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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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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凝而视,他沉声允诺。我一怔,即便无奈怅笑。竟是忘了这个男人只是固执,并非木讷。云桑国的前皇太子不过收敛锋芒,偶现的狡黠,方才教人措手不及。摇首莞尔,一路将他送到侯府大门,望着这个背负太多的男子飞身上马,绝尘而去,眼眸忽涩,悄无声息,落下一行清泪。为何我身边的人皆若扑火的蛾子,明知前路艰险,仍是义无返顾?
  可转眸看向往来安然无忧的行人。千里之外的京畿战火纷飞,澜翎城内却是歌舞升平。个人自扫门前雪,天性使然。一味袒护爱人与侯府、置皇帝安危于不顾的我亦然如此。
  终是自嘲一笑,我低眸转过身去,却是冷不防撞上坚硬的胸膛。
  贰拾陆章 · 槐乱 '三'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当是自始至终,冷眼旁观。苍秋面如寒霜,将我凌空抱起,疾回映雪轩,后勾起脚,重重踹上了门,封住我的口直至窒息,方消余怒。
  “不管德藼殿下过去如何为了他寻死觅活。你是夕儿,是我苍秋即要过门的妻子!”
  纵已开诚布公,仍是患得患失。望着乱吃飞醋的登徒子,我摇首柔笑。那夜,为了安抚心力交瘁的他,亦为借彼此取暖,我们皆放纵了自己,缱绻直至拂晓。轻柔抚触纠结一枕的发,凝望透进霞影窗的晨曦,他终解心结,释怀淡笑:“我自开始便无胜算。唯一比过尧焱的地方,便是拥有了你。”
  直待知晓他的身世,适才明了苍秋缘何总说自己身处劣势,毫无胜算。原该唤之姑姑的亲生母亲,弥足深陷的父亲,皆在茈尧焱的股掌之间。他若轻举妄动,那个六亲不认的恶魔断会不眨一眼地杀了他们共同的母亲。
  蓦一寒颤,我蜷进他怀里:“你可有见过淑妃娘娘?”
  然是出乎意料,当年竟是拜茈承乾所赐,生平第一次,他见到生养自己的母亲。
  “因为妹妹夭折,母亲愈加冷淡。父侯心灰意冷,决定来年朝贺后自请为质,留在皇都,免与母亲嫌隙越深。可若如此,父侯与我就是相隔千里,所以那年他带我同去枺常是赡悄暝鲁趿绿B殿下出世,皇城之上祥云笼罩,枺吵抢锖菲肟;噬弦祝渤鐾猓饰奈浒俟儆牒蠊铄巴缮缕碜!!
  经不住儿子苦苦哀求,苍珥进宫,终是说服多年足不出户的淑妃随往,继而买通寺中僧人,让苍秋扮作小沙弥。可回忆久远往事,紧拥住我的男子惟是深切自嘲:“那时浩浩荡荡百来人,父侯亦然令我不可靠前让人瞧见我的样貌,只是远远瞧了一眼,早没印象了。”
  澈眸含笑,然是凄凉黯伤。我心中立痛,更是迁怒兰沧侯与苍淑妃,若非他们当年意乱情迷,逾越禁忌,苍秋亦不会带此根深蒂固的自卑,痛苦十余载。倾身轻啄他微凉的唇瓣,为适才无心揭了他心底永难愈合的血痂道歉:“往后我再也不会提他们的事儿了。”
  如释重负,眉峰渐舒,眸中阴霾尽褪。他温柔一笑,低首流连粉颈。
  “天亮了……”
  抬手轻推不甚安分的男子,可终只有软在他怀里无力轻喘。
  “你本是我永不能得到的女人。上天已然待我苍秋甚厚。”
  滚烫的身躯复又覆了上来,轻撷朱唇,他低喃叹息。虽已倦极,难经云雨,可火热的缱绻若能填补他寂冷剜空的心洞,我甘之如饴。紧攀着火热的身体,缠绵悱恻,共入极致欢愉。然是温存过后,他未有从我身里退去,这等睡姿自是羞煞了人,可彼此皆知前路渺茫,惟是赧然对视一笑,几无间隙,紧拥住彼此,一同跌入沉睡。
  “小姐,可要起身用午膳?”
