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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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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务长卡尔金走出连队,在一列列驰过的哥萨克的笑声中,伸出长矛,喊道:“滚开,不然我就捅死你!
  犹太人惊慌地呆看了一会儿,就跑开了。司务长追上他,从后面抽了他一鞭子。
  葛利高里看到,犹太人踉跄了一下子,用手巴掌捂着脸,转身对着司务长。一道一道的鲜血从他的细手指缝中渗了出来。
  “这是为什么?……”他哭着喊道。
  司务长笑着,两只像制服扣子一样圆的鹰眼闪着油光,临去时,回答他说:“叫你别再光着脚走道,傻瓜!”
  村外,一片长满黄色睡莲和香蒲的沼泽地里,工兵正在赶着架完一座宽敞的便桥。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小汽车,马达轰隆响着,车身在摇晃。司机正在车旁忙活。一位肥胖的白发将军,下巴上留着一撮三角形的胡子,腮帮子上垂着肉囊,斜躺在坐位上。第十二团团长卡列金上校和工兵营营长站在旁边,向他举手行礼。将军一手紧捏着军用地图挂包的皮带,对工兵军官怒冲冲地喊道:“命令您昨天就必须完工,闭嘴听着!至于运输建筑材料的事,您应该早就做好。闭嘴听着!”老将军吼叫着,其实两个军官的嘴都闭得紧紧的,只是嘴唇在哆嗦。“可是现在我的车怎样开到对面去?……我问您哪,大尉,叫我的车怎么开过去?……”
  坐在将军左手的一个留着黑胡子的年轻将军,擦着火柴,含笑在点雪茄烟。工兵大尉弯着身子,向桥那面什么东西指了指。葛利高里所在的连队走过这里,在桥旁走下沼泽地。马陷进黑褐色的烂泥,一直陷到膝盖以上,白松木屑从桥上雪片似的飞落到哥萨克们的身上。
  中午时分,连队越过了国境。马匹跃过了已经被砍倒的、漆着条纹的界桩。从右边传来大炮的轰隆声。远处耸立着庄园的红瓦屋顶。太阳直照着大地。辛辣的、乌云似的烟尘落完了。团长命令派出尖兵。第四连的第三排,由排长谢苗诺夫中尉率领出发了。骑兵团分连留在后面的灰色尘雾里。
  这支由二十多名哥萨克组成的队伍,绕过庄园,顺着尽是坚硬的车辙的大道奔驰而去。
  中尉带着骑兵侦察队跑了有三俄里,便停下来查对地图。哥萨克们聚在一起拍起烟来。葛利高里下马想松松马肚带,但是司务长瞪了他一眼。
  “妈的,我要抽你一顿!上马!”
  中尉点上烟,把从皮套里拿出来的望远镜擦了半天。他们眼前,是一片被正午的暑热蒸烤着的平原。右面是高高低低的树林的边缘,有几条道路伸进树林。离他们约一俄里半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村庄附近,有一道小河冲刷出来的黄土陡岸和一湾平静如镜、透着凉意的河水。中尉用望远镜看了半天,眼睛搜索着死气沉沉、连个人影子都没有的街道,但是那里空空如也,像坟地一样。只有那闪着蓝光的流水令人神往。
  “这应该是科罗列夫卡吧?”中尉眼睛望着那个小村子问道。
  司务长默默地策马来到他跟前。他脸上的表情无声地在说:“您比我明白得多。
