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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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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二人押下山去严加看管。”
没想到竟是这人救我于危难。望着他淡漠的侧颜,片刻怔忡后,我苦笑讥嘲自己不知足,竟希望现下立在面前的人是登徒子。可听到一声大吼,立时看向反作瓮中鳖的刺客,就见他飞掷数枚柳叶刀,生生逼退了上前围捕的士兵,躲在他背后的女子虽也目露惊惶,可强作镇定,朝近前的三个士兵抬手,袖中逸出一阵深青色的烟雾,三人立时倒地,七孔流血,死状极其骇人。我惊大了眸,又听一声高喝:“荀壮士快走!”
这个月佑女子倒也讲情重义,没有大难到头各自飞。趁余下士兵畏惧不前,窥隙扶起胸口中箭的男子,转身朝山下逃去。
“弓兵跟去,尽可能活捉。如遇顽抗,就地正法。”
定是为了留活口拷问主使者,才没有一箭毙命。望着身前的男子从容下令,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而等到部众领命追下山去,朱雀守才回身看我,见我颈侧流血,眼神骤冷,取出一方干净帕子递给我后,单膝跪地:“微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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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知原宿主的身份,可不习惯别人对我下跪,我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想要扶他起身。可他一颤,不着痕迹地躲过我的手,淡淡起身。许是拘泥男女授受不亲,我耸了耸肩,用帕子捂住伤口止血。
直到脱险后,才发觉自己一路赤着脚,也不知这片竹林离登徒子的别苑有几里地,脚上已经起了血泡,咬了下唇,却见近前的男子也正盯着我的一双泥脚,眉头轻皱。挠了挠头,讪讪一笑。刹那间,朱雀守的神情变得颇是微妙,深望了我一眼,将弓交给近旁的亲随,转过去半跪下身,作势要背我下山。虽是困惑他一会儿拘谨,一会儿又大大方方,可脚痛得不行,也便接受他好意,走过去爬上他的后背,不若冷淡的外表,很是温暖。
“微臣先带您下山看大夫。”
朱雀守稳稳背起我。刺客二度出现,他就接踵而至,我心中疑虑重重,可望着月华下寂冷的侧影,不知如何开口。直待他察觉我意味深长的目光,淡淡侧首:“殿下可是想问微臣为何会寻来此地?”
我点头。他语气平静地说:“微臣年初奉命出征月佑国,与那宗庙的女巫司曾有数面之缘。殿下被人劫走后,微臣一路寻踪来到盈州,不想数日前,见到这女巫司在间药铺抓药,暗里跟去客栈,见到刚才那个佞人,却未见到殿下,微臣便令人在客栈外候了几天,最后尾随这二人来此青丘山,刚才……”
似有难言之隐,顿了一顿,他方道:“殿下离开那座宅子的时候,微臣原要上前迎驾,可见殿下神色有异,看起来和那二人熟识,后随他们离去。恐是内有玄故,微臣未敢轻举妄动,最后令殿下身陷险境,微臣罪该万死。”
实在防不胜防,谁会想到女巫司和那个孔大人一样懂得异术,唤出月佑王的魂魄,控制我的身体。我摇头苦笑:“如果不是即大人出手相救,我早已没命,你无须自责。”
可他刚才说亲眼看到刺客和那个月佑国女子以旁门左道将我诱出登徒子的别苑,不禁暗暗焦心:“那宅子……”
听出我平静下的焦灼,他冷漠说道:“掳劫亲王是为立斩不赦的重罪。微臣离开前,留了一队士兵查抄此宅。”
他身为朝廷命官,自然公事公办。我语塞,侧开眼去,只能暗盼登徒子得以侥幸脱逃,不要再淌浑水,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闭眼沉默,直到想起一件事来,失笑自嘲:“「我」叫什么名字?”
