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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百惠自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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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着,这件事做得太坚决了,可我并没有象其他同学那样,到别的教室上商业课,而是留在教室里一个人看书。尽管发生了这件事情,那个教师在走廊里碰到我时还毫不忌讳地要我“签名”,这不是太荒唐了吗?我无论如何不能容忍这种麻木不仁到了极点的态度,拒绝到底。
一直到毕业,我的成绩簿上作为必修的商业课一栏,用红圆珠笔写着:“例外”。
在工作方面,我也受到过特殊待遇。
我是瘢痕疙瘩体质,碰伤或烫伤大都会留下瘢痕瘤。在我的肩上,有一个大约十五年前注射卡介苗时留下的痕迹。由于它很明显,初登舞台那时候,遇有穿游泳装的节目,就在那里贴上一块肉色胶带。
一同工作的前辈女歌手说:“给你介绍个好医院取掉它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作为同性来看,这是出自内心的话吧。
但是,摄影师加纳典明先生却声称那是我最大的魅力。他说我的经历就表现在这个肩膀上,使人感到别有风韵。然而,对我来说,这种放肆的赞誉之名,概不欢迎。
我所在的制片社经理崛先生在自己的著作中写道:“百惠的最大魁力是萝卜腿。”
不正因为我有今天的声誉,加纳先生和崛先生才这样说的吗?如果换上唱片出售量只有我十分之一的演员,就不会这么说了吧。这岂不成了因为我是山口百惠,所以在别人身上是缺陷,而在我身上就成了长处了吗?
上面提到的两个地方,哪一处都绝非自己可以得意的。我想用胶带来遮掩,也绝不愿意穿超短裙,对我来说,恐怕哪一个都是我的缺陷,但是恰恰因为是山口百惠,所以就全都成了优点,常常提起。这决不是一件使我感到愉快的事情。
与异性要求同我交际的韵味不同,接近我的人几乎都是这样说“想和你一起演出一次”、“想跟你谈一次”,总是强调“一次”,而不是希望交结成朋友,渴望成为恋人。只把我作为“一次,试试看”的对象来加以考虑,与人们对我的特殊看法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我并不是那么狂妄自大的女人,比之于其他女性,也不属于出类拔革之辈。也许因为是艺人,加上关于我的出生问题的种种传闻的缘故,我就象被人用一层半透明的玻璃隔起来另眼看待了。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人,这样是很寂寞的。也许从我选择了这个职业的时候起,就应该简单地下个结论:这就是我注定了的命运,有时,我真想放声大喊:“我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呀!”
“照现在这样,你以后要是选择恋人可不容易啦。”有人这样对我说过。
也许的确是那样。让对方真正了解我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需要很长的时间吧了恋爱的序幕必须要从打破阻挡在两人之间的“山口百惠”这堵墙开始,还是不胜寂寞呀。
至少,我在没有受到特殊待遇之前就遇到了他,我认为是幸运的。正是他了解普普通通的、本来的我,我才能够也相信他。
那时我如果没有遇到他,我觉得我结婚会相当晚的。
妹妹
哎,头发留这么长干什么?剪了不挺好嘛!我觉得短发很合适可。不喜欢吗?那就没办法了。即使这样,要是再打扮一下呢?这衬衫与牛仔裤不般配嘛。穿颜色更爽目些、可爱些的呢?喜欢什么颜色?算了吧,小小年纪穿什么黑色,不好、不好。这种情况时,还是把袖子稍稍挽上一点好看。一到暑假就能烫头发了,平时还是束在一起好。凉快吧?
和朋友去旅行?去哪儿?几天?借给你一个旅行包吧。哎,说是你的朋友,是谁和谁?你说暑假的作业是写感想,写什么呀?还没决定吗?你老是那么慢吞吞的!我从我的书里找点好的给你,作为报答,感想写好了不给我看可不行哟!
