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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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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心情萧索到家的我是想想了,想的是去后山那亭阁观观光,在牌桌上如何像汤灿那样偷梁换柱把3当2压A和老K,去黄阳县城闲逛两圈,炒两盘回锅肉吃吃。

  第一个想法不太敢去,天气晴朗,入高亭倒是可将黄阳尽纳眼底,但那亭阁年久失修,瓦片儿都快掉光了,腐朽得似乎随时都会土崩瓦解,那玩笑我可开不起。第二个想法没法施行,因为夏红云不再有玩牌的心思,高牡丹紧急到卧龙调货回来后就忙得不可开交,盛凡在初一晚上下楼解溲不小心,顺梯而下跌得头青脸肿,不好意思出门了,方小红又忙于为“割猪匠”们服务,自然是来不了;剩下的就只有花飞谢和汤灿,花飞谢是不可能来玩的,要我和发明者汤灿对玩,自认无一成胜算,也就拉倒了。第三个想法却得到了一筹莫展的夏红云鼎力支持,进展顺利,已经去了黄阳三次,收获颇丰,没花一分钱就吃到了回锅肉和红烧肉;经夏红云介绍,还认识了县委彭书记和他在粮食局当会计的女儿彭妍。肚子就是在她家得到慰劳的。每次去,彭书记都要不经意地盯着我好一阵看,然后又常问我时间,我也不厌其烦,每问便举腕或让他看或报给他听。彭妍有两个窝儿,一在家一在粮食局,不论在哪个窝儿,我们三个人都挤在一床。彭妍表像称得上姽婳之美,心里却有点儿乱七八糟。第一次和她睡,不知她是不相信我是女儿身还是故意耍流氓?在我睡得迷迷糊糊时,她骇人地把一只手伸进了我裤裆,我假装不醒,顺势一个鸳鸯脚将她踢下了床。第二天对夏红云说起,夏红云呛出了两大呆鼻涕。

  我去黄阳事实上并不是贪图享受,或者是玩,而是释放积淤在心里的不安逸。和夏红云去三次只在饭店吃过两个馒头,花了不到两角钱,其余都是在彭妍家打秋千。夏红云似乎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除第一次领着逛过大街商店外,另两次差不多是直赴彭妍处,我想买两个糖包子吃,也想为自己和她各买套衣服她也没准。她说钱留着会有大用。说实话,这一生母亲也没如此管辖过我,心里歇斯底里,就是爆发不出来——她经了“倒买倒卖”事件后,便彻底与我溶合了,对我更加迁就和爱护,就像我亲姐姐或母亲一样,连内裤的换洗都是亲手包揽,我能发得出火吗?

  这晚,夏红云耐心细仔地制作了一个稀奇古怪、外型酷似穿甲燃烧弹的粑粑,工艺既复杂又很讲究,但选料令人置疑。具体流程分五步,第一步,把一碗麦麸面稍微去了点儿粗;第二步,拿出两颗巴豆,想了想又加了一颗(想来这是关键技术,夏红云苦苦思索了半天);第三步,把这三颗巴豆捣成粉与面粉混合加糖精水搅拌;第四步,捏成炮弹,把弹头抹上食红;第五步,细火蒸熟,再在弹体上浇一层古铜色的红薯糖,置于窗口借风势迅速制冷。做完这东西夜已经很深了,她又对我说,趁明天星期六不上课,再去黄阳耍两天。我本不想去,黄阳风沙太大是一个方面,主要是那县城荒凉透顶没啥意思,但我不想拂她意也就应了。正想睡,汤灿忽然闪了进来:

  “梅兄,我调查清楚了……”

  “你少给我故弄玄虚。出去吧,我要休息了。”我说。

  汤灿对我的称呼已经三易其口,一如和尚对待苏东坡,“坐,请坐,请上坐。茶,敬茶,敬香茶。”我觉得他甘言如饴游戏相逐,怪好玩的,但我内心很鄙视这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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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梅兄你面前我哪里说过戏言?”汤灿好像受了天大冤枉,他说,“你要这样看我,我只好不说了。回去了。”

  我知道他在吊我胃口,向他作了个悉听尊便的手势。他挠挠头嘿嘿一笑,说不对我讲回去睡不着,问我晓不晓得盛凡一头一脸的伤是咋来的?这一问引起了我兴趣:

  “不是说下楼摔的吗?”

  “这是贾雨村言甑士隐……”汤灿说了半句又顿住了。我不觉有点儿火:

  “要说痛快点,有啥必要如此语焉不详?跟我打哑谜!滚你窝里去,我不听了。”

  “好好好,怕你。”汤灿嘻嘻一笑,“他是初一晚上爬到树上偷看禾儿弹琴被小虎擂的。”

  “你咋知道?”

