都是有一身功夫的吗?……
  天寿沉不住气了,急赤白脸地说:“那忤作难道就不验尸吗?都烧得发黑了呀!……”天福天禄急了,使劲瞪着师弟,天寿一哆嗦,再不敢做声。
  封四爷就像没有听到天寿说话似的,一口将茶盅里的茶水喝干,说:“三十六计走为上!你们现住香港岛,或许一时半会儿没事,但早晚要出麻烦!近几天千万不可回广州,不然我可真对不起我的老朋友柳知秋了啦……”
  后来,封四爷撇开这个话题,说起了广州社学【社学:当时广州及广东各地成立的抗英保家乡的民间组织,如升平学社、东平学社等。】的事,还说三元里大闹一场,百姓才知道,他们一向最怕的官府,怕洋人怕得厉害,根本指望不上。社学振臂一呼,百姓立即响应,广州城从此绝不准任何洋人踏进一步!封四爷说得慷慨激昂,一半是为了缓和大家的紧张,事实上却不大成功。天福兄弟三个都心不在焉,形色惶惑,哪里还听得进去。
  第二十三章
  第一个离开的是天禄。
  昨天,七七四十九日丧期期满。今天大家黎明即起,天福天寿陪同着,天禄到灵堂,拈香奠酒烧纸,告别了师傅,走出听泉居。他已雇好了船,渡海到九龙,取道东莞、从化,绕过广州经陆路到韶关,再搭船向北方。他的目的地,是长江沿岸的几处大码头。
  天福天寿送天禄下山,要直送到渔船码头。天禄的行李,天不亮就由阿嘉叔挑下山送上船去了。弟兄三个轻轻松松,本该有许多话要互相嘱咐的,可是自出家门,三个人就很少说话,在离愁别绪的背后,仿佛还有些别的。天福不时注视着小师弟,一旦被小师弟觉察,却立刻转开脸,或者去看远处的景致,或者与天禄交换一道含意不清的目光,点头扬眉之际,似有几分喜色。天寿则多数时候闷头走路,尤其不敢接触二师兄的目光,也不敢跟二师兄说话,向来在二师兄面前任性耍赖惯了的,现在却像个做坏事被大人当场捉住的小孩。
  难道临到分离,弟兄们倒生分了不成?
  怎么会这样?谁也没想到,谁也说不清。
  尽快离开,这是封四爷来到的那天就决定了的。到哪儿去?怎么走法?封四爷和雨香都催他们哥儿仨先离开广东再说,上京师还是去江南,经商还是另买房地重建家园,上路以后再慢慢商议。
  当晚,弟兄们聚在堂屋商量,一开场却是长久的沉默,谁都打不起精神,他们还没有从这突发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都感到说不出的沮丧,气氛格外沉重。就连临时移到桌子中央的白蜡烛,也灯焰颤抖,光线暗淡,摇曳摆动不止。
  还是大师兄首先振作起来,尽力笑着说道:“事已至此,难受也没有用了。走是一定要走,但,何去何从呢?”
  两个师弟仍是无心说话,都拿眼睛去看大师兄。淡黄色的暗光抹去了他肤色的白皙,显得鼻梁高耸,眉毛黑得发亮,竟使他平日温文尔雅的面容中带出几分英气。就像是要鼓舞士气,他提高声音笑道:“我有个好主意!我们一起去浙江找林大人!”他停了停,看看师弟们反应不如他想的那么强烈,便进一步说明:“林大人不止对我天福,对咱们全家都恩重如山,岂能不报?况且我应许过,服侍师傅终老之后就去追随他老人家。林大人也很赏识二位师弟,不难在他手下谋一份差事,从此跳出梨园行!即使自己做不成官,能让孙辈后代步入仕途也是一大幸事呀!……你们说呢,师弟?天寿?……天禄?”
  天禄抬头,看看师兄,再看看低眉不语的师弟,忽然又像赞叹又像开玩笑似的说道:“今天这灯烛有点儿怪,照着你们俩,怎么看都真像金童玉女!……”
  即使在暗弱的蜡烛光中,也能看出天寿的脸迅速地红了。天寿蹙起双眉发怒道:“胡说什么呀,你这该死的铁锹!……”
  天福也不满天禄不合时宜的插科打诨:“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耍笑!”
  天禄露齿一笑:“什么时候,笑也比哭好,对不对?……小师弟你干吗老是铁锹铁锹地挂在嘴上?师兄那元宵的美名儿怎么再也不叫哇?太不公平啦!”
  天寿生气地横了天禄一眼,不情愿地说:“人家早不是元宵了嘛!”
