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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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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听,黑密被人破译了!
这个人是谁?
他(她)还在世吗?
郑局长告诉我:这个人名叫严实,还活着,建议我也可以去采访他一下,并要求我采访完他后再来见他,说是还有资料要给我。两天后,我再次见到局长时,他第一句话就问我:
“你喜欢那个老家伙吗?”
他说的老家伙就是指破译黑密的严实,他的这种措辞和发问让我一时无语。
他又说:“不要见怪,说真的,这里人都不大喜欢严实。”
“为什么?”我很奇怪。
“因为他得到的太多了。”
“他破译了黑密,当然应该得到的多啊。”我说。
“可人们都认为他是靠容金珍留下的笔记本得到破译黑密的灵感的。”
“是啊,他自己也这么说的。”我说。
“不会吧?他不会这么说的。”
“怎么不会?我亲耳听到他说的。”
“他说什么了?”他问。
“他说其实是容金珍破译了黑密,他是徒有其名的。”
“噢,这倒是个大新闻。”他惊讶地盯着我说,“以前他从来都回避说容金珍的,怎么对你就不回避了?大概因为你是个外人吧。”
顿了顿,又说:“他不提容金珍,目的就是想拔高自己,给人造成是他独立破译黑密的感觉。但这可能吗?大家在一起都几十年了,谁不了解谁,好像他一夜间变成大天才似的,谁信?没人信的。所以,最后看他一个人独吞了破译黑密的荣誉,这里人是很不服气的,闲话很多,都替容金珍抱不平呢。”
我陷入了沉思,在想,要不要把严实跟我说的告诉他。说真的,严实没有交代我不能把他对我说的那些拿出去说,但也没有暗示我可以说。
沉静一会儿,局长看看我,又接着说:“其实,他从容金珍留下的笔记本中获得破译黑密的灵感,这是不容置疑的,人都是想也想得到的,你刚才说他自己也是承认的。他为什么不对我们承认,正如我刚才说的,无非就是想拔高自己,这也是大家想得到的。因为是大家都想得到的,他硬是否认只会叫人反感,失信于众。所以,他的这个小算盘我认为打得并不高明。但这是另外一个话题,暂且不说它。现在我要问的是,你可以想一想,为什么他都可以从容金珍的笔记本中获得灵感,而容金珍自己却不能?按理说,他可以得到的东西,容金珍早应该得到了,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东西,是他的笔记本。打个比方说就是这样的,好比笔记本是一个房间,里面藏着一把开启黑密的钥匙,结果主人怎么找也找不到,而一个外人却随便一找就找到了,你说这怪不怪?”
他比喻得很成功,把他心中理解的事实形象地和盘托出,很透彻,但我要说这不是真正的事实。换句话说,他的比喻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认定的事实。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决定告诉他严实是怎么对我说的,那应该才是真正的事实。但他没给我插话机会,继续一口气往下说:
“正是从这里,我更加相信容金珍在破译黑密过程中必定是犯下天才的大错误了,这种错误一旦降临到头上,天才就会变成傻子。而这种错误的出现,说到底就是一个人只能破译一本密码的铁律在起作用,是他破译紫密留下的后遗症在隐隐作怪。”
说到这里,局长大人久久地沉默不语,给我感觉像是陷入了悲痛之中,等他再次开口跟我说话时,明显是在跟我话别了。这样,即使我想说似乎也没机会了。不说也好,我想,因为我本来就吃不准该不该把严实对我说的转告于他,既然有机会不说那最好,免得我说了以后心里落个负担。
在分手之际,我没有忘记提醒他:“您不是说还要有资料给我吗?”
他噢了一声,走到一只铁的文件柜前,打开一只抽屉,取出一只档案袋,问我:“容金珍在大学时有个叫林·希伊斯的洋教授,听说过吗?”
