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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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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语言也是低沉的,但它是发自他们的灵魂深处,它庄严、豪壮而又坚定。
  在仪式进行的过程里,谁也没有讲话,从陈坚到每一个人都保持着激愤和静默。用不着歌声和入党宣誓以外的其他任何声音来增添他们内心的感受。所有的共产党员和革命军人的心坎里面,已经积满了对敌人的深仇大恨和最高度的战斗要求,热血奔腾在他们的周身,愤怒之火在他们的胸脯里强烈燃烧。如果谁在这个时候喊一句“冲出去!”他们就会立即跟着喊声不顾一切地一直冲到孟良崮的高峰上去,任何样的矢流弹雨都不可能阻挡住他们英勇无畏的攻击。
  无色傍近拂晓,东方现出曙光。
  陈坚走出到山洞口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朝气,用他那敏锐的饱含着胜利信念的眼光,向八连的干部和战士们扫视了一下,他的眼光仿佛是这样说:“同志们!胜利是我们的!”
  他向石东根、罗光和战士们高扬着手臂,和团、营干部们披着曙光晓色走下山去。
  石东根、罗光和全连的战士们目送陈坚他们走下山坡以后,象一阵飓风一样,迅速地飞旋到各自的战斗位置上,迎接着今天的战斗。
  七○
  一九四七年五月十六日的黎明时分。
  红日在渤海海底还没有露出脸来,朦胧的曙光刚刚透过轻薄的朝雾,披挂到沂蒙山的躯体上,不知比前几天猛烈到多少倍的炮火轰鸣了。
  对国民党匪军七十四师的残余力量,和他们占据的最后一个高峰——孟良崮的最后攻击宣告开始。
  “用最大的勇敢,最有效的手段,攻下孟良崮,活捉张灵甫!致敌人于死命,争取完满的胜利!”
  这是在检阅了当前的战况和经受了刘胜之死给予的一阵悲痛以后,军长沈振新发出的豪壮的语言。
  他的简明劲拔的语言,是愤怒、仇恨、钢铁般坚强的意志、无限高度的胜利信念所揉合而成的强大的声音。它,通过电流,传布到阵地上,传布到每个指挥员、战斗员的耳里,震荡在每个指挥员、战斗员激愤的心弦上。
  它是火种,迅速地燃烧起来,喷起赤红的汹涌的烈焰。
  无数的炮弹从各个角落飞奔出来,象飞蝗一般,朝着一个方向,向着一个目标——孟良崮。它们在孟良崮肥大的盘形的顶端,在孟良崮的宽阔脊背上和胸脯上,在孟良崮粗壮的臂膀上爆炸开来。敌人设备在那些部位的地堡群,蜂窝样的藏身窟,密密层层的鹿寨工事,孟良崮的紫黑色的山石等等,碎成了粉末,和着灰糊糊的炮烟飞扬腾起。
  顷刻之间,孟良崮——这个敌人的最后巢穴和堡垒,便被掩埋在浓密的硝烟里面。
  军长沈振新和军政治委员丁元善,站在孟良崮对面的一个陡险的怪石嶙嶙的山峰上,观察着空前未有的战斗景象。
  在他们明亮的眼里,他们的部属,兄弟友邻部队,对敌人展开了猛不可当的攻击,象大海的狂澜似的,涌向孟良崮高峰,他们仰脸上攻,却如同顺流而下,真是气势雄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沈振新身边的电话机,不断地震响着,火线上的捷报,滔滔滚滚地涌来:“离孟良崮山头还有一百米!”
  “扑灭了敌人一个加强连!”
  “歼灭敌人一个旅指挥部!”
  “两个连的敌人投降!”
  “东南方的友邻部队解决了敌人一个团!”
  “已经接近到孟良崮下面的陡崖!”
  “敌人慌乱了,在破坏武器!”
