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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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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恩脸上泛出笑意:“我妈怕我少了条腿,找不上媳妇。”
  瞿恩还不知道,瞿霞从苏俄顾问那边找到一种消炎输液,医生同意不截肢,但消炎后仍需正骨。这么一来,瞿母和瞿恩都不用担心瞿恩以后找不到媳妇啦。
  立华关切地问:“想吃东西吗?”
  瞿恩摇摇头。
  立华说:“革命军已经占领了汕头,我本打算随妇女慰问团去东江的。”
  瞿恩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呢?你应该去。”
  立华说:“你不是受伤了吗?我在这陪你快两天了,一句谢谢的话也没有?”
  瞿恩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心里感动得不得了。
  立华摇摇头:“这儿楼上楼下,转运来的伤员都住满了。”
  瞿恩脸上一阵别扭,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让护士来一下?”
  立华:“干吗?是要小便?”
  瞿恩点点头。
  立华起身取便壶:“输着液呢,尿就多!”
  瞿恩忙摆手:“不不不……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还那么封建,都接过好几次了!”立华欲掀被子,被瞿恩死死按住。
  “你的手还很有力呢,那你自己来,我替你端着。我不看!”立华将便壶送进被单下,摆正姿势。
  “现在看你,倒真像个男孩,一点也不像名共产党教官了。”
  传来了液体的潺潺之声,瞿恩一脸难堪。
  立华继续说:“你也真是,死都不怕,还怕男女授受不亲。”她拿着便壶出门去了。
  瞿恩睁眼在看天花板。
  不一会儿,立华带着洗净的用具进门来,放置好。
  瞿恩问:“立华,你还记得我们头一次是怎么见面的?”
  立华叹口气:“别提了,你那时刚从欧洲回来,完全一副职业革命者的派头,哪里还把我们这些学校的小丫头看在眼里。”
  瞿恩笑笑:“你们那时是组织了一个交换书报的团体吧,让我去听听读书体会。”
  立华:“那时广州的学生谁能请得动你?我们跑到你家,先哄好了你们家老太太,老太太说话了,你才勉强过来看一眼。”
  瞿恩:“我那时也是太忙。”
  立华:“你到了我们宿舍,什么也不听,先检查我们都看些什么书。”
  瞿恩:“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立华:“你看了我们的交换书目,笑指:‘还有老庄列三书,此书的主人是谁?’我说,是我。并解释说,此书为世德堂六子全书本,版本最好。你奇怪地看着我,说,读这种书,先要穿上长袍马褂,如果有必要,还得添顶瓜皮帽。惹得我的同学大笑。”
  瞿恩:“我真那么刻薄吗?”
  立华:“你以为呢?我当时就想,这人怎么这样?”
  瞿恩:“我记得,我那天对你们说,不要读死书,要学会读社会。”
  立华:“你太傲慢了,甚至专横,颐指气使,让人很难接近。”
  瞿恩:“是吗?我真不知道你是那么看我。”
  立华:“后来我到了妇女部,你妹妹也在那儿,她领我去你们家。这我才发现,其实你是个透明的人。”
  瞿恩:“你看看,还是你误解了吗,其实,我对你的头一眼印象非常深,你太漂亮了,像一把利刃,摸上去会割破手的。”
  立华一怔。
  第四军已经挥师北江,在打熊克武部的川军。范希亮、立青、雨时加入其中,这一天,革命军在与川军的战斗人员激烈巷战。
  三人沿街市不断持枪跃进、隐蔽、开火,他们身后跟随若干革命军士兵,双方在争夺每一座房舍街铺。一名川军军官藏在杂货店的酒缸边瞄准对街的立青。低姿持枪的立青敏捷地先敌开火。被击碎的酒缸,浇了那军官一头一脸的酒水。待他抬起手枪,正欲开火,一根滚烫的枪管已抵住了他的脑袋。
  范希亮:“小子,放下枪,老子不杀你!”
  军官犟得很:“我堂堂川军团长,宁死不受此辱,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好了!”
  范希亮冷笑一声:“哟嗬,还是个义士呢?你团长怎么了,老子还是旅长呢,让你缴枪,委屈你了?”范希亮吓唬地欲扣扳机,喝道:“放下枪!”