我说:“没有。”
他说:“这个人曾企图阻止容金珍破译紫密,这些信就是证据。你拿去看看吧,如果需要,可以带复印件走。”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希伊斯。
局长承认,他对希伊斯不了解,知道一点也都是听说的。局长说:
“当时希伊斯跟这边联络时,我在Y国学习取经,回来后也没让我接触,接触主要是紫密破译小组在接触,当时是总部在直接管的,他们也许怕我们抢功,一直对我们保着密。这些信还是我后来找总部一位首长要回来的,原件都是英文,但都已译成中文。”
说到这里,局长忽然想起,我应该把英文原件留下。于是我当场打开档案袋,准备把中英件分开。这时候,我首先看到一份电话记录——钱宗男来电记录,像引言一样的,放在信件之首,只有短短几句话,是这样的:
希伊斯是X国军方雇用的高级军情观察家,我见过他四次,最后一次是1970年夏天,后来听说他和范丽丽一直被软禁在PP基地,原因不明。1978年,希(伊斯)死在PP基地。1981年,X军方结束对范(丽丽)软禁。1983年,范(丽丽)到香港找我,希望我帮她联系回国事宜,我没同意。1986年,我从报纸上看到范(丽丽)在家乡C市临水县捐资兴办希望工程事宜,据说现在就定居在临水。
局长告诉我,这个钱宗男就是当时在X国中转希伊斯信件的我方同志,本来是我了解希伊斯很好的人选,但遗憾的是他年前刚去世。而记录中提到的范丽丽就是希伊斯的中国夫人,要了解希伊斯,她无疑是独一无二的最好人选。
范丽丽的出现,使我有种惊惶失措的快乐。
因为没有具体的地址,我原以为要找到范丽丽女士可能会费些周折,结果到临水县教育局一问,似乎楼里的人都认识她。原来,几年间,她不但在临水山区创办起三所希望小学,还给县里几所中学捐赠了价值几十万元的图书,可以说,临水文教战线上的人无不认识她,尊敬她。不过,我在C市金和医院找到她时,我就凉了心气。因为,我看到的人喉咙已经被割开,纱布把她的颈项绑得跟头一样粗,感觉她像有两只脑袋似的。她得的是喉癌,医生说即使手术成功,她也已经无法说话,除非能练习肺部发声。因为刚做手术,她身体十分虚弱,不可能接受我采访。所以,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像来自临水的众多家长一样,留下了鲜花和祝愿便告辞了。后来,我在十几天间又三次去医院看她,三次加起来,她用铅笔给我写下了几千字,几乎每一个字都让我感到震惊!
说真的,要没有她这几千字,我们永远也抓不到希伊斯的真正的真实。真实的身份。真实的处境。真实的愿望。真实的尴尬。真实的苦难。真实的悲哀。从某种意义上说,希伊斯去了X国后,就没有他应有的一切了。他的一切都变得阴差阳错了!
说真的,这几千字我们需要耐心品味和重视。
现照抄如下:
第一次——
1。他(希伊斯)不是破译家。
2。既然你已知道他(希伊斯)写那些信的目的是布迷魂阵,为什么还要相信他说的?那都是骗人的,他哪是什么破译家?他是制造密码的,是破译家的冤家!
3。紫密就是他制造的!
4。这说来话长。是(19)46年春天,有人找到他,来人是他剑桥同学,当时好像在筹建的以色列国担任很重要的职务,他把他(希伊斯)带到鼓楼街教堂,当着上帝的面,以几千万犹太同胞的名义要求他为以(色列)国造一部密码。他用半年多时间造出一部密码,对方很满意。事情本来是了了,但他却老是担心他的密码被人破译。他自小在荣誉中长大,自尊性极强,从不允许自己失败。那部密码由于时间紧,事后他觉得缺陷很多,于是私自决定再造一部去替换它。这一下他就完全迷进去了,越迷越深,最后用近三年时间才造出来一部他满意的,这就是后来的紫密。他要求以(色列)国用紫密替代他以前的密码,结果试验(使用)证明,它(紫密)太难,人家根本无力使用。当时著名破译家亚山还在世,据说他见了用紫密加密的密电后说过一句话:我要3000份这样的密电才接受破译,但现在这形势①我的时间可能只够看到1000份②。意思是说他有生之年是破不了它了。X国闻讯后便想买走紫密,但当时我们没打算离开N大,考虑到X国与中国的紧张关系,没答应。后来情况正如你说的,为救我父亲,我们拿紫密跟X国作了交易。
