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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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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吸一支,是两支一齐吸哩!”安兆丰怕秦守本听到,悄悄地说。
坐在门前草堆边的战士们,“哈啦哈啦”地大笑起来。
秦守本听到张华峰的话,立即反击过来说:“虎头崮用不着你们爬,给四班长搬到脚面上来了!”
说着,他就伸过一只脚,狠狠地朝张华峰伤肿的脚面上踩去,仿佛真的要踩上去似的;张华峰连忙把伤仲的左脚缩到一边去。
罗光是个最爱热闹的人,哪里一有笑声,他就来到哪里,他一到,笑声也就跟着扩大起来。
“你们在笑什么呀?”罗光问道。
“指导员没看到吗?六班长的鼻子两支香烟一齐吸!”洪东才促促鼻子,冷冷地说。
罗光望着秦守本的鼻子,冷着脸说:“你节约一些不好吗?留一支等一会儿吸!”
笑声真的扩大起来,大家一齐哄笑着,秦守本自己也笑得几乎把鼻孔里的棉花喷出来。
“你们说指导员打扮得象个什么人?”
秦守本把话锋转到罗光身上。大家的眼光闪电一般集中地射到罗光的横着两道血痕的脸上。
安兆丰突然噗嗤地笑起来。
“你们说吧!我象个什么人啦?打扮得不漂亮吗?”罗光走到安兆丰面前问道。
战士们都在想象着一个恰当的比喻。
“象啥?象个金殿装疯的赵小姐!”安兆丰想了一下,学着青衣旦角的声调说道。
罗光就此扭着腰肢,扮做京剧《宇宙锋》里赵高的女儿装疯吓人的样子,惹得战士们捧着肚子的、捂着嘴巴的、眯着眼的大笑了一阵。
这天的午餐,好似战斗胜利以后的样子,全连队饱啖了一餐大葱和萝卜烧肉,煎饼停止一次,改吃了许久没有吃过的白面馒头。
整个一下午,连队在睡眠状态里。
秦守本却又遭遇到一个意料不到的事件。
他本来早已信任了他班里的战士,是自觉的革命战士。不知道什么鬼东西支配着他,同志们正在酣睡之中,他醒了过来,数了一下睡着的人数,发现叶玉明的空铺旁边,还有一个空着的铺位。他明白,那是张德来的。“张德来呢?”他心里惊问了一下。他记得,点数要把自己点数在内。他先从自己数起,怎么数连他总共只有九个人。他爬起身来,走到院子里,门口,喊了好几声:“张德来!”“张德来!”没听到张德来的应声。
他回到屋里,同志们已经起床。他想问问:“张德来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没有问出声来,他好多天来总是竭力避免着同志们对他怀有这样的印象:他对同志们不信任。
“张德来呢?”王茂生却向秦守本问道。
“我没有看见!他到哪里去了?”秦守本淡淡地说。心却在啪啪地跳着。
“在张大娘家里吧?”安兆丰猜想道。
“对了!叶玉明死了,他一定替叶玉明给张大娘家挑水去了。”王茂生肯定地说。他跑向院子后面张大娘的屋子里去。
张大娘的单扇门上了锁,两只要上窝的鸡,在门口“咯咯”地叫着。
大家沉默了一阵,看看张德来的一切东西都在,黑棉袄也还在他的枕头底下。
安兆丰突然跑出去,秦守本迷迷糊糊地跟在安兆丰后面,接着,王茂生和其他的人也跑了出去。
安兆丰跑到村外的小山坡上,踮起脚来,用手摭住黄昏时候的阳光,向虎头崮山脚下面眯着眼睛眺望着。
“那不是吗?那里冒烟!”安兆丰叫道。
“去两个人,看看他在不在那里。”秦守本吩咐说。
副班长余仲和跟安兆丰向冒烟的地方奔去。
张德来和房东张大娘正坐在叶玉明的坟前,悲哀地哭泣着。坟前烧化的纸钱灰,飘忽在半空里。坟墓附近的枯草,烧掉了一小片。
这使得余仲和、安兆丰也感到难过。特别是年近六十的张大娘,眼泪不住地朝下滴,嘴里不住地说:“一个好人!一个好人!”