  我能干的事情是微不足道的。“
  “咱们到那里去,”中尉收起望远镜,好像是牙痛似的,皱着眉头,犹疑地说道。
  “咱们会不会跟他们遭遇,老爷?”“”咱们小心一点。喂,走吧。“
  普罗霍尔。济科夫跟葛利高里靠得更近了。他俩的马并排走着。心惊胆战地走进空无一人的街道。走过每个都可能遭到暗算的窗户,每一扇敞着的板棚门,只要对它看一眼,就会引起一种孤独的感觉,脊背上立刻就会爬过一阵不舒服的颤抖。
  目光像被磁力吸着似的朝栅墙和水沟投去。他们像强盗一样进了村庄,——狼在冬天蓝色的深夜里就是这样溜到人家近旁的,——但是街道上却是空荡荡的,寂静得吓人。从一座房子的敞着的窗户里传出来挂钟天真的报时声,钟声敲得宛如声声枪响,葛利高里清楚地看到骑马走在前面的中尉哆嗦了一下,慌忙用一只手抓住手枪套子。
  村子里的人全都逃光了。侦察队骑马胜过小河,河水一直漫到马肚子,被骑士们勒紧缰绳和鞭催着的马匹很高兴地走进水里,边走边饮着河水。葛利高里贪婪地看着搅浑的河水;它近在咫尺,却可望而不可即,太诱人啦。如果可以的话,他会立即从马鞍子上跳下来,衣服也不脱,就这样躺下去,听着催人欲睡的流水声,任凭河水把脊背和汗淋淋的胸膛浸得发冷、发抖。
  从村外的山岗上,可以看到一个城市;方方的住宅、砖砌的楼房、一片片的花园和天主教堂的塔尖。
  中尉跑到山岗顶上,把望远镜放在眼睛上。
  “看,他们在那里!”他喊了一声,用左手手指头招呼着。
  先是司务长,紧跟着是哥萨克,一个个地轮着爬上太阳晒得滚烫的岗顶,仔细看了一番。从这里看去显得很小的人形在街上乱跑,车辆堵塞了街巷,骑马的人在奔驰,葛利高里眯缝起眼睛,用手巴掌遮着阳光看去,连他们的灰色军服的颜色都看清楚了。城市附近有一些新掘好的。变成褐色的战壕,上面聚集了许多人。
  “他们的人真多……”普罗霍尔惊愕地拉着长声说道。
  其余的人都没有做声,大家都被一种共同的感情支配着。葛利高里谛听着自己加速跳动的心声(好像有一个矮小的。但是很沉重的人,正在左胸上原地咚咚地跑步似的),他马上意识到:他看到这些外国人时的心情和他在演习时看到“敌人”
  时的心情迥然不同。
  中尉用铅笔在战地日志上记了些什么。司务长把哥萨克都赶下山岗,命令他们下马后,又回到中尉那里。中尉用手指头招呼了一下葛利高里。
  “麦列霍夫!”
  “有!”
  葛利高里迈着两条麻木的腿走上去。中尉递给他一张折成四折的纸条。
  “你的马比别人的好。你到团长那里去一趟,用大跑速度。”
  葛利高里把文书藏在胸前的口袋里,下岗来到马跟前,把制帽的皮带扣在下巴上。
  中尉看着他的后影,等葛利高里骑上马,便把目光移到手表的字盘上。
  当葛利高里把报告送到的时候,团队已经开到科罗列夫卡村了。
  卡列金上校给副官下了个命令,副官就赶快跑到第一连去了。
  第四连开过科罗列夫卡村,就像演习一样,迅速在村外展开。谢苗诺夫中尉已经带着第三排的哥萨克从山岗那里跑回来了。
  连队排齐了队形。因为马蝇叮咬,马直摇晃脑袋,马嚼子哗啦哗啦直响。一连的马蹄声在中午的寂静中轰鸣,他们已经通过了村头最后的几家院落。
  波尔科夫尼科夫上尉骑在一匹身材匀称、跳跃不止的马上,跑到队伍前面;他紧握着缰绳,一只手上缠着马刀穗子。葛利高里屏息等待着命令。一连已经在左翼不出声地展开队形,准备战斗。
  上尉从刀鞘里抽出马刀,刀身闪着黯淡的蓝光。
