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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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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姬听了眉儿暗蹙,耳边只一片哭声,以及鞭子动刑的声音。她微一思量,心中便拿了主意,也往前厅行来。正跨步入堂,只见于写云脸色发青地坐在那边,而孙永航正怒火勃发,目光严厉地瞪着已趴在堂中的锦儿。那锦儿平日看去伶俐得紧,如今却是发丝零乱,一身缂丝细花裙已现斑斑血痕。
  “娘,永航。”她声音不轻不重地一唤,顿时厅中气氛微微一松。
  于写云得赦似的猛地站起来笑迎她,“啊!是柔姬啊!来来来,过来坐!”她一边去拉她的手,一边问,“昨儿本是叫航儿陪着在娘家住一宿的,你却孝心那么重,也不嫌累,坐着车又回来!唉!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柔姬浅浅一笑,朝孙永航瞟了眼,见他在看见自己后亦是压抑了怒气,心头不禁一喜。“娘,这是媳妇应该的!”她眼睛转了转,就瞟到了堂前的锦儿,笑着一问,“娘,锦儿素日乖巧,今儿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了?柔姬大老远就听见她在哭,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过来瞧瞧。”
  “哦,呃……”于写云听问,有些尴尬,但有孙永航在边上重重一哼,她也只好答道,“哪!还不是垂绮身边丢了一个丫鬟!航儿说是我身边的人一直知道那丫鬟的行迹,现下正拿着人问呢!唉!”
  柔姬略微一想,笑笑说,“唉!眼下这么逼着她认个错处也无意义,正经寻了人才是真!”她朝孙永航看过去一眼,心头微微一涩,“再说了,姐姐必定也心头记挂,这活生生的人,不管卖了还是怎么,总能留个线索,天都虽大,但依我们孙相二家,哪还真找不出个人呢?娘,您说是不是?”
  于写云正担心着儿子责到她身上,上回新婚之日是承诺过,一成亲便给人。现下人早不知哪儿去了,她哪还交得出人?儿子是多精明一个人?总不会叫她这么轻便地就应付过去,唉,如今只委屈了她这个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了!
  她一听见柔姬转开了话,便马上应承,“可不是!到底柔姬想得周全!找着人才是真的!与其在这儿严刑逼供,还不如派人手去天都四处打听呢!”
  孙永航朝二人扫过两眼,又看了看厅前已晕过去的锦儿,眼见目的已然达成,便顺势捡着台阶下了,“嗯,娘说的是。”
  柔姬轻轻一笑,这一场戏方算落幕。
  柔姬一回房,便亲手写了封家书,叫春阳带回相府,总盼着能取信于孙永航,让他对自己心意回转。而她自觉今日在前厅的一番说话,也是通情达理,心想孙永航必定会于稍晚对她好言好语相谢。
  然而谁知,这长长一日,竟再未见着孙永航半个身影,连晚膳亦不曾一处用得。柔姬心中不豫,然而晚间仍是等着,一直等一直等,三更过了,四更;四更过了,五更。滴漏点点渗去,直到第二日青阳出云,孙永航依旧是彻夜未归。
  柔姬心中失落,只觉对孙永航如此忽冷忽热对待无从把握。然她心中虽是悲苦,却又不肯死心,一面急求父亲相助查探溶月的下落,一面又央着母亲,微言永航公务琐碎细小,不得施才。她满心里认定,只要溶月一有下落,只要女皇对孙家重新启用,他孙永航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再不至如此轻慢。
  然而一日等过一日,纵有再大的耐心,柔姬也终于等得失望已极。每日,她几乎根本见不着孙永航的身影,而见着了他,也只见他匆匆地更衣去府衙。每次更衣时,他总是衣衫濡湿,胸前青苔斑斑。
  起先,她不以为然,然而一日又复一日,整整七日都是如此,柔姬心中不由起疑。终于有一日,她逮了守着偏门的老林头问出了些话,心中顿时冷透。
  她只道他镇日公务繁忙,哪里知道,他其实夜夜回府;她只道他夜宿公衙,哪里知道,他其实夜夜翻墙栖瓦,宁可在霜风更露下冻个一夜,也不愿回屋与她温存片刻。
  原来,那所谓的柔情种种,不过是他在利用着自己,利用着自己的家声,利用着自己寻人,可笑呵!自己竟傻傻地任他百般利用,心中却还欢喜得很!
  原来呵,他宁可守着那盏孤灯,伏在霜瓦上一夜,他宁可去专注于那抹已然背过身去的身影,也不愿看她一眼!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呵!