“你为什么这个样子?带着老大娘伤心!”安兆丰的声音也禁不住有些颤抖地说。
“是大娘要我陪她来的。人总是人!叶玉明天天晚上跟我头并头睡在一起。”张德来揩着鼻涕说。
张德来从山脚下面,带回了悲哀。屋子里的人,谁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秦守本的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脑袋,坐在叶玉明的空铺上。
静默了许久,屋子里黑下来。忽然,院子里的瓦缶互相碰击着响了一声。张德来的身子动了一动,周凤山却跟着声音,抢先奔到院子里去,从张大娘手里,拿过两只瓦缶,用扁担挑起,走向半里外的水井边去。
深夜里,秦守本坚持着没有让余仲和代替,和王茂生两个人一同到山头上去值岗。
寒夜里的山,发着紫黑色。象是要落雪的样子,空气里饱含着潮湿的粘液,整个的天空,和紫黑色的山连成一片,只有在黑暗里站定了许久,把眼皮合拢得只留一条细缝的时候,才能够勉强地把天和山隐约地分辨出来。
他们披着大衣,站立在虎头崮旁边的雁翅峰上,手里端着上着刺刀的枪,刺刀在夜风里发着尖厉的弓弦震荡似的响声。这时候的秦守本和王茂生漾起了英武自豪的感觉,这种感觉淹没了叶玉明之死带给他们的悲凉情绪。
“王茂生!你上过这样的大山吗?”秦守本注视着正前方,问道。
“没有!”王茂生回答说。他和秦守本一样地注视着正前方的山道口。
“你的枪打得好!打游击打死过多少敌人?”
“打死过一个东洋鬼子的小队长佐藤,两个东洋兵,几个黑老鸦①、黄脚踝狼②。”
①“黑老鸦”系海门、启东群众对穿黑军服的伪警察鄙视的称呼。
②“黄脚踝狼”系海门、启东群众对穿黄军服的伪军官兵鄙视的称呼。
秦守本早就想和王茂生谈谈,在团长命令他要向王茂生学习的三天以来,他的这种要求,就更加迫切。今天晚上,两个人并肩站在这个山峰上,他认为是和王茂生交谈的最好的时间和地方,他继续问王茂生道:“你家里有什么人?”
王茂生的身子微微地颤动一下,没有回答。
“我家里有三口人,一个老母亲,一个老婆和一个三岁的女孩子。”秦守本为的打破王茂生怕谈家乡事的顾虑,自己首先这样说。
王茂生对于班长突然和他谈起母亲、老婆、孩子的事来,很是吃惊,他的印象很深:班长是一向反对家乡观念的。
秦守本转过头望望一米以外的王茂生,王茂生的眼睛依旧注视着正前方。他以为他的话王茂生没有听到,便不顾鼻子的疼痛,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我只有一个老婆,家里没有别的人。”王茂生趁着一阵风刚从身边吹过,低声地说。
“她怎样生活?不困难吗?”
“回到她母亲家里去了,我们结婚才一个月就分开的。”“唔!是这样一个青年小伙子!离开新婚的老婆来参军!”
秦守本在心里赞叹地说。
“你可以写封信给她。”这是秦守本当了班长以后,对任何战士没有说过的话(他自己真的没有过给他的老婆写信的念头)。
“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决心革命到底!信上不暴露部队的住地、番号,也不谈到练兵、打仗的事。”
王茂生的心在冷风里面发起热来。他转过脸来朝向秦守本表示歉意地说:“班长!我不该生你的气。”
“是我不对!”秦守本说。
王茂生的心里,真的开始酝酿起为他新婚离别的老婆写信的事了。
秦守本心里的轻松愉快,不亚于王茂生。好象在长途行军以后,卸下了沉重的背包似的。许久以来,他和王茂生之间的裂痕,被这番短短的谈话织补好了。
山道口车轮滚滚的声音,打断了王茂生的思绪。
“班长!路上有动静。”
两个人并肩齐目地望着山道口的大路。大路上一连串的大车,挑担子的,抬扛着什么的,从南向北地结队行进。再仔细看看,远处的山坡上也有这样的行列,行列里跳跃着一点一点红星,那是吸烟的火光。
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远去,接着又有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逼近。漫长的队伍,蜿蜒在黑黑的山道上,好似永也走不完似的。
“是运粮、运弹药的支前部队。”秦守本断定着说。
看样子,准定要落雪,冷风平息,天空呈着浓重的灰褐色。
“王茂生!你听到吗?”秦守本集中注意力向南方倾听着说。
“不是大车的声音吧?”