  “方小红亲眼所见。”

  “方小红,她咋会告诉你?”

  汤灿一下就不自然了,像报告了个假情报,结结巴巴这啊那的几声想溜。我讥讽他说,是不是也想在墙外偷闻梅花香,被方小红提醒不要步后尘?他竟然勇敢地承认了。我还真被他那种勇气打动,说:

  “小虎不是要你去向他爸求亲吗,被拒了?”

  “我去了,没敢说。”汤灿一脸黯然,“我其它本事没得,自知之明还有,当今世上要找出一个与禾儿相配的男儿,恐怕还找不到。况且小虎已严正宣告他的话作废。”

  “为啥?”

  “他要能说为啥就不是小虎了。”

  “那你又去偷窥他姐没挨他打?”

  “嘻嘻,象征性给了一巴掌。”

  我禁不住莞尔,说,“禾儿就那样漂亮?怕经不住推敲吧,不然咋不见她出门?”

  就像指上带的钻戒被人怀疑是玻璃球一样,汤灿倏地正色,一甩手,转身就走,出门了才回头嚷了一句:

  “禾儿的美不可用语言形容!”

  (2)

  次日,一泡尿憋死英雄汉,起床解了倒出窗外晨曦都还未露面。早春的风委婉而带寒意,正想上床再睡一睡,忽听见走廊有一种声音,那声音像盗贼一样蹑手蹑脚。难道又是村民为我送东西来了?这次非要人脏俱获不可。看你赵叔还有啥话可说!也不及穿啥外衣了,披上军大衣,悄无声息把门打开一丝缝儿,正前方走廊虽然幽暗,还不至于目不识丁,空荡荡并无一物,左前方汤灿门口倒是有一小团黑影,从模糊的轮廓看是个蹲着的孩子,手上好像还捧着本书,大失所望之下不禁感慨:唉,这么小的孩子就晓得知识的重要性,天不见亮就来学校如饥似渴地读书,真是儒子可教!我牛儿读书要像这样用功,母亲岂不笑口常开?

  正慨叹,恍惚见那孩子把手中书本返手塞到屁股下了,窸窸窣窣一阵响,飘来一缕新鲜而又浓郁的令苍蝇欢欣鼓舞的味儿,我方反应过来是咋回事。从那满不在乎,提上裤子就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的倩影判断,就知道是小不点英雄。

  英雄年龄顶多大酸枣儿一岁半,身材比较对称,不像他爸那样茁壮。他学而晕,晕而厥。以他自己的话说,他本身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为此,英主任头痛得不得了。但他很受关伯伯喜爱和小虎及三条龙的亲睐,整日里鞍前马后跟着小虎在野外耍拳弄腿安机关设陷阱套野物。英主任教训他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他反击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员。他现在起码能打过两三个大人,哼哼,咋说他没努力?令英主任最伤脑筋的还不是他读不进书和与他顶嘴对着干,而是善于为他惹祸加身,且不惹则已,一惹就是弥天大祸。

  几个月来,我耳里填满了这小不点的事迹:传说二年级前英主任对他管教之严是残酷而歹毒的,一逃学就会遭到专政似的毒打。一天他逃学独自下峡谷捉虾戏水,把英主任吓得魂飞魄散,拧他回家吊在梁上暴打,他趁英主任打累了歇息的当儿,崩断绳索夺门而逃,发誓赌咒,他不跳水淹死就是龟孙子。可他奔下峡谷还没选好理想的入水就死的位置,就被在河滩练拳脚的小虎和三龙儿精湛的招式吸引住了,看得如痴如醉,径自跟着比划起来,当英主任又来拧他耳朵,他闪开了,捡起一团鹅卵石指令父亲不得靠近他半步,否则他就把自己脑袋砸开花,让父亲断子绝孙。然后嚷嚷什么胆大日龙日虎,胆小日抱鸡母。父亲是想他长大后日抱鸡母?那以后英主任对他就不敢采取武力,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仰天长叹。那以后他就自称梁山好汉专门抗上作乱,视上级来人为敌,什么清查队工宣队整党建党工作队等都踏过他明设的“土地雷”,暗设的陷阱;遭遇过他弹弓的狙击,绊绳的拦截……最使上面来人心惊肉跳闻风丧胆的是遭遇他“屎落茅坑”四字战术。这四字一点儿不含蓄,但形象生动独具创意,不见鬼子不挂线。他不辞辛劳守株待兔,趁你入厕聚精会神吐故纳新之机,点燃一枚爆竹丢到你屁股下的粪坑,那声响无异于核爆炸,你惊弹起来的刹那,木板就被他抽掉了,使你踏无实地无别选择,只能与自己吐的“故”同落茅坑。据说赵副书记前年来村里平判肃反时就有幸亲自体验了一回,把英主任祖宗八代都操尽了。

