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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颓的花园-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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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老师们正在紧张地做花名册,清点着资料。

  李计然沿着原路回了寝室,不久刘浪和陈煜也一起回来了,一人拎着一只袋子,两人在学校里帮着严玉清打扫了办公室卫生,吃了晚饭,又去逛了会儿书店才回来。陈煜将袋子扔到沙发上,便去洗澡了。李计然不用去翻看,也知道刘浪的袋子里必然是一堆有着五颜六色的封面和五花八门的广告吹着只要看了本书考试不在话下内容却近似于三十天教你如何突破扣篮关键的参考书,他打开陈煜的袋子,除了参考书,还有两本装裱精美的诗集,一本艾略特的,一本海子的。李计然正翻看着艾略特的《荒原》,刘浪从他的房间里拿出来一个复读机,装上一盘磁带,寝室里立刻响起了激越苍凉的音乐,李计然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音乐?”

  “高原音乐。”刘浪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本书,一边回答说。他翻开书,又补充说:“青藏高原。”

  李计然知道,刘浪向往着西藏,以前在学校的寝室里时,刘浪就经常用他那个声音嘶哑的复读机放一些诸如腾格尔、容中尔甲、才旦卓玛的歌。刘浪的复读机是其上初中时买来学英语用的,“made in china”却要“speak in English”,饱受外语折磨的喇叭经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已修过几次了,机身上绑满了胶带,看起来像是个扁平的木乃伊。但说也奇怪,刘浪一放上那些高原上流传下来的音乐,无论多么高的音,喇叭都能清晰地放出来——跟人混久了,大概是通了人性。

  李计然看了一会儿《荒原》,放下书,走到刘浪身后,见他正在看一本《国家地理杂志》,翻到的地方,正是关于西藏的,巍巍高山,皑皑白雪,雪山下起伏的草原,草原上游动的成群牛羊,在充满异域味道的音乐中,确实看得人心驰神往。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去西藏呢?”李计然盯着画面上最高的一座雪山问。

  刘浪把眼睛从书上移开,顿了好一会儿,学着电影里的对白说:“因为那里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然后换了一脸肃穆的神情说:“我爸是个退伍军人,在青藏高原待过几年,也跑过生死川藏线,他常给我讲想西藏的风土人情,所以其实我很小就向往去西藏了。”他的古铜色的脸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李计然忽然想起了李强。

  刘浪接着说道:“其实我爸是个天生不安分的人,他就想着走遍中国,四处流浪,刘浪——流浪,他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把这种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以前,我爸每年总会抽空去各地旅游一下,别的我不敢说,就我们省,稍为有点名的地方,他都去过了。这几年他却不走了,他说到哪里去都是人,看风景都成看人了。其实好的风景只适宜一个人品味,‘所有的风景都会拒绝一部分人,偏爱一部分人;所有人,生来都会属于不同的风景。’这句话听过吧?所以我才想去西藏,上高原,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看一看那里的天,一个人站在广袤的草原上,看一片看起来很高远实际上却是这个星球上离我们最近的一片天空,不是一件很美的事吗?”刘浪双手搭在脑后,完全沉浸于对高原的向往中,李计然一时怔住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咔”的一声,磁带放到底了,刘浪把书放在茶几上,站起身去换带,李计然听到锁头转动了几下,门“啪”的打开了,林小路,朱开四,林暮三个人一起走了进来。陈煜也正好洗完澡,穿着厚厚的睡衣走了出来,看到三人一起回来,吃惊地问:“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朱开四一边从提着的袋子里拿出啤酒、方便面,一边笑着说:“我下午刚去那个畅想网城,看到林暮也在那里,上了会儿网,林小路兜了一圈也跑来了,我们就上到现在才回来,晚饭也没吃,上网果然不能解饿,什么他妈的狗屁精神食粮?显示器键盘又不能拆下来吃,饿都快饿死了!”寝室里装着饮水机,三人分别接了开水,泡好面,就都狼吞虎咽地吃起面来。