秦守本向王茂生摆摆手,仍旧竖着耳朵倾听。
“轰……!”隐隐的拖得老长老长的波动的声音。
“是大炮的声音!”王茂生判断着说。
“你听听!北面也有!”
“轰……!”比南方的近一些的波动的声音。
王茂生跟着秦守本向北方倾听。
“也是大炮的声音!跟涟水战斗的炮声一样!”秦守本更明确地断定着说。
秦守本和王茂生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倚傍着巍峨的雁翅峰上一块巨大的岩石。
一五
重雪为群山披上新装,发着光亮的山沟,象是一条一条银带,萦绕着山腰,把山和山亲密地环结起来。天气,在飞舞了半夜一天的鹅毛雪被尖峭的西北风遏止以后,显得刺骨冰心的寒冷。
在四天以前布置了当前备战工作、待令行动的军部,昨天深夜发出紧急通知,命令全军团级以上的干部,除去留一个人管理事务以外,全部在今天上午九时到达军部住地吴庄参加会议。
从周围的村庄出发,军官们跨着快马,在铺上白毡的山道上,带着紧张的战斗的心情,奔向他们的军司令部。
会议场所安置在吴庄附近山洼里的一个庙宇里面。
十几盆木炭火,在会场里熊熊燃烧,冒着青烟。但是,庙宇里的空气,还是逼人的寒冷。身穿棉大衣或皮大衣的军官们挨挤着围在火盆旁边。
墙壁上挂满了地图,一幅标示当前敌我兵力分布的战争形势图,触目地挂在墙壁正中。图上标志的红色的蓝色的箭头,密密地纵横交叉着。只要注目一看,就会感觉到战云密布,狂暴的战争风雨就要降临。
军长沈振新坐在火盆边和干部们随意地谈笑一阵,看看时间到了,便走到挂在正中的形势图跟前,指着图向军官们问道:“这张图你们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有几个人同声回答说。
军官们停止了随意谈笑,放下手里弄火的树枝,注视着沈振新和他指着的地图。
“形势严重得很啦!敌人企图全部消灭我们啦!要跟我们华东战场上的三十万解放军决战,在这些山地里面把我们一口吞下肚呀!”
他警告着说,眼光凝注地望着前面。会场上静止了一切声音,空气突然紧张起来,火盆里冒着的青烟,也停滞在屋子里,使得气氛显得更为凝重。
“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我们当面的敌情是这样:南线敌人,以徐州作为指挥中心,以八个整编师共二十四个旅二十万人的兵力,沿沂河、沭河分三路向临沂方向齐头并进,压逼我们。你们不是已经听到炮声吗?敌人距离我们脚下不到一百里。北线敌人,从济南、明水、淄川、博山出动,共计三个多军五、六万人,同南线配合行动,压逼我们。现在,我们处在敌人南北夹击的形势下面。我们的死敌蒋介石,下了最大的、也是最后的决心,企图压逼我们在沂蒙山区决战,把我们华东野战军消灭……”
有两个人在沈振新的语音停歇的当儿,附着耳朵,说着什么。
在沈振新乌亮的严厉的眼光下面,他们立即停止了耳语,重新挺着胸脯,严肃地等候着沈振新的继续讲话。
“战争就是这样,不是敌人消灭我们,就是敌人被我们消灭!”沈振新端起他自备自用的浅蓝色搪磁茶缸,呷了一口腾着热气的浓茶,然后复上茶缸盖子,神情比较开始的时候镇静了一些,说。
接着他宣布道:“野战军司令部决定我们这个军,配合兄弟部队从后天开始行动,参加这次大战。在两天以内,我们要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我们的方向,原定向南,跟张灵甫的七十四师再交交锋;现在决定向北,张灵甫留着,把猪养肥了再杀,油水更多一些。向北跟向南是一样的,消灭敌人,粉碎敌人的攻势!”
沈振新说完以后,站定好几秒钟,才坐下去。
军官们浮动起来,“嘁嘁喳喳”地交谈着。
“真的来跟我们抢山头啦!”
“南北两路三十万人!这家伙打起来可热闹哩!”
“上南面就好,再跟张灵甫碰碰!”
