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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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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礼送到梅家,大小箱子堆了满满一院,吴夫人展开礼单命文杏念,文杏念道:

“金玉珠翠首饰大小三十套、珍珠素珠一盘、宝石素珠一盘、珊瑚系珠一盘、蜜蜡素珠一盘、水晶素珠一盘、红宝石一盘、蓝宝石一盘、白玉如意两支、翡翠如意两支、白玉冰盘四个、碧玉茶碗一套、玉汤碗一套、金碗碟一套、银碗碟一套、金镶玉箸八副、赤金面盆两个、白银吐盂两个、玉罄一架、珊瑚树一株、翡翠马一对……”

念到此处,紫萱忍不住念了一声佛道:“杨家真真儿大手笔,单这金银玉器只怕就要有几万两银子了。”

文杏扫了眼礼单后列着的条目,接口道:“可不是,各色的毛呢料子、皮子、绸缎就有八箱。也难为他们这么短时间就操持了这么些东西,小到盛胭脂的盒子,大到屏风床顶子,色色都齐备。”

紫萱朝吴夫人看了一眼笑道:“但只怕再多的聘礼也解不了母亲嫁闺女的心疼。”

吴夫人坐在屋檐下的美人榻上,手里端着热茶,闻言笑道:“这句话正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聘礼再多,日后还要带回杨家去,横竖他们也吃不了亏。只是这些日子杨老三往咱家来得勤,我看他倒像是个有眼色明事理的,浓眉大眼的也挺受看,有个男人的样儿,只要他能待婉儿好便比什么都强了。”

紫萱接过吴夫人手中的茶,笑道:“这就是‘丈母娘相姑爷,越看越顺眼’,我听夫君说公爹跟他赞过几次杨晟之,公爹的眼力定然不会错的,母亲便放心罢。”

吴夫人道:“你如今也当了娘,应知道做父母的对儿女没有一刻能放心的。”

两人正说话儿,却见婉玉穿着大红的羽纱斗篷款款的来了,紫萱道:“来得正好,杨家送聘礼来了,你快过来看看。”

婉玉道:“让人把箱子抬到库房里再清点也不迟,都立在风地里,吹病了可怎么好呢。”说着走上前,随手揭了一个箱子的封条,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金光铮目,登时便一愣。

紫萱用肩膀撞了婉玉一下,道:“杨家当你是个金贵人儿,这一番比当初聘妍玉还重几倍,妍玉若是知道了恐怕又要气得咬牙跺脚了。你日后嫁过去,妍玉少不了刁难你。”

婉玉道:“管她怎样,我不理睬就好了。”

紫萱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呢。”

婉玉默默叹一口气,此时吴夫人说起筹备嫁妆之事,婉玉便丢开心思与母亲嫂子一处商量,暂且不表。

且说冬假过了,梅书达便要动身进京,杨晟之约他一同前往。梅书达原本因杨晟之坏了吴其芳与婉玉的婚事,心中有几分不痛快,又因他与吴其芳交好,故对杨晟之素来都是淡淡的,但如今眼见婉玉与杨晟之好事已定,对杨晟之之约也不再推脱,收拾行李带了小厮随从,同杨晟之乘船北上。

杨晟之本就是个擅察言观色的聪明人,加之刻意笼络,梅书达又素性豪放洒脱,二人不几日便熟识起来,凑一处或高谈阔论,或吟诗作对,或论史比今,在一处倒也相投。梅书达敬杨晟之稳妥缜密,圆融雅量;杨晟之喜梅书达性情英敏,为人果敢,待进京之后,二人每日里一起读书玩笑,日益亲厚起来。

日子一晃便到了暮春时节。这一日傍晚,梅书达正坐在条案后头看书消遣,忽听门外有小厮道:“二爷,柯家的珲大爷来了。”

梅书达心中奇道:“他来京城做什么”一边说:“快请。”一边出房门走到厅堂门前,进去一看,只见柯珲正坐在太师椅上,面带风尘仆仆之色。梅书达笑道:“你这厮不在金陵好生呆着,跑到京城来做什么?”

