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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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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教官,他让你来的?”
  “他不批准,我还不能来看你?”
  立青惶恐地打量着周围,紧张地说道:“别在这儿放电,这儿是部队。”
  “噢,我们的杨少爷不纨绔了?”
  “这儿是革命军队的黄埔摇篮,没有少爷,只有战士。”
  “还很是有觉悟了。想过了没有,毕业后的去向?”
  “想有什么用,由不得你想。”
  瞿霞低声说道:“瞿恩推荐你去叶挺独立团,正在做工作,你得有精神准备。”
  立青一怔,有点意外:“是吗?”
  “觉得意外?”
  “我这样的人材,你们哪找去呀?”
  “噢,不内疚了,自我评价还很高。”
  “我愿意去叶挺独立团,我理解喜爱这支光荣团队。你们真的肯要我?”
  “即便发生过三二〇那种事,我们一家人也从未对你失去过信心。”
  听到这句话,立青的心里感动极了。
  就在这时,一名军官走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立青和瞿霞见状,简单聊了一点关于战术教材的事情,先后离开了。
  黄埔三期的军官生们在操场上一个个笔挺地列队站立着,今天是属于他们的节日——他们毕业了。
  可出乎立青意料的是,他最终被分到了党军第二师第二团做上尉排长。当然,他不会看到在宣布这条命令的时候,立仁和楚材之间那会意的一笑。
  瞿霞对于立青没有到叶挺独立团感到非常失望和愤怒,倒是瞿恩说就算立青去了第一军也不代表从此就决裂了,毕竟现在局面依然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然后,瞿恩又说,组织上决定瞿家三人不日将调往上海组织敌后的工人运动,配合北伐。
  毕业当晚,范希亮做东宴请三期六班全体军官生,当然,穆震方没能到场。大家都乐得高兴,唯有立青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于是大家纷纷打趣着立青,范希亮更是让立青来作开场白。
  立青连连推让道:“别别别,按等级来,尊卑有序。”
  范希亮不依不饶:“你来,就你来,我老范已不再是班长啦!你们说呢——”
  大家也跟着起哄。
  立青见状也不便继续推辞,站起身来:“那好,咱也就是个执酒令,借范旅长的酒,对各位同窗表一表咱们大家的心意——”
  “对!这才像话!”军官生们都鼓起掌来,人人都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咱三期六班今儿没到齐呀,独独缺了个老穆。”立青的眼中充满了感伤。
  众军官生们面面相觑,连连感慨着。
  “花未全开月未圆,不能不是遗憾。甭管他老穆对我杨立青有啥看法,我都难过。”
  立青环视一周,又道:“毕竟一口铁锅里盛饭,一只汤桶里舀马勺,一块烂泥地里摸爬滚打,一间教室里听大课。这是什么缘分?前世修来的缘分!瞧瞧现在每人领口,少校也好,上尉也好,中尉也罢,都比老穆怎么样?都比他花哨,威风凛凛,其实呢,算什么呀,啊?依我看,一概等如敝屣,视同浮云。比起咱同窗一场的缘分,统统不算什么!所以,我提议,为咱同窗一场的缘分举杯——”
  立青举杯,军官生们都站了起来。
  “带上老穆,我要说这话,也就是歌里唱的,同学同道,始终生死,毋忘今日本校,无论将来天南地北,见面了,都别忘了同学一场的情分!碰杯——”
  军官生们的杯子砰的碰在了一起,又都仰脸喝干。
  此时,范希亮说话了:“立青呀,你刚刚的话,没错,可还是没说到底呀!”
  “你看看,我让你说的,你偏让我说,那你说底在哪儿?”
  “要听歌吗,我给你们唱一首匪歌。”
  谢雨时问:“什么匪歌呀?”
  “土匪的‘匪’。我唱不了,念念词吧:吃菜要吃白菜头,跟郎要跟大贼头,睡到半夜钢刀响,妹穿绫罗哥砍头!”
  军官生们纷纷嘿嘿地笑了起来。
  范希亮举杯道:“我就说一句,在座的,谁有一天就是做了匪了,咱钢刀归钢刀,情谊归情谊,同学还是同学!干——”
  范希亮在轰然笑声中仰脸喝干。
  党军二师二团六连一排的士兵们全副武装列队,迎接他们的新任排长杨立青。
  立青站在士兵们前面,英姿勃发,首先自我介绍道:“我叫杨立青,杨家将的杨;立正的立;青天白日的青。作为党军二师新任排长,尤其是能够带领各位即将踏上光荣北伐之路,我倍感荣幸。废话少扯,下面我将点验,点验就是我们相互了解的一种方式。把你们的随身装具放下打开!”
  值星班长发令:“放下装具,打开背包!”
  士兵们依样把枪支弹药及背包放在面前地上。立青走上前去逐个检查,枪、子弹袋,以及个人随身装具,不时拍拍被检查对象的肩膀,夸奖上一两句。
  立青检查到一名士兵的时候,从这名士兵装具里翻出装订成册的厚本子。立青问道:“情书?”
  边上的士兵嘿儿嘿儿地笑了:“小海是情种!”