  军官的腰杆再直,也抵不过枪杆的威胁,他终于乖乖地放下枪。
  一挺轻机枪从一家妓院挂了红灯笼的窗口伸出,川军机枪手哒哒哒地向街道开火。革命军被密集的弹着点逼到了墙根下,有人试图还击,却负了伤。
  机枪不断地向外开火,房间里挤了一堆哭天喊地的青楼姑娘。
  一个川军士兵拉过一个姑娘就亲:“小心肝,外头可都是赤党,赤党可不像咱这么疼你们,抓住你们绞头发,挂破鞋,扒光衣服游街都没准。”姑娘被他吓得哭得更加厉害。士兵更加猥亵,喝道:“老实待在楼上,快,把子弹递给我!”
  姑娘颤巍巍地递上一颗子弹,刚要离开,那个士兵突然拉住她:“再亲一个!亲一个!”
  姑娘战栗地凑过去亲了一下。
  士兵哈哈大笑,手上的机枪狂吼起来,其他士兵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立青和谢雨时隐蔽在屋檐下,立青悄声说:“给我颗手榴弹,报销了它!”
  谢雨时说:“里面还有女人啊,你没听到她们在哭吗?”
  立青笑道:“耳朵挺尖啊,难不成,你小子在家逛过青楼?”
  谢雨时脸都红了:“我可没过过这种腐朽的生活!”
  立青叹口气,仿佛回想起在醴陵老家那会,为了看给三省巡阅使唱堂会的小红杏,摔坏师傅的光学测量仪,被师傅逐出的情景。那时候的立青多么顽劣,弹指一挥间,他都成长为一名军人了!
  谢雨时捣捣立青胳膊:“想什么哪?”
  立青方才缓过神来,自嘲地笑了,两人轻轻跳下,默契地看了一眼,一脚踹倒楼门,交替掩护入内……
  街对面,范希亮用枪管顶着那个被俘团长的脑袋:“喊话,叫你的部下,把机枪扔出来,投降!”
  妓院里的机枪打出了四周一长串的弹着点。
  团长大声吼道:“三营的弟兄!我是团长李惠贤!我命令你们停止射击,走出来,向革命军投降!听到没有,机枪给我丢弃!”
  喊声响过,机枪声戛然而止。
  立青、谢雨时持枪搜索上楼,楼梯处,有川军枪手开枪,被立青一枪撂倒,从楼梯上滚下来。两人敏捷地跃上楼层,藏在响着机枪声的房门外,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和楼外被俘团长的喊话声。
  立青与谢雨时交换了眼神,同时上前,持枪踹倒了房门,大喊:“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房门倒了,一屋子的大哭小叫,刚才猥亵姑娘的士兵猛然端起机枪,调转身子,欲扫射,立青手上的枪先响了。那个人栽倒在地上,另一个士兵扑通跪下,一支枪高高举到头上。
  静静的,特别的安静。
  屋里的姑娘先一怔,又突然地扑上来,抱住立青、谢雨时又啃又亲:“赤党爷,亲亲的爷……嗯嗯嗯!”
  其他姑娘也扑将上来,手足无措的立青、谢雨时呆掉了,任凭一堆女人在脸上乱啃乱亲……
  北江战役胜利了,立青、范希亮、谢雨时身着革命军军服,腼腆地站在高台上,接受八把军号面对面地朝他三人吹响。
  欢快的军中行进号音,表达四军先锋团对这三名黄埔生的敬意。
  号音骤停,值星军官一步上前,大声发令:“先锋团全体注意,向三名优秀黄埔同学敬礼!”
  在场的所有军人跟随值星军官,齐向台上的立青、范希亮、谢雨时行举手军礼。
  军号再次向天吹起,三名黄埔生露出灿烂而自豪的笑容。
  表彰大会后,革命先锋团举行会餐。先前的值星军官对范希亮、立青、雨时举杯:“来来来,我代表我们的叶挺团长敬三位一杯,他本来要亲自敬你们的,临时去军部开会,他嘱咐我代劳!”
  范希亮说:“黄埔校规严禁学生酗酒,不过,既是叶挺团长的敬意,那一定得喝,希夷一向是我范希亮最为崇敬的战将,来,干!”范希亮一饮而尽,立青、雨时跟随。
  值星军官问道:“如今仗打完了,广东也统一了,三位下面有什么打算吗?”
  范希亮说:“回黄埔去,三期的课程还没完呢!”
  值星军官转向立青和谢雨时:“你们二位呢?”
  立青感慨道:“我真想就留在这儿,多好的部队,我头一天来,就觉得跟别的部队不一样,比第十二师棒多了。”立青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被范希亮踩了一下,他不解地看了看范希亮,范希亮瞪了他一眼。
  值星军官似有所觉察,笑了笑。
  会餐一结束,立青就迫不及待地问范希亮:“老范,我不明白,吃饭时,你干吗踩我一脚?”