“‘烂葡萄’没吃头!我同意,再敲一下‘硬核桃’!①”
①部队里称蒋匪军比较强的队伍叫“硬核桃”,称比较弱的队伍叫“烂葡萄”。
“王耀武、李仙洲的骨头也不软啦!”
“我还没有料到战役来得这样快哩!”
“西北战场怎么样?听说胡宗南加紧进攻延安?”
“……”
天空里突然传来大批敌机的吼声,接着是距离不远的炸弹爆炸声,机枪扫射声。
象是战斗已经开始了。
丁元善还是往常的神态,微笑着站立起来,用他的手势告诉军官们静坐下来。他的清脆的嗓音一出现,纷乱的谈论便停止下来。他沉静地以中等速度说起话来:“蒋介石反动派,原定三个月解决问题,后来又改为六个月解决问题。他的解决问题,就是消灭我们的全部力量。从七月十三日苏中泰(州)宣(家堡)第一个战役算起,现在是十二月底了!……已经五个半月,问题没有解决!同志们,还有半个月,蒋介石的兵是三头六臂呀?是钢人铁马呀?就是会使孙猴子的金箍琅琊棒,再有十五天,他也不能解决问题!这是肯定的预言!听说,现在又改为一年解决问题了。同志们,蒋介石的限期改期,是他们的老传统。”
“从跟红军开始打仗的时候,就是限期三个月!”师长曹国柱插了一句。
军官们,连沈振新在内,一齐哄笑起来。
“西北、东北、冀鲁豫、华东四个战场上,战争的火都烧起来了。我看,这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是的确要解决问题的。自然,是我们解决问题,不是反动派蒋介石解决问题。我们要全部消灭反革命的力量!敌人不是发动全面攻势吗?同志们,我代表你们,也代表沈军长跟我自己,对敌人的全面攻势,表示热烈的欢迎!”
说着,丁元善把手掌做成鼓掌欢迎的样子。
“你们欢迎不欢迎呀?”沈振新向人群问道。
军官们以笑声和坚毅的目光,肯定地回答了沈振新的问话。
“……和平的幻想应当彻底打破!要通过战争换取和平。我们不要走省力的平坦的道路,要爬山,要爬高山,上高峰!形势是严重的,斗争是艰苦的,长期的。有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我们的胜利,不用怀疑!你们要从军事工作上、政治工作上、后勤工作上保证本军任务的彻底完成!……”
丁元善的话说完以后,军官们得到十分钟的休息,纷纷地跺着僵冷的脚,抢先地围到火盆边去,恢复他们的随意谈论:“这下子张灵甫可打不到了!”
“他来,我真的欢迎!说他武装到了牙齿,看看他的牙能不能耕地?”
“我主张,要吃吃硬的,‘烂葡萄’有什么味道?”“蒋介石就是这种脾气,狠狠地揍一顿,就要老实一些!”“我赞成!要打,打他的主力,打不到张灵甫,就打胡琏!
七十四师、十一师,两个吃掉他一个!“
“十一师、新五军,刘、邓那边会收拾他们的!”①①刘、邓指翼鲁豫野战军司令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十一师、新五军均是蒋匪军的头等主力部队,五大主力之一。
在一盆火的周围,大家正谈得热呼呼的,潘文藻走来冷冷地插了一句:“严重啊!困难多得很啦!”
谈话的人好象没有听到似的,照样地谈论下去。有的拨弄着炭火,互相地嬉闹着。
“战争,就同这盆炭火一样,越拨弄,越烧得旺盛!在一度旺盛以后,就要渐渐地熄灭下去。”潘文藻拨着炭火说。
“老兄!你有什么高见?发表发表!”
“对!坐下来做首诗吧!”
“诗?文学,我不懂那一行!”
