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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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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的。最后葛利高里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严厉地问。“你是干什么来的?是来充当证人的吗?
  是来打哑谜的吗?“
  “唉,老兄,你这一手可太过分啦!”
  “难道他不过分吗?”
  “就算他也有不对的地方。他跟我们说话的口气简直是太可恶啦!”
  “难道他跟咱们好好说过一句话吗?一开口就大叫大嚷,就像是有人在用锭子扎他的屁股似的!”
  “不过你也太过分啦!不服从上级……在战斗正进行的情况下,老兄,这是要……”
  “这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惜他没有动我一下!要不,我一刀砍在他的脑门上,管教他的天灵盖开花!”
  “这已经足够你受用的啦,”科佩洛夫不高兴地说,勒马缓步走起来。“从各方面看,他们现在是要加强纪律,当心点儿吧!”
  他们的坐骑打着响鼻,用尾巴驱赶着马蝇,并缰走着。葛利高里用嘲讽的目光望了望科佩洛夫,问道:“你为什么打扮得这么漂亮?大概你以为他们会请你喝茶吧?以为他们会用白胖的手把你领到桌边去吧?你又是刮脸,又是刷上衣,又是擦皮靴……我还看见你用唾沫浸湿手绢,去擦裤子膝盖上的污点哩!”
  “行啦,请你别再说啦!”科佩洛夫红着脸自卫说。
  “你这片心意全白费啦!”葛利高里嘲笑说。“不但如此,连手都没有伸给你。”
  “跟你一块儿去,当然不能指望受到这样接待啦,”科佩洛夫快口地嘟哝着,然后眯缝起眼睛,又惊又喜地大叫起来:“瞧啊!这不是我们的部队!是协约国的部队!”
  一辆六匹骡子拉着的英国炮车正顺着一条狭窄的小胡同朝着他们走来。英国军官骑着一匹短尾巴的枣红马,跟在旁边。炮车前面的一个骑手也穿着英国军装,但是制帽箍上却钉着俄国军官帽徽,戴着陆军中尉的肩章。
  英国军官走到离葛利高里还有几沙绳远的地方,就把两个手指头举到自己软木帽盔的帽檐上,用脑袋做出请求让路的姿势。胡同很窄,要走过去,就必须让马紧贴着石头墙走才行。
  葛利高里的脸腮上的小疣子抖动起来。他咬紧牙关,直向英国军官冲去。英国军官惊奇地抬了抬眉毛,略微往旁边一让。他们困难地错了过去,而且只是在英国人把紧绷着皮裹腿的右腿翘起来,放在自己的那匹洗刷得闪闪发光的良种骡马身上,才错了过去。
  一个炮手,从外表看,也是个俄国军官,恶狠狠地打量了葛利高里一眼。
  “大概,您可以让一让路吧!难道在这种场合也要显显您的无知吗?”
  “你快过去吧,少费话,狗崽子,不然的话,我就给你个样子瞧瞧!……”葛利高里小声地警告他说。
  那个军官在炮车前辕上站起来,转回身去叫喊:“先生们!捉住这个混蛋!”
  葛利高里潇洒地摇晃着鞭子,缓步走过胡同。神色疲惫、满身尘土的炮手们,全是些没有胡子的青年军官,用敌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但是没有一个人想动手捉他。
  六门炮的炮兵连在拐角处消逝了,而科佩洛夫咬着嘴唇,催马来到葛利高里近前。
  “你就胡闹吧,葛利高里·潘苔莱耶维奇!简直像小孩子一样!”
  “怎么,你也要来教训我啦?”葛利高里反唇相讥。
  “我知道你恨菲茨哈拉乌罗夫,”科佩洛夫耸了耸肩膀说,“但是这个英国人碍你什么事啦?也许你不喜欢他的头盔吧?”
  “我不喜欢他在梅德维季河口附近出现……他最好戴着头盔到别的地方去……
  两只狗咬架——第三只狗最好别参与,明白吗?“
  “明白啦!原来你反对外国人干涉,是吗?但是,依我之见,当被人掐住喉咙的时候——谁来救命都应该高兴。”
  “哼,那你就高兴吧,如果我说了算的话,我连一只脚也不准他踏在我们的土地上!”
  “你看到红军里面有中国人吗?”
  “有。这又怎么啦?”
  “这不是一个样吗?要知道,这也是外援呀。”
  “你这是胡说!中国人是志愿参加红军的。”
  “照你说,这些人是被强迫到这儿来的啦?”