  
血 瀑(11)
前天早晨,小不点又闯祸了,他去把陷入机关的几只野兔提着悠哉哉准备送去村长赵叔家时,又在野地三两下把留在赵副书记身边的一个叫钟涛的年轻警察打得没爬起来,还硬要人家叫了他三声爸才罢。战端据说是那警察钟涛挑起的。钟涛自负神枪了得,不知是为了得到赵副书记进一步垂青想打两只野味让赵副书记尝鲜,还是有意显露本事?在雾气缭绕中真个一枪打断了他提着的兔儿腿,硬说是自己打的,且说有弹孔为证。他便让钟涛饱尝了一顿父亲曾对他施过的家法。

  当时赵副书记也在村外骝跶,见状,赶去训他,说知不知道打人民公安当属何罪?那次把他一个县委副书记弄入茅坑的事还没找他爸算账呢,他爸那官儿不想当了?他回的一句话是,关他爸卵相干,有本事冲他来。

  为此,村人早在几年前就送他一个外号——锦毛鼠。

  本想把英雄截住,想想罢了。本人飞车盗煤时也是不愿让人逮个正着的,那样可是很没面子的事。况且他自来没把我当过外人,因为我到校后,门前从没出现过他不善的布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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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渐渐亮了,便在东窗前忸怩了套广播操,最后跳得很带劲,直至身有微汗渗出方罢。没有任何意念地眺望了一下东峡谷,忽然想起这段时间好像没听见那恐怖的脚步声了。村长暗里告诉我说龙爪不可能再有一只狼,这绝不会是假。关伯伯把我当亲闺女看待,如果有狼,我想他也不会放心每次都玩到深夜的我独自回来,且没有任何叮咛——毕竟我不是一头真正的牛啊。

  可那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呢?难道是我听觉出了毛病?反正见闻的怪事也多,也不觉得有多大稀奇,便准备去洗脸。门外忽传来沈部长和英主任二人呼我的声音,说赵书记看我来了。我决心不应,看我,才不稀罕。却听花飞谢应声了,说刚见我出去。好小子,够哥们!我暗自赞曰。支起耳朵屏息倾听。

  “到哪去了?”英主任温和的声音。

  “这我就不知道了。”

  “快去把他找回来,就说赵……”

  “对不起沈部长,我没这个义务。”

  “你……”

  沈部长可能被赵副书记抑住,只吐出一个字便戛然而止。接着传来赵副书记的声音,说他们马上回县城了,要花飞谢把什么东西转交给我。只听花飞谢一下子提高了嗓音,那嗓音字正腔圆:

  “赵副书记,你太不了解梅关雪了。梅关雪同志早料到你会来,特托我转告你,我想,可能也是他不齿的那个老爸的意思。万丈高楼平地起,希望你踏踏实实为村民做点儿实事,不要再找岔子做缺德事,否则,终会摔跟斗!”

  我诧异得失去了听觉。这忧忧愁愁的小子真有点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味道,把我心里所想的一句话就概括了。可我啥时出去的?又啥时托过他?

  愣过神来,赵副书记等已经走了。我还担心沈部长以恐吓领导罪抓走了花飞谢,夏红云开开房门进来说不碍事,赵副书记还感谢他来着。她已经代我把赵副书记送我的东西收下了,是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补助的150元钱和两百斤粮票。我满腔悲愤地看着夏红云,狠狠地把钱和粮票砸在地上,跑出了门。

  说不清楚咋个悲愤,我去敲了敲花飞谢的门,想和他聊聊以求慰藉,告诉他可不是我要收赵副书记给的钱粮,要怪就怪我糊涂的妈夏红云。不知花飞谢是装聋还是真去了哪儿,敲了半天不见应。平时楼上稍有响动,汤灿历来是第一个跑出门,盛凡紧随其后。今天怪了,盛凡情况特殊,不出来说得过去,汤灿房门竟也死死闭着,英雄摆放在他门口的那座金碧辉煌的金山却不知何时被何人搬走了。

  脸还没洗,我又踱回门口,见夏红云蹲在屋里埋头默泣,面庞秀发袅袅飘拂,似笙簧如歌犹吟,如岚似风又像雨,一张一张捡着飘飞一地的钱和粮票,泪水像初夏巨大的雨点儿“叭哒叭哒”落在地上,打在我心尖儿上。我转身飞跑到野地,泪流满面,狂喊:

  “妈!妈!妈——”

  夏红云太像我母亲了。母亲在我不听话,耍小脾气硬不肯“省油”时,就是她这样的表情,边做事,边默默饮泣,对我从不呵斥,怨责。

  我哭得惨极了,自我感觉是天昏地暗,但地暗天昏是不可能有鸟儿奏热闹的,我分明听到有数不清的鸟儿在啁啾啼唱。开春了,正是它们吐气扬眉立腕扬威的时机。我渐渐融入到它们群中,啥时停止哭泣呼喊的,我不知道,小虎摔领水龙天龙飞龙三人啥时来到我身边的,我也不知道,我甚至忘记了我才悲痛地喊过,哭过。所以,当几人“穷凶极恶”地问我时,我真是懵了。

  “谁欺负你?”

  “没有啊!”

  “不要怕,是盛凡,还是汤灿?”

  “说啥呀,一个都没有。”

  “那你咋哭?”

  “我哭过吗?嘻嘻,笑话,我横牛儿会哭!”

  小虎来气了,严正警告,若下次再听到我学放羊仔儿喊狼来了,他会把我牛嘴巴扇歪。他深知我嘴巴和手脚都不是胀干饭的,带着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的三条龙走了一段距离后才蓦然回首作此虚张声势。

  其实这次他大可不必前车之鉴,即便在我面前说或是真打了我一嘴巴,我也会虚怀若谷骂不还嘴打不还手,因为他说我是牛嘴巴,说明他是将我当横牛儿在看,在关心。况且牛生来命苦,挨打受骂不算啥,只要生命价值得到承认,也就心满意足。我冲着他们背影吼:

  “叫狼来了的是你们的徒弟,再让他到学校老师门口堆金山,丢你们师傅的脸不说,村民的黑锅恐怕要背驼背。”

  回到宿舍,夏红云已经把饭菜煮好了,无事一样,上前来习惯地在我身上拍了拍灰尘,然后冲好温水要为我洗脸,我也没反对,使劲想把涌上来的泪按捺回去,但是没用,我扑在她怀里哭了:

  “姐,我错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心里用一个单词喊夏红云,第一次由衷地向人认错。尽管我并不知道自己有何错,是小错中错还是大错特错,抑或是无错,这错我非认不可。因为我非常后悔,后悔为什么以前惹母亲生气时不向母亲认错?母亲是多么希望我理解她,从我的认错中获得一丝慰藉啊!

  “你没错小弟,是姐错。”夏红云把我搂进她怀里,“但姐必须错,非错不可!你今后会理解姐今晨为啥要赶下楼为你代收这钱粮……好了,吃饭啊,不是还要去黄阳玩吗?春天来了,姐陪你去买套春秋衫,军衣可要省着穿呵。”

  我破涕为笑,争着要去舀饭,却见饭如往常一样早盛好在小灶台上了,我的大土碗冒尖,夏红云同样大的磁碗也戴了顶帽子。饭是红苕籽混合麸面,我只争朝夕吃得香极快极,片刻功夫就斩草除根扫荡殆尽不剩残渣余孽。照常规,我就应把碗一丢,像个大男人一样悠然自得地吹着口哨到走廊施行养身之道饭后百步走。今儿我没了那兴致,想退位让贤,让夏红云当回大丈夫,我做她女人洗碗打扫战场。放下碗,我便看着她吃。这使还包着一口饭的夏红云很是错愕,极不习惯,极不自然,倏地把碗塞到桌子下面,含含糊糊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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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弟,出去走走啊。”

  “快吃啊,我来洗。”我学她的口气,温柔地说。

  “听话,去走走,对你生长有好处。煮饭洗碗是姐的事。”夏红云怨怨地看着我,又说,“再说我吃饭有个特点,众目睽睽之下吃不下去。”

  “用词错误。”我说,“快吃呵乖,还要去黄阳呢。”

  夏红云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未及下咽的半口饭喷了一桌也喷了我一脸。我顺手一抹,抹下一把土红,顿开茅塞:她为啥不要我煮饭,为啥吃得那样慢,为啥我吃完她都要叫我出去走走,为啥她解溲一蹲半天,为啥她日渐消瘦青皮寡脸……

  我一时呆住,不知道是哭还是喊叫——她那碗除了面上有一层掩我耳目的“饭”外,下面埋伏的竟然全是难以下咽的葛藤根、山红籽、干蕨苔……半天,我终于喊出来:

  “姐,你为啥要这样?为啥要这样?你知道的,小弟还有很多钱,很多粮票,都不晓得咋用,不够吃,我们去买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我还不是个没了爸妈的孤儿……”

  夏红云倏地伸手捂住了我嘴巴,“傻瓜!你以为我天天吃这个?我不过是想尝尝村民们吃的这东西是啥滋味,想不到第一次就被你发觉了。鬼精灵!”