5。是的,他认为金(珍)是迟早要破掉紫密的,所以才极力阻止他。
6。世上他只佩服一个人,就是金(珍)。他认为金(珍)是集中西人智慧结晶的精灵,百年不遇的。
7。我累了,改天吧。
第二次——
1。这(军情观察家的说法)是对外说的,其实他(希伊斯)还是在研制密码。
2。高级密码像一出戏中的主角,必须有替补。研制高级密码一般都会同时研制两部,一部用,一部备用。但紫密纯粹是希(伊斯)的个人行为,他不可能同时一人研制两部密码,再说他研制时也没想到这将成为一部高级密码,他像研发一门语言一样研制它,只求本身的精密。当X国确定将它作高级密码用时,同时决定马上研制一部紫密的备用密码,这就是后来的黑密。
3。是的,他一去X国就参与了研制黑密的工作。准确说是旁观研制工作。
4。严格讲,一人只能造一部高级密码(以免破一反三)。他参与黑密研制,不是直接介入具体研制,而是向具体研制者指明紫密的特点、走向,引导他们避免雷同、交叉,有点导航员的意思。比如紫密是朝天上飞的,他可能就要求黑密往地下钻,至于怎么钻是具体研制者的事。
5。得知金珍在破译紫密之前,黑密研制工作基本已告终,难度和紫密不相上下。以难取胜是所有高级密码的制造法则,为什么密码界云集那么多高智人士,就因为大家都想难倒对方。但得知金珍在破紫密后,他坚决要求更改黑密,他一边预感到金珍必将破掉紫密,同时还可能破掉黑密。因为,他深知金珍少有的天资和奇特的秉性,一味的追深求难对他说只会加倍激发他神秘的才情,而不会憋死他。他是憋不死的,只有设法迷惑他,用奇招怪拳迷乱他的心智才有可能击败他。所以,据说黑密后来被改得很荒唐,一方面是很难,一方面又很容易,不伦不类的,用希(伊斯)的话说,像一个外表穿着十分考究的人,里面却连裤衩袜子都没穿。
6。你这说法没错,但金珍对希(伊斯)太了解,他破译紫密可能就同跟希(伊斯)下了盘棋一样,他的心灵不可能因此被希(伊斯)吸住。没有吸住,他就可能再破别人的密码。黑密后来不是照样被破了。
7。首先我怀疑你的说法,其次即便确有此人,那么我相信他不是靠自己,而是金珍留下的笔记本破译(黑密)的。
8。如果可以,请告诉我金珍具体出了什么事?
9。这么说,希伊斯没说错。
10。他(希伊斯)说:我们一生都让金珍给毁了,最后他还要把自己毁了。
11。金(珍)这种人大概也只有自己毁自己,别的人是毁不了他的。其实,两个人(希伊斯和容金珍)都是被命运毁掉的,不同的是金(珍)是希(伊斯)命运的一部分,而对金(珍)来说,希(伊斯)只是一个卓越赏识他(金珍)的老师而已。
12。改天吧。下次来请把希(伊斯)写给金(珍)的信带来给我看看。
第三次——
1。是,伟纳科就是他(希伊斯)。
2。这是明摆的,他当时是秘密机构的秘密人物,怎么能用真名真姓去当科学家?科学家是公众人物,职业性质不允许的。从职业道德讲也不允许,拿着他们的高俸又干私活,哪个机构允许?
3。因为当时他(希伊斯)只是旁观研制(黑密)工作,所以有时间和精力搞课题研究。其实,他一直梦想把人工智能研究工作搞上去,应该说,他提出的数字双向理论对后来电子计算机的长足发展是起到重要作用的。他为什么那么热切地想叫金(珍)出国,不瞒你说他是有个人目的的,希望把他(金珍)留在国外,跟他合作搞人工智能研究。
4。这问题你自己去想,我回答不了。总的说,希(伊斯)是个科学家,政治上很幼稚,所以很容易被伤害,也很容易被利用。而你刚才说的有些东西(指希伊斯激烈的反共行为)是子虚乌有的,我敢说没这样的事!