  “……”
  沈振新的耳朵,从来没有在哪一次战斗里这么忙碌地享受过这样连续飞来的捷音。他是善于在最紧张的氛围里保持冷静的人,现在竟也忙乱起来。电话已经听完,话筒却还抓在手里,忘记放回到电话机上去。一面侧耳听着电话,一面顾盼着对面山头上的景象。他的眼睛从来没有这样贪馋过,用望远镜看看,又用肉眼望一阵,他不知道疲倦,许久许久,眼皮没有眨动一下。他的胃痛病并没有痊愈,身子疲乏、酸累,但他一直站立着,没有稍稍地移动过。
  丁元善在昨天夜里,从指挥所奔到师、团阵地上,又从师、团阵地上奔回指挥所,全是在崎岖的荆棘丛生的山道上奔走。在夜半以后两点多钟的时候,又奔驰到野战军司令部去报告作战情况,领受作战指示,在一个多小时以前才赶回来,他整天忙碌,成夜不眠。由于沈振新的身体有病,许多指挥工作,他代替沈振新担负到自己身上,他的身体,他的脑子,都不曾得到最低限度的休息。但是,他现在同样地站在这个陡险的山峰上,坚持地伴着沈振新,执行指挥作战的任务。
  部队掀起了红旗运动,进行战斗竞赛,沈振新和丁元善这两个军的最高指挥员和领导人,仿佛也在进行着争取最先把红旗插上孟良崮高峰的竞赛似的。
  这是战斗最高潮汹涌澎湃的时候,连山石、草木、空气、溪流、飞禽、走兽、昆虫等等都卷入到这个高潮里来。休息?这时候的一切生物和无生物,都不甘寂寞,不能休息。更何况是掌握战斗契机的将军们。
  副军长梁波从炮兵阵地上打来电话,用他那坚实响亮的声音,兴奋地说:“榴弹炮的命中率,已经从昨天的百分之七十五,提高到百分之九十!炮兵观察员跟前线步兵部队的报告,孟良崮顶上最大的一个地堡给摧毁了!”
  “鼓励他们!再提高!提高到百发百中!”沈振新在电话里大声地说。
  一匹快马在山下的陡路上奔驰而来,马啼踏着山石,发出“咯咯哒哒”的声响,马上的人象A个勇敢的骑士,身子紧伏在马背上,缰绳拉紧得象是弓弦,两腿紧夹着马腹,马的四蹄仿佛是急滚的车轮一般。
  “是徐主任!”李尧叫道。
  说着,徐昆到了面前,李尧上去接过马缰。
  徐昆满头大汗,汗珠滚滚地滴落下来,他的衣衫完全湿透,脊背上象是浇了一盆水似的。他气喘着,身子不住地摇晃,头,晕眩得很。他扶着崖石站立着,急促地说:“电话怎么老打不通?”
  “这一阵电话没有断过。”胡克告诉他说。
  “我问了好几个俘虏,他们都说,张灵甫的指挥部在孟良崮后面的一个小山洞里,离山头一百多米,洞口有一棵小马尾松、两个地堡。我看,要集中力量攻他的指挥部!”
  “可靠吗?”丁元善问道。
  “可靠!俘虏这样说,几个投降来的也这样说。”徐昆挥着手势回答说。
  “马上打电话告诉他们!”沈振新对胡克说。
  电话摇手在胡克手里急速地旋转着。
  “总机!快!哪个师接得通就先接哪个师!”胡克急忙地说。
  第一个接电话的是师长曹国柱。
  沈振新叫喊着命令道:“孟良崮山头背后,就是山南面,离山头一百多米光景,有个小山洞,洞口有两个地堡、一棵马尾松。那是个蛇窟、老鼠洞,张灵甫躲在里面。派最强的部队去攻!这是敌人的要害!打蛇先打头,擒贼先擒王!……山头要抢!这个老鼠窟也要攻!……不管什么作战分界线,最后解决战斗的时候,只管消灭敌人!不管你的地区我的地区!哪里得手往哪里攻!哪里好打朝哪里打!”
  沈振新的宏亮的带着幽默味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震抖着。
  仿佛是沈振新未曾料想到似的,西边阻击线上的战况,在他和丁元善兴奋、愉快的心情里,渗入了不安。鲁南增援过来的两个旅的敌人,正在猛烈地攻击他的部队所扼守的险要的阵地玉皇顶。玉皇顶前面的狗头崖,在昨天夜里激战了六个钟点以后,被敌人攻占;如果玉皇顶守不住,就是说,不能在玉皇顶下面粉碎敌人的攻击,让敌人越过玉皇顶,我军在这一线就无险可守了。玉皇顶距离孟良崮不过二十公里,玉皇顶一落敌手,孟良崮高峰的争夺战,歼灭七十四师的最后的战斗,就难于进行下去,我军就必然陷于欲罢不得、而又不得不罢的被动的地位,将是明显的无可避免的局面。阻击阵地上师指挥员来的电话,急迫地警号一般地告诉沈振新说:“敌人攻击很猛,两次攻到玉皇顶山头下面,都被打退下去,现在又攻第三次!敌人放烟幕弹掩护冲锋,死伤一大片,还是拚死强攻!”
