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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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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说,直到那只阔过的绵羊的喉咙被马刀割断,四条细腿直踢登的时候,他才哼了一声,走上台阶去。
  那个戴库班式皮帽子的战士和另外两个士兵——一个中国人,一个俄罗斯人——跟着主人走进了屋子。
  “你不要生气,当家的!”那个戴库班式皮帽子的战士跨过门,戏谑德地喊道。
  “我们会多给钱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口袋,咯咯地大笑起来,又忽然止住笑声。眼睛盯住了女主人。她咬紧牙齿,站在炉炕旁边。用惊骇的目光望着他。
  戴库班式皮帽子的战士转过脸朝着那个中国人,惊恐地乱眨着眼睛,说道:“你跟他,跟这位大叔去,”他用手指头朝主人指了指,说道:“你跟他去——请他给马一点草……给点儿草料吧,掌柜的,明白吗?我们多给钱!赤卫军是不抢劫的。掌柜的,去吧,啊?”戴库班式皮帽子的战士说话的声音带一种金属声。
  哥萨克由那个中国人和另外一个战士陪伴,不断地回头着,从屋子里走出去。
  刚走下台阶,就听到妻子的哭泣声音。他跑进门廊,推开门;小门钩从门鼻里脱出来。那个戴库班式皮帽子的人正抓住丰满的女主人的赤裸的胳膊肘,往半明半暗的卧室里拉。哥萨克女人反抗着,推搡他的胸膛。他正要拦腰把她抱起来,但是这当儿门开了。哥萨克三步并作两步闯了进来,将身挡住妻子。生硬地小声说道:“你到我的家来是客人……为什么你侮辱老娘儿们?你想干什么?……住手!我不怕你的刀枪!东西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可是老娘儿们,你别动!除非你杀死我……纽尔卡,你……”他翕动着鼻翅,转脸对妻子说,“你走,到多罗费大叔家去。这里没有你的事儿!”
  戴库班式皮帽子的人整理着衬衣上的武装带,苦笑道:“你火气太大啦,掌柜的……开开玩笑都不行……我在全连是个顶喜欢开玩笑的人……你不知道?……我是故意开玩笑。我心想,来,逗逗这小娘儿们,可是她害怕起来啦……你给牲口草了吗?你没有草?那么邻居们有吗?”
  他吹着口哨,使劲地挥舞着鞭子,走了出去。不久,整个队伍都走近了村庄。
  这支队伍约有八百多人。赤卫军在村外宿营。显然,指挥官是不愿意在村子里宿营的,他对自己纪律废弛的战士们不放心。
  第二社会主义军蒂拉斯波利支队在跟乌克兰反革命武装和越过乌克兰的德国人多次战斗中受了重创且战且走,冲到顿河地区来,在舍普图霍夫卡车站下了火车,但是因为前方已经有了德国人,于是为了转移到北方的沃罗涅什省,便以行军队形穿过了米吉林斯克镇地区。队伍里混进了很多犯罪分子,赤卫军战士在这些坏家伙的影响下,军纪松弛,沿途进行抢劫。四月十六日夜,队伍在谢特拉科夫村外宿营。
  他们根本不把指挥人员的威胁和禁令放在眼里,成群结队地涌进村子,开始宰羊,还在村头强奸了两个哥萨克妇女,无故开枪,向广场射击,打伤了一个自己人。夜里,岗哨全都喝醉了(每辆大车上都装有酒精)。这时候,由村子里派出去的三个骑马的哥萨克早已在邻近的村庄进行骚乱煽动了。
  夜里,哥萨克们摸黑上马,带上武器、干粮,由从前线回来的哥萨克和老头子们,仓促组成队伍,由本村的军官或司务长率领,开往谢特拉科夫村,他们隐蔽在山沟里和山坡后头,把赤卫军团团包围起来。夜里,从米吉林斯克、科洛杰兹内、博戈莫洛夫开来一些人数约有半个连的队伍。奇尔河上游的人,纳波洛夫人、卡利诺夫人、叶伊人、科洛杰兹内人都暴动起来了。