  “连——队!”“他用马刀向右一指,又向左一指,然后向前一指,在耸起的马耳朵上方停住。”成散兵线,前进!“葛利高里脑子里翻译出这个无声的口令。
  “拿起长矛,收起马刀,冲锋!”上尉猛喝一声,纵马冲去。
  大地在无数马蹄践踏下,沉闷地呻吟着。葛利高里刚刚把长矛放平(他跑在第一排),他的马被大队马匹的洪流一冲,也卷了进去,全速飞奔起来。前面波尔科夫尼科夫上尉的身影在田野的灰色背景上波浪似的起伏着。一道黑乎乎的田垅不可阻挡地迎面飞来。一连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这喊声也传染了四连。战马先将四腿蜷起,然后伸开,一跃就是几沙绳远。在一片震耳的尖叫声里葛利高里听到了还离得很远的、僻僻啦啦的枪声。第一颗子弹响着从高空飞过,拖着长声的子弹飞鸣声划破晴空。葛利高里把烫手的长矛柄紧夹在腋下,夹得膀子都痛了,手掌在冒汗,像涂了一层粘液似的。子弹在他头顶飞呜,他把脑袋伏在汗淋淋的马脖子上,刺鼻的马汗臭味直往鼻子里钻。他像是从蒙着一层哈气的望远镜镜片里,看到了战壕的褐色的土坡和向城市溃逃的灰色人群。机关枪不停地扫射,喷出的子弹尖声呼啸着,像扇面似的在哥萨克们的头顶四散开去。他们已经冲到前面去了,马蹄扬起棉絮似的烟尘。
  葛利高里的胸中,冲锋前觉得血液汹涌奔腾的那块地方,这会儿好像麻木了,除了耳朵里的响声和左脚趾头上的疼痛以外,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被恐怖割掉了内容的思想,像个沉重的缠得紧紧的线团,在脑子里乱滚。
  第一个落马的是利亚霍夫斯基少尉。普罗霍尔的马从他身上飞驰而过。
  葛利高里回头看了一眼,记忆上留下了看到的片断印象:普罗霍尔的马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少尉身上跳过去以后,呲了呲牙,脖子一弯也跌倒了。普罗霍尔也被弹离马鞍,飞落在地上。普罗霍尔那匹马的粉红色牙床和呲着的两排牙齿,以及仰面跌下、被从后面驰来的一个哥萨克的马蹄踏过的普罗霍尔,就像金刚钻划玻璃一样,刻在葛利高里的记忆上,久久不能忘却。葛利高里没有听见喊声,但是从普罗霍尔那紧贴到地面上、歪着嘴、眼睛努出眼眶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一定惨叫过。
  继续有人倒下去。几个哥萨克连人带马一齐倒下去。葛利高里透过被风吹得满眼的泪水,直盯着眼前从战壕里跑出来的奥地利人的灰色人潮。
  排成整齐的散兵队形从村子里冲出来的连队,现在已经零乱不堪。跑在前面的队伍,包括葛利高里,已经冲到战壕边,其余的人都还在后面的什么地方奔驰。
  一个身材高大、白眉毛的奥地利人,军帽扣在前额上,皱着眉,跪在地上,几乎是对准葛利高里放了一枪。射来的火热弹头烤痛了他的脸颊。葛利高里挺起长矛,全力勒紧马缰,他扎下去的力量是那么猛,以至矛尖刺进那个跳起来的奥地利人身上之后,矛杆竟也扎进去一半。葛利高里扎下去之后,还没来得及把长矛拔出来,却不得不在倒下去的身体重压下,松开了矛杆,只觉得矛杆在哆嗦,抽搐,看见奥地利人倾身向后倒去(只看到那没有刮过的尖下巴),用弯曲的手指头乱拔、乱抓矛柄。葛利高里的一只麻木的手抓住了马刀柄。