柯珲不过二十五六岁,生得矮胖,与柯瑞截然不同,身穿水绿镶边墨蓝绸缎直身,腰间别一支紫檀玉杆的旱烟,手执象牙骨名家书画的折扇,颇带世家纨绔之气。柯珲见梅书达来了,立时站起身拱手行礼,满面堆笑道:“兄弟这些时日过得可好?我想你想得紧,特来探望探望。”

梅书达往椅上一坐,斜着眼看着柯珲道:“少来这一套,你什么货色我不清楚?老实说罢,你是不是在金陵闯了祸,丢了烂摊子寻到这儿避难来了?”

柯珲忙摆手道:“哪儿能呢,我这番上京是有要紧的事。”说着探过身,殷勤道:“我这一遭来京城是来做买卖的,顺便探望姑母。我一个姑母嫁给孝国公家一房亲戚,如今她儿子娶亲,父亲命我前来拜望。”说着又搓手道:“还有一桩事与你说。”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请帖交到梅书达手上道:“我去姑母家恰遇上孝国公府上的四公子李榛,他在国子监捐了监生,久仰兄弟大名,听说我和兄弟认识,立时写了请帖,千托万求的让我务必带到,请兄弟明日到孝国公府上吃酒。”

梅书达展开请帖看了看,道:“我们梅家跟孝国公府并无深交,他好端端的请我做什么?”

柯珲笑道:“横竖不是鸿门宴,小李公子不过想和你结交罢了,况兄弟就算不给他面子,也总要卖我个面子才是,那李榛知道你和杨晟之交好,便要一并请了,一同到国公府去。”说着又拿出一张请帖来。

梅书达暗道:“这孝国公祖上是跟随太祖征战的大将,后来封了爵位,至今仍得圣眷,与之结交也并无弊处。”想了一回道:“既是国公府的公子请了,我去就是了。”说完提笔给杨晟之写了封信,连同请帖命小厮去送。柯珲见梅书达应了,自觉能与国公府攀上干系,也不禁眉开眼笑。

第二日恰逢翰林院放假,梅书达清晨用过了饭便与柯珲、杨晟之一道骑马到了孝国府。孝国府门前早等着几个小厮,将人迎接进去。只见孝国府后花园的水榭里早摆了一桌上等酒席,不少锦衣华服的公子已入座,林林总总七八位,均是在翰林院读书的世家子弟,上首位坐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唇红齿白,眉目清秀,正是孝国府的四公子李榛。大家互相见过了,然后吃茶。

李榛端起酒杯笑道:“在座诸位均是同窗,今日莅临府上不胜荣幸,今日尤以梅、杨二位才子,一邀即到,我真觉蓬荜生辉了。”

梅书达和杨晟之同时举杯道:“客气了。”杨晟之笑道:“原先只听说孝国府上四公子风采,颇有孟尝遗风,今日得见果然传言不虚。”大家听此言纷纷将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两三杯酒下肚,李榛命府中的戏子弹曲儿,众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谈,所说的不过是哪家的戏子好,哪家的公子纳了新妾,哪家的酒楼滋味地道。梅书达颇觉无聊,抬头一看,只见柯珲说得口若悬河,杨晟之则面带笑容,与身畔坐着的人互有应答。

正此时,只听李榛道:“就这么吃酒岂不没趣儿,不如大家抽个签行令,抽中了需根据签上的意思唱支曲子。”

众人纷纷道:“不好,太难了。若唱得不好岂不丢人。”

李榛笑道:“不怕,签是我制的,均与风月相关,若唱不上来罚酒就是了。”说着已有小厮取来一只玉筒,当中的签也均是玉质,光洁剔透,又有一小厮取过一只木盒,摸出两个骰子,李榛放在盒中摇了摇,揭开一看,只见是三点,恰是杨晟之。杨晟之笑道:“头一个是我。”说着从玉筒里摸了支签,只见上头篆刻两个小字:情痴。