  天上的北斗诸星已经黯淡无光。黎明时分,各路哥萨克,跃马呐喊,杀声震天,从四面八方向赤卫军冲来。机枪打了一阵,就哑巴了,杂乱无章的射击声响了片刻,就无声了,只听到刷刷的砍杀声。
  一个钟头就完事大吉:赤卫军全部被歼,二百多人被砍死和枪杀,约五百人被俘。两个有四门炮的炮兵连、二十六挺机枪。一千支步枪和大量的弹药都落到哥萨克手里。
  过了一天,手持小红旗的急使便驰骋在全区的大路和乡村小道上。集镇和村庄都闹哄起来:推翻了苏维埃,匆匆选出了镇长和村长。卡赞斯克镇和维申斯克镇的暴民连队也迟迟地开到了米吉林斯克镇。
  四月下旬,顿涅茨河地区上游各集镇相继宣告独立,组织了自己的军区,称为顿河上游军区。选定维申斯克镇为军区驻地,维申斯克人口众多,面积和所辖村庄的数目,在全区仅次于米哈伊洛夫斯克镇。仓促把原来的一些村庄划为集镇。新建了舒米林斯克、卡尔金斯克和博戈夫斯克诸镇。这样,顿河上游军区就辖有十二个集镇和一个乌克兰多,过起脱离中央政府的独立生活来了。原属顿涅茨河地区的卡赞斯克、米吉林斯克、舒米林斯克、维申斯克、叶兰斯克、卡尔金斯克。博戈夫斯克等镇和波诺马廖夫斯克乡,原属梅德维季河口区的霍皮奥尔河口镇、克拉斯诺库特斯克镇,以及原属霍皮奥尔河军区的布卡诺夫斯克、斯拉谢夫斯克、费多谢耶夫斯克等集镇都加入了顿河上游军区。选举叶兰斯克镇的哥萨克扎哈尔。阿基莫维奇。阿尔费罗夫为军区司令。传说,阿尔费罗夫原本是个没有出息的低级哥萨克军官,只是由于老婆泼辣、聪明,才成了个大人物;据说,阿尔费罗夫三次考试都不及格,但是老婆揪住这位饭桶丈夫的耳朵不放,不容他喘气,直到第四次终于考取了陆军大学,方才罢休。
  但是最近这些日子,人们已经无暇去谈论阿尔费罗夫了,即使谈起,也只是寥寥数语,因为别有所思,顾不上了。
  第五卷 第二十二章
  春汛刚刚开始退落。草地上和菜园的篱笆边露出了褐色的淤泥土地,四周围了一圈像花边似的春汛退去后滞留下来的垃圾:干芦苇、树枝、莎草、去年的树叶和波浪冲倒的枯树。顿河两岸浸到水中的树林里的柳树已经鹅黄嫩绿,枝条垂下像穗子似的柳树花絮。白杨树的芽苞含苞欲放,村里家家院外,泛滥的春水环绕着的红柳嫩条低垂到水面上。毛茸茸的、像羽毛未丰的小鸭一样的黄色芽苞浸在春风吹皱的粼粼碧波中。
  黎明,野鹅、海雁和一群群的鸭子游到菜园边来觅食。破晓时分,黑鸭像钢管乐似的叫声在水塘里响起。晌午的时候,就可以看见,波光粼粼的辽阔的顿河水面上,波浪在追逐闪着白胸脯嬉水的小水鸭。
  这一年飞来的候鸟特别多。打鱼的哥萨克每天黎明,当葡萄酒般的霞光染红了水面,划着小船去查看撒下的鱼网时,曾多次看到天鹅落在树林围绕着的河湾里休憩。但是赫里斯托尼亚和马特维。卡舒林老爹带回鞑靼村的新闻却令人觉得有点儿太希罕了:他们家里需要两根小橡木杆,便一同到官树林里去挑选;穿过小树林的时候,从山沟里惊出一只带着小羊崽的野山羊。黄褐色的瘦山羊从蓟草和乌荆丛生的山沟里跑出来,在土岗上朝砍柴人瞅了几秒钟,它不断地紧张地在倒动着细瘦的小腿,小羊崽子紧紧地偎依在它的身旁;野山羊一听到赫里斯托尼亚惊讶的叹息声,立刻就顺着小橡树林子飞奔而去,哥萨克们只能看见那蓝灰色的、闪光的路子和驼色的短尾巴在闪动。
  “这是个什么东西?”马特维。卡舒林扔下手里的斧子,问道。
  赫里斯托尼亚突然无缘无故地大喜若狂,声音响彻整个静悄悄迷人的树林,喊道:“当然是山羊!野山羊,真是山羊!我们在喀尔巴肝山中见过!”
  “莫非是战争把它这倒霉鬼赶到咱们的草原上来了?”
  赫里斯托尼亚除了同意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一定是。老爹,你看见那只小羊崽了吗?真他妈的……嗯,这狗东西,多好看呀!简直就像个小孩子!”
  回家的路上,他们一直在谈论着这本地没有见过的野物。马特维老爹最后又怀疑起来:“不过,会不会是山羊呢?”
  “是山羊。真的,是山羊,决不会是别的玩意儿!”
