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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娘子-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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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儿草儿怎么能开得这么灿烂,笑得这么开心呢?真好,她真羡慕它们无忧无虑的样子。
  就随着四季变化,自然荣枯,今年花开花谢,明年花谢花开……一切都这么随缘喜乐,没有情的困扰,没有爱的烦恼。
  “唉……”她又叹气了。
  小茶在一旁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多多少少也感觉得出,少夫人好象变得跟前阵子不太一样了。
  她有时候会突然怔怔微笑起来,可是下一刻,又会开始幽幽叹气,最启人疑窦的是,少夫人这几天都巴巴地望着大门,好似在等什么人来似的。
  “少夫人,您还好吗?”
  “我很好。”明月傻傻地看着外头。
  小茶抓抓头发,她真的没法子了。
  明月左盼右盼,或许是老天垂怜,真把人给盼来了。
  这一天黄昏,明月坐在亭子里拈着一朵蔷薇花,一瓣一瓣地摘着,卜着心事。
  “能喜欢他……不能喜欢他……能喜欢他……不能喜欢他……”她嘴里喃喃自语,素手纤纤,将一片片嫣红的花瓣摘落,铺洒了一桌子。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缓缓出现在庭院的另一头。
  她还没有注意到,一径关心着自己的心事。
  若是数到最后,结果是可以喜欢他,那么她就要拋开一切顾忌,大大方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是相反,那么她就咽下这份感情,收起这份依恋,努力断了这份爱慕吧!
  只是,情丝是说断就能断的吗?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一朵小小的蔷薇花,就能帮我决定这么大的事吗?”她幽幽道。
  突然间,像是有某种奇妙的牵引,她本能别过头去,恰巧与他的视线接触上了——
  咚地一声,她的心儿猛然往嘴边蹦。
  “天哪!”她该不是眼花了吧?
  今天的少卿一身银白劲装,俊美无比、英风飒飒……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的出现对她实在是太大的意外,以致于明月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眉眼间的冷漠和刻意的疏离。
  “沈姑娘。”他淡淡地道。
  她屏着气,红润着小脸仰望他,“是。”
  该死。
  她的眼神为什么要这样充满了信任与依赖?
  杜少卿只觉得凝结在眼底的冰霜渐渐在融化,坚硬起的警戒和敌意也缓缓瓦解了。
  趁着理智尚未演散前,他冷冷地道:“可以谈一谈吗?”
  她又像个孩子般急急点头,小手连忙拨扫了扫一旁的石凳,“请坐,要不要喝茶还是吃点心什么的?我去弄……”
  她的殷勤让他即将要说出的话格外困难,他只得制止住她忙碌欢喜的动作。
  “你坐着就好,我马上要走。”他僵硬地道。
  她呆了一呆,小脸有一丝迷惑与受伤,不过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吗?”她舔舔干涩的唇瓣,声音又小又弱。
  他心底涌起一阵不舍,随即硬生生压下——说个清楚,断了她的念,以后就可以两不相涉了!
  他的神情像是个严厉的父亲,无情地下着命令,“沈姑娘,虽然我已经跟你声明过多次,但是为了避免日后无端多生枝节,我希望以后你尽量持在小跨院,不要到盼容别苑和女德居去,大家少见面少生事端。”
  她脸色刷地惨白了,不可抑止的恐慌迅速在身体窜流蔓延开来。
  这表示什么?他以后不想再见到她吗?