  旖如立在湖水色绸罗帐幔外唤我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不见躺在身边的男子,想是被他家师姐催去州府处理公务。这般独自偷闲,怎生负疚,支起酸痛不已的身子前去洗漱,可出得屏风,瞅见满桌精致菜肴,即便半耷下眼,意兴阑珊。
  “小姐……”
  数月相处,已然深知我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小妮子支起屡试不爽的招数,美眸扑闪,即要梨花带雨。我惟有抚额,深切一叹,敷衍喝了几口清淡的瘦肉粥,便如老牛拉车,拖曳着步子,爬上窗前的横榻,阖起了眸。


  “云少爷怎就不顾念小姐的名节,早些定下拜堂的日子。”
  找了条薄毯替我盖上,旖如义愤填膺。支眸望向打抱不平的小妮子,我摇首,惨淡一笑:“父皇被人劫去黛州,生死未卜。我若成亲办喜事,便是不孝。而且枺称鹆寺易樱鸥蘅词且没鸫蚪伲咽抢蛄酵飞眨故堑裙┤兆釉偎蛋伞!
  事有轻重缓急。枺称鹇遥鸥扌砘岢眯槎耄沉祠碇菥牟郧镒匀谎险笠源尴九怨恕S胨萏贸汕祝膊还吒鲂问剑训闷偶胰说某腥暇凸涣恕5晚聪虼髟谧笸蟮娘碜樱业嵝Γ嶂鲮饺纾骸肮敫鍪背浇行盐摇N胰ポマゾ优隳盖姿祷岫啊!
  望了眼传给苍家长媳的凤玉镯,旖如方才释怀,摇首苦笑:“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免得那些个长舌头的势利眼成日搬弄是非。”
  横眉竖眼,又在气恼淳儿派的侯府下人妄加非议我的出身。我失笑,无谓耸肩:“嘴长在别人身上,就让他们说去呗。”
  可惜被小妮子狠瞪了回来。索性闭起眸,眼不见为净。
  “小姐,不是旖如罗嗦。您到底是亲王殿下,不能凡事顾念云少爷,好歹为自己的名节和将来做个打算。”
  虽知旖如真心为我着想,可往后我许会带走这个对繇州至关重要的男人。追根溯源,我才是最自私的人。
  紧抿了唇,无言以对。听着旖如刻意放轻脚步,渐行渐远,拉高薄毯,整个身子蜷作一团。虽是困乏,可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似梦非梦,蓦感两道灼热视线,半支起眸,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澈眸。不知缘何,心中一酸,向他张开双臂。苍秋微怔,即便摇首,宠溺一笑,探手抱过我坐在膝上:“真像个孩子。”
  诚然,这般撒娇的我连自己都觉得矫情得可笑。可心里有片挥之不去的惶恐,变得愈发贪恋触手可及的温暖。
  “悦竹在鹤来楼置了桌酒席。”
  相拥相抱,温存良久,他俯首轻啄我的唇,“你若不想去,我代你推了她。”
  想是旖如带话给春妈妈。这位被迫暗算我的满芳楼鸨母无颜以对,更是忌惮我枕边人的权势,惟有请悦竹出面赔罪。睨了一眼与之交情匪浅的登徒子,我似笑非笑:“给我老实交代,你可有做过悦姑娘的入幕之宾?”