  范希亮说:“你可以说三十四团如何好,只是别和第十二师比较,犯忌的,知道吗?”
  立青不懂了:“犯忌,犯什么忌?”
  范希亮没好气:“你这毛娃子哪里知道此处的水有多深!你知道不知道,叶挺的这个三十四团从上到下完全是由共产党员领导的团?也是整个革命军中唯一的红色团队。第十二师师长张发奎正严重不满呢,你倒好,拿着他两家比开了,你不是找没趣吗!”
  立青还是丈二和尚一个:“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范希亮打断立青:“不对,好有时候是好,有时候反成为不好。仗打得好,当然好,但最能打仗的部队也是最难驾驭的部队,那还好吗?不能俯首听命的部队,仗打得再好,那也是不好,甚至是坏。懂不懂?指挥官考虑问题能和咱一样?首先,你得效忠。”
  “向谁效忠,向革命?还是向个人?”
  “抬杠了,向革命,也就是向个人。校长不是个人?可他代表革命,向校长效忠,也就是向革命效忠!革命是谁?会吃饭会走路会喘气吗?”
  立青想到先前董建昌的话,董说过,黄埔生就是枪里的一颗子弹,枪就是军校,枪的扳机由校长扣动,他决定打谁就打谁。今天,范希亮和董建昌的话有几分相像,立青总觉得这两人的话,好像很正确,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具体哪不对劲,他还说不上来。
  立华连续好几天都在照顾瞿恩,这一天,她跟往常一样,给瞿恩送来热腾腾的饭菜。瞿恩很过意不去:“怎么又劳驾你了,该瞿霞送饭了呀!”
  立华反问:“你不希望我来?”
  瞿恩忙摆手:“不不不,我得起来,你帮我一把。”
  立华上前:“这是干吗?”
  瞿恩撑身下床:“你们都在进步,我也得每天进他一小步,行了!我得两脚沾地,坐着吃!”
  立华关切地问道:“行吗?”
  瞿恩说:“早晨坐了一回了,听到骨头嘎嘣响。”
  “嘎嘣响?现在还响吗?”
  “我一用力就响,不信,你贴我膝关节听听?”
  立华蹲下来,耳朵贴在瞿恩膝盖上。瞿恩看着近在眼前的发浪,嗅得到头发上散发出的气息。两人距离那么近,有一短瞬,竟相互凝视,又赶紧把目光转移到别处。立华站起来,取饭送到瞿恩手上:“吃吧!你妈给你煨的骨头汤面。”
  瞿恩说:“让你这么伺候着真不好意思!”
  立华说:“你妈你妹妹伺候你就好意思了?”
  瞿恩说:“不是。”
  立华给瞿恩喂了一口汤:“别解释了,你妈说你在巴黎就这么的,从来都是你妈你妹妹伺候着你革命!”
  瞿恩解释道:“我的事比她们的多。”
  立华有点嘲笑瞿恩:“你们共产党人真有意思,为大众争取八小时工作制,自己却工作十六个小时;为妇女争取民主平等权利,家庭里却是个大男子主义。”
  瞿恩诧异:“我像个大男子主义吗?”
  立华说:“还不像呢,你妹妹说你,平时连袜子都不洗……”
  瞿恩害羞地掩饰,有些语无伦次:“你看看……这个瞿霞……”
  立华说:“别怨瞿霞,你就说‘是’,还是‘不是’吧!”
  “是。可我并没让她们洗,每回都是她们命令我脱下来,主动帮我洗。每次脱下来,袜子硬得像鞋似的,放地上就站住了。”瞿恩没底气地回答,声音很小。
  立华又笑了:“还好意思说。”
  瞿恩拍拍脑袋:“完了,你对我了解得太多了。对你,我一点秘密也没有了。”
  立华咯咯笑了:“你就当我是个护士。”
  瞿恩叹气:“问题是,你不是呀。”
  “你以为我愿意是啊?”说着,立华拿着饭盆往门外走去。
  一名男子走到瞿恩床边,亲热地捶了瞿恩一拳。门口的立华不经意地看看两人,又离开。
  男子俯向瞿恩:“……蒋介石突然向恩来同志索要我党在第一军中的党员名单,虽未如愿,但他要在军队中排斥共产党人的用意已经非常明显了。在黄埔,孙文学会对青年军人联合会的挑衅滋事不断,这些行动直接来自于国民党右派的授意……”
  瞿恩感慨道:“亲者痛,仇者快,多好的局面呀,人家偏不珍惜,你有什么办法?”