  “将军,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她的唇瓣苍白冰凉,无力地嗫嚅着。
  他别开了眸子,不忍见到她凄怜哀求的眼光。可恶,他觉得自己活似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可是为了所有人好,这是最干脆俐落的法子。
  他心里就只有花容,再不需要另外一个女子来搅乱他的生命。
  “意思就是,待在小跨院中安享荣华富贵一生,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是我给你的保证。”
  “可是我不要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她急急摇头,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还浑然未觉。
  杜少卿却没有忽略掉这个,她的泪水莫名地烫痛了他的心房。
  他瑟缩了下,眸光有一丝脆弱,随即理智掌管一切,硬生生斩断心软的感觉。
  “这是你应得的。”他淡然地道,没有察觉到当她的泪水滑落得更多时,自己的指尖也更加狠狠地扣紧了掌心,“或许应该说,是你父亲应得的,这是我当初的承诺。”
  “可是、可是……”她楚楚可怜地嚅动着唇瓣,却半句也吐不出。
  天,她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杜少卿的话已交代完毕,此刻应该起身走人的,可是当他僵硬的身躯微微一动时,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却自有意识地抚摸起她冰凉湿润的颊边,一次又一次地拭去她的泪痕。
  “不要哭……老天……”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低沉沙哑、徒劳无功地低吼着,“别哭了……求求你,你这样哭!哭得我……心好乱……”
  她也不想哭,可是就是抑制不住疯狂的泪水,她觉得自己像是要被狂野的大浪给卷进漩涡吞噬掉,她无力挣扎也挣扎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无情地重压而来。
  难道爱一个人也是错的吗?尤其是爱上一个心里早已有心上人的人,更是个天大地大的错误吗?
  “我……我只想有的时候可以看见你,我的愿望很小,就只有这样而已……”她听见自己在乞求,声音脆弱而破碎,“这样……也不可以吗?求求你,我什么都不敢奢望,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这一点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呢?”
  她的祈求彻底击碎了他的防备,他轻轻颤抖着手掌,轻轻地端起了她泪痕斑斑的小脸,一股强烈的、想要安慰拂去她痛苦的冲动凌驾了一切,甚至于心头对花容那深深的罪恶感,他温柔地覆上了她的唇,攫住了她的柔软芳香和冰凉……
  宛若最甜美的闪电劈中了她的脑门,明月瞬间呆住了,他迷人的男人气息全面笼罩住她……他的力量,他的唇,他的吻,将她整个人紧紧地包裹住,彷佛所有天地间的一切都消失了,不存在了……
  剩下的就只是他们之间炽热滚烫、喘息相依的吻,还有怦怦、怦怦不绝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像天上地下最美丽的鼓声,澎湃地敲击着紧紧依偎的一双人儿。
  杜少卿辗转汲取着她动人的柔软和香甜,渴望地吸吮着她唇齿间的甘美诱人,好熟悉的香气,好熟悉的,教人心动的响应……
  好熟悉的感觉……明月整个人沉醉在他的吻和臂弯里,不知怎的,感觉自己好象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甜美幸福悸动的美丽,好象……以往也曾有过,在他怀里深深被疼宠的滋味……
  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深深依恋着,攀紧了他,恍若隔世的人儿,好不容易找到了彼此,此生此世再也不愿放手了。
  就在这时,小茶蹦蹦跳跳地捧着点心出来,却被眼前这缠绵的一幕吓了一跳。
  “啊!”她惊呼一声,不敢置信。
  她的惊呼声惊醒了这一双浑然忘我的人儿,杜少卿首先清醒过来,他低头俯视着怀里柔软的女体,蓦然僵硬了起来。
  “我的天!”他迅速地将她推离怀抱,像是迫不及待丢掉一条缠身的毒蛇般,眼神和表情震惊到了极点。
  明月从迷醉的云端瞬间跌回人间,茫然不解地踉跄了一下,急急扶住石桌。“将军?”
  杜少卿瞪着她的眼神好象她是会妖法、擅蛊惑人心的女巫,咬牙切齿地道:“从今以后,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话一说完,他立刻掉头大步冲出小跨院。
  “夫人……”小茶急急上前扶住明月摇摇欲坠的身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声音好小好小,破碎得像风中芦花。
  她什么都没有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对明月来说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女德居那头没有人来骚扰她,盼容别苑那头更是无声无息……
  整个将军府都像是遗忘了她,她就像孤零零的幽魂飘荡在这儿,所有的人对她视而不见,也没有人关心她、注意她,更别说理会她了。
  除了小茶以外。
  好心的,善良的小茶呵。
  “少夫人,您别再哭了,再哭就要哭出血来了。”小茶心疼的要命,看着日夜不停掉泪的她,满脸焦虑忧心。
  “我也不想哭,可是我止不住。”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情吗?这泪、这血,就是一日又一日地涌现出来,彷佛流也流不尽……恐怕要到心死的那一天,才有终止的时候了。
  对于杜少卿来说,日子更是一长串永无止境的懊丧和自责。
  他爱的是花容,又怎么能够对另一个女子动心?就因为她单纯天真的宛若花容的眸子吗?