  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那日在满芳楼,虽非情人之间的炙热缠绵,可苍秋对悦竹确是另眼相待。果不其然……
  “你是我第二个女人。”
  虽已是小心翼翼,避重就轻。可见我眉峰一扬,他亟亟解释,“那时春妈妈逼得紧,开苞那天,我竞下了她,给她……破了身。可之后我们再无逾越,因为她……”似怕我就此负气出走,不过腰酸背痛,微调了下坐姿,却被他箍紧了腰身,动弹不得:“确是我对不起你,随你怎么罚都成。”
  虽说心里多少不是滋味,可我前生和枢木半同居了两年,比之尤过。算是撒气,我重掐了下登徒子的脸:“悦姑娘确有让你心动的地方。可你也不是随便的人,当初怎会答应给她破身?”
  成日盘算升级做鸨母的风尘女子,怎生特别。可即使苍秋率性不羁,因是身世之故,起初对我亦是点到即止。能令他献出「第一次」的女子,除却那个很是汗颜的人生志愿,定有其它与众不同之处。苍秋苦笑承认:“她的背影很像姑母。”
  原非没有印象,只是久到只剩一个背影。
  因而那夜在澜翎城最大的酒肆鹤来楼,每当悦竹转过身去与少隽交头接耳,我便目不转睛,凝望她纤细的背影,才知当年如癫如狂的苍淑妃,原是这般弱柳扶风的女子。可因此未有听到近旁苍秋轻唤,直待他家师姐一声力拔山兮的「夕丫头」,方才回神,讪讪一笑。
  “想什么呐?这么入神。”
  少隽兴味调侃,“苍大爷连唤你几声都不应。可是他欺负你,闹别扭了?”
  淡睨了眼面色不善的登徒子,我摇首。可念及适才少隽不经意提起婵媛坊迄今仍未开门迎客,春妈妈亦然打算将逸柳巷的清倌召回满芳楼。忖了一忖,托首佯作愁眉苦脸:“苍大爷不让我的婵媛坊开业,欠的三千两银子没了着落,我在犯愁。”
  虽是情非得已,可春妈妈确是累我两度遭掳的始作俑者。惹恼繇州的二把手,自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在澜翎开业,对此理直气壮的苍秋挑眉,冷言冷语:“原未指望你还这三千两,是你一相情愿罢了。”
  “婵媛坊也有夕丫头的一份,你给我少管闲事!”
  女权意识甚强的州牧大人即刻替我顶了回去,悦竹在旁淡笑,继而递来一张地契:“春妈妈单是打理一间满芳楼已是力不从心,往后婵媛坊就劳夕小姐多加照应。”
  未想春妈妈以整间婵媛坊当作赔罪,我微是一怔,即便摆手婉却:“无功不受禄。当初春妈妈说好分我一成盈利,我只要自己应得的那份。”
  “可春妈妈……”
  “再提过去的事,就伤和气了。”
  我平静一笑,抿却恩仇。对我凝望良久,淡定无波的姣妍面容亦漾柔笑,举杯敬酒:“小姐胸襟豁达,悦竹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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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酒间,尽释前嫌。少隽笃笑着搂过纤肩:“我就说夕丫头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苍大爷,往后你可要好生看着你家娘子,免得自己被人卖了,还笑着付银子给人贩子。”
  “师姐教训得是,这丫头确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春妈妈算计我是情有可缘,若换作他人,我还不至愚善至此。白了登徒子一眼,我冷声一哼,转望悦竹:“我不擅经营,至多教坊里的姑娘一些新奇的舞步。倒是悦姑娘一心承春妈妈的位子,何不从婵媛坊开始?”