  葛利高里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回答,一声不响地走了半天,痛苦地思索着,后来话语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惋惜口气说:“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总是这样……像兔子一样在雪地上乱跳一气,布下迷魂阵!老兄,我知道你这些话说得不对,但是我却驳不倒你……咱们别谈这个啦。别再搅和我的脑袋啦。我的脑袋已经够乱的啦!”
  科佩洛夫委屈地不做声了,一直走到住所,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有被好奇心折磨着的普罗霍尔追上了他们问:“葛利高里·潘苔莱耶维奇,师长老爷,请你告诉我,士官生们用来拉炮的牲口是什么玩意儿?它们的耳朵很像驴耳朵,而其余的却完全是马的样子,这种牲口叫人看着就不舒服……这是他妈的什么种啊,——请你说说吧,不然的话,我们都打了赌啦……”他跟着走了有五分钟,没有得到回答,就又落在后头了,等他跟其余的传令兵走齐的时候,小声地说:“弟兄们,他们都一声也不吭,看来他们也觉得非常奇怪,一点儿也不知道这种怪物是打哪儿跑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第七卷 第十一章
  几连哥萨克四次从浅壕里站起来冲锋,但是每次都在红军机枪的猛烈扫射下又卧倒了。隐蔽在左岸树林子里的几个红军炮兵连,从大清早就不停地轰击哥萨克的阵地和集结在深沟里的预备队。
  顿河沿岸高地的上空不时升起一团团乳白色的、逐渐飘散的榴霰弹烟雾。敌人射来的子弹在哥萨克的弯弯曲曲的阵地前后掀起阵阵褐色的尘埃。
  到了中午,战斗激烈起来了,西风把大炮的轰鸣声沿着顿河送向远方。
  葛利高里在叛军炮兵阵地观测站上,用望远镜观察战斗进行的情况。他看到各军官连,不顾遭受的损失,仍在顽强地跳跃进攻一炮火猛烈时,他们就卧倒,挖掩体,然后。又猛地向前一跃,节节进逼;左面一点,在攻占修道院的那面阵地,叛军的步兵却怎么也不敢站起来。葛利高里给叶尔马科夫写了一个字条,派传今兵送去。
  过了半个钟头,感情冲动的叶尔马科夫驰马跑来。他在炮兵拴马的地方下了马,艰难地大喘着气,向土岗上的观测壕走去。
  “我没有本事叫哥萨克起来进攻!他们不肯站起来!”老远儿他就摇晃着手叫喊。“我们已经有二十三个人阵亡!你看见啦,红军的机枪扫射得有多厉害吗?”
  “人家军官们可在前进,你却不能叫自个儿的队伍站起来?”葛利高里愤愤地嘟哝说。
  “可是你看呀,他们每个排都有一挺手提机枪,子弹多得不得了,可是我们拿什么去打呀?!”
  “行啦,行啦,你别给我解释啦,立刻去带着部队冲锋,不然我就砍掉你的脑袋。”
  叶尔马科夫骂了一声,奔下土岗。葛利高里也跟着他走下来。他决定亲自率领第二步兵团冲锋。
  在紧边上、用山楂树枝伪装得很好的一门炮旁边,炮兵连连长拦住了他。
  “葛利高里·潘苔莱耶维奇,你欣赏欣赏英国人的射击技术吧。他们马上就要轰击浮桥啦。咱们到土岗上去看看,怎么样?”
  用望远镜刚刚可以看到红军工兵在顿河上搭起的一线细细的浮桥。车辆正络绎不绝地从桥上滚滚涌过。
  过了十分钟,洼地石崖后面的英国炮兵连开炮了。
  第四颗炮弹把桥差不多从当中炸断了。滚滚的车流停止了。可以看到红军战士正慌乱地把炸坏的马车和马的尸体推到河里去。
  立刻有四只装载着工兵的小船驶离右岸。但是他们还没有把炸坏的桥板修补好,英国炮兵连又送去一排炮弹。一颗把左岸的桥头打坏了,第二颗炮弹在桥边炸起了高大的绿色水柱,修桥工作又停了下来。
  “狗崽子们打得真准呀!”炮兵连连长赞扬说。“现在好啦,天黑以前,英国人不会叫红军过河啦。这座桥再也活不了啦!”
  葛利高里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问:“哪,你为什么按兵不动呀?应该支援一下我们自己的步兵嘛。你看,那不是机枪阵地吗?”