我对妹妹说的话,全是这种调门。
和我相处的妹妹她不该沉闷吧,可她本人只是淡淡地连声说着“嗯”、“不知道”。
我这作姐姐的都感到有些不耐烦了,性格相左的姐妹也许就是这样。
妹妹今年十六岁,是高中一年级学生。
近来,每当我看到一天天长成大人样的妹妹,就感到比她大五岁的自己完全落在她的成长后面。
即便如此,她还是这样变化下去。妹妹的变化快得使人膛目而视。
个子已经超过了我。我察觉到很快在年龄和体格上与自己都看不出差距了,但是,我却觉得我根本没有理解她精神上相应的成长。
就象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妹妹也常常顶撞母亲。
母亲的话我也明白。
妹妹的意见,因为我有过同样的心情,所以我也理解。
我处在俩人之间的中立地位,并不怎么想帮哪个的忙,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听着她们的对话。
听着妹妹对母亲的应答,我想到:“哎呀,嘿,这么个毛孩子,怎么说这种活!”不觉会心地笑起来。
我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在演艺界做事了。我在大人们中间发言、表示自己的主见、工作,那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因此,对十六岁的妹妹,我想还是不要说长道短好。但是希望我们彼此能互相依靠。我头脑中的妹妹,还象在横须贺的时候那么小,却象小大人似的女孩子呢。
昭和三十九年,东京举行奥林匹克运动会。那年十月中旬,妹妹在横须贺出生了。在她出世之前,我看着母亲一点点鼓起来的肚子,一再盼望“是个妹妹”。
我回想起,母亲为分娩而入院让我看家的一段短暂时间,我坐在佛坛前面,祝愿母亲“生个妹妹”。
妹妹小时候总爱跟在我后面,用转动不灵的舌头叫我“姐姐”。我一叫她“阿淑”,她总是笑眯眯地来到我身旁,我要是突然装哭,妹妹看到也会跟着哭起来。如果母亲给了她点什么,她肯定会说“还有姐姐的”;然后,把和自己一样的东西拿到我这儿来。
放学回家我去保育院接妹妹。妹妹看到窗外我的身影时,脸上立即象开花似地露出了笑容。
妹妹上小学的入学典礼。
那天,母亲有病,我代替母亲领妹妹去学校。在穿着和服的母亲们中间,有个身穿中学生崭新制服的少女,拼命地边记笔记,边听老师讲话。那就是作为姐姐的我。
我发现我把正在经过与自己同年阶段的妹妹和小时候的妹妹重叠起来了。而且,不知不觉中我也时常管起闲事一来。 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妹妹都是“My Pace”,话说的不多,却坚持自己的主张。我是一个不顶事的有名无实的姐姐。
那年春天。妹妹就要入高中了,我一再恳求她,让她穿上开学前几天就发下来的制服给我看看。那种心情,就象是让出嫁前的女儿穿上新做好的嫁衣以饱眼福的父母的心情似的。
记得那是她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听我的事务所的人说:放在木屐箱里的拖鞋突然不见,又说有人来了恐吓信。我听到这些事以后,不得不重新考虑,妹妹本应是仅仅作为“山口淑惠”来生活的,不知不觉却被社会上看成是“山口百惠的妹妹”这个问题。
从此以后,我一直拒绝和妹妹在一起照任何照片。作为姐姐,把妹妹的生活都卷进去是令人忧郁的。然而这也成不了什么大问题。妹妹自己至今不论遇到什么事从不对我发脾气,从不怨天尤人。
我几乎没有和妹妹一起上过街,也许也是时间安排大不相同了,因此,我们与普通的姐妹关系多少有些不同。
经常在家和妹妹聚首的母亲常来和我商量什么事,有一次她说:“淑惠这孩子呀,说暑假要和五、六个朋友一一起去旅行呢,说是住小旅店……没关系吧?”