  柔姬狠狠咬着唇,心早似疼得麻了,然而待要狠下心来回去爹娘那边诉苦,她又狠不下心。她怕着,她怕这一说,便是连这番虚假的柔情便都不在。她怕,她发觉自己也只能守在这边等,等着他终有一日或会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然而,他会么?会么……
  天都西郊,直向原州济平去的地段多山,那儿有一处山头有个令官府甚为头痛的名号——“牛头山”。其实这牛头山论山势,也并无什么特异之处,主要是此山上还立着个寨,叫“牛头寨”。据说这牛头寨的寨主一脉还是前朝末年的武举,只因看不惯那些官吏贪酷,便一气落草,招募了些壮丁,便于此打家劫舍,专事劫富济贫。碧落立国后,也多次想招安,然而这牛头寨主见天下未定,也乐得山野逍遥,便全不当一回事。仗着朝廷新朝初立,需抚治四方,正是忙不开手的隙,这牛头寨依旧干他的营生。
  十月初一,正是牛头寨大丰收的日子。这第三代寨主承袭了家祖的一身好武艺,为人心性豪爽,然而虽说人生得粗犷,但心却细,眼观得天下日益太平,也知道这么一寨子人是不惯种田安户的,但好歹仍劝着全寨的人另辟生路,用寨中余财买下了附近几处山头,或种茶,或种竹,或种树,总是慢慢向正行上转。
  然而,他也知寨中人是闲不住手的汉子,便定下了每逢十月初一,就许下山“打猎”。这一次,牛头寨劫的正好是一群人贩子。整一车子人,半数是女人,半数是孩子,全集在那儿哭。
  那寨主虽是转向正行,但到底脾性仍在,一见得这种情形,当即就把几个人贩子给拿了,将一整车上的钱财尽数洗劫了。人是无用,大多放了,但眼看着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些平素惯于打家劫舍的人到底心动,任她们百般哭求,也到底掠了几个上山。
  那寨主虽说是强盗出身,但因年幼时曾得过一个被劫上山的落难书生的施教,总也知些礼。因此,对于今日这个掳上来的女人也并不动粗,只是笑呵呵地替她松开了绑着的绳子,扶她往桌边坐。
  这一扶,那寨主心中倒是寒了几分,只觉触手的身子骨甚是娇弱,又软又嫩,似是一折会断的,大异于往日在寨中所见的妇人。
  那鬓发乱蓬的女人见了一桌子饭菜,再顾不得什么,只拚了自己仅剩着点力气,扑向桌前。
  那寨主唬了一跳,继而微微一笑,“小心些!”他半点不敢施力,轻轻托着她,让她趴到桌前。只见她一手抓起一只馒头便往嘴里塞,然而猛咬了一口,却是始终咽不下去,只噎在喉中。
  寨主忙倒了杯冷茶给她,她劈手夺来就喝了,大抵是喝得急了,又是咳又是喘,而咳着咳着,她便热泪纵横,无声地哭起来。那寨主见她忽然哭起来,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疼,只手忙脚乱地在她身边乱转,又翻箱倒柜地想找条帕子给她擦眼泪,然而始终没能找着,他索性将自己的衣角一扯,“嗤”的一声,已扯下一条布来。他讪笑着将布递给女人,尽自己所能地轻言细语劝道:“先擦擦泪吧!肚子饿了就慢慢吃,不要急。”
  那女人哭了一阵,终于由蓬乱的头发中抬起脸来,泪痕洗出原本娇嫩的脸颊,隐隐透出几分花颜,赫然就是被人掠去卖了的溶月。
  那寨主见到这样一双清泉似的眼睛,真是神也没了,魂也丢了,就只冲着她愣愣地发着傻,嘴边还一个劲儿地傻笑。
  溶月这几日来虽吃了许多苦,但经着这样的目光总还是第一次,因此心下又有些恐惧起来,生怕这人做出些什么,连忙挣扎着起来就往地上一跪,“这位大爷!小女子名叫溶月,原是天都孙府里少夫人的一名丫鬟,只是在送信途中叫人打晕了,才遭这该天谴人贩子扣住!如今……如今,大爷,我家小姐孤苦无依,爹娘早就不在身边,只剩下我一个,从小陪着长大,情同姐妹!大爷!溶月求求您了!您放溶月回去好不好?让溶月陪着小姐,照顾小姐……大爷!您的大恩大德,溶月愿结草衔环地报答您!只求您能放溶月回去……”她边哭着,边猛磕头,每一记都是磕头出声。
  这真把那个寨主急傻了,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扶,然而见她发了疯似的磕着头,又不敢碰她,只在那儿愁。好不容易,他实在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停下!”
