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那个夏天,那个秋季-第1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姑娘站起身,对童惠娴大声说:“你看!你看看你!”童惠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姑娘的脚早就踩到了荷包蛋上去了,鲜嫩的蛋黄飞溅出来,黄黄地摊了一地。而跟上来的车轮也把饭盒压启了。童惠娴心疼,嘴里却只会“对不起”,而她越是对不起抱怨她的人也就越多了,就仿佛这些行动是她的一次阴谋。童惠娴扶起车,推到安全岛上,眼里头一片乱,脑子里一片空。
  等所有的人从地上起来了,童惠娴才想起来自己的伤。伤口有些疼,像在骂她。伤口往肉里疼,童惠娴就差对伤口说对不起了。车队重新流动起来之后,童惠娴还没有还过神来。她自语说:“我对不起谁了?怎么又是我对不起别人了?”
  走进师范大学的大门童惠娴感觉到有东西在小腿上爬。她知道是自己出血了。她站了一小会儿,推上车,往里走,步子迈得方方正正的。在儿子的同学面前一瘸一拐肯定会丢儿子的脸的。做母亲的走一步疼一步,全因为儿女的脸面。
  穿过那条梧桐大道,拐过一排冬青,那就是亮亮的教室了。这是童惠娴第二次走进这所高等学府。第一次进来还是亮亮报到的那一天。师范大学里的学生们一个个神气活现的,他们都是水里的鱼,一快一慢都款款有型。童惠娴站在儿子的身边,她将要把儿子送到“他们”


  中间去了,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充实,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喜悦和哭泣的愿望交替着翻涌,女人做了母亲心里头怎么就没有踏实妥当的那一天呢。
  但是教室里空无一人。童惠娴只好到琴房那边去。琴房的二层楼建筑显得很小巧,有许多小窗户,不同品种的器乐声都是从那些小窗户里传送出来的。
  童惠娴走进琴房,过廊里很暗,只有出口与入口处的光亮,人就行走在一节昏暗之中了。
  童惠娴的脑袋在琴房的门窗上伸来伸去的,没有见到亮亮。童惠妨把一楼和二楼都找过一遍,没有,只好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女学生。童惠娴堆上笑,用那种主、谓、宾都很完整的句子开始说话:“耿东亮同学在这里学习吗?”
  女同学斜了眼问:“你是谁?”
  “我是耿东亮同学的母亲。”
  女同学却把头回过去了,里面坐了一个男生,他的十只指头在钢琴上跳过来跳过去的。
  女同学对男同学说:“他家里面怎么不知道?”
  男同学笑了笑,说:“我怎么知道。”
  童惠娴听到这句话便感到有些不对劲。她往前走了一步,小声说:“他怎么了?”
  “他退学了。”
  “他人呢?”
  “不知道。”
  “他干什么去了?”
  “挣大钱去了。”
  “他人呢?”
  “我是他同学,我又不是他母亲。”
  童惠娴的双手一下子就揪住了女同学的双肩,失声说:“他人呢?”
  女同学挣了几下,没挣脱。那位男同学却冲了上来,他的十只指头不仅会在琴键上跳跃,还会推操。他~把推开童惠娴,略地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亮亮广童惠娴大声叫道,”亮亮片昏暗的过廊两头被她的尖叫弄得一片白亮。
  琴房里混杂的琴声在这一阵叫喊声中更然而止了。所有的房门都打开了,伸出一排黑色脑袋。
  二楼的走廊上走下来一个人。是炳璋。炳璋走到童惠娴的面前,说:“我是炳璋。”童惠娴一把扑上去,高声吼道:“你们把我的儿子卖到什么地方去了?”炳璋站在那儿,纹丝不动。
  烟瘴说:“他把他自己卖了。他不愿意从我们的肩膀上跨过去,他绕开了我们。”
  童惠娴扯开嗓子,对着所有的学生大声呼叫道:“亮亮!亮亮!”