  将相思的那一缕情意转移到另一个影子身上,这对花容或明月都是天大的不公平。
  他揪着浓密的黑发,满面痛苦,却怎么也揪不脱那千千万万的烦恼……
  案上莹然的玉像对他巧笑倩兮,像是在抚慰他深重的良心不安和歉疚;可是越如此,他越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他和花容相识在去年桃花盛放的时节,她的娇嫩可爱立时吸引了他的灵魂,和她畅谈心事、天下局势,更成了他生命中最快乐的事。
  可是自他数月前出征凯旋回来后,花容却消失了,陶家迅速迁离了京师,音讯全无,遍访左临右舍,都说花容生了重病香消玉殒了。
  他的生命也从此碎成千千万万片……
  “花容,你在哪里?你真的死了吗?真的忍心离开我吗?”他黯然销魂,神伤地抚摸着温润的玉像。
  花容,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面对一个眼神、气质与你如此相像的女子,我该怎么将这颗心深深地隔离开来,不被影响?
  蓦地,他的眼前又闪现了明月痴痴盈然的眸子,若泣若诉,挚情深深……
  那双像透了花容般深情的眼眸。
  “可恶!”他猛地一捶桌面,案上文房四宝惊跳了跳。
  可恶可恶可恶……
  第六章
  她又作那个梦了。
  梦里,她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名叫陶花容的姑娘。
  在桃红缤纷的午后,和那一双深邃含笑眸子的主人邂逅……
  梦中的男子容貌越来越清晰,她极力地睁大了双瞳,想要辨认出那张好熟悉的脸庞……
  迷雾陡散,模糊的脸庞逐渐清楚起来。
  杜少卿温柔怜爱地对着她微笑!
  “将军?”她倏然睁开眼睛,猛然坐直了起来。
  明月喘息着、惊悸着,茫茫然环顾四周——他不见了?少卿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小茶听到了声音,揉着惺忪睡眼奔了过来,“将军在哪里?少夫人您怎么了?睡得不好吗?”
  明月傻傻地望着她,“小茶,那个梦……那个梦好真实……怎么会这样呢?”
  小茶傻眼了,“什么梦?”
  “我又作那个梦了,梦里我是另外一个姓陶的姑娘,而将军是我的心上人。”她眨眨眼,求恳地望着小茶,“小茶,你说我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已经疯了?”
  “不不,少夫人怎么会疯了呢?您至多只是失魂落魄了点……”小茶连忙重重一拍脑袋,“唉呀,婢子胡言乱语什么,少夫人您很好,不会有事的,再睡一下吧!”
  “可是这个梦好真实,”甚至醒来,她还能感觉到萦绕在胸口的那份酸甜和纠扯的心痛,“难道那是我和将军的前世吗?我前世叫陶花容,就是将军的恋人吗?”
  小茶突然睁大了眼睛,“少、少夫人……”
  “嗯?”
  “陶、陶花容……您是说陶花容?”小茶在发抖。
  “有什么不对吗?”明月注意到了她的异状,“你听过这个名字?”
  “陶、陶花容不正是将军之前想发却香消玉殒的姑娘吗?”小茶的模样好象看到了鬼,“少夫人您……”
  明月一怔,“什么?”
  “少夫人,您醒醒啊,会不会是给陶姑娘的魂魇着了?”小茶急得团团转,“一定是的,一定是陶姑娘阴魂不散,嫉妒您嫁给将军,所以现身作祟了……唉呀,这怎么办?要不要找个道士来化解啊?”
  “你不要紧张,没有人魇镇我。”明月有点惊疑,却还是镇定的安抚着小茶,“我说过了,我只是在作梦,也有可能……是胡思乱想之下的乱梦罢了,你别瞎着急。”
  “可是……”
  “你说将军的心上人就是陶姑娘?”