潘文藻感到气味不投,说了一句,走到另一个火盆边去。
会场上的空气和人们的情绪,恰似海上的波浪,一波一波地起起伏伏。正在沸腾的谈笑,忽然又默止下来。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从门外进来的一个年轻的女同志身上。
她是机要员姚月琴。
留在前方的女同志非常稀罕,就是文工团的女同志也留下不多了。几乎所有军官的爱人、妻子,都安置到后方的工作岗位上去。军官们在这样风雪严寒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同志,真是感到惊奇和快慰。何况姚月琴的模样生得很俊俏,白润的小圆脸上,活动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冻得微微发红的两腮,不但不减损她的美貌,而且成了一种美的装饰。她一进屋子,就立刻感受到强大的威胁,低着头,以快速轻巧的步子,从人空子里穿过,走到沈振新的面前;从挂在左肩的皮包里,拿出一份电报交给沈振新。她越是这样羞怯,军官们却越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没有戴帽子,黑发被寒风吹得有些紊乱,有几片从树上飘落下来的雪花沾在上面,颈项里绕着一条发着光亮的深绿色围巾。冬天,绿的色调特别地使人感到清新可爱;好象有一种强烈的魅力一般,诱惑着好几个人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它。
顷刻之后,这些具有特异的敏感的军官们,便将目光和注意力转移到沈振新、丁元善、徐昆他们的脸色上,和他们正在入神细看的那张电报上。虽然,电报的内容是什么,军官们无从知道,也明知沈振新可能要向他们公告,但军官们却还在努力地观察着沈振新他们的神情变化,猜测着电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有人甚至还从最初一个看过电报的姚月琴的脸色上,竭力地寻找判断电报内容的根据。
沈振新在电报上签了字,眉头稍稍颤动一下,丁元善在电报纸上指点指点,嘴角上现出微微的笑意,随后,军首长们和几个师首长的小声谈话,军官们的眉目和脸色,都跟随着这些神情、动作发生变化。
休息时间延长到半小时之久。这半个小时的紧张程度,比军官们在会议开始的时候,听取沈振新讲话的情形是大大地超过了。
“我说的,情况严重啊!你看军长的神色!”潘文藻拍拍陈坚,悄悄地指指军长,低声地说。
“可能回头向南,吃大的!”刘胜自语地说。
“管他向北向南,打就是!”陈坚说,拨着盆里的炭火,炭火炸起了一群火花。
“不知道派我们什么任务呢?”刘胜从陈坚手里拿过小树枝来,拨着炭火说。
“等一会,军部不谈,师部还会布置的。”陈坚说。
“要是挨到打阻击战,可就糟啦!”
“不是不可能的!这要看野战军给我们这个军是什么任务?”
“不要讲话!开会啦!”军官里有一个人大声叫道。
手里捏着电报纸的沈振新,象是火线上的战士,握着即将向敌人投掷的手榴弹似的,表现出十分威严的气概。他脱下身上的皮大衣,清了一下喉咙,跟他往常一样,把目光在人群里扫射了一周。
军官们安静下来,完全是听候战斗命令的神情和姿态,全神贯注地望着沈振新的嘴唇。
等候带回原报的姚月琴,得到参谋长的告知,电报暂时留在这里。她便在一个火盆旁边,烘了烘冰冷的手,然后沿着墙根,绕到人群后面,站在门限上入神地望了威严的沈振新一眼,才回过身子走了出去。
“这是野战军首长拍来的十万火急的电报。任务没有改变,执行任务的行动改变了。因为情况跟一天以前不同了。就是说,北线的从济南、明水、淄川、博山出动的敌人,提早了两天,加快了速度,已经到达新泰、莱芜、吐丝口一线。”
沈振新把下面的一张电报纸,翻到上面来,继续地说:“让我把电报上的一段,念给你们听听,要求你们特别注意!”
他停顿一下,看看军官们的确是在特别注意倾听,便以他那特有的钟声一样响亮的嗓音朗读道:“命令你们接电后,毫不迟疑地立即行动,日夜兼程赶到莱芜以北吐丝口附近地区,积极配合友邻部队,不顾一切牺牲,战胜一切困难,火速投入战斗,干脆地歼灭全部敌人!”
他把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清楚,念得有力。他的语音富有着激动人心的鼓动性。
朗读以后,大概经过了两秒钟的肃静,一阵突然的掌声爆发出来。沈振新对这一阵响应战斗号召的掌声,感到满意。好象在紧张战斗的时候需要兴奋剂似的,他吸着了香烟,喷出一口烟雾。然后以轻快的坚决的音调宣布道:“原定后天开始行动,决定提早到今天下午,你们回到驻地,马上进行紧急动员。具体的布置,会后各师到参谋处去领取书面通知。”
沈振新坐了下去,但是会场上浮动起来,发出了“嘁嘁喳喳”的表现出神情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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