梅书达见了拍手笑道:“这个签意有趣,我还未听你唱过,快唱一首来听听。”

杨晟之道:“权当抛砖引玉了罢。”说完和着琴音唱道:

“寂静深院落梅迟,红巾腻雪染胭脂,流月无声幽梦辞。我是人间多情痴,浅斟低唱风月时,一重昏晓一重思。”

唱完众人齐声喝彩。梅书达小声对杨晟之道:“本以为你不擅诗文,想不到你竟也会做如此浓艳缠绵的词句出来。”

杨晟之低声道:“我看过婉妹妹写的诗词,首首都好。我也试着做几首,竟都不如她的,这才用功读了几天诗词句罢了。”

梅书达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斟酒,暗道:“这杨晟之倒真有几分痴性。”

杨晟之喝了酒将骰子一掷,掷出了十二点,数一圈恰好是柯珲。这柯珲本是个不学无术之徒,生怕在众人面前丢丑,心中紧张,摸了一根签,见上头写了三个字:佳人。

柯珲一时无言可对,抓耳挠腮之际,忽想起在金陵时曾与杨昊之一同吃酒,席间杨昊之曾唱过一曲,此刻依稀能想起几句,登时如获至宝,忙道:“有了!有了!”唱道:

“你是那风流万种的知心人,你是那花落流红的真多情,你是那闲愁点点的相思病,你演的是梁园戏,你唱的是《金缕曲》。呀!你是俺心头的小灵犀。”

唱完众人纷纷道:“不切题了,该罚!该罚!”柯珲争辩道:“怎不切题了?我唱的正是位唱戏的佳人。”众人哪里肯依,一径儿说要罚酒。李榛道:“却要罚一杯的。”梅书达道:“令官都说了,你便罚罢。”柯珲听梅书达这般说了,便端起酒杯来罚了三杯。

席间一时玩笑不断,梅书达却颇觉不耐,借了内急偷溜出来,在孝国府后花园的池子边逛了一遭,走到一处爬栽满芭蕉的墙壁前头,忽听到几声啜泣之音,梅书达一怔,探头朝墙后望去,只见个女孩正躲在墙后捂着嘴低声哭泣,虽强忍着声音,但又不时哽咽出声,显是悲痛至极,肩膀单柔,随哭声一颤一颤的,看着好不可怜。梅书达素不喜女子哭泣,但见那女孩哭得伤心,却不知怎的拔不开腿,欲劝几句又觉得造次。一时女孩哭湿了帕子便用衣袖来擦,梅书达忍不住将腰间的汗巾解下来递过去道:“用这个擦罢。”

那女孩听见声音登时大吃一惊,猛地抬头看来,梅书达只见那女孩十五六岁年纪,翠眉樱唇,眼如横波,桃脸杏腮,身材纤袅,竟生得十分妩媚雅丽,此时满面泪痕,格外引人爱怜。那女孩瞧见梅书达先一怔,后立时肃起脸道:“你是何人 ?'炫书…3uww'”

梅书达道:“我叫梅书达……”话还未说完,却听有人唤道:“三姐姐,三姐姐!”梅书达连忙闪到墙后。此时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公子跑来,扯了那女孩的袖子道:“姐姐莫要哭了,快擦一擦泪……我猜你就在这儿呢,今天四哥在园子里宴请宾客,若撞上什么人便不好了。”

那女孩道:“待会子回去,万不可跟人说过看我哭了。”

那小公子道:“那三姐姐先到我房里,用冰毛巾冰一冰眼睛再回去罢。”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梅书达悄悄探出头来观瞧,偏巧那女孩也转过头看,四目相对,梅书达心头撞了一撞,那女孩连忙扭过头跟那小公子走远了。