5。这也是明摆的,两部高级密码(紫密和黑密)都先后被破,一部是他(希伊斯)亲自造的,一部是他参与造的。而破译的人又是他学生,我又是这边人,他又写了那么多信——虽然表面上是布谜魂阵,但实际上谁知道这谜中是不是还有谜?破译高级密码的几率是极低的,现在一个人相继破掉两部,而且那么快,正常说是不可能的,惟一可能就是泄密。谁泄的密?最大嫌疑就是他(希伊斯)。
6。真正彻底软禁是得知黑密破译后,具体是(19)70年下半年。但这之前(紫密破译后),我们行动已随时有人跟踪,信件电话都被监视,还有很多限制,事实上已经处在半软禁中。
7。(19)79年(希伊斯)去世,是病故的。
8。是啊,软禁时,我们每一天都在一起,每一天都互相找话说。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都是在这(软禁)期间他跟我说的,之前我一无所知。
9。我就在想,上帝为什么叫我得这病,大概就因为我知道太多秘密了。其实,没有嘴照样可以说。其实,有嘴时我还从没说过。
10。我不想带着这么多秘密走,我想轻松一点走,来世做个平常凡人,不要荣誉,不要秘密,不要朋友和敌人。
11。不要骗我,我知道我的病,癌细胞已经转移,也许我还可以活几个月吧。
12。不要跟一个垂死者说再见,要倒霉的。你走吧,祝你一生平安!
几个月后,我听说她又做了开颅手术,再几个月后,我听说她已去世。据说,她在遗嘱中还专门提到我,希望我在书中不要用他们的真名,因为——我和丈夫都想安静。现在书中范丽丽和希伊斯的名字都是化名,尽管这是违背我写此书的准则的,但我有什么办法呢?一个老人——命运坎坷又深怀爱心的老人——遗嘱——想安静——因为他们生前没有安静!
该说说严实的情况了。
也许是严实曾经想抛弃容金珍拔高自己的做法,造成了他跟701人的某种隔阂和情结,赋闲后的严实没有住在单位里,而是和女儿一起住在G省省城。通坦的高速公路已经把G省省城和A市拉拢得很近,我从701出发,只花不到三个钟头就到了G省省城,并不费什么周折找到严实女儿家,见到了严实老人。
和我想像的一样,严老戴着一副深度近视镜,已经70多岁,快80了,有着一头白晶晶的银发,他的目光有点狡谲和秘密,所以看上去缺乏一个老人应有的慈祥和优雅。我造次拜访他时,他正趴在一桌子围棋子前,右手玩弄着两只黄灿灿的健身球,左手捏着一枚白色的围棋子,在思虑。但面前没有对手,是自己跟自己在下棋。是的,是自己跟自己下,就像自己跟自己说话,有一种老骥伏枥的悲壮感和孤独感。他的外孙女,一个15岁的高中生,告诉我说,她爷爷退休后和围棋结下了难解之缘,每天都在下棋和看棋书中消磨时光,棋艺就这样高长,现在她爷爷已经很难在周围寻找到对手,所以只好靠跟棋书对弈过过棋瘾。
听到了没有?自己和自己下棋,其实是在跟名家下呢。
我们的谈话正是从满桌子的围棋上引发的。老人自豪地告诉我,围棋是个好东西,可以赶走他孤独,锻炼脑筋,颐养气神,延长寿命等等。说了一大堆下围棋的好处之后,老人总结性地说,爱下围棋其实是他的职业病。
“所有从事破译工作的人,命运中和棋类游戏都有着一种天然的联系,尤其是那些平庸之辈,最后无一例外地都会迷恋于棋术,就好比有些海盗、毒枭,晚年会亲近于慈善事业一样。”
老人这样解释道。
他的比喻使我接近了某种真实,但是——
我问:“为什么您要专门强调是那些平庸之辈?”