  小茶愣愣地看着她,“是啊。”
  明月幽幽地轻叹,眸光柔和轻怜,“如果……我真的是陶花容就好了。”
  这样他就会接受她了。
  若要她当陶花容的替身,然后一辈子可以跟他在一起,朝朝暮暮相守到老,她也甘愿。
  好悲哀是不是?可是爱一个人就是这么飞蛾扑火,注定这么傻气呵!
  她抚着酸楚的胸口,忍不住又落泪了。
  他警告过,从此以后不准她出现在女德居或盼容别苑,她却还是止不住相思之苦,偷偷地来到了别苑外窥探。
  现在是正午时分,他和老夫人在花木扶疏的亭子里用午饭。
  他在笑,虽然就连笑起来的模样还是带着淡淡的忧郁。
  明月偷偷地躲在大树后,痴痴地凝望着杜少卿英俊却郁郁的容颜。
  她好想他……可是她现在不敢过去。
  更何况,现在他正和老夫人与梅香一块儿用午饭,在清凉幽静的花亭下,和和乐乐的就像一家人。
  梅香巧笑倩兮,殷殷勤勤地为他添饭斟茶,就像个甜蜜的小妻子般。
  明月胸口闪过一阵酸楚与刺痛,小手紧紧攀着树干,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了出去。
  她好嫉妒好嫉妒,简直是疯狂地嫉妒着梅香……
  老夫人含笑地看着这一切,神情就像一个慈蔼疼惜的长辈,可是明月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打从心底深处对老夫人生起了一股深沉恐惧害怕的感觉——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月不禁苦笑了起来,“我是越来越奇怪了。”
  爱一个人,就会变得这样疯疯颠颠的吗?
  不过有件事,一直深深地困扰着她。
  那个梦……那个越来越真实的梦……不断在她的睡眠中出现,像是要唤醒她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姓陶的姑娘跟她有什么干系呢?为什么她不断梦见自己就是她?
  这一天,明月带着小茶偷偷溜出了将军府,来到了临花巷。
  一路问着人,她很快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找到了那间古老的屋宅。
  只是停在那老旧紧闭的大门前,明月不禁呆了呆。
  她的心底涌起了一阵深深的凄恻与心疼,轻轻地伸手摸了摸那结了蜘蛛网的门扉。
  有种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好似前世曾见过的?
  这间老屋为什么这么陈旧破败?难道没人住吗?姓陶的姑娘一家呢?小茶说她已经过世了,那么她的家人呢?不住这儿了吗?
  她轻推了推,咿呀一声,木们应声而开,扑鼻而来的是久无人住的一股霉味。
  “少夫人,这是哪儿?看起来……好象有一阵子没人住了呢!”小茶躲在她身后探头探脑。
  明月没有回答,轻轻跨了进去,依恋又心痛地浏览着一切……
  半大不小的庭院里原本是花木扶疏、奼紫嫣红的吧?可是现在干黄的干黄,枯瘪的枯瘪,和蒙了灰尘的屋宅一样,都变得惨淡无色了。
  “为什么?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她沙哑地问着。
  老屋静悄悄,没有人能回答她。
  小茶跟在她身后,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四周,“少夫人,这里有点恐怖耶,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某些谜题的解答就在这儿。
  冥冥中像是有什么在牵引着她……
  她小小心心地踏入老宅,穿过大厅进入其中一间卧房,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木板床和搬挪不便的老旧箱柜。
  她痴痴地抚摸着柜上一朵小小的桃花刻印,脑海浮现了一个年方五、六岁的小女孩,绑着两条辫子,红咚咚的小脸紧张兮兮地望着房门,一边用小刻刀在上头雕下一朵桃花……
  像是在作梦,可她就是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明月低低地道:“娘说以后要给我做嫁妆的,我先刻上一朵小桃花,免得娘忘了,赖帐……”
  娘,她的娘,亲切爱笑,略微肥胖却动作灵活,巧手能培育出无数奇花异草的娘……
  明月眼底倏然变热了,热意飞快地凝聚成泪雾,悄悄地滑落了颊边。
  她被自己的反应大大吓住了。
  “少夫人,您为什么哭了?”小茶觉得这老屋,还有现在的少夫人,都变得好奇怪,有点吓人。
  明月也觉得好害怕,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难道真的是陶花容的魂魄附在她身上,引导着她去触碰这一切吗?