  “敌人拚死强攻,我们就拚死硬守!拚光了,也得守住玉皇顶!”沈振新的心头感到沉重,向对方咬着牙根激动地说。
  “现在是九点钟,部队还没有吃早饭。钉在火线上,没法子吃饭,干粮、开水送不上去!”对方语音沉重地说。
  沈振新望着丁元善,脸上挂着不常出现的忧虑,低声地说:“怕那边要出毛病!”
  “这边处在最后关头,还能再抽出力量去?”丁元善感到为难,皱着眉头说。
  “把侦察营拿过去!”沈振新说,抖动着眼角上几道浅浅的皱纹。
  “侦察营大部分是短火器,打阵地阻击战,……”丁元善注望着他,考虑着说。
  “奔袭到敌人后面去,把司令部、政治部两个警卫连也拿过去!打敌人的屁股!牵制敌人的正面攻击,能多拖几个钟头就行了!”沈振新当机立断,决然地说。
  丁元善紧接着决断地说:“只好这样!好呀!把全部家财都拿出去!”
  沈振新转口到话筒上,语音沉重而又果断地说:“我马上派五个连支援你们,归你们指挥,来个闪击战,奔袭敌人的后方指挥机关!正面,你们要坚决堵住,不准敌人前进一寸!不得到我们同意,玉皇顶阵地不准放弃!吃到饭要守住,饿肚子也要守住!过金沙江,打腊子口,还不是饿肚子打仗的?继承红军的传统精神!跟你们说明白,这是死命令!不能改变一丝一毫!”
  沈振新放下话筒,对丁元善说:“要老梁赶到西边去!”
  丁元善点头表示同意,沈振新随即打通梁波的电话,通知梁波立即按照他的决定,率领军部侦察营和军司令部、军政治部两个警卫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玉皇顶那边去,他对梁波说:“……你辛苦一点!西边由你去掌握、指挥!归你负责!用一切办法粉碎敌人的攻击,把玉皇顶作为我们的孟良崮,我们打下东边的孟良崮!你们守住西边的孟良崮!”
  “好!在这个炮兵阵地上也闷得慌!我马上动身!”
  沈振新在电话里听到梁波嘴巴没有离开对他说话的话筒,对身边的什么人说道:“在那个机子上赶紧打电话,叫洪锋把侦察营跟司令部、政治部两个警卫连集合好,在他们庄子口上等我!”接着梁波又转口对沈振新大声说:“你在这边安心打吧!我照你的意图办事!还有什么话说?”
  “一切由你去部署!你马上走吧!”
  沈振新感觉到他这一阵精神状态的紧张,象一条航行在汪洋大海里的船突然遇到狂风大浪似的,头上不住地滴着汗珠。他喝了两口开水,隔了好一会,心情才稍稍平静一些,坐在给阳光晒热了的石头上,吸着烟。
  玉皇顶那边的炮声,在他的听觉里猛烈地轰响着,东边、南边、东北边、东南边敌人增援部队向我军外线阻击阵地攻击的炮声,也越来越猛烈起来,他仰脸望望高空,敌机成群结队,川流不息,在孟良崮周围,在我军扇形的阻击线上不停地轰炸、扫射。在他的感觉里,敌人正在竭尽全力作着最后几分钟的拚头、挣扎,当前的战斗,正在胜利的边缘上旋动;干脆歼灭七十四师的完满的胜利,和给敌人逃掉一部分的两个不同的结局,恰象两个摔跤角力的人,在他的眼前紧张地扭抱在一起,互相摔掼着,这个跌倒,那个爬起,这个爬起,那个又跌倒下去。他明确地认定,给七十四师逃掉一部分——即使是极小的一部分,不是失败也是重大的缺陷。无论如何,必须拿出全力争取到全歼七十四师的全胜的结局,决不能够出现这个结局以外的其他的任何结局。
  “这一仗,蒋介石倒真的下了本钱!”沈振新深感到应付这次战役比以往的任何战役吃力得多,自言自语地说。
  他正想打个电话问问前面的战况,电话铃响了起来。
  在一个师的指挥阵地上督促和指挥作战的参谋长朱斌,在电话里报告说:“刚抓到的俘虏——一个副团长说,张灵甫打算突围。”
  “他能突就让他突吧!密密层层的天罗地网,我看他插翅难逃!”沈振新用对敌人轻蔑的口吻,泰然自若地说。
  “说准备今天黄昏的时候突!”朱斌又说。
  “等不到黄昏,他就会完蛋的!”沈振新哼声地笑笑。
  “他下了命令,说守到黄昏,每人发五块银洋!”
  “嘿嘿!让他睁眼做瞎梦吧!发鬼钱冥洋还差不多!”