  奥地利人往城郊的街道逃去。哥萨克跃马直立在他们那密集的灰军服的上空。
  葛利高里在丢下了长矛以后最初的一刻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拨转了马头。
  眼看着司务长呲着牙,从他身边飞驰而过。葛利高里用马刀平着在马身上拍了一下子,马弓起脖颈,驮着他沿街飞奔前去。
  一个奥地利人,连步枪都扔了,把军便帽攥在手里,吓得昏头昏脑,摇摇晃晃地顺着花园的铁栅栏跑着。葛利高里看见了奥地利人那翘得高高的后脑勺,看见了他脖子上大汗湿透的衣领线缝。葛利高里追上了他。受到周围的疯狂情绪的感染,他举起了马刀。奥地利人靠着铁栅栏跑,葛利高里砍起来很不方便,于是他从马鞍子上把身子往下一探,斜握着马刀,在奥地利人的太阳穴上划了一下。奥地利人一声也没有喊叫,用两只手巴掌按住伤口,一转身,脊背靠在栅栏上。葛利高里勒不住马,跑了过去;他拨转马头,又飞快地跑回来。奥地利人的四方脸吓得变成了长脸,变得像生铁一样黑。他把两只手贴在裤缝上,灰白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从他的太阳穴上斜着划过的马刀削下一片肉皮;肉皮像块红色的破布似的挂在腮颊上。
  血流如注,淌到军服上葛利高里的目光和奥地利人的目光相遇了。两只充满了死亡恐怖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奥地利人慢慢地弯下膝盖,他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
  葛利高里皱起眉头,挥刀劈去。这一刀是抡圆了劈下去的,一下子就把头盖骨劈成了两半。奥地利人扎煞着手,像滑倒了似的,倒在地上,那半个头盖骨闷声落在马路的石头上。马长嘶一声,跳起来,把葛利高里驮到街当中去。
  街上响着稀疏的枪声。一匹流着汗沫的马拖着一个哥萨克的尸体从葛利高里身旁跑过去。哥萨克死尸的一只脚挂在马镫里,马拖着这个浑身血肉模糊赤裸的尸体在石头道上翻滚。
  葛利高里只看见了红色的裤综和卷成一团。扯到头顶上去的、撕破了的草绿色衬衫。
  葛利高里脑袋昏昏沉沉,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下了马,摇了摇头。随后赶来的三连的几个哥萨克从他身旁驰过。有人用军大衣抬着一个伤号,一群奥地利俘虏被赶着快步跑过去。他们挤成灰色的一群向前跑着,钉着铁掌的皮靴刺耳地哒哒响着。葛利高里看到他们的脸像些土黄色的凝冻的圆饼。他扔了马缰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那个被他砍死的奥地利士兵跟前。奥地利兵就躺在那道制作精巧的铁栅栏围墙旁边,一只棕色的脏手巴掌伸了出去,像在向人乞讨似的。葛利高里看了看他的脸。他觉得这张脸很小,虽然留着下垂的小胡子,还有那受尽折磨的(不知是由于疼痛,还是由于过去不幸的生活)歪扭、严峻的嘴,然而看起来几乎是一张小孩子的脸庞。
  “喂,你怎么啦?”一个不认识的哥萨克军官从街心驰过喊了他一声。
  葛利高里看了看军官的落满尘土的白帽徽,一溜歪斜地往马跟前走去。他的脚步又乱又重,就像肩上压着不能胜任的重负似的;憎恶。惶惑在折磨他的心灵。他把马镫抓在手里,半天也抬不起那只沉重的脚。