  陈煜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就要去开门。

  “你去干什么?我陪你去。”刘浪在他身后问道。

  “不用了,我去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弄好了,不用来了。”陈煜摇着头说。

  朱开四“嗤”的一声,吸下一根面条,指着一个角落说:“不用出去了,那边装了电话。”他用叉子拨了拨面条说:“我就不明白,你家那么有钱,怎么就不给你配一部手机,要不然搞个对讲机也行啊。”陈煜大喜,学校寝室没有装电话,只宿舍楼下有几个电话亭,陈煜每隔几天就要打电话回家汇报生活学习情况,大冬天的,打完电话,差不多浑身都冷透了。他脸上一红答道:“我妈说了,用手机会影响学习的。”又认真地说:“对讲机的通话距离没有那么远,林小路,你是学理科的,我没说错吧?”林小路只顾着吃面,“嗯、嗯”地点着头,朱开四叹了一口气,又埋头吃起面来。

  林暮吃完面,就带着洗澡用品进了卫生间,朱开四和林小路却扯开啤酒罐,你一口我一口地对喝起来。一罐酒见底,朱开四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啤酒,跑进房间,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张打印好的纸出来,他扬了扬手中的纸说:“这是寝室公约,我现在一条一条地读出来,有意见的说出来,没意见大家就有名的签名,没名的画押。”李计然听了几条,这简直就是六中寝室管理条约的翻版,不禁好笑。

  林小路还没等他念完第三条,就大叫起来:“什么‘十一点以前必须回寝室’?我在学校里多上一会儿自习不行吗?”

  朱开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说:“这条再议,再议!”

  读到第六条,陈煜已经汇报完毕,正好听到,认真地说:“你这条‘寝室里不准抽烟,喝酒,赌博’拟的不好。”

  “哪点不好?”朱开四不解的问。

  陈煜指着桌上的啤酒罐问:“这你能戒掉吗?”

  朱开四颇为无奈地说:“那是啤酒……咳,这条再议吧!”

  “其实你的《寝室公约》只有两点不好,”林小路插口说“这一点和那一点。”他避开朱开四对他集中攻击的愤怒眼神,笑着说:“我看你也不用再念了,我们把你那上面的每条前面都加一个‘可’字就行了,可在十一点后回寝室,可在寝室里高声喧哗,唱歌,喝酒,赌博,不过,我这只是提议啊。”

  “我复议。”冷冷的声音传来,林暮穿戴整齐的出现在客厅中。

  “好,我决议!”林小路握着啤酒罐使劲在茶几上一捶,空的啤酒罐立刻断成两截。

  朱开四看着林暮,愕然地问:“你要出去?”

  “是!”林暮说着就朝寝室门走去,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

  “可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朱开四忽然不说话了,他看到李计然站在了林暮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要出去吗?”李计然微笑着问。

  “是。”林暮仍然冷冰冰地回答,表情却不大自然起来。

  “去干什么?”李计然的眼睛缩成了一根针。



  林暮望了他一眼,眼睛里闪过一阵慌乱,又冷冷地答道:“上网!”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打算回来了,我明天直接去学校。”

  “你高一也是这样过的吗?”李计然紧紧地盯着林暮的眼睛,冷冷地问。

  朱开四看着他们一问一答,插不上嘴,捏着那张纸,傻傻地站在一边。

  “是的!我就是这样过的!我几乎每天都是这样过的!”林暮满脸通红,忽然大声地叫出来:“你以为我搬到校外来住,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能方便地上网,不用每天地在宿舍楼后爬上爬下,不用担心被管理员发现,不用担心被值勤的保安追来追去,不用在冬天的早晨,一个人站在宿舍楼前等着开门,不用在寒风中,看着船下的河水而怕的要死。”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死死地盯着李计然的脸。李计然叹了口气说:“可是上网又有什么好的,你难道忘了你爸为什么要收了你的电脑吗?”

  林暮的脸上露出一种无可言说的悲伤来说:“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

  朱开四看到李计然的眉心忽然蹇起来,扯动着眼角的几屡皱纹,他的脸上也露出那一种不可言说的悲伤来,他用一种近乎悲哀的眼神看着林暮说:“林暮……这又是何苦呢?”