老人稍作思考,说:“对于那些天才破译家来说,他们的热情和智慧可以在本职中得以发挥。换句话说,他们的才华经常在被使用——被自己使用,被职业使用,精神在一次次被使用和挥发中趋于宁静和深远,既无压抑之苦,也无枯干之虑。没有积压,自然不存在积压后的宣泄,没有枯干就不会渴求新生。所以,大凡天才,他们的晚年总是在总结和回忆中度过的,他们在聆听自己美好的回声。而像我这种平庸之辈:圈内人把我们这些人叫做半边天,意思是你有天才的一定天分,却从未干出过天才的事业,几十年都是在寻求和压抑中度过,满腹才情从未真正放射过。这样的人到晚年是没什么回忆的,也没什么可总结的,那么他们到晚年干什么?还是在忙忙碌碌寻求,无意识地寻求自己的用武之地,作一种类似垂死挣扎的努力。迷恋棋术其实就这个意思,这是其一。
“其二,从另外一个角度讲,天才们长期刻苦钻研,用心艰深,思想的双足在一条窄道上深入极致,即便心存他念,想做他事,可由于脑筋已朝一个方向凝成一线,拔不出来(他用了一个拔字使我感到毛骨悚然,似乎我整副精神都给提拎了一下似的)。他们的脑力,他们的思想之剑已无法潇洒舞动,只能如针尖般直刺,直挺挺地深入。知道疯子的病根吗?天才的失常与疯子同出一辙,都是由于过分迷醉而导致的。他们的晚年你想叫他们来下棋?不可能的,下不了!”
略作停顿,老人接着说:“我一直认为,天才和疯子是一种高度的对立,天才和疯子就如你的左右手,是我们人类这个躯体向外伸出的两头,只是走向不一而已。数学上有正无穷大和负无穷大的概念,从某种意义上说,天才就是正无穷大,疯子或白痴就是负无穷大。而在数学上,正无穷大和负无穷大往往被看做是同一个,同一个无穷远点。所以,我常想,哪一天我们人类发展到一定高度,疯子说不定也能像天才一样作为人杰为我们所用,为我们创造惊人事业。别的不说,就说密码吧,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我们能照着疯子的思路(就是无思路)设计一部密码,那么这密码无疑是无人可破的。其实研制密码的事业就是一项接近疯子的事业,你愈接近疯子,你就愈接近天才,反过来同理,你愈是天才也就愈接近疯子。天才和疯子在构造方面是如此相呼相应,真是令人惊叹。所以我从不歧视疯子,就因为我总觉得他们身上说不定蕴藏着宝贝,只是未被我们发现而已。他们像一座秘密的矿藏,等着我们人类去开采呢。”
听老人说道如精神沐浴,我心灵不时有种被擦亮之感,仿佛我心灵深处积满尘埃,他的一言一语化作滔滔激流冲击着尘埃,使我黯然的心灵露出丝丝亮光。舒服啊,痛快啊!我聆听着,体味着,沉醉着,几乎失去思绪,直到目光被一桌子黑白棋子碰了一下,才想起要问:
“那么你又怎么能迷恋围棋呢?”
老人将身体往藤椅里一放,带点开心又自嘲的口吻说:“我就是那些可怜的平庸之辈嘛。”
“不,”我反驳说,“你破译了黑密怎么能说是平庸之辈?”
老人目光倏地变得凝重,身体也跟着紧凑起来,椅子在吱吱作响,仿佛思考使他的体重增加了似的。静默片刻,老人举目望我,认真地问我: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破译黑密的?”
我虔诚地摇摇头。
“想知道吗?”
“当然。”
“那么我告诉你,是容金珍帮我破译了黑密!”老人像在呼吁似的,“啊,不,不,应该说就是容金珍破译了黑密,我是徒有其名啊。”
“容金珍……”我吃惊了,“他不是……出事了吗?”
我没说疯。
“是的,他出事了,他疯了。”老人说,“可你想不到,我就是从他出的事中,从他的灾难中,看到了黑密深藏的秘密的。”
“这怎么说?”
我感到心灵要被劈开的紧张。
“嗯,说来话长啊!”
老人舒一口气,目光散开,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严实访谈实录】
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也许是1969年,也许是1970年,反正是冬天时节,容金珍出了事。这之前,容金珍是我们破译处处长,我是副处长。我们破译处是个大处,鼎盛时期有上×号人,现在少了,少多了。之前还有位处长,姓郑,现在还在那里,听说是当局长了。他也是个了不起的人,小腿吃过子弹头,走路一瘸一瘸的,但似乎一点也没影响他跻身人类精英行列。容金珍就是他发现的,他们都是N大学数学系出来的,两人关系一直很好,据说还有点沾亲带故。再之前,还有个处长,是个老牌中央大学的高材生,二战时候破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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