  “我倒很想打几炮可是一颗炮弹也没有啦!半个钟头以前打完了最后一发炮弹,我就吃斋啦。”
  “那你还呆在这儿子什么?还不赶快收拾滚蛋!”
  “派人到士官生那儿取炮弹去啦。”
  “他们不会给的,”葛利高里不容置疑地说。
  “一次拒绝不给,再去一次。也许他们会发发慈悲的。哪怕给二十发炮弹呢,我们就可以把这些机枪报销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已经打死我们二十三个人啦。还不知他们要打死多少人呢?瞧,他们哒哒叫得多欢呀!
  葛利高里把视线移到哥萨克的战壕上,于弹依然在掘着战壕附近斜坡上的干土。
  机枪子弹扫射到的地方,扬起一道烟尘,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闪电似地顺着战壕画下了一条在逐渐消散的灰线。烟尘弥漫的整个哥萨克战壕好像在冒黑烟。
  葛利高里现在已经不去注意英国炮兵打中的地方。他倾听了一会儿连续不断的大炮和机枪的射击声,然后走下土岗,追上了叶尔马科夫。
  “在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以前,不要冲锋了。没有炮兵支援咱们是打不垮他们的。”
  “难道我对你说的不正是这话吗?”叶尔马科夫骑到他那被奔驰和射击声弄得急躁不安的马上,责备说。
  葛利高里目送着冒着枪林弹雨、毫不畏惧地飞驰的叶尔马科夫,不安地想:“真他妈的见鬼,这家伙怎么直着走呢?机枪会扫倒他的!应该下到洼地去,顺着河沟往上走,绕到山岗后面,就可以平安回到自己的部队那儿去。”叶尔马科夫狂奔到洼地近前,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在洼地对面出现。“这就是说,他明白啦!现在可以平安到达阵地啦,”葛利高里松了口气想道,这才在土岗旁边躺下,不慌不忙地卷起烟来。
  一种奇怪的冷漠心情控制了他!他没有那么干,没有率领着哥萨克迎着机枪的火力去冲锋。没有必要这样做。叫那些军官突击连去冲吧。叫他们去占领梅德维季河口镇吧。于是葛利高里躺在山岗下面,第一次没有直接参加战斗。这时候,支配着他的,既不是胆怯,也不是怕死或者怕无谓的牺牲。不久前,不管对自己的生命,还是对交给他指挥的哥萨克们的生命他都毫不吝惜。但是现在,仿佛是什么东西幻灭了……在这以前,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过去的一切事件是多么无聊。
  是由于跟科佩洛夫的谈话呢,还是由于跟菲茨哈拉乌罗夫的冲突呢,也许是这二者加在一起,就构成了突然在他内心形成这种情绪的原因,但是他决定再也不冒着炮火去进攻了。他模糊地想着,他是不能使哥萨克跟红军讲和的,而且他自己也无心跟他们讲和,但是他也再不愿意保护那些思想上跟他格格不人、敌视他的人了,所有这些形形色色的菲茨哈拉乌罗夫都极端鄙视他,而他自己也更加鄙视他们。旧日的那些矛盾又残酷地全部摆在他面前。“叫他们去打吧。我在一边观望。只要他们把我这一师人接收过去,——我就要求脱离部队,到后方去。我打够啦!”他心里想着,思想上又回到跟科佩洛夫的争论上去,他发现自己在寻找为红军中也有外国人辩解的理由。“中国人都是赤手空拳地参加红军,他们参加红军领一份可怜的士兵薪饷,却出生人死地去作战。这点微不足道的薪响有什么意义呢?拿它能他妈的买点儿什么东西呢?只可以拿去赌牌输了……可见他们并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可是协约国却派来军官,送来坦克车和大炮,甚至还送来许多骡子呢!将来他们要为这些东西索取一大笔款子。差别就在这里!好啦,晚上咱们还要争论这个问题!我一回到师部,就把他叫到一边,告诉他:”差别是有的,科佩洛夫,你休想弄昏我的脑袋!“”
  但是没有争论成。科佩洛夫下午去留作预备队的第四团所在地时,途中被流弹打死。两个钟头以后,葛利高里才得知此事……
  第二天早晨,菲茨哈拉乌罗夫将军的第五师攻克了梅德维季河口镇。
  第七卷 第十二章