  “也许是……可是如果是山羊——那为什么没有角呢?”
  “有角没角跟你有什么相干?”
  “不是说跟我有什么相于。我是说,如果是山羊一类的玩意儿……为什么长相不对呢?你见过没有角的山羊吗?就是这么回事。也许是什么野绵羊吧?……”
  “马特维老爹,你简直是老胡涂啦!”赫里斯托尼亚生气地说。“你到麦列霍夫家去看看吧。他们家的葛利什卡有一根鞭子,鞭柄就是用山羊腿做的。那时候看你还说什么!”
  马特维老爹那天还真到麦列霍夫家去了。葛利高里的鞭子柄真是用野山羊腿皮精致地包着的;连小蹄子都完整地保留在鞭柄头上,并且镶着同样精致的铜箍。
  在大斋节的第六个星期的星期三,米什卡·科舍沃伊一大早去查看下在树林边的袋网。黎明时分,他走出家门,晨寒冻得地上结了一层薄冰,冻土在脚下嘎扎嘎扎地响;科舍沃伊穿着棉上衣、筒靴,裤腿须在白袜筒里,制帽戴在后脑勺上,吸着寒冽的空气,吸着河水清新的潮湿气味,肩膀上扛着一支长桨,朝前走去。他使劲往水里一推,小船迅速滑到水中,他就站着划起桨来。 很快就检查完自己下的那些袋网,从最后一只网里捡出了鱼。又把网放回去,整理了一下网翅。然后轻轻把船划开,决定抽日烟。天将破晓。东方苍茫透绿的天空,仿佛自下而上,从天边溅上一片鲜血血在消散,在地平线上流泻,闪着金光。
  米什卡注视着黑鸭在慢悠悠地飞翔,抽起烟来。一缕青烟围绕着灌木丛,盘旋飘去,他看了看捞到的鱼——三条小鲟鱼、一条八俄磅重的鲤鱼、一堆白鱼——心里想道:“可以卖掉一部分,斜眼卢克什卡会要的,换点儿梨干;妈妈有工夫时做果干冻吃。”
  他一面吸着烟,一面朝码头划去。他看到他系船的菜园篱笆旁边坐着一个人。
  “会是谁呢?”米什卡麻利地划着小船,用桨掌握着方向,暗自思量道。
  原来是“钩儿”蹲在篱笆旁边。
  他正在抽一根用报纸卷的粗烟卷。
  他那两只黄鼠狼似的眼睛狡猾、朦胧,两腮上长满了灰白的胡于茬。
  “你在等什么?”科舍沃伊喊道。
  他的喊声像只圆球似的响亮地擦着水面滚来。
  “划过来。”
  “想要鱼吗?”
  “我要鱼干什么!”
  “钩儿”大声咳嗽起来,啪地吐了一口痰,勉强地站起身。一件不合体的、又肥又大的军大衣穿在身上旷里旷荡,就像瓜地里的稻草人身上披的衣裳。制帽下垂的帽檐直遮到尖削的耳朵上。他不久前才带着赤卫军的“坏”名声,回到村里来,哥萨克们纷纷询问他复员以后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钩儿”的回答却闪烁其词,总是把话头引到没有什么危险的问题上去。对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和米哈伊尔。
  科舍沃伊,却说出了实情:他在乌克兰的赤卫军里干了四个月,被乌克兰反革命武装俘虏过,逃出来以后,又参加了西韦尔斯的部队,跟着他,在罗斯托夫周围打了几仗,现在是自动回家来休养度假。
  “钩儿”摘下制帽,理了理像刺猬似的硬头发;四下张望着,走到船边,沙哑地说道:“事情很糟糕……很糟糕……别打鱼啦!不然整天光顾打鱼,别的什么事都忘啦……”
  “你有什么消息——快说吧。”
  米什卡用沾满鱼腥的手握了握“钩儿”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手儿,温情地笑了。他们俩有很深的交情。
  “昨天在米古林斯克附近一支赤卫军被打垮啦。老弟,打起来啦……打得你死我活!……”
  “打垮的是什么部队?从哪儿开到米古林斯克的!”
  “他们正开过这个镇子,哥萨克给他们来了一个大包围……押到卡尔金去的俘虏,简直海啦!那里的军事法庭已经开庭审判。咱们村里今天就要征召人伍。你听,从一大早就在叮叮当当地敲钟。”
  科舍沃伊系好船,把鱼装到袋于里,拄着船桨,大步走起来。“钩儿”像匹小儿马似的在科舍沃伊身旁小步跑着,他掩上大衣襟,大甩开手,跑到科舍沃伊前头去说:“是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告诉我的。他刚刚换了我的班,磨坊整夜开工,来磨面的排长队。喂,他是听掌柜说的。有位不知道哪方面的军官从维申斯克到谢尔盖·普拉托内奇家来啦。”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一阵惶惑的神色从米什卡那在战争岁月中褪去稚气、变得成熟的脸上掠过;他斜脱了“钩儿”一眼,又问了一遍:“现在该怎么办?”