梅书达站了好一阵方才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待到席间,众人见他纷纷道:“就差你了,还不快抽一支。”说着将签筒递到梅书达跟前,梅书达迷迷糊糊的抽了一根,杨晟之拿过来一看,笑道:“你这支签好,写的是‘相思’。”

这签正应了梅书达的心事,梅书达道:“极好。”然后唱道:

“忘不了红蕉隐隐碧窗纱,寻不见去年桃面玉琵琶,愁不堪空庭骤雨打梨花,望不完衰草染烟霞,梦沉沉小楼风烛映残画,酒半醒黄昏青山抹寒鸦,泊不稳的兰舟,留不住的去马,好一似剪不断的相思点点,隔不尽的明月天涯。”

唱罢柯珲第一个鼓掌喝彩,李榛含笑道:“此番行令,只怕梅二公子要夺魁了。”

梅书达心里仍想着那芭蕉墙边的少女,口中只管含混应着,杨晟之见状恐他是因为多吃了酒身上不好,幸而此时筵席也将散了,杨晟之便同梅书达告辞离去。

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了点,主要是这章里有诗词,我久久不填词不写曲了,生疏好多,所以很慢

大家看在我这么晚还更新的份儿上原谅我吧》_《

那啥,我的恶趣味,诗词里还有暗示性意思哈~

这章写古代大户公子间举行的party,顺带引一引梅书达的事

写得有点糙,回头再修改一遍,上一章的留言回头再回复

太困了,明天还上班,我先睡了 = =

感谢观赏

正文 第四十回【上】相思人孝府遇二美

且说梅书达归家后,时时想起孝国公府见过的女孩子,只觉平生所见各色女子当中无一风韵可及者,暗道:“孝国府里的小公子称李榛‘四哥’,又叫那姑娘‘三姐姐’,想来是府里的三小姐了。”便向柯珲套问。柯珲立时来了精神,道:“孝国府的事我一清二楚,你问旁人还未必晓得。这孝公李岑是长子袭的爵位,娶了侯门之女周氏为妻,听说周氏美貌端庄,二人极恩爱,生了一子一女,到第三胎难产,儿子生下没多久就死了,周氏也落了病,几个月的光景也撒手西去了。当时日李岑悲恸摧心,甚至连汤水也不能进了。旁人瞧着不是法子,便从姑苏扬州等地采买绝色,终觅到一位一十七岁的黄花姑娘,姓褚,貌若天仙一般,眉眼生得跟周氏有几分像,原是家中落罪打进贱籍的官宦家小姐,孝国府就化了五千两银子把她买来纳给李岑作妾。据闻这褚姨娘是个极聪慧的人儿,暗地里打听周氏言谈举止、穿衣打扮,着意模仿,她又极温柔,风情比周氏还好,李岑一见便如得了珍宝一般,过了一年,褚姨娘生了一女,又过一年生了一子,李岑便要将她扶正,但这褚姨娘毕竟是罪臣之女,族里上下没有不阻拦的,最后李岑听了劝,娶了六品文官之女顾氏为妻。不过到底钟爱褚妾,对顾氏总是淡淡的,顾氏进门后,反倒褚姨娘先添了一女,顾氏才生了个女儿,此后顾氏便再没有孕了。”

梅书达道:“孝公也算得上宠妾灭妻。”

柯珲笑道:“孝公是个极有雅趣的人,顾氏也有些容色,不过性情木讷些,不讨孝公欢心罢了。可极贤良,把娘家陪房的四个丫头给了李岑做了通房,过不久当中有一人生了个男孩儿,抬了姨娘。只是那姨娘没几年就死了,顾氏就把那儿子放在自己身边养着,疼如亲生的一般,就是小李公子李榛。”

梅书达恍然道:“原来如此,怪道李榛在孝国府里有如此大的气派。”顿了顿道:“不知孝国公的几位公子小姐都怎么称呼?”