  葛利高里离家后三天,米吉卡·科尔舒诺夫回到了鞑靼村。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两个惩罚队的同事陪着他。一个是不很年轻的加尔梅克人,是什么马内契村的人,另一个是拉斯波平斯克镇的其貌不扬的哥萨克。米吉卡蔑视地管加尔梅克人叫“伙计”,而对拉斯波平斯克的酒鬼、无赖却尊称:西兰季。彼得洛维奇。
  看来,米吉卡在顿河军惩罚队里立下了汗马功劳,一个冬天,他升为L 士,接着又升为准尉,他穿着簇新的军官制服回到村子里来了。可以设想,他撤退到顿涅茨对岸去以后,生活过得是很不错的;又轻又薄的保护色直领上衣紧裹着米吉卡的宽肩膀,直挺的硬领把粉红色的油晃晃的皮肤勒出了褶子,紧抱屁股、缝着裤绦的蓝斜纹布马裤几乎要撑裂了……就凭米吉卡这仪表堂堂的风度,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革命,一定能选进禁卫军阿塔曼斯基因,一定可以驻在皇宫,保护皇帝陛下。米吉卡虽然生不逢时,但对生活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升为军官,但是却不是像葛利高里·麦列霍夫那样,用出生人死,不顾一切地冲杀换来的。在惩罚队里于的人,需要具有另外一些品质……而米吉卡身上不但具备,甚至有余:他信不过哥萨克们,总是亲自枪毙那些犯有赤化嫌疑的人,他毫不嫌弃地亲自动手,用鞭子和枪探于惩罚逃兵,至于审讯在押的犯人,全队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就连普里亚尼什尼科夫中校也只能耸耸肩膀,甘拜下风地说:“不,诸位,不管怎样,要超过科尔舒诺夫是办不到的!他是个恶鬼,不是人!”米吉卡还有一点与众不同:每逢惩罚队捉到既不能枪毙,又不想活着放走的人,——就判处鞭刑,而这个任务就交给米吉卡去执行。他执行起来,只要打过五十鞭子,那个被打的人就会不停地吐血,打过一百鞭于,连看都不用看,这个人就可以卷进草席扔掉……还没有一个被判处鞭刑的人能从米吉卡的手下活着站起来;。他自己就曾不止一次地开玩笑说:“”要是把被我打死的那些男女红党的裤子和裙于剥下来,足够全靼靼村的人穿的!“
  米吉卡自幼养成的那种残忍性格,在惩罚队里不仅得到了充分发挥,而且由于没有任何约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由于他的工作性质,米吉卡跟参加惩罚队军官中的败类——吸毒者、强奸者。强盗和其他各种有知识的坏蛋———同流合污,他凭着一种农民的勤勉,很高兴地学会了这伙败类出于对红军的仇视传授给他的一切坏道道儿,而已毫不困难地超过了他的师傅们。有时候,神经衰弱的军官已经被别人的鲜血和痛苦弄得忍受不住了,但是米吉卡却只是眯缝起闪着黄色光芒的眼睛,把事情于完。
  米吉卡离开哥萨克部队,于起了这种吃轻松饭的工作——来到普里亚尼什尼科夫中校的惩罚队——以后,就变成了这么个东西。
  他回到村子里,高傲地对迎面走来朝他问候的婆娘们微微点头答礼,勒马缓步朝自己的家院走去。在焚烧殆半、烟熏黑了的大门日下了马,把马缰绳递给加尔梅克人,大踏步往院子里走去。由西兰季陪着,他一声不响地围着房基巡视了一圈儿,用鞭子头拨弄着大火中熔化成像黑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玻璃块,激动暗哑地说:“烧掉啦……原来是一座很阔气的宅子!全村最漂亮的宅子。我们村的米什卡·科舍沃伊放火烧的。他还打死了我爷爷。西兰季。彼得洛维奇,所以我只能回来看看家里的破砖烂瓦啦……”
  “这个科舍沃伊家还有什么人吗?”西兰季马上问道。
  “大概有。咱们是要会会他们……现在先到我的亲戚家去吧。”
  在去麦列霍夫家的路上,米吉卡向迎面走来的博加特廖夫的儿媳妇问道:“我妈从顿河对岸回来了吗?”
  “好像还没有回来呢,米特里。米伦内奇。”
  “我们的麦列霍夫亲戚在家吗!”
  “老头子吗?”
  “是呀。”
  “老头子在家呢,就是说——除掉葛利高里,全都在家。去年冬天彼得罗被打死啦,你听说了吗!”