  酒鬼在流血。他没有“过来”,耿东亮有些惊魂未定,他拉开门,冲了出去。耿东亮拖了一双半旧的拖鞋游荡在城市的子夜。拖鞋是酒鬼的,被酒鬼的双脚磨出了左右。夜安静了,道路显得宽广。整个城市全是路灯的颜色。路灯的边沿有几只飞蛾,它们三三两两的,使城市的子夜显得无精打采。耿东亮出门的时候像一只惊弓之鸟,现在安稳了,就想找一个地方停下来,歇一歇。然而没有。这个子夜城市没有一个可供耿东亮驻足的地方。他只能沿着商业街的橱窗独自游走。耿东亮没有方向,商业街的纵度就是他的路程。
  半空的高压氖灯给耿东亮带来了乐趣。在路灯与路灯之间,耿东亮的身影短了又长了,长了又短了。这个长度的变化成了耿东亮的唯一兴趣。他低下头,专心地关注着地上的自己。
  但是这个游戏太累人,注视了一会儿耿东亮就感觉到困顿涌上来了。他只好抬起头,看橱窗。
  橱窗里有肥皂的广告、洗发香波的广告、热水器的广告、内衣的广告、卫生用具的广告。这些广告的文字不同,但创意和画面只有~个:美人洗澡。许许多多的橱窗里都有美人在洗澡,该课的都课了,不该课的地方就是流水或泡沫。美人在微笑,美人的牙齿是出色的,皮肤是出色的,表情也是出色的,左顾,或右盼,自己和自己风情万种。洗澡,这个最隐密的个人举动,在子夜的橱窗成为一种公开的、却又是寂寞的行为。洗澡广告拓宽了城市人的生活维度,成为城市的美学效果或生存背景。女人洗不洗澡已经成了一个次要问题,重要的是这个形式。她们裸露的原因就是商业的原则。
  无处可栖。这也不错。无处可栖是一种纯自我的感觉,正如疼痛,正如困乏,正如疲惫,它们提醒了耿东亮,这是“我的”感觉,而不是某个狗杂种的感觉。我对于“我”来说,无处可栖就有了切肤之痛,它具体,也许还有点生动。这不很好么?
  出租车的司机到了深夜就会东张西望。每一双与他们对视的眼睛都有可能成为生意。他们关注独行人。他们放慢了车速,搏喇叭。耿东亮决意不去理会那些眼睛,尽管他非常想坐上去,在空调的冷风之中睡个好觉。然而他没带钱。他出门的时候只带了自己的身体。这样也不错,他的双脚可以在城市之夜信马由缰。

霸气书库(www。87book。com)免费电子书下载
  星级饭店的门口有几个女孩子。他们在深夜像某种夜游的动物。她们的样子像女学生,她们的样子还像淑女。所有的人都愿意张扬自己的职业性,诗人喜欢自己像诗人,大款喜欢自己像大款。而这些可爱的女孩子不,她们不是淑女,可是她们最热衷于把自己弄成淑女。
  她们穿着很干净的裙子,孤寂地行走在大厅门口。她们的目光与身体像两种完全不同的动物,目光是凶猛的,捕猎的,而身体却又是懒散的,预备了被捕猎的。裙子很漂亮。不像裤子,中间有那样坚固的连接。裙子的中央地带宽广极了,容得下天下男人,容得下天下男人的全部器械。最关键的是,穿得下想象力与暗示性。裤子是什么鸟东西?裤子平庸。裤子结构复杂。裤子在子夜时分缺少当代性与城市性。裤子绝对不能构成当代的城市之夜。
  耿东亮口渴了。想喝点什么,许多酒吧通宵地开着,许多茶馆也是通宵地开着。它们在门口挂上了小灯笼:24小时营业,或全天候营业。然而耿东亮的身上没有一分钱。人在没有钱的时候会格外地感受到钱的伟大与钱的狰狞。耿东亮渴极了。没有钱夸张了他的口渴。反过来也一样,口渴夸张了他没钱的印象。
  钱是甘泉呐!