柯珲道:“周氏生的长子唤作李松,次子李梧,出生没多久便亡故了,三子李杉为褚姨娘所出;四子是李榛;还有最小的一个儿子,叫李榕,也是褚氏生的。”柯珲见梅书达听得频频点头,愈发滔滔不绝道:“孝国府嫡长女闺名春微,如今已嫁给庄王爷长子为妻;次女、三女皆是褚姨娘所生,分别唤作香微、秀微,前些时日次女也出阁,嫁给了京里指挥佥事刘宾之子;四女为顾氏所出,唤作明微。”

梅书达道:“褚氏生了两子两女,一个姨娘能有此出,也是造化了。”

柯珲道:“只可惜命薄,一年前得了肺痨死了。因她生前极柔顺平和,故人人夸赞,连周氏所出的孩儿也都跟她亲近,孝国公更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捶胸顿足,要死丧葬殡一律按正妻之礼发送,化银子解心疼,听说顾氏为此气得病了一场,她娘家还来人闹,族里头也有说三道四的,孝公一律不听不问,最后到底还是顾氏忍气吞声罢了。”

梅书达暗道:“这才是了,孝国公独爱妾,做正妻的岂有不恼不妒之理?真正所谓‘贤良’都是乱放狗屁,只怕这些年里脏事儿不少,只是不足外人道也。这褚姨娘好高的手段,孝国公见过的美人还少了不成,连柯珲都说那顾氏亦是有些姿容的,可褚姨娘竟然到死都是孝公心尖儿上的人,正室倒像是个摆设,如此可见一斑了。这厢褚姨娘死了,顾氏又因丧葬之事心里存了怨恨,只怕要秋后算账,上次看见三姑娘躲在墙后头哭,不知跟这有无干系。”想着感叹一番。

又听柯珲道:“如今孝国府里还有三姑娘和四姑娘未嫁,听说个个是绝色,连婆家都不曾许,不知谁有福能得了去。”说着对梅书达挤眉弄眼道:“不如你便跟孝国府攀这一门亲,只要你点个头,我立即出马做这个媒,就算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也定要给你保这一桩良缘。”

梅书达执起一册书拍在柯珲脑袋上道:“你灌多黄汤了罢,满嘴胡吣。”说着扯开话头,只跟柯珲闲话家常,孝国府的事便再不提了。

又过了两日,梅书达差人送请帖请李榛上门饮酒,杨晟之作陪。席间谈笑风生甚为欢愉。再过两三日,李榛复请,几番下来,梅书达早已与他称兄道弟亲密无间了。这一日李榛又请梅书达上门吃酒,酒过三巡,梅书达便推脱道:“已不能再喝了,刚才路上中了些暑气,吃了点酒觉得头有点疼。”李榛忙道:“如若不嫌弃就到我房里躺一躺罢。”吩咐两个小厮上前架梅书达,又道:“快去请大夫。”梅书达拦道:“不妨事,躺一躺便好了。”李榛道:“那让丫鬟去拿醒酒解暑的药汤来。”梅书达一边应着一边起身,由小厮们扶着进了李榛的卧房躺了下来,展眼一看,只见屋中华美堂皇,被褥精致,鼻间兰麝清芬。过片刻,有两三个乖巧伶俐的丫鬟端水送药,梅书达道:“我若有事自会叫你们,不需在外守着,都散了罢。”丫鬟们知这梅二公子是榛四爷极看重的人儿,亦是极有身份的官宦子弟,登时便齐声应了,只将幔帐放下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梅书达闭上眼假寐片刻,听得外头渐渐静了下来,便坐起身撩开幔帐穿了鞋悄悄往外走。原来他进孝国府时听婆子们说府里的内眷们要到池子边的亭子里弹琴下棋取乐,李榛因要宴请宾客,便吩咐不准到西面的花园子来。梅书达听了便想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媒妁之言’大约都不十分可靠。媒人上下两片嘴一碰,净是拣着好听的说,但凡有两分颜色的便夸成天仙,相貌平平的就赞贤良,乏善可陈的说是文静珍重,轻浮玩笑的便说是风情妩媚,泼辣粗俗的成精干伶俐了,当真害人不浅,姐姐先前便是让杨昊之那张小白脸骗了,周遭的这些亲戚朋友里听信媒人所言盲婚哑嫁的也不在少数,这三姑娘到底如何,我需自己亲自再看看才是,若她真是个可人儿,我便回去请爹娘做主。”