  她浑身上下鸡皮疙瘩竖起,却无法抗拒继续探索的本能。
  明月脚步踉跄地逃离了这间卧房,移到了另外一间卧房。
  “这是我的闺房……不,是花容的闺房……”她迷迷惑惑地踏了进去,旧有的点点滴滴回忆扑面而来。
  第一次趴在窗口看月亮,看花影,思念心上人到不成眠……握着笔,就着小小灯台抄着那一首纔缠绵绵的“九张机”……
  屋里并不冷,明月却觉得寒毛亘立,肌肤触手冰凉,而且有越来越冷的趋势。
  她在发抖。
  尽管如此,她还是半跪了下去,摸索着衣柜底下一个突起,颤抖的指尖轻轻拉开了藏在里头的小小暗柜,那是盛放着秘密小东西的地方。
  她梦游般取出了那个泛着淡淡桃花香气的小雕花匣子,里头是一小簇束起的发丝,依旧乌黑。
  这是他要出征前挥剑削下的一绺发丝,她犹记得当时为了要安抚她的心,他特意让这绺发丝陪着她,以发为凭,誓言会回来与她结发生生世世……
  她紧紧地握住这绺发丝,盈盈泪水夺眶而出,“少卿……”
  她记得,她记得……
  里头还有一些褪了色的桃花干瓣,静静散放幽香,还有那一卷她抄了好久的词。
  她轻轻展开来——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
  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
  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问归去,只恐被花知。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难飞。
  东风宴罢长洲范,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
  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
  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售寄相思。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
  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七张机……
  她低低地念着,读着,竟似痴了。
  “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怨寄相思……”她暗暗呢喃,伤心欲绝。
  小茶来到了她身边,不敢惊动了她,却是傻傻地看着她伤痛垂泪的模样。
  少夫人好象变了……变得有点奇怪,形容模样还是她,可是言谈举止间变得多愁善感了许多。
  “我是谁?”明月哀伤地、恐慌地望着小茶道:“小茶,我好害怕,我记得我是沉明月,可是又觉得我是陶花容,为什么会这样?”
  小茶的双腿打起架来,她颤抖了,“少、少夫人……您别吓我。”
  难道真的有鬼?
  明月倏然起身,猛地拿起了梳妆台上已然灰尘满布的铜镜,费力地擦了起来。她要看个清楚仔细,她到底是谁!
  小茶被她吓了一跳,“少夫人……”
  明月将擦拭得稍能映见人影的铜镜凑近了,镜中的面容清秀动人,但不是梦里那张熟悉的脸蛋。
  她傻傻地吁了一口气,“我是沉明月没错。”
  可是……这些陶花容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缓缓由远至近,蓦然又像觉察了什么似地一顿,旋即匆匆重步奔来。
  “花容,你回来了?,”一个惊喜莫名的声音唤道。
  小茶和明月不约而同望向房门——
  杜少卿高大的身子急促出现,在看见她们的剎那,脸上的狂喜瞬间僵硬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心猛地一沉,神色也铁青了起来。
  不是花容,不是花容……
  明月像是溺水者见到了浮木,想也不想地冲向他,急急攀住他的手臂,“我好害怕,这是怎么回事?我是明月啊,可是……可是我却时时梦见这里,梦见你,还梦见……陶花容!”
  他大大一震,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说什么?”
  她泪儿盈眶欲坠,“陶花容,你听过这个名字吗?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害怕,难道世上真的有鬼,陶花容的魂魄魇住我了吗?”
  他盯着她,震动难禁,“花容的魂魄……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怎么知道花容?怎么知道这里?”
  她又怕又惊又气,忍不住跺脚大叫,泪水狂奔,“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每个晚上都梦见这些奇奇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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