  耿东亮仰起了脸,天上没有甘泉,天上下雨了。昨天晚上酒鬼说过的,天要下雨,他的左腿酸疼得厉害。真的下雨了。酒鬼说,人在唱歌的时候通着天,其实,人身上的致命伤痕同样通着天。致命的伤痕都有一种先验的能力。真的下雨了。
  耿东亮站在路灯底下,仰起头,张开了嘴。雨不算小,但是对于解渴来说,它又近似于无。大雨使夜的街变得复杂起来了,天上地下全是灯,斑斑斓斓的,都不像现世了。像梦中的虹。
  远处开过来一辆公交车,加长的,开得很慢。车身在摇晃,它在下半夜的雨中像一个赴死的绿林好汉。耿东亮爬上车,坐到后排去。车内并不拥挤,却很澳热,洋溢着汗臭与人体的馊味。但任何气味都不是永久的,你习惯了它,它就会自动消失。耿东亮利用三次靠站的机会把整个后排全占领了、他躺下来,拿两只拖鞋做了枕头。耿东亮困得厉害,却睡不过去。
  他开始想象自己的城市,一边想象一边体验着公交车的拐弯,爬坡,下岗。他成了故乡的旅客,仔细详尽地体验着所有过程。每一个靠站他都可以下车,而每~个靠站和他又没有任何关系。耿东亮盼望着这辆公交车能向远方驶去,当他醒来的时候,公交车也许会停靠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公交车的命运就是围绕着一个固定的路途,然后,开始转圈。
  耿东亮长叹了一口气。他听着车顶上的雨声,睡着了。
  耿东亮是被一个男人叫醒的。男人的嗓门很粗,他用膝盖推了推耿东亮的跨部,大声说,“喂!喂!”耿东亮很困难地睁开眼,高大的男人一手拽着扶手,一手执了饭盒,盯着他,一脸的不友善。窗外的天早就大亮了,公共汽车正迎来了一天当中的第一个高峰。耿东亮坐起来,粗壮的男人紧贴着耿东亮坐下来,耿东亮感觉到他的身上热哄哄的气息。人越来越多,人多了售票员反而挤到人群之中喊票了。售票员瞟了一眼耿东亮,说:“买票了。”耿东亮只要把头侧过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售票员肯定会把他放过去的。但是耿东亮心虚,他眼怔怔地望着售票员,脸上居然变了颜色。售票员跨上来,为了保持平衡,她站成了丁字步。售票员说:“买没买票?”耿东亮老老实实地说:“没买。”售票员说:“补票,掏钱。”耿东亮像个学生似的站了起来,他的身上只有酒鬼的旧T恤与旧短裤,连一只口袋都没有。售票员说:“罚款十元,掏钱。”耿东亮看~眼四周,周围的人都一起看着他。耿东亮红了脸说:“我没带钱……”售票员立即就大起了嗓门,厉声说:“没钱你上车做什么?没钱你上车做什么?”售票员伸长了脖子对车前的驾驶员喊道:“存车!”车停下来,一车的人都回过头来好奇地打量。耿东亮个子高,颀长的身高这时候差不多就是灾难了。售票员说:“下车!你给我下车!——好意思,这么大的个子!”
  耿东亮一脸的羞愧,他就带着一脸的羞愧走下了公交车,差不多是逃出了公交车。他站上马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光着脚的。鞋还在车上,但公交车的车门已经关上了,似乎带了很大的怨气。售票员脑袋从窗口里伸出来,说:“好意思,这么大的个子!”
  耿东亮光了双脚站在马路的边沿,狼狈极了。在这么多的人面前受了这样的羞辱,他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人在身无分文的时候羞辱随时会找上你的。钱这东西就这样,你越是身无分文时钱的面孔就越是狰狞。要不怎么说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呢。
  饥渴、困顿、羞愧,一起袭上来了。
  这个意外的夜晚验证了一条最朴素的真理:钱是有用的。它不可或缺。
  城市的早晨带了一股水气,环卫工人把它拾摄干净了,洒水车洒上了水,城市干干净净,以一种袒露和开敞的姿态迎接人们对它的精塌。耿东亮光着脚,像一个乞儿游荡在马路边沿。
  回家只是一个闪念,很快让耿东亮打发了。耿东亮不是往前走,脚迈到哪儿他就算走到哪儿。
  耿东亮走到民主南路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最直接的原因或许是想见一见李建国。李建国总经理好歹是他的学兄,先向他预支一点零花钱总是不成问题的。身上必须先有钱,这个原则不可动摇。钱是城市的空气,阳光,水;在城市,没有钱你就是一只苍蝇、跳蚤或蟑螂。
  必须先有钱,这不是什么理论,它只是一种十分浅表的事实,迫在眉睫。
  一辆宝马牌小轿车停在了耿东亮的身边,没有刹车声,而车窗也无声无息地滑下来了。