  这一声吼,溶月果真停下了,然而整个人却是一晃,随即便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当溶月再次醒过来时,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似散了架似的,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酸。她微有迷茫,不知身在何处,床是简陋的一块木板,被衾又硬又冷。她费神回忆了下,这才猛然惊起,一看自己,那一身虽脏却一直未曾叫人碰过的衣衫早不知去了哪里,而现在身上穿的,只是粗旧的中衣。
  她……她怎么了?难道……
  溶月心中一凉,忍不住滴下泪来。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逆着日光,一个身材魁梧壮硕的男子非常不谐调地小心端着一青花瓷碗药进来,药香阵阵,闻得溶月心头有些暖意。
  “咦?你醒啦?”声音里透出无比的喜悦,“呵呵,那老菜头的草根树皮还挺管用的!”
  看着他走近,溶月方看清他的长相,年纪约莫二十四五,一张国字脸,最逼人的就是那双霸气的眉,又浓又粗,看去就像是随时都能去找人打架一样。
  那男子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将药碗搁下,又挠了挠头,“嘿嘿,嘿嘿,喝吧!喝了你就会有力气了!哦!对了,你饿了吗?五婶熬了些莼菜粥。你要不?我去给你端过来。”
  溶月见他立起身,这才回过神来,忙唤住他,“这位大爷……”
  “呵呵,”那男子爽朗地一笑,那蒲扇大的手便一挥,“叫啥大爷?寨里的兄弟都管我叫项大哥,你要唤我,也就这么唤吧!”
  饶是溶月心头有千重万重心事,在听得这几句爽利的话后,也由不住微微一笑,然而即笑即隐,她正色道:“项大哥,您是溶月的救命恩人,溶月此身无以为报……”
  “哎!救你不是本意!我在山下一见你就中意你了!正好!我项成刚还未娶妻,你今后就在这儿住下!就是我项成刚的老婆了!”那男子笑容大咧咧的,一派笃定。
  然而这话听在溶月耳中却是吓得有些傻了,连连瞅着项成刚道:“项……项大哥,我,我……”
  项成刚把手又一摆,“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有个什么小姐,情同姐妹,感情很好!那成啊!你要舍不得她,我就把她也接来这儿住!让你姐妹俩团团圆圆的,或者她干脆也一并嫁给了我,但我只要你当我的大老婆!这样,你们总能一辈子都在一起了!”他说得好不爽快,仿佛一切都好解决似的。
  溶月嘴张得大大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只是又惊又悲,心里又急,就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而眼下这个局势,这山寨大王也似的强盗头子,保不定就是要强留下了她。这可怎么好?
  这一急一忧,原本身子就弱的她不由走岔了气,猛咳起来,一时把脸都涨得通红。那项成刚见她突然咳得这么厉害,立时就把药碗往旁一搁,抢上来看,见她一口气堵在那里,便往她背上猛拍,虽是顺过了气,但也拍得溶月背上生疼生疼的,只是强忍着才不至叫出声来。
  “这劳什子的老菜头,我非揭他一层皮不可!说什么管用,包好……”项成刚正那边怨叨,忽见溶月抬起脸来,又是一脸泪痕,看得他猛皱眉。
  “项大哥,您的大恩大德,溶月铭记在心。溶月也知唯有以身相许方能谢您……可是,只是我家小姐……”
  “我知道,我给你去接过来!”
  “项大哥,您不知道!我家小姐早就已经嫁给孙府永航少爷为妻了……”溶月又是一阵落泪,惹得项成刚漫天的刚气都不知跑去了哪里,只想着要把她的眼泪给哄回去才好。
  “你别哭!别哭!我什么都依你!你别哭啊……”
  溶月柔顺地抬脸任他粗糙的手将脸上泪痕抹去,一双泪眼只是望着他,“项大哥,溶月此身也别无其他亲人……项大哥垂爱,溶月感激不尽!我……我溶月就在此立个誓了!”她挣扎着下床往地上一跪,“皇天在上,我溶月此身已属项成刚,今生绝不另嫁他人!如违此誓,身历十八重地狱亦无赎我罪!”