  林暮看了他一眼:“何苦?”他冷冷地说:“我是在自讨苦吃,可是你又知道那种网吧满人,寝室关门,一个人在街上数着星星到天亮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我没试过。”李计然忽然笑了:“所以我想体验一下,你知道,有些事不试一下是不会知道的。走吧,我陪你一起去。”他让开身体,林暮却立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李计然的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说:“天这么冷,外面又这么黑,我听说这一带的女人都比较凶猛,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生,昼伏夜出,神出鬼没。你知道,你是个长得不太难看的男生……”他蹇着的眉完全舒展开了:“何况我也想知道不睡觉在大街上数星星的感觉。”

  他对站在一边的朱开四说:“要是我明天早上没有回来,你帮我把书包带到教室里去。”

  林暮冷冷地对李计然说:“你用不着用这种方式来阻拦我。”就在朱开四愕然的时候,林暮却突然伸了个懒腰说:“但我今天确实很累了,下午上了半天的网,算了,明晚上再去吧,反正你是拦不了我的。”然后他转过身,朝房间走去,他必须得很快地转身,他不想自己的眼泪当着这么多人流下来。

  林小路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对朱开四说:“四眼,你那个寝室公约,是不是应该按照我们的决议来啊?你还捏着那张废纸干什么?”朱开四望着林暮的背影低声说了句:“一个怪人。”立刻大声回应说:“你是个理科生,条约类的东西是我们文科生的事儿,你只有表决权,没有立案权。”两人唇枪舌战,又对着一个无聊的话题进行着无聊的论战——这大概也是人类的通病,因为无聊,所以聊。

  刘浪看着两人,摇了摇头,合上书本,将早已放到头的复读机拿在手里说:“我要去睡了,你们那个寝室公约搞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了。”陈煜闻言也说:“我也睡了,明天要早起呢。”他走过李计然身边的时候,小声地问:“那个林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李计然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他在跟我开玩笑呢,一切都好,大家睡觉吧。”

  这一晚各怀心事,都没有睡好。
第九章
第二日开学,无外乎又是升旗、开学典礼、校领导轮番发言,一个环节都没落下。开学第一天照例是不上课的,上午领了课本,点了名,就放了学。

  正月里,冬天尚在徘徊着,天像一顶黑黢黢的锅盖盖在头顶,冷得让人窒息,但是不管怎样,春天已经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了,四季流转,春秋更替,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对每个人来说,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对整个世界来说,不过是一段新的轮回而已。

  晚上要上晚自习,到的人并不多。新的学期便从这一晚正式开始了。

  次日早上,朱开四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一只鸟在窗边唱歌了,他一看闹钟,早自习已经上了大半了,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不知道又有什么稀奇古怪别出心裁的惩罚等着自己,他心里愤愤地想着刘浪和陈煜为什么没有叫自己,隐约中,他们似乎叫过自己,不过……他一时想不起后来怎么了,一拍脑袋,飞快地穿好衣裤,匆忙抹了一下脸,发足狂奔,西河雅筑距离六中也不远,属于六中搬迁后的衍生品。朱开四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教室,却发现教室里乱哄哄的,按道理这节应该是班会课,但严玉清并不在教室,朱开四吁了一口气,大摇大摆地走到座位旁。李计然不在。朱开四有些糊涂了,难道他也睡过头了?他转过头,刘浪也不在座位上,陈煜正在背单词。朱开四指着前后相接的空位问陈煜:“他们干什么去了?”他看了看吵闹的教室,又加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儿?”陈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都去办公室了,严老大说要重新安排座位,前十名都去了,听说是安排他们每两个人坐在一起,说的是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朱开四哭丧着脸说:“完了,我跟才子这下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此时我们就要谈谈严玉清要求男女分坐造成的最严重的后果了。一班以前的阵型大致是1…5…2,即一个讲台,五排女生,后面两排男生,这两排男生将教室的后面变成了男生的天下,上学期刚开学那会儿,气候反常,气温每天保持在三十度左右,六中的男生们换衣服的速度首次超过了换女朋友,男生宿舍楼外,密密麻麻地晾着各式各样的男式内裤,像万国国旗一样,李计然曾戏称“宿舍都成万国宫了”。朱开四发挥创新精神,在教师后面拉了一根绳子,将寝室里晾不下的衣服带到教室里来晾,一时成了一道著名的风景线,后来被严玉清发现,一顿严厉的批评教育,终于制止了这种行为的蔓延,但此事却进一步促使教室后面的男性化特征向着规模化一体化发展,地上摆放着体育课换的球鞋,臭气熏天,墙边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玄幻武侠小说,甚至有人把男厕所的牌子摘下来放在最后的角落里……严玉清三令五申,杀鸡儆猴,苦口婆心,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攻心为上攻人为下,均不见效。男生们就用这种方式发泄着对严玉清要求男女分坐的不满,在他们看来,他们就像是面对着一个富矿,却没有取得开矿权。这次严玉清终于做出了让步,重新安排座位时不再坚持男女必须分开坐。