  男子说:“第四期黄埔招生已经开始,中央紧急通告各地,速速选拔动员左派青年来广州应试,防止右派分子垄断军事训练机关,造出一帮反动的军事人材。”
  瞿恩说:“那就是说,不妥协,不让步。”
  男子说:“态度坚决地维护两党合作,反对分裂。”
  立华又站到病房门口。
  男子告辞了:“大瞿呀,你得抓紧养伤,早日康复。”他朝立华笑笑,出门走了。
  立华扶着瞿恩在走廊练步,瞿恩试探着挪动脚步,还是非常艰难。
  立华说:“让你别动,你偏不信,你没听见骨头响啊?”
  瞿恩故意说:“还真是,哦,喝了骨头汤了!”
  立华没好气地摇摇头。
  瞿恩突然严肃地看着立华:“立华,有一点我们至今没有说破。”
  立华等待着:“说破什么?”
  瞿恩说:“那就是我们彼此的政治观点。”
  “政治观点?”立华有点意外。
  瞿恩说:“你和我们一家非常亲近,像一家人。可我们这一家,是广东出名的共产党之家,我们可以不谈政治观点,而彼此亲近。不谈,并不是没有,你说呢?”
  立华不太高兴:“干吗非得谈?”
  瞿恩很固执:“现在可以不谈,可总有一天会谈。你可以不关心政治,可政治会关心你的。”
  立华说:“我没觉得有那么严重。”
  瞿恩微微笑着:“要了解一个人,你必须了解他的政治观点。你了解我吗?”
  立华不知该如何回答,思忖地看着瞿恩。
  一场血雨腥风,立仁又回到广州,坐在轿车里的他,再次看到广州的繁华,不禁感慨,真是恍若隔世,突然很不习惯眼前的繁华,满脑子还是战场的枪林弹雨。
  坐在旁边的楚材嘲笑他:“你呀,骨子里还是书生,瞧你这一路感叹,好像在碱水里泡过三回,开水里煮过三回,血水里又涮过三回。”
  立仁叹息:“难道不是吗?校长不也这么感慨,不是陈赓背着他脱险,恐怕……”
  楚材严肃地说:“不要再提此事,不要再替共产党宣传了。”
  立仁说:“不是,人家的确打得好,惠州要塞人家替你拿下来的,二十七名共产党的代表参加敢死队,二十一人阵亡,六人负伤……”
  楚材疑惑地看着立仁:“连你都这么说,长此以往,不出一两年,共产党就可以替代国民党了。”
  立仁不解:“怎么会呢?”
  楚材说:“怎么不会呢?你我要能跟上校长的思想。”
  立仁更不解了:“校长的思想,什么思想?难道国共不再握手了?”
  楚材说:“握手当然还得要握,但得提防,如今,共产党的手已经足以捏碎我们的手腕了,知道不知道?”
  立仁诧异。
  楚材说:“校长让我们提前回广州,就是要我们掌控局面,黄埔的共产党一天天在做大。”
  两人一阵沉默。
  立仁说:“也是可惜了,陈赓、瞿恩、蒋先云那样的人材。”
  楚材说:“又感叹了!我对你说,我已对黄埔的孙文学会做了布置,有好戏看。搞政治可不能光会感叹!”
  轿车飞驰而去。
  几天后,黄埔军校饭堂的确上演了一幕好戏。
  偌大的饭堂,三期黄埔生们在开饭,一片调羹碗盏之声。六班所在的饭桌,范希亮、杨立青、谢雨时被同学包围着,一片打探恭维之声,大家好奇地问他们,战场上都吃什么,和军校的伙食比,哪个更好。
  立青说:“那得看你吃谁了!吃自己的干粮没劲,吃陈炯明的,那就鸡鸭鱼肉样样有了。”
  吴融说:“这可就应了孙子兵法了,让敌人替你办后勤。”
  范希亮笑道:“别他妈的扯了,兵法都是事后诸葛亮,人家有鱼有肉,你得有牙口!”
  穆震方说:“对,首先你得能打得下来,打好了,才有缴获,打不好,别的都白扯!”
  “你倒成了诸葛亮了,好像你也在第四军风光了一回,嗤!”汤慕禹好像很嗤之以鼻的样子,“嗤”得格外响。
  穆震方生气了:“我怎么了,没去过,就不能帮着总结总结了?也是咱三期的共同财富!”