兜兜转转,弄清了自己的哥哥姐姐,却不知道原宿主的闺名。终是瞧见几无表情的俊容微变,我摊了摊手:“我只听说我是永徽宫归娘娘的女儿德藼亲王,之前做过什么,自己是谁,统统都不记得了。”
深望我良久,墨眸如夜深沉,他淡漠道:“茈承乾。”
原以为人如其名,这般风华绝代的可人儿,闺名当是风雅隽丽,可没想到阳刚十足。我微微诧异,点了下头。承乾,承得乾坤,皇帝对这女儿寄予何等厚望,可见一斑。不过而今遭遇这样的变故,也许正是在襁褓时埋下的祸根,引得手足暗暗嫉妒,嫡母与诸庶母恼恨。
摇了摇头,因是仅穿一件单薄的亵衣,止不住地寒颤。拉紧披风,似有若无一抹清爽香气,仿是置身在这披风主人的温暖怀抱。直至彼此分离,方觉一丝惆怅,可惜这回别离,许便是永诀。
枕在朱雀守的肩,我黯然闭眼。确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陆章 · 水深 '一'
“小姐,该喝药了。”
望着朱雀守将青花瓷碗搁在横榻边的翘头案,我颇是麻木地扯嘴,道了声谢。
那日下山后,朱雀守找了间客栈,原只打算歇脚,可不想因为受凉,我当夜发起了高烧。更祸不单行,「噬骨散」也跟着发作。对这江湖失传已久的秘毒,朱雀守也束手无策,只得派人火速回京禀报皇帝,并另寻一家客庄,将我安置在这座清静的独立小园,请来一个使唤丫头在旁服侍。可许是金枝玉叶,容不得半点差池。除了替我擦身降热,余事都是即大将军一力包办,抓药煎药更不假手他人,令原以为我们是夫妻的丫头莲儿困惑不已。
叹了口气,瞅向面色沉静的即大将军。此君心比磐石,我若不喝药,他绝不挪步。只得撇嘴饮尽碗中药,拉高虎皮毯子,闭眼正要小睡一会儿,莲儿忽然进里,说是园外有两位皇都来的客人,便见朱雀守面色一喜,立时挑帘出外,我正纳闷何人有这能耐,竟令向来冷淡的即大将军露出欣喜的表情,便见他领着一位华发丛生的老者与另位英姿勃发的青年人进里来见。
“微臣参见德藼殿下千岁。”
我茫然。经朱雀守引见,才知老者是皇城来的御医,而另个青年则是同属紫麾军的青龙营御守贝辰翾(注:xuan)。寒暄后,那位顾姓御医必恭必敬地告诉我,皇帝陛下已经派人去南域找那三十年一开的稀世奇花。虽知希望渺茫,可见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神情恳切,我伸手让他把脉。许不乐观,就见老人家微微皱眉,我苦笑转头,不经意与青年将领相视,也不避讳,他坦荡对我朗笑。难得见着这样率直性情的男子,我还以一笑,点了点头。后见顾御医神色凝重,心平气和地说:“不打紧。我早知这毒很难根愈。”
当年得知季神父最多还有半年的寿命,像是天塌了一般。现换作自己,反而心如止水,看向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身陷囚洞,荒野潜行,到现在我还未真正见识登徒子口中海内升平的羲和国。想了想,回头对朱雀守说:“这样的好天气,我想出去走走。”
家天下的王朝难以长久,多因皇族一生困守宫城,成了井底之蛙。羲和朝至今历经三代帝王,这位德藼亲王想必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娇贵皇女,所以在场诸人未露异色,只是黯然看我。但我有何闪失,他们也担待不起。更因为事生意外,朱雀守淡淡回绝。我苦笑,回想前日他说的变故,轻抿起唇。
原以为刺客受了重伤,难以脱逃。可未想当日前去追捕的士兵有去无回,后在一处密林发现尸首,并非死于女巫司袖中的神秘青烟,曾与人激烈打斗,也不可能是有伤在身的刺客所为,想是另有同党接应。另外,朱雀守留下的士兵闯进登徒子的别苑时,也已人去楼空,当地住民对极少来此的别苑主人更是一无所知——不论刺客,还是身份成谜的别苑主人,都是下落不明,自然不能冒险将我带去街上。只是我一日不死,刺客和他的同党仍会找上门来。微挑起眉,反正希望渺茫,不如以自己为诱饵,引蛇出洞,让朱雀守逮了刺客,拷问元凶,将他绳之以法,也可算作功德一桩。望着朱雀守,我恳切道:“我已来日来多,还请即大人成全。”
朱雀守迟疑。近旁青龙守也面露难色。见状,我笑了笑,的确是我强人所难,也不一味相逼,看向窗外耀日流云。怔忡间,忽听人清朗道:“殿下若是不弃,微臣愿做引路人。”