  早前便察悦竹很是倚赖少隽,此刻亦然,美娇娘未有即刻作答,反是偏首看向少隽。
  “夕丫头不方便抛头露面。你在满芳楼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试着打理一间歌舞坊,往后接下满芳楼的时候,便会顺手得多。”
  果是老情人说话有分量。春妈妈往日百般游说,皆是无功而返。顺势倚进少隽怀中,悦竹忖了一忖,终是千娇百媚地一笑:“州牧大人言之有理。如若婵媛坊往后客似云来,将满芳楼给比下去,奴家在春妈妈面前说话也有底气。”
  哪是有底气,根本底气过剩。不知那位花枝招展的鸨母听此疑似白眼狼的话语,做何感想。虽然很是汗颜,可得悦竹应允,多少安心。怎生这间婵媛坊也算是我在这世界的第一份事业,有处事圆熟的悦大姑娘襄助,自是如虎添翼。故而开业那天,一经听说这间歌舞坊的坊主乃是名震北地的满芳楼花魁,便有诸多风流客慕名而来,加之悦大小姐提前放出风声,冲着惊鸿一瞥的足尖舞者的花客亦是不计胜数。得我亲授的红袖与落英很快便成坊里的台柱,惟是可惜乐圣抱病在身,请来北地最负盛名的乐师前来助阵,仍是美中不足。令得尽善尽美的悦坊主时尔唏嘘慨叹,然则轻托香腮,望着乐圣往日亲自记下的曲谱,便然释怀:“明儿个起,就演那出戏院怪人和女戏子的故事。”
  若是《The Phantom of The Opera》的原作者在天之灵,定会咒我将他的故事篡改得面目全非。可事实上,洋为中用确有收效甚剧,芭蕾,弗拉明戈,踢踏,乃至Hip…Hop,已是惊世骇俗,加之几出音乐剧的经典片段轮番演来,婵媛坊在澜翎城已然名声雀起。我这跷脚股东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不仅还清了三千两银子,手头的盈余亦够我开三五间制衣坊。可惜时局动乱,只得放弃拓展事业,做起老本行,给姑娘们设计戏服。
  “都快鸡啼了,还不去睡!”
  云大官人日理万机,我这亲王老婆亦是忙得不可开交。每见我通宵赶设计图,因是军务缠身清早方归的登徒子便会蹙眉,将我扛回床去。可消停便会胡思乱想,惟有工作充盈,不至被愈渐沉重的心情摧垮。白天或学骑射,或去逸柳巷授舞,夜阑人静,继续挑灯夜战。即使融入现代元素的衣裳对这时代的人来说,实是离经叛道。好在风月地本便百无禁忌,加之坊里的姑娘各个如花似玉,皆是现成的Model,因而轰动一时。不仅北地的青楼纷纷效仿,且因是逼苍秋穿了回休闲西装,适巧被少隽窥个正着,这位革新意识甚强的女州牧从此弃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官袍,以身优雅的燕尾服出入州府。
  “如果朝廷怪罪下来,我就说这是德藼殿下的懿旨。”
  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砍脑袋的罪过推得一干二净。即便有违朝廷官制,可天高皇帝远,枺车母吖傧窒伦怨瞬幌荆睦锕艿米疟钡厍娜恍似鸬母镄拢始躺裒林螅镄肱穆恚缰瞬辉谏偈6⑾脑诩矗掖┎还呙迫鹊墓糯囊拢允抢檬滞废殖傻淖试矗隽思干砬岜阋律选?上椅谑∫铝希峭阶尤床涣烨椋蛔嘉以谇奘依锎┙羯肀承娜瓤悖构室獬痘滴易钪幸獾亩倘埂
  可因是始终站在风口浪尖,如此轻而易举地积累起前生难以想象的财富,反是于心不安。有日趁苍秋难得早归,对他提起在州府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可登徒子心不在焉,嗯嗯哈哈,盯着我一身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猛瞧,只得无奈叹气,抬手摆正他的脸:“想法子劝募,然后挑选一些官员组个班子,专门负责筛选极有困难的穷苦人家,根据实际情况拨款。”