  有人在车子里“喂”了一声。耿东亮没有留意,耿东亮再也料不到~辆漆黑猩亮的小轿车和他会有什么关系。但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手扶方向盘的女人。耿东亮认出来的时候脑袋里不由自主地“轰”了一下。是罗绣,总公司的董事长。罗绣没有开口,侧过身子打开了车门。
  “进来吧,”罗绣说。耿东亮愣在那里,不敢说不,又不敢贸然进去,就这么愣了四五秒钟。
  罗绣显然不耐烦了,搏了两声车喇叭。耿东亮慌里慌张地钻进了车子,车内的空调让他凭空凛了那么一下。
  宝马牌轿车显然停的不是地方,一位交警走到小汽车的左侧,立正,打了一个很帅气的军礼。交警说:“您违章了,请您接受罚款。”罗绣没有看窗外,顺手就到皮包里去掏钱包,钱包里只是三五张信用卡和一些美钞。罗绣说:“记下我的车牌,一个小时之内我派人送过来。”罗绣把钱包摊到交警的面前,笑道:“你瞧,我只有美金,没钱。”
  罗绣把汽车启动起来,开了十来分钟,停到中央商场的停车场,关掉发动机。罗绣抬起头,调整好右手上方的反光镜,耿东亮的一张股便呈现在镜子的中央了。罗绣说:“打了一夜的牌吧?”耿东亮想了想,说:“没有。”“喝花酒了?”耿东亮说:“没有。”罗绣就那么微笑着打量耿东亮,发现他的脸部轮廓有些不对劲,颧骨那一律地全鼓出来了。罗绣回过头,认真地研究了联东亮一回,知道是反光镜的凸面使他变形了,罗级顺便把耿东亮的上下看了一个来回,说:“这哪里像我的干儿?”罗绣说完这句话便下了车,走到中央商场门前自动取币机旁,分别用长城卡、牡丹卡和金穗卡取出一扎现金,自动取币机永远都是十分听话的样子,你只要掼几下,崭新的人民币就会侧着身子一张连着一张吐出来了。
  罗绣一个人走进中央商场,十几分钟之后便出来了,手里提了一串的大包和小包。罗绣进车的时候耿东亮居然睡着了,歪着脑袋,一副不顾头不顾尾的样子。宝马牌小轿车的避震系统真是太良好了,罗绣的右脚刚刚踩上去,车身便像水里的小舢般那样晃荡了起来。这一来耿东亮就醒了。他睁开眼,睁得很吃力。罗绣把手里的大包小包一起塞到后排去,说:“换上。”口气既像大姐又像母亲,有一种很慈爱的严厉。耿东亮从包里抽出T恤牛仔裤和皮鞋,看了几眼,都是很贵的名牌,一双眼就在反光镜的凸面上对了罗绣发愣。罗绣点上烟,顺手把反光镜侧过去了,这一来双方都在对方的视线之外了。耿东亮磨赠了一会儿,说:“我不能要你的东西。”罗绣说:“我的公司从来都不许衣冠不整的人进去的。”
  优秀的女人们眼睛都是尺,罗绣就更不例外。耿东亮换上衣服之后十分惊奇于衣服与鞋袜的尺寸,就像是量下来的。衣袜穿在身上,该离的地方离,该贴的地方贴,离和贴都是那样的有分有寸。这种切肤的好感受得力于罗绣的精确判断与精确选择。耿东亮料理完自己,罗绣回过头,说:“这才像我的干儿。”罗绣把“我的”两个字咬得很重,慈爱和自负就全在里头了。罗绣把烟掐了,吁出一口气,说:“上街玩去吧,干妈得挣钱去了。”耿东亮下了车,关上车门走到驾驶室的附近,罗绣按下自动门的车玻璃,递出一张名片,关照说:“我六点下班,你最好打个电话来谢谢我。”罗绣说完这句话玻璃又爬上来了,把她关闭得严严实实的。
  耿东亮站在原处,开始追忆昨夜与今天的上午,一切都是那样的虚幻,仿佛被编排好了。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它真实到一定的程度,就必然接近于虚幻了,宛若在梦中游走。
  罗绣迟到了近半个小时。没有人为一个公司的董事长考勤,然而,罗绣每天的上下班都是按点的,准时的。这是长期机关生涯给她带来的好习惯。罗绣走进办公室,先坐一坐,四周看看。过去在机关就是这样的。她在等第一个电话,第一个电话进来也就是她的开始。对罗绣来说,这里依旧是机关,然而,是自由的机关,是物化的机关,是市场化了的机关。
  在机关干部最吃香的岁月,罗绣呆在机关,在商业老板最走红的年代,罗绣又成了商人。

霸气书库(www。87book。com)免费电子书下载
  这个女人什么都没有落下。这是命。俗话不是这样说的么?皇帝是假,福气是真。
  罗绣的福气首先得益于这个城市的市政建设。市政建设的某一个侧面当然就是房地产开发,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就是房地产开发。正是由于房地产开发,市经委的办公室主任罗绣女士在一夜之间就变成允况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的董事长了。这个伟大的决策充分体现了市政府“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具体举措。政府的行政行为直接等同于政府的商业活动,这不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能是什么?这不是中国特色又能是什么?