回头,青龙守对我温润一笑,即便看向微愕的朱雀守:“末将从青龙营抽了十来精锐来此。若是微服出访,加上即大人的手下,当不会出岔子。”许是朱雀守的官职在他之上,青龙守欠身允诺:“如果真有意外,末将愿意一力承担。”
即使德藼亲王有权有势,也是将死之人,如果为了自己的仕途奉承拍马,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心下震动。他浅淡一笑,目光坚毅地看向朱雀守,终是令后者无奈松口:“至多两个时辰。”
我暗喜,可也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对朱雀守歉然一笑。他怔了怔,几不可察地勾唇,随即领另二人告退:“微臣与辰翾先行前去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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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不消多时,莲儿捧来一身淡青色如意锦缎长袍。我望着苦笑,这朱雀守果然谨慎太过,不过女扮男装倒也是新鲜的体验,沐浴更衣后,年轻侍女扶我坐到镜前挽发束冠,平日因为朱雀守时时在旁,她少言寡语,此刻也是目不转睛,凝望镜中俊俏的身影称羡:“小姐生得真是好看。”
我只看着镜中人,苦笑不语。
登徒子在枺程涤阑展≈亍?墒率瞪希还实鄯凼翁剑缭谖医枋够昵埃槭弦丫溃捎心蜒灾烊甘刂皇乔胛医诎В次聪旮婀槭系闭媸且徊〔黄穑故且蛭竽娌坏赖脑倒剩换实鄞退馈
不过与人勾结、加害茈承乾的昭容月氏也已在德藼亲王事败的后一天畏罪服毒。而先前因是念她思乡心切,皇帝曾特允她将同宗的表姐从南域召来皇宫陪侍,只是月昭容自尽当日,此女也不见踪影,直待半月后,被朱雀守发现,便是那天在青丘山上遇见的女巫司。
另外,我在深山神社邂逅的白衣男子正如登徒子所说,确是钦天监司星博士孔鵃。德藼亲王行刺当日,因为天象有异,进宫觐见。皇帝听后隐感蹊跷,便令他前去拘押德藼亲王的西苑地牢探看,确察异样,立准他将亲王移去枺辰纪獾难躺剑斫谇仗旒嗌柙谏街械拿赜6笪仪咨砭脑蚴呛鸵跹舻酪烨さ奈逍惺酰娜肥且蛭焓醺教宓牧淼懒槠牵上О胪径希座@因此负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皇帝因此雷霆震怒,可即使心知先前女巫司得以逃出守备森严的宫城,定是有人暗里襄助,但月氏已然自尽,死无对证,现也只有倾力追捕女巫司及刺客,才能知晓谋害德藼亲王的罪魁祸首。
我深深叹气。这个世界确是光怪陆离,前日听朱雀守道说近月发生的事情,毫无真实感。可不论如何,现在我朝不保夕,不知自己能不能挨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淡淡苦笑,勉力支起身来。徐步走出房外。就见两位大将军已然换上便服,神清散朗,俊逸出尘。我欣赏一笑,朝玉树临风的二人颌了下首,出园坐上马车,放下竹帘后,两将一左一右,随车而行。
“没想到偏远小城也这般热闹。”
依山傍水,风景隽丽,隔帘望着熙来攘往的街市,我惊叹。近旁的青龙守接话,才知因为东南倭患不绝,商人大多改走陆路,经伽罗国去往西方贸易。所以临近伽罗国的西六州商业发达,这栎城亦而兴盛,沿东西长街一路徐行,时而可见相貌衣饰与众不同的伽罗商人贩卖香料胭脂,奇珍异石。前生从事时尚行业,对民族风情浓郁的佩饰情有独钟,经过一家玉石铺时,我心血来潮:“我想去这家铺子瞧瞧。”
朱雀守不动声色,扫了眼前后街市,淡令马夫停车。因为莲儿未有跟来,他迟疑着递手,将我扶下马车。见他神情拘谨。我莞尔,可忆起与他截然相反的放浪登徒子,怅然笑笑,转首却见青龙守浅笑中,隐现落寞。怔了怔,未容我深思,朱雀守微侧过身,护我朝店里走去,这才察觉已有行人驻足观望,我苦笑,总算明白为何那位已成传奇的归娘娘七岁为何便遭采花贼觊觎。只能摇头自嘲。进店后,也幸有两将如影随形,挡去店客惊羡好奇的目光,我方可静心玩赏。