  闻此利民之举,登徒子适才正颜。可笑了一笑,实话实说:“想法虽好,可让那些个世家子弟吐出这笔银子,难如登天。”
  诚然,令达官显贵自掏腰包,几要他们的命,搜刮民脂民膏多年,花天酒地绰绰有余,捐钱给流离失所的难民,便成缩头乌龟。少隽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战火没有烧到家门口,他们不会警醒。”
  近来奔波各地安置流民的女州牧有感而发。枺称鹇乙呀皆拢蚴悄跣杆朗伧熘荩盐藁赝仿返蔫笫霞熬巴跤胫Γ灾廖髁荩参鹘な氐母手萃猓な萑胝铰摇0傩樟骼胧淄媳北芑觥t碇菀嗳挥咳氪笈衙瘛<纫岱谰鸥蕹檬迫肭郑忠哺Я髅瘢懵劢葱牧淮岬牟郧铮溆嘀莞僭币嗳环稚矸κ酢<饲樽矗抑鞫胗В嫔裒燎叭グ仓媚衙竦挠匕锸帧O奶煲椎么静。缛粑烈呗樱蠊遣豢吧柘耄裒烈虼舜永紧岬骼创笈┎模员覆皇敝琛N乙簿枇艘淮蟊是辽偃梦藜铱晒榈陌傩粘陨弦欢问奔涞拿追梗恢旅刻熘挥斜≈嗫珊取H皇且咕糜锷缥牌难省T谟刈ち舻氖欤热杖缒辍2⒎切晾停钦獬≌铰乙蛭叶稹;氐嚼紧幔蝗缤Hネ挎路唬糯锕傧怨笪冶嗯诺母栉璐笊炔剩巧钋械匕没凇
  一掷千金,惟博红颜笑。是我给了他们机会,醉生梦死。
  可讽刺的是,前来消遣的风流客往会带来皇都那边最新的消息。
  宁王谋反,挟主出逃。其母愨妃在延禧宫自缢身故。
  国不可一日无君。客氏举族前往壬生寺,跪求帝储还俗未果。尔后朝中大臣一度因是推举哪位亲王监国,分立两派,争锋相对。可许已知晓祗园里的那位德藼亲王不过替身,最后归氏落败,敬亲王被迎至枺成阏喙
  因是舅父乃为手握重兵的兰沧侯,敬亲王有心笼络,近来与游手好闲的定王甚是亲近。
  安西将军奉敬亲王之命就近平乱,可因是宁王挟制天子,多有忌惮,迄今未有攻下黛州。
  不过不幸中的大幸,早前与苍秋的另两个近从苍禄、苍祥一同赶去黛州的朱雀守历经千般波折,终是潜入宁王府所在的瑞安城,且在夏初时传来消息,已然寻到宁王囚禁皇帝的地方。只是地牢之外布有重兵。因为内伤未愈,先前一直隐忍不言的朱雀守在疾往黛州的途中曾坠马,伤上加伤。凭他们三人之力,恐是难以救出幽禁的皇帝。故而苍秋得讯,即刻起程前去瑞安城和三人汇合。
  “不知父皇现下可否安好?”
  既忧心皇帝近况,亦然牵念深入虎穴的丈夫。每日寝食难安,惟有去往荪蕙居探视母亲,方得片刻安宁。然是听我叹言,正在摆弄一盆君子兰的母亲神色微动。可历经坎坷,现已是心如止水,即使听人提起当初将她推入泥沼的始作俑者,终亦只是淡淡一笑:“皇上洪福齐天,定会化险为夷。”
  只是独力抚养成人的儿子以身涉险,难免记怀。虽是不动声色,可彼此闲聊,瑛嬷嬷在旁穿针引线,间或提起苍秋童年逸事,便见几许无奈苍凉,澹泊眼神渐然柔和。然是瑛嬷嬷旁敲侧击,我可已知晓苍秋的身世,见我点头,美眸渐然幽邃。
  “其实淑妃娘娘并非公公亲出。”
  良久,她轻逸叹息,如释重负,愧疚亦深。
  原来苍珥与苍淑的生母乃是一对亲姐妹。当年苍姝的生母小闻氏遇人不淑,始乱终弃,却已珠胎暗结。因是有辱家门,闻父怒不可遏,原要将之逐出府去,可闻母抵死相护,且将此事告与早年嫁入兰沧侯府的长女,求其出面,保下妹妹。念及往日姐妹情深,大闻氏义不容辞。可彼时染病在身,久治不愈,心知自己来日无多,哀求丈夫将妹妹收房,既可保全妹妹的名节,两个儿子将来得有亲姨母照应,她亦可瞑目,安心离开人世。