我首先把妹妹叫来,问清楚是怎样的旅行,同行的是什么样的朋友,旅行目的是什么等等通常的问题,然后对母亲说:“可以嘛。她愿意去就让她去吧。没关系的,还有朋友们呢。”
担心还是有一些的,但是想来想去,从她的年龄和情况来看,觉得不应该阻止她。
相反,与其因为是“艺人的妹妹”就把她关在家里,把人弄得蔫蔫巴巴的,倒不如象妹妹这样以自己的意志果断行事。看到妹妹的成长,我很高兴。
尽管如此,在我们家庭的谈话中,我屡次感到好象我把自己摆在父亲一样的地位上了。
早晨外出工作,晚上回家。睡觉以前,母亲来和我谈关于妹妹的有待商量的问题。然后我和妹妹谈,再把最后的看法告诉母亲,翌日清晨又去工作。这种状态使人有时喜悦,有时寂然。
说起来,这几年我们姐妹之间已经不再吵架拌嘴了。在横须贺的时候,两个人还小,为了争抢电视节目,为了让谁先系上浴衣的带子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吵过架呢。最后,妹妹哭起来,受到叱责的注定是我:“还是姐姐呢……”
“是你不对嘛。”
这一下我又生起妹妹的气,扑上前去拧一下她的脸蛋,于是妹妹又哭起来,母亲又来训斥我。
这些事情过去之后,却还使人很是怀念。
现在,已经不会再吵架了。听见妹妹一哭,我就好象快要被一种莫可名状的罪恶感压碎一般。前不久,因为有些焦躁,还冲妹妹撒过气呢。
那一天,我在家里等待一个工作上的要紧的电话。“铃、铃”,电话铃响了。我刚要去接,恰在这时妹妹在别的房间里要挂电话就把开关给关上了。立刻,我这边的电话断了。恐怕是自己的感情过于激动,我对妹妹大声喊道:“这是谈工作的电话呀!你别胡来!”
看到妹妹泪珠吧咯吧喀直掉,我一愣才醒悟过来。
“真糟糕。”
妹妹并不是存心这样做的,不过是偶然为之,我却说出这种话。
伤了她的心了,她讨厌我了。本来;电话还可以再打来,况且还有比电话远为值得珍视的姐妹之情啊。
一阵苦恼之后,我去敲妹妹的房门。她好象还在哭。我抑制着自我嫌弃以深深负疚的心情对她说:“刚才,对不起。”
妹妹听了我这自感歉疚而发自肺腑的这句话,轻轻地连连点了几下头。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对自己这么肤浅感到非常羞愧。对妹妹,我有吹胡子瞪眼的资格吗?
一阵凄惶袭上心头。直到现在,我在很多方面仍然不了解妹妹。而且,我只是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希望妹妹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下去。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需要我的时候,我愿意作为姐姐而给予关心,如此而已。
给妹妹——至今,我没有能够象个姐姐似的待你,尽管这样,我们总归只有姐妹二人,虽然对你没有多大帮助,但请你想到有这个姐姐,跟我说什么都可以,怎么任性都没关系。
我不久就要出嫁了,可我仍然是你的姐姐,这一点是毫无变化的。而且你姐夫也关注着你这个可爱的妹妹。你开始会觉得难为情,但这一次请你鼓起一点勇气,叫声“姐夫”吧。
你有一个好妈妈。
也有一个可以信赖的姐夫。
你还有一个虽比不上他们但毕竟是你姐姐的我呢。
大家都祝愿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愿你成为一个能够认清对于自己来说什么是重要的女性,成为一个健康的、快活的人,这是大家的希望。
过些日子,在你放假时也行,想和你一起去旅行。我不是想以此来填补我们不大讲话的这几年时间,我总觉得……我是想确认一下作为我的妹妹的你和作为你的姐姐的我。
再不作有名无实的姐姐的姐姐。
海
从我小时候起,海就同我息息相关。
我喜欢海。不知从何时开始、因为什么,不知不觉之中就爱上了海。我为了工作来到东京以前,是一直看着海生活的。
我们的住所并不在面对大海的地方,而是在一条山谷之间,可以举目远眺到大海。
既听不到海浪的拍击声,也看不见海鸟飞翔,但那远处的海,却以四季当令的面貌迎接着我。