  陈煜小声地说道:“他们回来了。”朱开四看到刘浪和李计然从前门向着后排走来,奇怪的是,严玉清并没有跟着进来,他心有余悸地问走在前门的刘浪:“严老大去哪了?”

  “还在办公室里和蔡云飞讨论座位安排的细节问题。”刘浪回到说。

  李计然跟在后面,像是猜到了朱开四想问什么,补充了一句:“他还没有进过教室。”

  朱开四从寝室里就扛着的一块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顿感浑身轻松,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笑嘻嘻地问:“大牛,你跟谁坐在一起啊?”刘浪见陈煜眼里露出关切的眼神,缓缓地说:“谭敏。”朱开四“哈”的一声笑出来,拍着手说:“男豺女豹,绝配啊!你们俩可以组队参加铁人三项混合赛了。”陈煜对他怒目而视,他只当作没看见。刘浪却摇摇头说:“我不换座位,我坐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换?”陈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使劲地捶了一下刘浪宽阔的后背,叫道:“好哥们儿!”眼睛里不禁露出感激的眼神。

  朱开四指着正在一张纸涂涂画画的李计然问:“才子呢?才子坐哪?”

  刘浪回答说:“坐我前面。”

  朱开四用手拍了下李计然的肩膀:“才子,以后咱可就是西出阳关无故人了,有空记得常回家看看啊。”然后不理李计然,探到刘浪面前压低声音问道:“那个……呃……顾师言坐哪?”

  刘浪挠了一下脑袋:“嗯,我没怎么注意。”朱开四望着前排一个清秀的身影,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刘浪却突然说道:“想起来了,好像是坐在谭敏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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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谭敏的前面啊……”朱开四口里念叨着。

  “你问得这么清楚干什么?”陈煜奇怪地问,他现在有点高兴,人一高兴就喜欢说话。

  朱开四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说:“不为什么,问着玩儿。”一边继续盯着前面的那个背影,心醉神迷地念着:“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里……”突然怪叫一声,险些从桌子上摔下来,他急切地问:“谭敏的前面,那不是,那不是跟才子坐在一起了?”

  刘浪从历史书里扎出半个头答道:“好像是的,你自己没脑袋,不会想啊?”又继续“埋首故纸堆”了。

  朱开四懊恼地从桌子上滑下来,转过身子,小声嘀咕:“这下才真是男才女貌了。”瞥了眼李计然,见他正眉头紧锁地盯着纸上一个象棋棋盘苦苦思索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朱开四知道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每天早上都要盯着一个棋局研究半个早自习,才肯静下心来读书。朱开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霎那间,顿觉舌头就像是伸进了中药铺,酸甜苦辣咸,般般皆有感,他恨恨地想,妈的,自家兄弟跟着自己喜欢的女生跑了,妈的,这上哪说理去啊?

  忽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他半站起身,将大半个身子倾倒在刘浪的桌子上,脑袋探进刘浪的历史书里,这是一页空白,朱开四赞叹道:“这还真是历史的空白啊!”

  刘浪放下历史书,大眼瞪着朱开四说:“别在那废话,又有什么事了?”