  项成刚听得怔住,脸上不由咧嘴笑开,心中直道这个老婆挑得好,正是个刚性儿!正想去扶起她,却见她又转向自己,神色刚肃,也是坚定无比,“只是,项大哥,小姐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弃她不顾却贪图自己安乐,舍主仆之谊,这是无义;小姐与我相依十余载,情同姐妹,我这一走,她势必挂心,日夜寻我,我如离她远嫁,就是无情。想项大哥也是一条英雄汉子,定然瞧不起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我若是这样的人,哪还配得上项大哥这番情义!”
  这一番话说来,项成刚也频频点头,他本也是个爽快人,见她如此一心执义要回去,心中也是敬佩,这一敬,便又添几分爱意,原本倒只是瞧中她的容貌,如今看来,这心性品行竟是无一处不让他欢喜。
  他稍一细想,便大声应了,“好!你既有这等心意,我项成刚难道会不成全你?”他亲手将她扶了,也正色道,“不过,我项成刚言出即行!既已认了你为妻,你溶月便是我项成刚今生今世的妻子。你去服侍你那小姐报恩,这也随你,只是,若你小姐已无须你再左右相伴,那你一定得回到我项成刚身边,好好做我项成刚的妻子!若你逃跑,那我便是天涯海角都得把你逮回来的!”
  溶月听得心中万分感激,同时亦对这莽汉似的项成刚有了十分的好感,又见他瞧着自己的眼神坦率无伪,心中也浮过一层羞意。她眼角瞅到床边上项成刚解下的一柄匕首,便一手拿来在自己腕间咬牙割了刀。
  项成刚不知她意欲何为,但眼见着刀锋甚利,一刀划下已血浸肌肤,连连抢上已是不及。他紧握着她的手,直揪着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溶月看他万分紧张,心头又有些甜蜜,只微微一笑,“项大哥,我俩以血结盟,我溶月此生决不负你情义!”她看着项成刚的眼睛,拉过他的手,也在他腕间轻轻一割,血也顿时涌出,二腕相接,便是鸳盟。
  十月初七,天都城里突来一骑轻骑,直奔到孙府大门口。那门前小厮见那女子竟是溶月,心头大吃一惊,待要询问,只见一个霸气凛凛的男人上前一把拎住了他的领子。“我看到那榜子了!叫放榜找人的出来!”
  溶月待要出声,项成刚只一把拦住。
  小厮见那人长得威武,不敢轻惹,只好说:“航少爷正在府里,请稍后,待小人去通禀一声。”
  溶月在府门外候着,早等得心中焦急,想想连日来吃的苦,想想骆垂绮的挂心,眼泪便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一旁的项成刚见了,只得叹了口气,拿起粗布的袖子替她擦着,“哭啥!人都要见着了还哭!”
  府门前突来一阵脚步声,已有一声哽咽抢着人影出了门,“溶月?”
  溶月猛地回过头来,只见得一身孱弱憔悴的骆垂绮跑着出来,跨过门槛时还因一时心急而绊了下,幸得边上的孙永航赶着一扶,才不至跌倒。
  然而一心只在溶月身上的骆垂绮根本就未曾注意什么,只是两眼望着消瘦的溶月便淌下泪来。
  溶月也赶紧抢上几步,紧握住了骆垂绮的手,“小姐……”哽咽已是由喉间翻出,除了一片抽泣,再听不着别的什么话语。
  项成刚初见骆垂绮的时候也微微一怔,一直以为溶月这模样的已是他所见最美,倒是不曾料着那个“小姐”倒真长得细致。然而看着两人抱头失声,他心底也替溶月欢喜,总还这个“小姐”不负她的情义,也日夜挂怀着她。心头微松,他便看向那个朝自己走过来的男子,一身锦衣华服,气质斯文俊雅,倒与那“小姐”是一对儿。
  他朝骆垂绮抬了抬下巴,“你是她男人?”
  孙永航微微一笑,因于军营中早混过类似的人,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含笑抱了抱拳,“多谢壮士相助!”
  “哼!助什么?你是官,我是匪,咱们两家生来就不亲!”项成刚对官家没什么好感,只拿眼瞅着溶月,“告诉你,溶月已经是我老婆!眼下是她放不下这个姐妹情义才回来的,等前后安了心,她就回山跟我成亲!你们要敢错待她,我可不管你什么大官小官,一把火就烧了你们的宅子!”
  孙永航有些讶异,既而是心中喟叹,看着项成刚的眼神倒透出些欣羡来。能够如此磊落地活着,能够如此光明正大地维护着自己的爱妻,他孙永航任是锦衣玉食,却反不如一个流寇来得堂堂正正!