  沈振新说完话,把朱斌报告的情况告诉丁元善、徐昆,三个人不禁同声地笑了起来。
  在望远镜里,孟良崮山头争夺战正在山头的悬崖边上展开。那里烟火腾腾,枪声稠密急迫,乱纷纷的队伍来去穿梭,彼此冲击,山头上显得人马混乱、慌张,有人爬上山头,又滚跌下来,好些飞机正在山头附近扔下炸弹,打着机枪,有一架飞机象是给对空射击的枪弹击中,尾巴上拖着一股白烟,仓皇遁走,冲锋号的嘹亮的尖声,在那里激烈地抖荡着。
  沈振新放下望远镜,抬起臂膀在空中挥动一下,向丁元善说:“我到曹国柱那里去!部队接近到山头上了!要督住他们,不能松劲!”
  他忙迫地奔下山去,徐昆望望丁元善,随既跟踪在沈振新的后面,迈开急促的脚步。
  他们的脚步走得那么轻快,身子象是骑在滑梯上似的。一面急步飞奔,一面还仰脸望着孟良崮山头那边,仿佛他们是要赶到那里,亲身投入到山头争夺战里去似的。
  胡克的心也飞向了孟良崮,懊恼地望着丁元善,心里暗暗地埋怨道:“莱芜战役最后解决战斗的时候,轮到我值班,守电话机!
  这一回,又轮到我值班,守电话机!“
  他转过头去,一眼看到一个戴着用青枝绿叶伪装起来的大斗笠、手里举着一把树枝的人,背着油亮亮的小皮包,跟在背着步枪的通讯员后面,急急忙忙地从后山头上奔下山来,他定神一看,竟是姚月琴。
  姚月琴汗湿淋淋地奔到丁元善和胡克身边,脚步没有站稳,就喘息着急忙问道:“孟良崮打下来啦?”
  “打下来?有那么容易?”胡克冷冷地说。
  姚月琴用不悦的、但又似乎含笑的眼光瞥了胡克一眼,转脸向丁元善说:“人家都说打下来了,还说张灵甫也捉到了!”
  丁元善正要答话,胡克张大眼睛抢先地说:“是你捉到的?”他的话音里,象是含蕴着长久以来的不愉快的情绪,他的眼光仿佛也很严厉,但却使姚月琴并不感觉到难堪和不满,她不但没有反感,相反的,她倒觉得他对她有一种以往所没有过的温和与亲切。
  她想笑,但又压制了它。
  “丁政委!来了几份电报。好消息,捷报!”
  她从小皮包里拿出一沓电报,交给丁元善。丁元善的眼光也暗暗地带着笑色,从胡克的脸上扫掠到姚月琴的脸上,使得他们两个相背地同时扭过头去。
  丁元善翻阅着电报,姚月琴从胡克手里默默地拿过望远镜来,看望着孟良崮高峰。
  “哎呀!我们的大炮打得多准啦!哎呀!山头上还有不少大洋马!还有大炮!……”
  姚月琴一面看着,一面惊叫着。
  胡克很想把闷在心里的许多话,一下子开放出来,对姚月琴说个痛快,但是,他又觉得眼前不是适当的时间和地点,便把要说的话,要出的气又压制下去。只在姚月琴还给他望远镜的那一刹那,在姚月琴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姚月琴仿佛也有这种心情,闪电似的向胡克眨动了一下粗长的睫毛。
  西线阻击阵地上又来了电话,丁元善入神地听着:“……玉皇顶还在我们手里,还在死纠活缠,……五个连还没有到,……敌人改变了打法,用小群突击,……孟良崮那边怎么样?……”
  “……玉皇顶是你们最后的防线!……你们不要人在西边,心在东边!我相信你们能够完成任务,你们辛苦,我们知道。……孟良崮,今天不到太阳下山,估计可以解决!”丁元善用他那素来是亲切恳挚的声音,向对方平缓地说。
  “我们没有什么,东边也是打,西边也是打!问题是下面有意见!”
  “什么下面有意见?同志!是上面有意见!是你们有情绪!当了多年医生,我还能连伤风、感冒的小毛病也断不出来?”
  丁元善一边翻着电报,一边扬起嗓音接下去说:“我告诉你们几个好消息,有的是你们已经知道的,晋冀鲁豫太岳野战军五月四号结束了晋西南攻势,歼灭敌人一万四千八百名,晋察冀野战军五月八号结束了正太战役,歼灭敌人三万五千多名,延安东北蟠龙战役五月五号胜利结束,西北野战军歼灭敌人一个旅部、两个团,共计六千七百多名;在我们孟良崮战役发起的同一天,五月十三号,东北野战军发起了强大的夏季攻势,在沈(阳)吉(林)线上展开了全线出击!全国各个战场,都有很大的战绩,我们华东这一仗,有全国各个兄弟战场的配合,跟全国战局有密切的关系,……
  你听到吗?“
  “听到!”