  天禄笑得眼又眯成了一条线:“对对对,师兄已经是容长脸儿,面如冠玉、皎如玉树临风了!……”
  天福拿出师兄的身份:“师弟,正经点儿吧,这会子你还寻什么开心!”
  “好,好,不说笑话了,说正经的!”天禄用力抹了把脸,像是把逗乐的神情一下抹去了,正色说,“我很敬佩林大人,不,不是敬佩,是敬仰!……不过,我的性情你们也知道,做不来书吏,经不了商,更走不得仕途!我想,我还是去唱戏!……”见师兄师弟都吃惊地瞪眼瞧他,他眉心抖动了几下,微笑着对天寿挤挤眼儿,继续说,“唱戏嘛,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东南西北,江湖闯荡!有艺在身,凭本事吃饭,总会有奔头儿。前两年跟着戏班跑码头,结识了不少朋友,日子也能过得挺不赖。”他那炯炯目光望定天寿,说,“小师弟不是一向喜欢上台喜欢唱戏吗?跟我一起跑跑码头,不也怪有意思的吗?”
  天寿低垂着眼帘,浓密的黑睫毛像蜜蜂翅膀一样忽闪着,咬紧嘴唇,仿佛决心不开口,后来抬起头,满眼犹豫和忧伤,一会儿看看天福,一会儿看看天禄,为难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但最终也没说明自己的意思。
  这以后连着几天,天寿都秀眉紧蹙,吃饭不香,说话不多,深夜房里的灯烛也亮到很晚,还常到父亲灵前跪着落泪,又常独自在小花园和泉水边长吁短叹。天福天禄倒很坦然,互相商量着谁先走谁后走,还一起到渔村去雇各自的船。
  昨天午饭时,天寿最先放下了筷子,站起来却不走,也不看两位师兄,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我想去找英兰姐姐,去找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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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福“噢”了一声,还在低头喝汤。那边天禄的匙子却无端地跌在地上,乒乓摔碎。天禄声音有些发抖:“那么你……也是往浙江去了?……”
  天寿抬眼看,只见二师兄满脸失望,眼角嘴角都耷拉下来,眼睛也黯然失神,心里十分不忍,硬着心肠点点头,嗫嚅着说:“英兰姐在山阴……一直消息不通,也不知我娘怎么样了……”
  天禄扭开脸,低头片刻,再抬头,神情已经自然多了,他说:“正好,小师弟能跟师兄同路,互相有个照应,大好事!”
  天福也很高兴:“对对,我船都定好了,明天送走天禄,后天咱们就起程。”
  天寿却回头去吩咐阿嘉叔,让他到渔村再定一条船,后天跟大师兄一同走。
  天福说:“两个人一条船还不够吗?刚有点儿钱,还是要节俭过日子为好……”
  天寿垂下眼睛,固执地说:“我要我自己有一条船!”
  无论如何,这等于是小师弟选择了大师兄而放弃了二师兄。天寿心里老觉得对不起天禄,所以给天禄送行,自然有说不出口的难为情。过了一夜的天禄,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神态,这时便笑嘻嘻地说:“师弟你干吗哭丧个脸儿?给我送行又不是给我送葬!……”
  天寿呸了一口:“你瞧你胡说些什么!”
  天禄笑道:“读了多少遍的苏东坡: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嘛……”
  天福接口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天禄接得更紧:“大师兄说得对!况且你我兄弟又不是从此就永别了!你想别我,我还不肯别了你呢!”
  天寿忍不住笑了,道:“再见是何日?”
  天禄说:“等躲过这阵风头,等小师弟你把师娘寻回来,三年后,我一定回来探望。那时候,说不定都能看到你们的小儿女、我的小侄儿侄女满地乱跑啦!”
  天福赶紧闪目瞧他,嘴里连连道:“又在胡说,又在胡说!”
  天寿小脸一红,扭头不做声。
  天禄继续说:“到那时候,我大约成了个老乞丐,又脏又臭,说不定还瞎了一只眼,沿路乞讨到听泉居,站在门口拖长声音求告喊叫:老爷奶奶行行好,可怜可怜瞎子吧!……”他学得很像,连天福也笑起来。
  天寿却一口接过去:“那工夫我娘就冲出门,照着那个假瞎子的后脖颈儿啪啪啪几巴掌,骂这个没心肝的天禄小鬼头,竟然扮了乞丐来哄师娘!家里有的是银元,还是你小子舍命救人挣来的,我们都记着呢,你不用来试我们!……”
  天禄指着天寿,哭笑不得地说:“你看你,你看你!跟你闹着玩儿,你就又扯上这事儿!”