  第三卷 第六章
  鞑靼村和邻近各村第二期征召的哥萨克在离开家乡后的第二天,在叶伊村过夜,住在鞑靼村下头的哥萨克总是避开住在村上头来的哥萨克一因此,彼得罗·麦列霍夫丁可尼库什卡。赫里斯托尼亚。司捷潘。阿司塔霍夫、托米林。伊万和其余的几个人同住在一个人家里。主人——一个高身材的,曾经参加过土耳其战争的衰弱老头子——和他们谈起来了。哥萨克们已经在厨房里和内室打好地铺,躺了下去,抽起睡前的最后一次烟来。
  “这么说,要去打仗啦、老总们、”“去打仗,老爷子。”
  “大概不会像上耳其战争那样吧7 现在的武器可很不一样啦。”
  “一个样。一样的穷凶极恶!过去在土耳其战争中屠杀老百姓。现在也照样屠杀。”托米林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牢骚说。
  “亲爱的,你这可是瞎说八道。这回是另外一种战争。”
  “这是当然的啦,”赫里斯托尼亚懒洋洋地打着阿欠,用手指甲掐熄了烟卷儿,肯定说。
  “咱们去打它一阵子,”彼得罗·麦列霍夫打了一个呵欠,在嘴上画了个十字,把军大衣蒙到头上。
  “孩子们,现在我求你们一件事。我诚心诚意地求你们,请你们记着我的话,”
  老头子说道。
  彼得罗把军大衣襟撩开,仔细听起来。
  “要记住一点:如果你想活着,想从拼死的战斗中腿儿胳膊全乎的活过来——就要维护人类的真理。”
  “啥真理?”在边上躺着的司捷潘。阿司塔霍夫问道。他怀疑地笑了笑。自从听到打仗的那个时候起,他就眉开眼笑了。战争诱惑着他,普遍的慌乱和别人的痛苦减轻了他的痛苦。
  “就是这种真理:打仗的时候别拿别人的东西——这是一。千万不许糟踏妇女,还要记住这样的咒文。”
  哥萨克们翻过身来,大家同时说起来。
  “如今自个儿的东西别丢就行了,哪儿还顾得拿别人的啊。”
  “为什么不能动妇女?糟踏——这我明白——不行,可如果她愿意呢?”
  “没有女人,怎么受得了啊?”
  “说的是啊!”
  “你说的咒文是啥样的呀?”
  老头子很严厉地瞪起眼睛,马上回答大伙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动妇女。绝对不能动!你要是忍耐不住,就会掉脑袋,或者受伤,等你明白过来,也晚啦。咒文我告诉你们。我参加过整个土耳其战争,死神就在我的背上,像背着褡裢一样,可是因为我有这些咒文,所以活了下来。”
  他走进内室去,在神龛里面翻了一阵,拿出一张由于年深日久变脆发黄的纸片。
  “这就是。都起来,抄下来吧!大概,鸡叫以前你们就要动身吧?”
  老头子用手巴掌把沙沙响的纸片在桌于上摊平,就走开了。阿尼库什卡头一个爬起来。灯光被从窗缝钻进来的风吹得摇曳闪晃,飘忽的阴影在他那女人似的光脸上闪动。除了司捷潘,大家都坐起来抄写。阿尼库什卡最先抄完,把那张从练习本上扯下来的纸片卷好,系在十字架的链子上。司捷潘晃着脚嘲笑他说:“你给虱子修了座养老院。本来它们不会在链子上搭窝,现在你给它们修了一间纸房于。真有你的!”
  “好汉,你要是不信,就闭上嘴!”老爷子严厉地打断他的话,斥责道,“你不要妨碍别人,也不要讥笑人家的信仰。你这样做应该感到惭愧,这是罪孽!”
  司捷潘微笑着不做声了;阿尼库什卡为了打圆场,问老爷子说:“咒文上面有个地方讲到羽形矛,还说到箭。这是什么意思?”