  “听到就好!你不嫌我罗嗦吧?你们要把眼光看远一点!这一仗打赢,把七十四师消灭,意义大得很啦!蒋介石说他这一仗是破釜沉舟、生死关头呀!……我们军部连箱底都清光了,连我们司令部、政治部的警卫连都给了你们!……梁副军长马上到你们那里来,听他指挥,打垮敌人的增援!”
  丁元善放下话筒,笑着对姚月琴、胡克说:“把这个敌人消灭,好不容易呀!”
  “张灵甫还真比别的队伍难打!”姚月琴气愤地说。“不然,还称得起蒋介石手上的黑桃爱司(A)?你回去!小姚!”丁元善一面望着激战着的孟良崮山头,一面对姚月琴说。
  “我要在这里!”姚月琴接过丁元善给她的电报,坐下来说。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要看看,打下孟良崮,我要上去看看!”她又从胡克手里拿过望远镜,靠在丁元善身边,望着孟良崮高峰。
  “还是回去吧!”丁元善转过脸来微笑着说。
  姚月琴的眼珠急速地转动一下,顿时想出了一条理由,笑着说:“电报,沈军长还没有看!”
  “走!移到前面山头上,靠到孟良崮身边去!”丁元善对胡克说,同时望了姚月琴一眼。
  姚月琴觉得丁元善的眼光是慈爱的眼光,是不再坚持要她回去的眼光,便得意地笑笑,仿佛他和胡克之间的那条堤坝,已经冲破了一道缺口似的,她和胡克一起,紧紧地跟在丁元善后面,兴冲冲地走向前去。
  七一
  掷弹筒弹、六○炮弹、迫击炮弹纷纷地击落在张灵甫的小山洞的洞口。两个小地堡中的一个,已经炸翻,好几具敌军士兵的尸体,躺倒在支离破碎的石块一起,折断了的小马尾松的枝干,拖挂在山洞口,惊恐地颤抖着。硝烟、沙土和碎石块,直向小山洞里面钻进去。本就阴暗的张灵甫的这个藏身之所,现在变成了烟窟。
  张灵甫、他的参谋长董耀宗和他的随从副官,正挤塞在这个烟窟里,遭受着硝烟、沙土和碎石块的袭击。
  这样的逼到面前的突然袭击,使张灵甫不能不感到严重的威胁,不能不感到灾星已经降落到他的头上。这个善于装腔作势,用虚假的外形以掩饰内心活动的将军,丑恶的原形终于暴露出来。他恐惧了,他慌乱了。
  “难道我跟我的七十四师就这样完结了?”他从来不曾想到、也从来不愿意想到的问题,终于在这个时候,楔进了他的脑子。恐惧,阻挡不住地浮现到他的紫檀色的脸上来。他的脸,更象是一块猪肝了,血,淤积着,脸部的肌肉打着痉挛。死亡,死亡来到了他的眼前。
  “还是突围出去!”他挣扎着说。
  “突围,就是虎离山、龙出水!李仙洲的教训太深!太惨!突围,总裁绝不许可!也太迟了!”董耀宗悲叹着,绝望地说。
  “这不是我的错误!是增援部队太不中用!”张灵甫暴戾地叫喊着,吞了一口硝烟,他的肿大的眼睛受了硝烟的刺痛,流出来的泪水,从他的眼角一直拖挂到他的腮底。
  张灵甫濒于绝望的叫嚣,使参谋长董耀宗反而从死的恐怖里稍稍冷静下来。他低沉地痛苦地说:“是你错了!也是国防部错了!”
  “我错在哪里?”张灵甫急迫地厉声问道。
  “莱芜一战,李仙洲被围,我们中央系统的部队,也有我们七十四师在内,要保全自己,救援不力,使他们陷于毁灭。这番,我们被围,他们桂系的七师、四十八师,会为了救援我们拚死卖命?我们错就错在没有算计到这一点!还有……”董耀宗见到张灵甫的脸色阴森可怖,腮边的紫肉不住地打着战抖,顿然停止了他的说话。
  “还有?还有什么?你说吧!”张灵甫象是受审的罪犯,同时又象是审问罪犯的法官,从眯着的眼缝里透出一线邪光,斜睨着董耀宗,装作很冷静的神态说。
  董耀宗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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