玛瑙,绿髓,水苍玉,玫瑰晶,紫萤石……珠辉华耀,莹然晶致。但因为出身孤儿,就算前生误打误撞地进了时尚圈,骨子里仍是不折不扣的平民小百姓,不菲的金玉珠翠,敬谢不敏。所以在玉石铺子逛了良久,只是玩赏柜面上的珠玉。直待不经意抬眼,望见那个褐发蓝眼的中年店主微笑相望,才意识三人堵在这铺中央只看不买,妨碍人家做生意,不禁愧疚,对他点了下头。他摆摆手,许是我一身锦衣华服,令他以为我是哪里来的有钱公子哥儿,看不上陈列在外的玉石,弯身从柜底取出一个菊瓣彩锦盒。
“这是……”
形如莹泪,荧荧蓝光,我目不转睛地端详盒中那对精雕细琢的耳坠。不论玉质,还是工艺,皆属上乘。就是放在现代,也堪称极品。见我爱不释手,店主笑意渐深:“这对耳坠叫「洛妃泪」,采自洛尔齐斯河的上好原石,由我伽罗国最好的玉匠打造,极是珍贵。”
这广告也打得顺溜。我莞尔:“听这名字,似有典故。”
店主点头:“我们伽罗国有条洛尔齐斯河,它的守护神叫做洛婀尔德,依你们羲和人的说法,该称洛妃娘娘。”
在伽罗国的洛尔齐斯河流域,世代相传一个神话。洛女原是天帝最美丽的女儿,掌管世间河流,下凡邂逅渔夫艾山,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生有一对儿女,幸福美满。可天有不测风云,天帝得知女儿与凡人私通,极为震怒,派雷神将艾山和两人的孩子活活劈死。洛女悲痛欲绝,痛泣三天三夜,泪水化作一条蜿蜒千里的江河。天后闻之动容,恳求天帝宽宥洛女,终自阴间放出了艾山和外孙,洛女一家破镜重圆,苦尽甘来。
“相传洛尔齐斯河便是洛女的眼泪,所以每年洛河边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相爱的青年男女若能祈得洛婀尔德庇佑,便可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店主温笑,似有若无,淡淡扫过我近旁的两个男子:“如果公子有心,可买回去送给你心爱的姑娘。”
原宿主的声音生来娇软,任我压低声线,还是没能瞒过这个精于世故的商人。我淡笑,脑海掠过前生两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终是婉却:“老板的这对「洛妃泪」的确珍贵,不过实在对不住,我还没有心爱的人,买回去也无人相赠。”
原以为白费唇舌,这店主定会沉下脸色,可他只一笑,平静收起锦盒:“公子是有缘人。小的会留着这对耳坠,往后您若是回心转意,请再来小店一顾。”
我闻言微愕,店主只是和气微笑。也不知是不是欲擒故纵,我澹澹而笑:“不论如何,多谢您给我讲的典故。”
对店主点了下头,回头却见朱雀守若有所思,青龙守则望着店主手中的菊瓣彩锦盒出神。我困惑地清了清嗓,两人才回神,不约而同地面露狼狈。不禁失笑,旁人侧目下,从容走出了玉石铺。
最是无情帝王家,代真正的德藼亲王受难,更感人间烟火平淡温暖,难能可贵。看了看繁华市井,盘算往后可能再无机会在民间游历,没和朱雀守打商量,自说自话地往右边热闹的街市走去。
“小……少爷。”
我未有停步,只是回头瞅了眼亟亟追至的两个男子,便见朱雀守面色不霁,青龙守无可奈何,忽得想起少时在孤儿院的自己就是这样我行我素。耸耸肩,朝两人吐了吐舌,趁他们怔愕,朗笑着朝前走去。只是人果然不能太过得意,偏偏临近一处酒肆,肚子不争气地直叫唤。往来行人掩嘴轻笑,楼前招呼客人的年轻小伙更是眼神灼灼,看得我无地自容,只得尴尬扯嘴,对背后两个大将军道:“本少爷饿了要吃饭。”
只可惜肚子仍旧叫个不停,勉力维持的风度荡然无存。青龙守笑得弯下了腰,朱雀守一声轻叹,走向高悬「松月楼」牌匾的酒肆:“我家公子喜静,要楼上的雅间。”
送往迎来,见惯了市面,瞅我这假公子一身银绣锦袍,小二笑弯了眼,立时将我们迎上了楼。许是天色尚早,不比客满的底堂,楼上空无一人,果然清净。瞥了眼雕花阑干前珠帘相隔的雅间,我很自然走过去,正暗幸临街,可瞰夜市。但小二一溜小跑挡住我的去路:“那边的四张桌子已被梵县令的公子包下……”许是我身后的两个男子面色不善,小二缩了缩脖子,赔笑说,“做生意的,最怕得罪官老爷。望三位客倌体谅,当是小的给您赔罪,今儿个免您的酒水钱可好?”