梅书达素来胆大包天,既拿定了主意便不改了,在酒席上借故身上不适躲了出来,趁房里无人便从李榛住的院里悄悄溜了出去,一路上也不避人,大模大样的往湖边走,一路遇上几个丫鬟婆子,或是因他是年轻公子羞口没脸问的,或是见他衣着华美气势凌人不知是何来历不敢问的,还有上前问两句,梅书达便一瞪双目,信口胡诌自己是去拜见顾氏的,故下人竟无一人阻拦。

幸而那池子也不远,梅书达还未到近前便闻听一阵丝竹,隐有女子说笑声传来,抬头一瞧,又见空中飞了两三只纸鸢,再走两步,远远望见女孩儿们三三两两的有八九个之多,或在亭子里抚琴下棋,或让丫鬟推着荡秋千,或擎着竹竿钓鱼,或凑在一处小声说话,或跟丫鬟们一处放风筝。还有几个贵妇打扮的妇人,坐在池子中心的水榭里摇着扇子吃茶闲话。梅书达仔细辨认一番,竟未看到秀微在其中,不由略有些失望,又想道:“她不会又躲在墙后头哭罢?”想着悄悄靠过去,果然听到墙后有人道:“姐姐刚才洗了脸,涂了脂粉,这会子可不能再哭花了。再说太太她们就在前头,想哭也要把泪先咽进肚子,躲没人地方哭个痛快去,在她们跟前万不能显出自个儿气弱来,否则只会没白的让别人欢心,称了心愿。”

梅书达偷眼一望,只见两个女子正站在粉墙后头,一个正是李秀微,梅书达留神打量,只见她穿着金丝杏红绸绣花裙褂,戴着赤金的钗环,颈上的璎珞圈上坠一块玉锁,脸儿上薄施了些脂粉,目凝精华,神色柔和,竟跟上次躲在墙后流泪的女子判若两人。梅书达心中荡漾,暗赞道:“比当日看着还要美了,真真儿是绝色,若她亲娘跟她生得一个样儿,孝公迷恋这些年也在情理之中了。”

又往旁边看,见另一人身着天青缎绣团花褙子,梳了妇人头,与秀微长得有几分像,鹅蛋脸,杏子目,容貌娟秀,此人正是秀微的胞姐,孝国府的二姑娘香微。

只见香微红着眼眶,对握着秀微的手道:“我知道,所以自打一进门我便强忍着,方才只有咱们姐儿两个,我方才忍不住了。”

秀微亦带了愁容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回头我便跟爹爹、大哥和三哥去说,让他们去敲打敲打你夫婿,让他再不敢吃醉了酒打你,也别让他再联手老子娘欺负你罢。”

香微咬了牙道:“别去求爹!他若真心疼我,就不会听那混账婆娘的话劝我应了这一门亲!原本姨娘在世的时候早已暗中为我物色人选了,家道虽比不得富贵之家,但到底殷实,还是读书人出身。怪只怪姨娘倒头之前未让爹爹亲口允下了,才让我落到这一步,如今木已成舟,找爹爹说了又能管什么……”又死死捏了秀微的手道:“好妹妹,听我这一句,你年纪也大了,赶紧央告那几位姑姑们帮你物色人选,家道还在其次,人品才是第一贵重的,那婆娘外作贤良,内里可是藏了奸的,害我这样惨,你万万不可落得我这个田地……”

秀微紧紧蹙了眉垂头道:“这事只怕……只怕是不成的……”

香微听了悲从中来,哽咽道:“亲娘!亲娘你怎么死得这么早哇……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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