  汤慕禹说:“你总结?人家前方拼命,你倒总结上了。这是你们青联会的一贯做法,贪天功为己有,也不害臊!”
  穆震方更怒了:“谁贪天之功?你就掰指头算算,整个参战部队,是你们孙文学会的人多,还是青联会的人多?”
  汤慕禹说:“人多顶个蛋用,陈炯明倒是人多。得指挥英明,谁指挥呀,还不是咱国民党的统帅?”
  “你就水煮鸭子一张嘴硬。我告诉你,汤慕禹,是骡子是马得拖出去遛遛,上阵才知道呢!”一听汤慕禹把国民党夸上天,穆震方就怒不可遏了。
  “你他娘的才是骡子呢!”
  “成成成,我们是骡子,低头拉套。你们是马,都是马,骟了蛋的马!”
  “哗”的,汤慕禹手上的汤泼在了穆震方脸上。穆震方一怔,遂劈胸抓住了汤慕禹的衣领。邻桌上,有同学跳上桌子大喊:“青联会的穆震方侮辱我们孙文学会!”
  立刻,像约好了的,整个饭堂炸了。
  铁勺子在飞舞。
  饭盆子丢过来砸过去。
  被击中的同学,一脸饭花。
  立青惊讶地看到,整个饭堂四处都在扭打。
  冲突升级到抡椅子,拳打脚踢,一片喧嚣叫骂。
  在地上翻滚厮打的同学碰翻了汤桶,整桶汤倾倒在两人身上,两人一身精湿的热气,仍在厮打。
  范希亮平静地走过去,扳正了汤桶,舀出仅存的汤,若无其事地喝着。
  呆了的立青:“这才几天,成这样了?老范干吗不闻不问,不劝劝?”
  谢雨时:“没人劝得了!积怨太深。”
  范希亮谁也不看地走出饭堂。
  立青更加呆住了,老范这是怎么了?
  枪械室外的走廊上一阵咚咚脚步声,一脸血迹的汤慕禹冲进来,扑向枪架,劈手取了一支步枪在手上,杀气腾腾的。
  范希亮默默地坐床铺上抽烟:“当兵的扔扔饭盒的事常见,动真家伙可就犯忌了!”
  汤慕禹对着床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我汤慕禹今天豁出去了,汉贼不两立!”
  范希亮质问:“谁是贼?谁是汉?你们他娘的还不都是一个炎黄祖宗?”
  “我汤慕禹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让我见血,我就让他尝尝这个!”他哗的拉开枪栓,从口袋里掏出子弹,咔嚓压进去,提枪要走。
  范希亮拦住了他:“你小子有种,就朝我开枪!”
  “你以为我不敢?谁拦着我,我打谁!”说着,汤慕禹“刷”的平端着枪口。
  范希亮说:“哟嗬,你汤慕禹今儿是坐飞机吹喇叭,‘响’得高啊?跟我范希亮较上了?小子,你还欠点火候,我老范能打你个走投无路,天下之大无容身之地,你信不信?”范希亮迎枪口慢慢逼上去。
  汤慕禹有点害怕:“老范,你别逼我!”
  范希亮说:“我老范能揪出你那玩意来,腰中转三圈,手中还有打狗鞭你信不信?你还要打我呀,打呀,怎么不打了?”
  立青、谢雨时,还有些同学进来了。
  汤慕禹在众人的目光威逼下,退着,步枪擎手上,最后,大叫着朝天花板“砰砰砰”地打出三个黑窟窿,又大喊道:“汉贼不两立!”
  这声歇斯底里的大叫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区队长带人出现:“枪下了,关三天禁闭!”一阵骚动后,汤慕禹被学校警卫带走。
  区队长对范希亮说:“六班长,事情是从你们班引发的,我责令你们六班立刻召开班务会,作出深刻检查,检查结果报我及校纪律委员会!”
  汤慕禹和穆震方在饭堂打架的事情很快传到立仁那里,楚材在秘书办公室桌前拟写文件,立仁匆匆走进:“不像话,三期军官生群体斗殴,差点酿成了火并!”
  楚材不理,仍在书写。
  立仁拍拍楚材的桌子:“你在听着吗,青联会与孙文学会之争,必须解决了。”
  楚材反问:“怎么解决?”
  立仁着急地说:“首先校长这儿,得一碗水端平了,要不,麻烦会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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