  “应当逃出村于。”
  “逃到哪儿去呢?”
  “到卡缅斯克。”
  “那里也全是哥萨克。”
  “避开卡缅斯克,往左边一点的地方去。”
  “到哪儿去呀!”
  “到奥布利维去。”
  “怎么过得去呢?”
  “你想去——就能过去!要是不想去——你就呆在这里,见你的鬼去吧!”
  “钩儿”突然火冒三丈地喊道。“怎么办,到哪儿去,”没完没了地问,我怎么知道呢?逼得紧了——你自个儿会找个窟窿钻的!你用鼻子去闻嘛!“
  “别发火。你知道,人们骑上脾气暴的马要往哪儿跑吗?伊万怎么说!”
  “你先去劝劝你的伊万吧……”
  “你别嚷嚷……你看那个娘儿们在瞅咱们哪。”
  他们担心地斜眼看了看那个年轻的娘儿们,“牛皮大王”阿夫杰伊奇的儿媳妇,正在从院子里往外赶牛。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卜米什卡又转身往回走去。
  “你上哪儿去!”“钩儿”惊奇地问道。
  科舍沃伊头也没有回,嘟哝说:“我去把袋网拿回来。”
  “为什么?”
  “不能把网丢掉呀。”
  “那么说,咱们一起溜啦?”“钩儿”高兴了。
  米什卡挥了一下船桨,从老远的地方说:“你先去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那儿,我把网送回家,立刻就去。”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已经通知了一些相好的哥萨克。他的小儿子跑到麦列霍夫家去把葛利高里领了来。赫里斯托尼亚好像预感到事情有点儿不妙,自动来了。
  很快科舍沃伊也回来了。大家开始商量起来。他们都急不可待地抢着说话,因为随时都会响起紧急征召的钟声。
  “马上就走!今天就溜!”“钩儿”激动地叫着。
  “你倒是给我们讲讲道理呀——咱们为什么一定要走?”赫里斯托尼亚问道。
  “怎么为什么?马上就要开始动员啦,你以为躲得过吗?”
  “我硬是不去——不就完了嘛。”
  “他们会硬把你拉去!”
  “叫他们试试看吧。我又不是他们拴上缰绳的小牛犊儿。”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把两眼向外斜的老婆打发出去,气冲冲地喊道:“他们会把咱们捉去——带走……”钩儿“说得都不错。只是咱们往哪儿逃呢?这是个难题。”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呀,”米什卡·科舍沃伊叹了日气说。
  “你们这是怎么啦,难道我比你们大伙需要得更多吗?我一个人走!尽是瞎问什么”该怎么办呀,为什么呀,往哪儿溜呀……“等着吧,他们会把你们臭骂一顿,还要以信仰布尔什维主义的罪名请你们坐监牢!……你们还坐在这里开玩笑,啊?
  到了什么时候啦……这儿的一切统统都要见鬼去啦!
  葛利高里·麦列霍夫面带愠色,全神贯注地在玩弄一个从墙上拔下来的锈钉于,冷冷地打断了“钩儿”的话:“你不要急嘛!你当然是另外一回事啦:光棍一条,拿起腿来一走了事,可是我们就不同了,要好好地想想。拿我说吧,一个婆娘,两个孩子……我闻的火药味儿比你多得多!”他眨了眨突然变得凶狠的眼睛,恶狠狠地呲了呲结实、尖利的牙齿,喊道:“你可以信口开河……你原来是个”钩儿“,现在仍然还是个”钩儿“!你除了一件上衣,别的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胡说八道起来啦!要显显你的军官威风吗?别咋呼啦!我要啐你的脸!”