  朱开四舔舔发干的嘴唇问:“你是不是不想换座位?”刘浪点点头。

  朱开四大喜道:“这就好了,干脆这样,这样,你去跟严老大说,换我去好了,我要跟才子保持距离上的优势嘛!”

  刘浪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说真的?严老师还在办公室里,要去,我们就一起去吧。”

  朱开四欣然答应,推开陈煜的桌子,和刘浪从后门出去了。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李计然抬头一看,朱开四走在前面,尽力掩饰着满脸的喜悦,表情非常古怪。严玉清他们跟着走进了教室,李计然想,是差不多该收拾东西了,便将画着棋局的纸对折了一下,将桌上的书一股脑全抹进书包里,然后静等着蔡云飞和严玉清安排座位。照例还是要讲一讲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地调换座位,内容无非是用一个肯定的理论去论证另一个肯定的道理。然后蔡云飞开始按照纸上画好的阵型图,指挥着调换座位,又是一阵喧闹声。

  李计然提着书包走到右边靠墙的第五排座位边,已经有一个女生坐在那里了,正出神地看着一本书,安静得像早上五点就开放的水中莲花。她就是顾师言吧?李计然想。将书包放在桌上,拉出椅子坐下来。前面坐着田师师,耳朵上又带着明晃晃的大耳环了,春天到了,一切似乎又开始轮回了。朱开四跟在李计然后面,也放下东西坐了下来,他先偷偷地看了一眼顾师言穿着薄的低领毛衣而露出的一截雪白优美的脖子,这才掰着李计然的肩膀说:“才子,咱又是邻居了,我们‘坐’不成比翼鸟,也要‘坐’个前后家嘛。”李计然正从书包里往外掏书,听到这话,微微一笑,沉默不答。

  朱开四看看旁边的谭敏,一张烧饼似的平脸,仿佛煎的时候没倒油似的,未进化完的厚嘴唇飞快地上下翻动着,在认真地背单词。朱开四心想:这种安排座位的事,应该是班长和团支书一起做才对,看来团支书是被夺了权,打入冷宫了,眼里不禁露出一丝同情之情。

  等到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早自习早就下了,第一节课也已上了好一会儿,严玉清满意地看了看亲手打造的新阵型,心想,给他们一点磨合时间吧。说了句“剩下的时间上自习。”便径直出了教室。朱开四从后门望过去,见严玉清的身影从视野里完全消失,立刻拿出一本英语题集来,装模作样地翻了几下,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身子微微向前移,以便声音能够集中于一点,尽量用平静与温柔的声音说:“呃……那个……顾……同学,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顾师言却仍然一动不动,朱开四正估摸着是声音太小,她没有听见,还是频率太高,超越了她的听力范围,却见她突然半转过身来,冷冷地问:“什么事?”

  朱开四吃了一惊,身体向后倒在椅背上,由前倾变为后仰——后仰是一种保护性措施,后仰跳投不容易被盖就是这个道理,声音也立刻由集中一点变未散射四方:“那个,我想问你一下,这道英语题怎么做?”他把手一伸,将那本英语题集递到顾师言面前,顾师言也不接,用目光扫了一眼,将脸转向谭敏说:“她英语比我好,你还是问问她吧。”朱开四无奈地把题集递到谭敏面前,还未开口,谭敏便从朱开四手里接过英语题集,看到上面有几个画了★的题目,料想就是那几道,认真地研读起来。

  朱开四两手空空,依旧向前伸着,僵在那里,顾师言已经转过身去了,他只得讪讪地说:“谁给我讲都一样,不用争……”一瞥下,见顾师言桌子上有一本摊开的《聂鲁达诗选》,立刻高兴地说:“你看聂鲁达的诗啊?”说完这话,下面的话却吐不出来,他也只是听陈煜说过聂鲁达,只知道是智利的,得过诺贝尔文学奖,别的一无所知,不禁心里大恨,人到用时方知识的少啊。只得喃喃地接着说:“好诗……好诗……”却听谭敏对他说道:“我已经做出来了,过来我给你讲吧。”朱开四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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