假如真的想听听海浪声,那么到海边去好了——那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平生第一次看到那辽阔无垠的大海,还是三、四岁的时候吧。
那时我被带着去进行海水浴。
地方想来是在江之岛附近。
我太小了,害怕海浪涌来,就在海边玩砂子。我一边与涌到脚下的水波嬉戏,一边用心地堆砂山。那时,存心跟我为难的波浪卷走了我一只挂在脚趾上的凉鞋。面对着阻拦我追上去的峰谷交替绵绵不断涌来的海浪,我没法去争个胜负,大声地哭了。
那时的海——可怕。
十岁那年夏天。
我带着跟我初次去海边时差不多一般大的妹妹到海边去。妹妹穿着小小的黄色游泳衣和涌上来的浪波戏耍着,比我初次碰到海水时要大胆得多。
她发出幼稚的欢笑声,笨手笨脚地象是马上就要倒下去似地跑开了,水波亲切地围绕着她的脚脖。
大海永远那么亲切,它永远以舒缓有致往返不已的涛声迎接着我。
一个夏天的三浦海岸。
海滨上躺着一些年轻人。还有些人在作游戏,有些人在游泳。人们仿佛在珍惜着所剩无几的夏日,纵情戏水,激起水花,欢声起伏不已。我们过午来到这里。换上游泳衣,正要光着脚从晒热了的砂滩上跑下海去。突然,人们停止活动,目光全都投向远处的同一个方向。
一个男人拨开人群,跑过去了。
“是海上的小艇翻啦,听说三个人掉海里了。”
我耳边传来人们的喊喊喳喳声。海边聚集了很多人。
“该回去了吧”
姨母的声音响在耳边。
耀眼的当空烈日,化为西照的夕阳,沙滩、海面都染上了灿烂的红色。我玩累了,刚刚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时有人从远处一边喊着一边跑来。
“涝着了!”
“还活着吗?”
“啊,不大可能吧。”
匆忙跑过来的人们到近前了,大家围着担架上抬着的人,从我旁边过去了。距刚才的一阵乱糟糟已经相隔四、五个小时。那个人已经死了。
我把目光转向大海。
那么轻而易举就把人毁掉的大海,仍然是和蔼可亲的。
碧蓝如黛的海面,波涛反复。
一切依然如故。
我爱这样的海。我只要面对大海,似乎任何时候都能回到纯洁的心境中去。
毕业旅行。
临近初中毕业时,应一家杂志为我拍彩色插页之约,我来到了夏威夷。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张,上午抵夏威夷,住一夜,第二天清晨搭第一班飞机返日东京。那次也可以说是和当时的同班同学樱田淳子的毕业纪念旅行。我们从未在一起旅行过,所以象孩子似地喧闹,结果在飞机上一点没睡就到了目的地。
我们径直去摄影现场。
那是一处避开热闹海滨的场所。宽广的白沙海岸,不见人影。
两个人换上游泳装,站在橡山纪信先生的照像机前。纪信先生说:“等太阳再偏西一点就拍,先休息一会儿……”
我们俩准备自由自在地度过这段时间。她因为昨晚一点没睡,在树荫下闭上了眼睛。我呢……,觉得睡了很可惜的。
开始工作以后大约一年了,没有能够静下来看看海。
眼下得暇,我坐在海边的岩石上,眺望着大海。
什么也不去想,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一个人,数着涌过来又退回去的海浪,浪声就象人语声,我把自己的五官都朝向眼前辽阔无垠的蔚蓝色的海。
我没有感到孤独。海紧紧地熨贴着我的心,就象被母亲怀抱着的婴儿似的,是那样纯真。摹然,我的感觉器官听到了快门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唤醒了我的意识。
我一看,纪信先生把像机正对着我。
“不睡觉没关系吗?看什么呢?”
我对这个破坏了我无忧无虑的思绪的闯入者说:“数海浪呢。”
现在一遇到纪信先生,他还说他莫名其妙地清清楚楚记得我那时说过的话。
不知不觉地,海浪的声音已经成为我身体的组成部分了。
只要那声音在心中回荡,我就可以活下去。
现在,我能够感到大海就在我身旁。
从东京的街上是看不见的、似乎远去了的海,在我所爱的人心中缓缓地扩大了。我这小小的波澜被吸引着流向他那大海。
这个海也会有风暴袭来吧?
风也会来捣乱吧?