  原本正互抹着眼泪的主仆二人听到项成刚这番话,倒不由都止了哭,骆垂绮仔细打量那粗犷霸气的项成刚,又看了看脸儿略有些红的溶月,脸上不由漾过一层笑意,然而泪却又接下一串。
  她也不多说话,只拉着溶月的手走到项成刚面前,“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项成刚素来受不了女子温言说话,而骆垂绮又是闺仪凛然,柔婉间另有一番刚肃,倒叫他收敛了方才的张狂样,“我叫项成刚!”
  骆垂绮浅浅一笑,“我与溶月情比姐妹,论年纪,我大她一岁,你二人既已定情,你也当唤我一声‘姐姐’了。”
  这话一出,叫项成刚与溶月俱是大吃一惊。特别是项成刚,如此张扬的一个强盗头子,居然唬不倒眼前这个看去风一阵就倒的弱女子?心中奇怪,但他心里亦是感叹:到底是什么样的丫头什么样的主子!溶月这性子必是她调教出来的。这一想,好感更甚,当下也爽快地一揖,“姐姐!”
  孙永航一直在边上,并不出声,此刻听得项成刚这一声唤,心下便对其人品有了肯定。果然,只听骆垂绮又一笑,“妹婿如此爽直,我这妹妹交给你,也总算是了却我心头大事。”
  孙永航原本还面带笑意,然听得这一句,脸色不由有些变了,只是深深地望住她,眉渐渐收得紧了。
  “溶月,你觅得这样一个良人,是此生的福气,你当好好珍惜!既已许人,你就随他去吧!”骆垂绮依旧笑着说完,然而面上的泪意却是止也止不住。
  一旁的项成刚听得此话,先是一喜,然而见她如此悲凄,心里倒也不愿。而溶月早已扑倒在垂绮面前,“小姐!溶月伴随小姐十余年了,小姐的心思,溶月懂!溶月虽是今日进都来,但所有的事,溶月一路上已经全都知道了……小姐,溶月不能丢下你一个人独自受苦!溶月也见不得小姐你一个人忍着委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溶月是怎样的人,小姐,这十多年的情义,难道竟是假的吗?”
  字字锥心,直刺孙永航的心底。他只是忍抑着,仰起脸望向天际,一片灰蒙蒙,已是欲雪天。
  骆垂绮在边上,只满心想让她走,然而临到口的话,却是如此地舍不得,像生生要把自己的手足割裂似的。
  “唉,行了!”项成刚早看得心里难受,“别婆婆妈妈哭哭啼啼了!总之我还年轻,溶月既要服侍姐姐你,自然有她的道理!我更等得起!她要服侍你一年,我便等一年;要服侍你十年,我便等她十年;若要服侍你一辈子,我这辈子便都交给了她。歃血的盟誓,因是溶月这样的心性人才,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值!好!姐姐,我是个粗人,原也不会说话,只溶月交给你了,你好好照看她吧!我走了!”他一跃上马,提了辔,又回头望溶月一眼,一鞭子下去,竟就干干脆脆地走了。
  溶月回府,孙骐夫妇对于儿子总算是嘘了口气。照理人寻着了,也有过交代了,儿子应该会有所欢喜吧。但眼瞧着,近日来,孙永航竟是越发沉郁寡欢,只是一人时常闷在屋里。于写云心中也甚是懊恼,柔姬也有向她哭诉,说儿子其实于新婚夜之后便再未至她房中。
  她原道是儿子会去骆垂绮房中,但几日来又未曾有过此事,想去问儿子,又不愿轻易去碰这么个钉子。
  这么为难了几日,终觉相家得罪不起,便仍是硬着头皮往书房里去了。正穿过撷芳苑,就瞧见孙永航前行的身影,欲待相唤,却见他步子已是一顿。
  “永航。”
  于写云一怔,脸上不由笑意隐隐,原来是柔姬,那就让他们小两口好生聊聊吧。她欲待回身,却听儿子语声微冷,“你去歇着吧!我仍有公务要理……”
  于写云心中一叹,只好再折回来,“航儿,柔姬。”
  孙永航扫了二人一眼,心中微哼,并不搭理,然而柔姬却抢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并冲着于写云唤道:“娘。”
  孙永航皱着眉,只得立住。
  于写云小心地看了看儿子,便道:“是什么公务,一连几日晚上都不得歇的?”
  “娘,您又不懂公务!”他抢了一句,然见自己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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