  允况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的成立与民主南路的开发联系在一起。民主南路与以民主领袖的名字命名的主商业街平行,总长度不足一千米,地处本市二类地区与三类地区的交界处。两侧以散户居民为主,71。3%为砖瓦平房。开发区的竞拍是在那一年的“金枫叶”恳谈会上进行的,中标的是一位华人外商。这位六十开外的外商对他的手下说,在国语中,人就是“工作”,需要我们去‘做“。”工作“滋润了,就好运转了,就只剩下了最后的一锤子买卖。罗绣女士目睹了这一锤子买卖,代表中方举起”矿号小木牌的,是市经委的一位司机。这位大块头的年轻人最后一次举牌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得到暗示之后,就把小木牌放下了。价码抬得太高了把外商吓跑了怎么能“与国际接轨”呢?市电视台在当晚的赌城新闻》里播送了这则消息,六十开外的外商在电视屏幕上显得气宇轩昂。落极之后他从荧屏的右侧走向了荧屏中央,微笑着与“各位领导”端起了人头马,干了杯,并合了影。
  允况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现在今非昔比了,成了允况集团总公司。然而董事长没有变,还是当年的罗绣女士。罗绣女士当年可不愿意走出机关大院的。分管副市长把罗绣找过去,“通”
  了“通”气。罗绣女士明白着呢,把自己从政府大院里头弄出去,不就是给他们做一个小金库的“库长”么?这怎么可以?她好歹也是“正处”呢。分管副市长看得出她的心思,说:“你的办公桌暂时就不要动了,政府也不发文,——你先过去,那头总要一个党代表嘛!”
  桌子不动也就是椅子不动,这一来机遇与待遇都可以不变。罗绣女士说好了的,“过去”
  之后就呆“一年”。但是一年说过去就过去了,期满的时候罗绣女士正在新加坡考察呢。“回去”的事罗绣就没有提。罗绣不提,“政府”也就不提了。
  由机关干部变成机关商人,罗绣女士从自己的身上亲眼目睹了“女大十八变”。这句话用在罗绣董事长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当然,“女大十八变”指的是女人越变越漂亮、越年轻,否则变来变去人生也太没有风景了。机关里头的人一见到罗绣就说:“什么叫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看看罗绣就全知道了。”罗绣在机关的时候终年留了齐耳短发,衣着是笔挺的、占板的,一副政策性,一副机关腔,一副人到中年的样子。最多在西服的胸花上变点花样,算是小小一翘,算是万绿丛中一点红。那是机关,不这样是不行的。也算是工作需要。一个人蹲在机关里头,衣着和长相上头太引人注目了十有八九要遭是非的。然而罗绣现在是“商人”,——她偶尔回到机关也全是这么说的,衣着和相貌上头就不能不花血本,这同样是工作需要,女人的天性与工作的需要合二为~的时候,女人是幸福的,罗绣就只有“女大十八变”这一条道路可走了。罗绣她只能是“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变化最大的首推腹部。
  罗绣的腹部是三十八岁那一年“起来”的。并不严重,然而起来了。有了相当危险的发展趋势。机关这个地方就这样,你只要~走进去,腰部就会毫无挽回地一点一点粗起来。连司机都逃不了这一关。当然,做了领导,肚子出来一点也是应该的,要不然,动作太麻利了,哪里还有一点稳重的样子?迫使罗绣坚决和自己的腹部做斗争的是商场里的衣服。公司不是机关,罗绣敢穿,也穿得起了。然而商场里的衣服总是和女人的腰部对着干。看在眼里喜欢的,穿上身腹部就“容不下”。为了衣服,罗绣也得把体重减下去。罗绣与自己身体的艰苦斗争就是从她到允况公司上任之后开始的。她开始减肥,上健美班;她开始纹眉,割双眼皮;她开始留最时髦的发型,每周再到美容厅护养两次皮肤。这一来年轻时代的罗绣就全回来了。
  不止是回来了,还多了一点东西,那种东西叫风度。风度这东西不在皮肉上,它是一种举手投足。甚至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