  米吉卡点了点头,策马小跑起来。
  他在空无人迹的街上奔驰着,他那两只神情厌倦的、冷冰冰的黄色猫眼睛里,刚才那种激动的痕迹已经一点儿也没有了。来到麦列霍夫家门口的时候,并非单独对任何一个同伴,而是泛泛地低声说:“我亲爱的村庄就这样来迎接我!连吃顿饭都得来求亲戚……好啊,咱们走着瞧吧!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正在板棚下修理收割机。他一见这几个骑马的人,就从中认出了科尔舒诺夫,便往大门口走去。
  “快请,”他高兴地开着板门说。“贵客临门!欢迎欢迎!”
  “你好啊,大叔!你身体可好啊?”
  “上帝保佑,还好。你已经当上军官啦?”
  “你以为只有你的儿子能戴白肩章吗?”米吉卡把一只青筋嶙嶙的大手伸给老头子,得意地说。
  “我的两个儿子对肩章并不那么感兴趣,”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笑着回答说,然后走到前头去,指给他们挂马的地方。
  好客的伊莉妮奇娜请客人们吃过饭,就拉起家常来。米吉卡详细地询问了一切与他家有关的事情,自己则很少说话,脸上既没有流露出愤怒,也没有悲哀。只是好像顺便似地问了一声米什卡·科舍沃伊家还有什么人留在村子里,一听说米什卡的母亲和孩子都在家的时候,就暗暗地向西兰季挤了挤眼。
  客人很快就起身告别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往外送他们的时候问:“你打算在村子里住几天吗?”
  “住个两三天吧。”
  “要去看看母亲吗!”
  “这要看情形啦。”
  “哦,现在你要到远处去吗?”
  “这个……去拜访拜访村子里一些相好的。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米吉卡和他的同伴还没来得及再回到麦列霍夫家,村子里就已经传开了:“科尔舒诺夫带着几个加尔梅克人回来了,把科舍沃伊全家都宰啦!”
  什么都还没有听说的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刚从铁匠铺里拿回刀片,打算再去修理收割机,但是伊莉妮奇娜招呼他说:“过来,普罗珂菲奇!快点儿呀!”
  老太婆的声调里带着明显的惊慌不安,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一惊,立刻就往屋子里走去。
  满脸泪痕的娜塔莉亚,脸色苍白,站在炉子旁边,伊莉妮奇娜用眼睛朝阿尼库什卡的老婆那示意了几下,声音低沉地问:“你听说什么了吗?老头子?”
  “懊,大概是葛利高里出了什么事……上帝保佑,饶恕我们吧!”这个谜使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心惊胆战。他脸色苍白,因为谁也不说话,使他又害怕又气愤,大声喊道:“快点儿说吧,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快说呀,出了什么事情?
  是葛利高里出事了吗?……“他好像因为这一声喊叫,耗尽了力气,瘫到板凳上,抚摸着哆嗦不止的双腿。
  杜妮亚什卡第一个想到,父亲怕的是葛利高里的噩耗。就急忙说:“不是,爸爸,这消息与葛利高里无关,是米特里把科舍沃伊家里的人打死啦!”
  “怎么,怎么打死啦?”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的心立刻就落了下去,他还没有明白杜妮亚什卡的话,又问了一遍:“打死了科舍沃伊家的人?是米特里打死的!”
  带新闻来的阿尼库什卡的老婆胡乱地讲了起来:“我啊,大叔,去找小牛,正走过科舍沃伊家门口,米特里和另外两个当兵的骑马进了他家的院子,然后进屋子里去了。我心里想,小牛再远也不会跑过风车以外的地方去,眼下也正是放牧牛崽儿的时候……”
  “你的牛崽儿跟我有他妈的什么相干!”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愤愤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们走进屋子里,”这个女人结结巴巴地继续说下去,“我哪,就站在那儿,等着瞧个究竟。我心里想:”他们到这儿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屋子里开始叫喊起来,后来听见——他们打起人来啦。简直把我吓死啦,想跑;刚刚离开篱笆,就听见后面有咚咚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你们的米特里把一条绑树皮鞋的带子套在老太婆的脖子上,拖着她在地上走,简直像拖死狗一样,上帝饶恕吧!
  一直拖到板棚边,可是她,苦命的,却一声也不出,大概已经昏过去啦;那个跟米特里一起儿来的加尔梅克人,一跳爬上房梁……我看见米特里把绳子的一头扔给他,大声喊:“拉上去,拴住!”把我的魂儿都吓跑啦!我眼看着他们把可怜的老太婆吊死啦,后来他们跳上马,顺着胡同跑了,大概是到村公所里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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