不过吃顿便饭,我倒是无所谓雅间还是角落,可许是堂堂金枝玉叶忍气吞声,有损颜面,身后的青龙守沉下脸色,正要开口,被朱雀守抬手令止:“挑张清净的桌,搬道屏风过来。”
笑容尴尬的小二如释重负,引我们落座偏隅,唤人架起一道山水屏风。因为我风寒未愈,两将尽点素净的小菜,本在旁唾沫横飞天花乱坠吹嘘他们家招牌菜的小二不免失望,可朱雀守出手阔绰,给足了一锭银子做赏钱,立即转怨为喜,道谢离去。
“三寸不烂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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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名听得我头昏脑胀,我拭了下额,表示汗颜。青龙守莞尔,朱雀守阖了下眼,浅笑飞逝,许是怕我心有芥蒂,淡淡解释:“虽然这栎城的县令品级不高,却是梵相与愨妃娘娘的幺弟,能避则避,请小姐见谅。”
没想到这里是梵家人的地盘,我点了点头:“打草惊蛇。我晓得利害。”
说话间,楼下传来殷勤的招呼声,我回首透过浓墨淡彩,淡看一班青年人簇拥一个高冠博带的锦衣少年徐徐走来。见到二楼另有客人,神情倨傲的少年显是不快,睨了眼近旁的小二:“知道本少爷今儿个来此,还领生人上来,真不知趣。”
一众文人骚客点头附和,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二也只能干笑打千,连连赔不是。少年不耐挥了挥手,等到美酒佳肴上桌,才稍稍释怀,与众人杯觥交错,高谈阔论。而我们这三个不速之客极识时务,寡言少语,以屏风为界,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上菜后,见两个大将军仍然正襟危坐,我摇头叹气,舀了勺豆腐到碗里,两人才施礼动筷。
“果然还是做平民小百姓好……”
凡事中规中矩,实在无趣。我咕哝了句,见两将困惑相望,摊手装傻,顾不得矜持,大口扒饭。虽非名满天下的酒楼,可食客络绎不绝,掌勺的厨子自有过人之处。而近来不是啃干粮,就是白米清粥,今天头一回上馆子,素淡小菜也觉唇齿留香。见平素山珍海味的亲王殿下吃得津津有味,青龙守面露欣慰,朱雀守淡漠的神情也柔和些许,低首慢条斯理地使着筷子,动作极其优雅。早先便有感觉,他不像寻常武将,很有些高贵的气度。我淡淡看他,直待他察觉我意味深长的目光,抬首相望。怔了怔,我讪笑摆手,正要埋头吃菜,却听屏外一声鄙夷冷哼,热络气氛骤然凝滞。
陆章 · 水深 '二'
“什么「为母妃祈福安康」。茈承乾那个小贱人和她娘一样,最擅在皇上面前装模做样!”
听他侮辱原宿主,我立时皱眉。听那梵公子大逆不道,朱雀守不动声色,眼里凝冰:“殿下久未现身人前,定会令后宫诸人生疑。所以皇上遣了一个宫女往东莱城外的皇家祗园,为女御娘娘颂经祈福。”
原是皇帝的障眼法,找替身粉饰太平。我点了下头,虽是心中不快,可受辱的人不是我季悠然,也未放在心上,举筷给两将夹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妈失宠,侄儿替她打抱不平也很平常。”
两将不语,见我并未动气,低首谢恩。可之后看似埋首吃菜,却心不在焉,听着微醉的县令公子出言不逊,狐朋狗党在旁争相应和,眼中愠意渐深。
“小生前日在城东遇到一个皇都来的熟人,听说女御娘娘已然药石无灵。如此这般,德藼亲王和归家人便没了靠山。皇后娘娘和客相想是会借此机会,一举扳倒归氏一门。”
“葛兄言之有理。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宁王和景王两位殿下隐忍多年,若能借此重获圣眷,当是愨妃娘娘之福。”
“不过尚有敬王在先。就是懿妃无宠,应相在朝中势力也不容小觑。若要扶宁王殿下登位,梵相当须早作打算才是。”
俨然德藼亲王与客、归二相两败俱伤,大势已去。我冷笑,可也不无道理。水满则溢,归氏母女遭逢变故,旁人借机落井下石,也是自然。而德藼亲王虽是遭人算计,可确曾刺杀皇帝,问起皇帝打算如何处置我,朱雀守也是模棱两可——君心叵测,我实难揣摩皇帝已知爱女并非有心犯上,为何还要迁怒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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