  分配那笔酬金,也像确定各自的去向一样,大费周折。从中拿出两千元给封四爷,请他把柳知秋的墓园完工,给他本人另有八百元的酬谢;留给阿嘉叔夫妇五百元,用做看守墓园的酬劳并作为经营果树的本钱;还要给雨香三百元表示谢意。这些都毫无异议。剩下八千四百元,原议是留在家中做共有财产的,可现在都要外出避祸,怎么办?弟兄三人意见分歧就大了。
  天福说,不如三人平分。
  天寿却说当初救夷人自己没有出力,要平分这笔钱自己决不能要。
  天禄坚持留出一多半奉养师娘,一少半三人分了做盘缠。
  争来争去,商议了好久,才定下来,每人带三百元盘缠,余下的悄悄埋进师傅卧室的地底下。弟兄们谁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取钱,不必通过其他两人。三年后,师傅的忌日,无论如何大家都得赶回听泉居来重聚。所以天禄又拿三年后的话题寻开心。
  弟兄们说笑着,渔村码头遥遥在望。天禄提议坐一会儿歇歇脚,山间小路边的几块石头就成了凳子。天福手拿一把折扇在胸前轻轻摇着,天寿掏手帕沾去面颊和脖子上的汗,顺手用手帕在脸边扇风。天禄看着,不禁笑道:“怪不得人都说师兄浑如一浊世翩翩佳公子,师弟是笑破阳城十万家的绝代佳人。今儿我这么冷眼看过去,真是不假,不假!”
  天寿鼻子里哼一声,气鼓鼓地说:“又来了!二师兄真是丑角丑人说丑话!这也真是不假,不假!”
  天福倒责怪天寿:“看你,今天就要分手,还跟二师兄斗嘴。天禄唱的就是丑角,可人丑心不丑,自有一股磊落气概,是常人不能及的呀!”
  天禄大笑,说:“我是丑,真的。我要是长得有师兄那么高挑儿那么俊气,师弟,你这次说不定就肯跟我走了,对不对?哈哈哈哈!”
  天寿气得扯下一把野草,揉碎了朝天禄脸上扔过去,也没止住他的绵绵长笑。
  他终于平静下来,擦了擦笑出来的泪水,说:“我也不是什么磊落君子,有的是藏着掖着的事。有一件,我一直没说,可今天我得告诉你们了。”他的笑完全收敛了,眼睛望着远处蓝色的海,静静地说:“三弟又回来了。我见过他。”


  天福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天禄。
  天寿噌的一下跳起来,说:“什么时候?在哪儿?你怎么不早说?是在广州吗?要不在澳门?……”
  天禄苦笑:“师弟你坐下,我既然要说,就会详详细细地告诉你……那是去年六月里的事了……”
  那时,天禄搭着一个苏昆班子,在太湖周边的苏州、无锡、宜兴、湖州及杭州、绍兴等大码头辗转演唱。他已经是班子的台柱,在这一带颇有名气了。江浙是文人荟萃之地,也就常有墨客雅士来与名伶相与结交。他们唱到宁波的时候,一位当地财大气粗、又自命风流才子的雅士,慕天禄“江南第一丑”的声望,不仅屈尊来与天禄交结,当听说天禄他们想去普陀朝山进香的时候,竟十分慷慨地为班子提供了一艘能经得住海浪颠簸的大船。
  普陀进香,向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烧香跪拜、许愿祈祷,是难得的机会,谁也不肯错过。可万万没想到,当他们拜了菩萨、数了罗汉、游了庙廊、准备回程的时候,英夷的大兵船打来了,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便占了舟山岛。与舟山岛一水之隔的普陀山立刻大乱,戏班的船也就随着大量舟山普陀居民逃往乍浦、松江的船,一同北上了。这艘大船原本很少在大洋航行,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在无边无际的海上漂来漂去好几天,惟一的希望是能遇上过路船的援救。
  他们等到的,竟是一艘英夷的大兵船!
  大兵船立刻放下两只舢板划过来,二十来个带枪拿刀的夷兵上了戏班的船。领头的夷兵脸膛粉红,鼻子通红,头发和胡子火红,浓眉下一双深凹的小眼睛却像狼一样闪着绿光,只这一副模样就把戏班子里没见过夷人的孩子吓哭了。这家伙一挥手,跟上来的那些白夷、红夷和黑夷怪叫怪笑,冲到船舱各处,立刻动了抢。
  开始翻箱倒柜,见什么希罕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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