  “冲锋陷阵的咒文——这并不是咱们现代人编出来的。这是我的爷爷从他爷爷手里传下来的,也许在那以前,这个咒文早就有啦。古时候,人们都是用羽形矛和弓箭打仗的。”
  下面的几个咒文,各人看中哪个,就抄下来。
  避枪咒
  感谢上帝。山上有块白石头,样子像匹马。水是流不进石头里去的,箭和弹丸也同样射不进我这个上帝的奴仆身上,也射不进我的同伴和我的马身上。就像锤子从铁砧上蹦开一样,弹丸也同样从我身上蹦开;箭像磨绕着磨心转一样,绕着我转,却射不到我身上。日月永光,使我这个上帝的奴仆也永生健壮。山后有座碉堡,我把碉堡的门锁上,钥匙扔到大海里燃烧着的白色巨石阿尔托尔底下面,不论男巫,还是女巫,不论和尚,还是尼姑,都看不见这块巨石。水不会从海洋里流走,黄砂怎么也数不清,我这个上帝的奴仆,同样怎么也伤害不了。为了圣父圣子及神灵之名,阿门。
  避战咒
  有一个大海,海上有块叫阿尔托尔的白色巨石,在阿尔托尔巨石上,有个古老的石头人。从东方到西方,从地下到天上,把我这个上帝的奴仆和我的同伴都用石头衣服遮上;使我们能躲开锋利的刀和剑,躲开羽形矛和长矛的尖刃,躲开开刃的和没有开刃的缥枪。躲开刀斧和炮弹;躲避枪弹和各种百发百中的弹箭;躲开各种羽毛箭,不论是贴鹰毛的、天鹅毛的、鹅毛的、鹤毛的、秧鸡毛和乌鸦毛的箭都能躲开;躲开土耳其战争,躲开克里米亚战争和奥地利战争,躲开追来的敌人,躲开鞑靼人和立陶宛人、德国人和锡兰人,也能躲开加尔梅克人。圣洁的神甫和天上诸神啊,保护我这个上帝的奴仆吧。阿门。
  冲锋陷阵咒
  圣洁的女神圣母娘娘和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主啊,请赐福保佑,当我这个上帝的奴仆以及凡是和我同去的人冲锋陷阵的时候,请用彩云把我们遮蔽,用你神圣的石头的天城围上我们。圣德米特里。索伦斯基,保佑我这个上帝的奴仆和我周围的同伴们,不要叫坏人开枪,不要叫他们用羽形矛刺,用斧砍;不管是用斧背捶,还是用斧刃砍,不管是用马刀劈、削和刺;什么刀都刺不进,砍不伤;无论年纪大小,不论皮肤黄黑,不管是异教徒,不管是魔法师和各种各样的巫神,都不要叫他们开枪。现在这些_都站在我这个失去父母、被审判的上帝的奴仆面前。在海洋里的布扬岛上,有根大铁柱。铁柱顶上立着一个铁人,他拄着一十民铁杖,吩咐铁器、钢刀。宝剑。蓝色的锡弹和铅弹,以及各式各样的兵器说:“铁器,去吧,回到你的母亲大地那里去,躲开上帝的奴件和我的同伴,躲开我的马。箭杆回到树林里去,羽毛回到同母亲飞禽身上去,鱼缥回到鱼身上去。”用金盾保护我这个上帝的奴仆,不遭刀砍和枪炮射击;不遭炮弹、羽形矛和大刀的伤害。我的身体经得比盔甲还坚固。阿门。
  哥萨克都把抄好的咒文藏在贴身衬衣里面。系在十字架链子上,放在母亲给的保佑太平的圣物上;系在包着故乡泥土的小包上,但是死神也并没有饶过那些带着咒文的人。
  在加利齐亚和东普鲁士的田野上,在喀尔巴吁山和罗马尼亚的土地上——凡是战争烽火烧过的地方,凡是哥萨克马蹄踏过的地方,到处都留下腐烂的哥萨克尸体。
  第三卷 第七章
  顿河上游各乡镇——叶兰斯克、维申斯克、米吉林斯克和卡赞斯克——的哥萨克一向都是编人野战军第十一、第十二团和禁卫军阿塔曼斯基团。
  但是一九一四年,维申斯克镇的一部分奉召人伍的哥萨克,不知道为什么被编进了以叶尔马克。季莫费耶维奇命名的第三顿河哥萨克团,这一团大多数是由梅德维季河日区的哥萨克组成的。米吉卡·科尔舒诺夫和另外一些人都被分配到第三团里来了。
  这个团和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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