  “二十多年,公公对故世的婆婆痴心不改。即使不吉利,当年和九皋人交战的时候,他亦将婆婆的牌位揣在怀里,生死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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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自己的发妻情深如海,先代兰沧侯终是应允这桩不情之请,将小闻氏纳作妾室。对此苍秋亦不知晓的陈年往事,我惊震不已,怔怔凝望近前神情黯然的女子,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当年初来乍到,丈夫对自己寡淡薄情。许正是这不渝痴情,打动这个深闺寂寞的女子。不知之后,是淡如水的朝夕相对,还是另有惊天动地的过往,令先代兰沧侯爱上自己的儿媳。可临终前,他告与自己心爱的女人,淑妃非己亲出,儿子并未背伦逆常。可他并不知晓,儿媳的愤恨并非源自丈夫的离经叛道。如不是丈夫与小姑的出轨,她尚可与深爱的男子栖身同一屋檐下。可最后的最后,却是阴阳两隔,不免迁怒始作俑者的丈夫,乃至他一夜迷情的孽果。
  “当初我未有告诉秋儿,是恨他的出生,令他祖父从此一病不起。”
  人最无奈之处,便是父母无从选择,亦由不得他自己抉择,可要来到这罪孽丛生的世上。生来遭人鄙弃,苍秋何其无辜,忍辱将他抚养成人的母亲亦然知晓,但心中孳生的怨恨无处宣泄,终是瞒下苍珥与苍姝不过表兄妹的事实,原是有心令他们一辈子经受渗入脊髓的痛苦折磨,万劫不复。可待她悔悟,与自己在这遭了天谴的旧时王苑相依为命的孩子不该牵连其中,却已无勇气告与苍秋,他并非乱伦的恶果。
  “我很怕秋儿知道了,会恨我一辈子。”
  即非血缘至亲,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根深蒂固,难免惶惶不安。待我自激荡中恍过神来,虽是多少恼恨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可事已至此,颌了下首:“现在局势动荡,他已是分身乏术,还是不要让他徒添烦扰。而且……”
  我苦涩一笑,对苍秋很是心疼:“我不愿让自己的丈夫知道,他的前半生不过是个笑话。”
  贰拾陆章 · 槐乱 '四'
  自以为是不该留存于世的人,痛苦了半生,到头来却非如此。我亦恐苍秋会经受不住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与其在他心上再划一道血口,不如欺瞒一生。于他,于玉媛夫人,皆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往后我会视他如珍宝,不会再让他因为身世的关系,瞧不起自己。”
  深凝愧然自责的母亲,我微一笑,云淡风轻。
  因是揣了这样一桩鲜为人知的往事在心头,我更要与苍秋一辈子相守相依,渐然消弭他挥之不去的自卑。可世事无常,当他有惊无险,将我今世的父亲迎来兰沧侯府之前,我又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毒害主母,按侯府的规矩,当是杖毙。”
  淳儿,这个爱苍秋入骨的少女,因为少主私下斩钉截铁地告与她,此生只会有一个妻子,断不纳妾。由爱生恨,那日偷去膳间,在我的膳食下了砒霜,却被去而复返的旖如撞破,即便拽去母亲面前讨说法。纵是随侍身边多年,往日亦有心将之许配给苍秋作妾室,可未料平日乖巧文静的少女竟存如此歹心,更因是我实为德藼亲王,谋害皇族,罪不容诛。母亲动怒,待我闻讯赶去荪蕙居,撞见几个家丁正要将面色晦败的淳儿带去受刑。人命关天,我未有多想,忙是上前拦阻:“可将她交给我调教?”
  众人皆是一怔。许是以为我嫌杖毙实在便宜了她,欲将她带回去好生折磨一番,淳儿毫不领情,更是若癫若狂,求母亲现就赐她一死。我冷然一嗤,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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