  “钩儿”喊道。
  “钩儿”刺猬似的小脸气得煞白,眯缝得窄窄的眼睛里闪着锋利的凶光,甚至全身烟灰色的毛发都在闪动。
  葛利高里由于自己的宁静心情被破坏,由于听到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讲的赤卫军部队已经侵人本地区的消息,。乙里忐忑不安,就把所有的愤怒全都发泄在“钩儿”身上。“钩儿”的叫嚣把他彻底激怒了。他像被打了一棒似的,跳了起来,冲到在木凳上打转儿的“钩儿”面前,竭力控制着痒痒得想要打人的手,叫道:“住口,混蛋东西!黄口小儿,人渣渣,你发什么号令啊?你滚吧,既然……有人牵着你!赶快滚,省得在这里放臭气熏人!滚,滚,别废话,不然的话我就给你一下子,为你送行……”
  “算了吧,葛利高里!这可不像话了!”科舍沃伊赶忙过来劝解说,他把葛利高里的拳头从“钩儿”皱起的鼻子尖上拉开。
  “应该把哥萨克的臭习气改一改啦……你不害臊吗?……羞死啦,麦列霍夫!羞死啦!”
  “钩儿”站起来,难为情地咳嗽着,朝门口走去。在门口,他忍不住了,回过头来,朝恶狠狠地发笑的葛利高里骂道:“亏你还在赤卫军里呆过……简直是宾兵!……这样的家伙我们早都枪毙啦!……”
  葛利高里也忍不住了,他把“钩儿”推到门廊里,踢着“钩儿”步兵靴子歪斜的后跟,恶声骂道:“滚!我把你的腿……揪下来!”
  “完全是胡来!这算什么呀,简直像小孩子一样!”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不赞成地摇晃了一阵脑袋,很不以为然地斜眼看了看葛利高里。米什卡一声不响地在咬嘴唇,显然,是在把已经涌到嘴边的气话又咽了回去。
  “那他为什么管别人的事?干吗发脾气?”葛利高里有点不好意思地辩解说;赫里斯托尼亚同情地看着他,这一看,葛利高里露出了天真、稚气的笑容,说道:“差一点儿没接他一顿……他哪儿禁得打呀……巴掌——就完蛋啦。”
  “喂,你们怎么啦?应当谈正经事儿嘛。”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被提问的米什卡·科舍沃伊的集中的眼光盯得踌躇不安起来,勉为其难地回答说:“怎么办呀,米什卡?……葛利高里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怎么能拿起腿来一溜了事呢?我们大家都拉家带日……你先听我说!……”他一看到米什卡不耐烦的样子,就急忙说道,“也许,会平安无事……谁敢说呢?这支队伍在谢特拉科夫被击溃了,其他的再也不敢来了……咱们先等等看吧。到时候再说。而且,我也有老婆孩子,衣裳都烂了,面粉也吃光啦……怎么能收拾收拾就走呢?把他们留下怎么过日子呀,……”
  米什卡愤怒地拧了拧眉毛,眼盯着屋子里的土地。
  “你们是不想走啦、”“我想稍微等等看什么时候走都来得及……您,葛利高里·潘苔莱耶夫,还有你,赫里斯坦,你们打算怎么办?……”“”当然,是这样……看看再说。“
  葛利高里没想到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和赫里斯托尼亚会都支持他,活跃起来,说:“好,当然,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为了这我才和”钩儿“吵起来的。难道这是去砍树枝吗?三下五除二——就完了吗?……应该考虑……考虑,我是说……”
  “当——当——当——当!”突然响起了钟声:这轰鸣声冲下钟楼,漫过广场,漫过大街和小巷,像雷声一样,滚过满潮的栗色光滑河面,湿润的石灰岩的山坡,撞在树林子上,碎成像扁豆粒似的小块,——痛楚地呻吟着,消逝了。又响了一阵——然后就连续不断地惶恐不安地响起来:“当——当——当——当!
  “听,集合啦!”赫里斯托尼亚不断地眨着眼睛说:“我马上就划船过河,钻到树林子里去。让他们找吧!”
  “好啦,咱们怎么办?”科舍沃伊像老头子一样,艰难地站起身,问。
  “咱们现在不能走,”葛利高里替大家回答说。
  科舍沃伊又拧了拧眉毛,把一大缕垂下来的卷曲的金色额发从额角上撩开。
  “冉见吧……看来,咱们是要分道扬镳啦!”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遗憾地笑着说:“你还年轻,米沙特卡感情容易冲动……你以为咱们就走不到一起啦!会走到一起的!你就瞧好吧!……”
  科舍沃伊跟大家道了别,走出来,穿过院子,来到隔壁一家的场院上“钩儿”
  正蹲在一条水沟边,就像知道米什卡准会到这里来;他站起身,迎着米什卡走过去,问:“怎么样?”
  “他们都不肯走。”
  “我早就知道。一群胆小鬼……而葛利什卡……你的好朋友,是个大坏蛋!他谁也不喜欢,就连自己,一年也只喜欢一次。他侮辱我,这个混蛋,他知道,比别人有劲儿,就了不起了……可惜我没有带着枪——否则我就打死他……”他用微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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