但是,海是永恒的,不可改变的。
此刻,苍茫时分……
一早晨,我感到了“苍茫”的含义。
春末的一个夜晚,我怎么也睡不着,独自坐在房间里,只感到时光流逝。
我愿意在这样的夜晚,把自己的一切静静地投入到时间的长河中。
无意中抬头看到窗上的夜幕,正在渐渐显现比暗夜稍亮的颜色。
我凝神瞩目,隔着一层玻璃的窗外,夜色正在不断地变化。
听到了小鸟的唧喳啼哟。
是它们醒来了吧。
意识从听觉回到视觉的时候,只见整扇窗户已成一片苍茫。
这种“苍茫”,对我来说,不是“青”,而是“苍”这个字的含义。
这种颜色,片刻之间,又将变成明天清晨的颜色。
可以说只是一瞬间的苍茫时分。
这是一天生活的终点之时,也是新的一天的开始之刻。
这时刻才真正是我的时刻。
现在,我该怎样度过这个时刻呢?
迄今为止的我,真的有确实生活过来的证明吗?
这也许不是人们给我留下来的问题,而是出于自己想要认清自己的这样一种心情吧!
此时此刻,我要用自己的手、自己的语言,写下自己走过来的二十一年历程,同时也写下在演艺界这个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个特殊世界中生活过来的大约八年的岁月。
这是在理解我的人们的帮助下得以实现的。
写自己,一方面是确认自己心中的记忆,同时也是抛掉自己。
抛掉过去——这好办。
我埋在稿纸里,心中这样想着。
秋末时节,我将要出嫁、改姓,完完全全在新的命运中开始新的生活。
过去的命运,即便不是黑暗而是光明的,我也不把它带到新的生活中去。
如果由于写出来就能够把它结束的话——这也好办。
在执笔写作的大约四个月的时间里,我有过千头万绪的感怀。
我是通过宣传机构而对铅字感到恐惧的,现在却要以铅字来描写自己,老实说这是一件伴随着痛苦的工作。
这工作要从勇于回忆那些无意中就要忘却的场面开始,事实就是事实,言必有据地写出来。
哪怕自己最不愿意了解的自己身上的丑恶,也要用自己的笔揭露出来。
母亲对着我深夜还亮着灯光的房间说道:“不早点睡,会把身体搞垮的呀!”
我如果写自己的出生经过,当然就得把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公诸于众。
就母亲来说,即便这是由女儿的手写出来的东西,也不能不担心给人以这样的感觉:某些地方是女儿代替母亲,讲的是母亲自己要讲的话。
母亲大概有这种担心吧,可是她没有对我流露过一丝一毫。想到她把一切都托付给女儿的笔的勇气,我感谢悄悄侍立在门外的母亲。
社会上传开了我执笔写作的消息后,从各方面传来了具体的反应。
那些连我写作的详细内容都全然不知便乱加猜度的报道,又一次引起了我对报刊文字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并不是为了自己,倒是害怕我写出的文字,伤害了一直默默地守护着我的母亲。
细细想来,也可能还要伤害一些其他的人。因为写我自己,就不得不让一些人出场,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回忆,但对那些人来说却可能是超过了回忆的事情了。
我突然觉得不安起来。
一种不安又唤起另一种不安,我“啪”地一下放下了笔。
什么也不能写了;仅仅写了一个“我”字,后面就接不下去了。
我就这样败下阵来吗?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吗?
正在这时,我有幸以私人交际的形式初次见到了濒户内寂听先生。
和他谈到我正在执笔写作的这本书时,先生爽朗地高声回答我:“什么写出来不好意思,没有这种事情嘛!你怎么想就怎么写好啦,千万不要老想一定得写好的问题,这样,准能写出好的东西未。”
尽管交谈的时间短暂,但听了先生这些暖人心的话语,我重新鼓起了勇气。
我又摊开了稿纸。
我所写的东西决不是要伤害任何人。我相信自己的笔。
告一段落后,我拿给母亲看了。
因为我觉得与其通过宣传机构报道这个过程,不如让有实际感受的母亲先看看。
她读完后,我问她怎么样。“我可不懂啊!”母亲虽然这么说,脸上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这个笑容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支持。
从我跟他商量要写这本书的时候开始,他就以理解的态度关注着这件事。
“现在正是写这本书最有意义的时侯呀,试试看吧……”
他自从这样说过以后,除非我主动和他谈,从未过问我什么。
在我写到自己的事情时,三浦的存在是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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