  我知道她在说谎,但不想揭底儿了。正是荒时暴月,村里壮年男人都还在养“伤”,立不起腰杆儿,就是最先结扎的村长,走路都还像患了软骨病的罗圈腿,无力上山挖剥野生食物,隔年种下的小季经雪凌一打,除了小麦和油菜没受大的损失外,其它都被冻熟了,赵婶带领一帮妇女在赶时间补种,小虎和“三条龙”及英雄则在山上杯水车薪地安机关套野物,近来村里家家都是以青菜萝卜、山红籽、干蕨苔、干马桑泡等当顿。全村老小都已开始出现浮肿症状,上面却不稼不穑,只知取禾三百廛。高牡丹说,共产主义,鬼!

  (3)

  野外虽然还残雪斑剥,严寒尚未远遁,但春风浩荡,小麦苗儿早掀去厚重的棉被舒展身姿疯长起来,身段婀娜犹如妙龄少女,抽出了麦穗的却又如丰腴的少妇怀头娃儿,雍荣华贵的同时又显得有点儿羞羞嗒嗒。它们的腰身都是那样纤细,而孕育希望和生命的地方却是那样的博大。和夏红云刚出村,一个场面使我俩停住了步伐。

  村外淳朴的泥土路上,一个###岁的小女孩死死抱着母亲一只腿伤伤心心在哭,在叫:

  “娘啊,你和爹就那件衣服好点儿,拿去卖了穿啥啊!我就不准你去,就不准你去……”

  母亲臂弯挎了一个小包袱,也是满面泪痕,眼里却闪着韧性和决绝:

  “不卖晚上吃啥?回去啊,天大冷的,娘一会就回来。”

  小女孩叫曼儿,很漂亮,长长的睫毛包围着两颗晶洁的黑色星辰。她死拽着不肯放手,泥土路面划出了几道如犁过的痕迹。旁边地里随风儿欢歌舞蹈的纤麦也受尽了委屈。这庄严而悲凉的言行、举动,震撼得令人心碎。

  曼儿和她母亲我都认识,掩在她母亲破围巾下的是一张皎丽的脸庞,不过三十来岁,叫婶嫌她年轻担心自己吃亏,叫大姐又怕人家说我不懂礼貌故意占便宜,所以我啥也没叫过。我征求噙满一眶泪水的夏红云是否给她们十块钱?夏红云眼神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但我感觉得出夏红云的心在颤抖,就像蜜蜂的翅翼一样鼓动,辐射出最细腻最温馨的磁波来包裹她们。

  果然,夏红云解下一把钥匙递给小女孩的母亲,让她去我寝室取粮,绝不能卖衣服,说过两天就会好的。口气不容辨驳,但声音像一只哺育幼子的母亲那么急切,那么殷勤而充实。

  黄阳与龙爪就像是两重天,空中虽然泥沙飞舞,但境内朝暾大放,还在山头,就见田野里一面面红旗招展,农人已如蚂蚁一样在旗帜下战天斗地。路过望龙村口时,我看见花飞谢在村里转悠,我准备喊,夏红云要我不要管别人闲事,谁都有自己不想外人知道的秘密。想想也是,便没言声。到黄阳后,夏红云并未兑现首先带我去买衣服的诺言,而是去医院看病,对医生说她吃了巴豆肚子泻得利害,但医生要化验单,她又坚拒了,只开了几片药,便带着我直赴彭妍办公室。

  彭妍办公室以前就杂乱无章,现在就更是犹如雀巢,一摞一摞农村救济粮供应证横七竖八,我们很难在里面立足。彭妍在我脸蛋上摸了一把,说我又长漂亮点儿了,要我们忍受一下立锥之苦,她填完最后几张盖了章的供应证后就带我们回家做东西吃,说她爸妈正念叨我们呢。夏红云拿过几张彭妍填写好的供应证懒散散地看了看,又丢回原处,无精打采地说:

  “不吃了,我们刚才在街上偶然碰到一个悄悄卖糖衣炮弹的,吃得都打饱嗝儿了。”

  好像糖衣炮弹是啥稀罕之物,彭妍叫起来:

  “好啊!吃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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