  “你也真行,装订成册了,两斤重呢!打算背着它去北伐?”立青问道。
  士兵们哄笑着:“小海行,找个女人识文断字,鸿雁传书。”
  当事士兵满面通红,紧张地站在那里。
  “出发前给我处理掉,两斤的负重,腾出来,可以多带三十发子弹。”
  那名士兵还想解释:“可是排长……”
  立青厉声道:“可是什么?你我是去拼命,别搞这些酸溜溜的名堂。”
  “是!排长!”
  “你打算怎么处理?”
  “枪毙了它!”
  又是一阵哄笑。立青也笑起来:“不错,好主意。要想活着回来见她,就得先枪毙了爱情!”
  “是,枪毙爱情!”那名士兵大声应和着。
  部队就要开拔了,立青专门抽时间去了趟瞿霞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瞿家已经搬走了,这让立青心里失落得很。倒是董建昌那边热情地派人过来请立青去吃饭。
  席间,二人一边吃一边聊,说起立华,没想到董建昌却说:“人就这么奇怪,她越拒绝,你就越倾心,你姐的一根头发能拉动我的八匹军马!”
  立青一边听一边哧哧地暗笑。
  “你笑什么?我是真诚的,我喜欢你姐姐,尽管她不怎么喜欢我!”
  立青说道:“我来时刚刚骂了我的一个兵!”
  “你怎么骂?”
  “我嫌那小知识分子太酸,送他四个字:枪毙爱情!”
  董建昌一怔,其后哈哈大笑,笑得呛住了:“你他妈的像我,咱俩顺脾气。知道吗,立青,我原先坚持把你要来四军,后来怎么又闹到第一军去了?”
  立青略略一怔,正不知如何作答,董建昌继续说道:“我转念一想,也好,一军就一军,老蒋的嫡亲,打仗不吃亏,尽占便宜。但无论在哪儿,你真正想要出息了,没有别的窍门,还是那句话:多做事,少言语,不论吃什么苦,你都得忍住。”
  一九二六年九月,北伐战争打了将近半年了,一直从广东打到了武昌。对于武昌这个对国民党具有特殊意义的城市,蒋介石专门调集了相当的精锐部队投入攻城之战,其中就包括立青所在的党军二师和第四军叶挺独立团。此时的立青已经身经百战,职位也从排长升到了连长。
  城外的掩体后面,只见立青手执短枪,身背大刀,云梯搭在手边上,面色严峻。紧挨在他身后还有汤慕禹、吴融等众人,全都一色打扮的奋勇队员,枪弹掠过的尖啸声和爆炸声不断在众人耳畔响起。
  团长对奋勇队做了最后的动员和战术安排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野战电话旁,等待攻击命令的下达。奋勇队员们各就各位,同样在静静地等待攻击的命令。
  突然,宾阳门方向火光闪闪,枪声大作,伴有喊杀声,众人立即明白这是叶挺独立团已经发起了进攻。
  那边打得激烈,这边却依然不见进攻的命令下来,立青忍不住骂了起来,但却只能继续等待。过了许久,团长过来命令道:“四军叶挺独立团攻城遭受重大伤亡,蒋总司令命令师长,二师的攻城取消,所有奋勇队员撤至安全地方待命!”
  立青失望地把短枪插回腰间,撤出了掩体。
  回到驻地,立青心中很是不快,几个人围着篝火一边聊一边烤地瓜吃。正说着,一支队伍从村舍前通过,带了十几副担架,看样子正是叶挺独立团在后撤伤员,众人见状都跑了过去。
  立青突然叫道:“魏大保!”
  队列中指挥担架的正是魏大保,魏大保见是立青,连忙走上前来:“立青!是你呀!我的哥哥呀,想死你了——”
  随后又嘱咐部下:“你们先去野战医院,我说几句话就到!”
  魏大保跟众人坐到篝火堆边,介绍着情况:“他妈的你们二师的刘峙师长太操蛋了,为了抢功,虚报战果,谎称二师鸡叫前攻进城了。咱叶挺团长接报就立即率二营三营特别大队全力向宾阳门攻击前进,攻到城墙下,才发现全都是北洋兵,哪里有你们二师的影子?”
  二师众人面面相觑,只听立青问道:“伤亡大吗?你们独立团?”
  “咱一营曹营长战死了,二营伤亡也不小,四五个连排长,血战汀泗桥、贺胜桥都没死,却倒在了武昌城下,你说冤枉不冤枉,你说可气不可气!”
  吴融突然插话道:“跟你打听个人,你们那里有个叫谢雨时的吗?”
  “谢连长?”
  汤慕禹说:“乖乖,他也做连长了?”
  “咱团一路血战,连排长都换了四五茬了,我都做连副了。”
  立青问道:“雨时还在那边?”
  “嗨,光荣了,尸体还没抢出来!”
  顿时,众人都愣住了,半晌,立青又问:“谢雨时死了?”
  “所以说你的二师真可气。谢连长人好着呢,刚刚担架上好几个伤员都是他包扎的,他的医术高着呢,比咱团的军医都高,团长让他做医务所长的,他偏不做,偏要做连长,哪曾想,自己倒没活下来,你说可气不可气,冤枉不冤枉……”
  魏大保之后说的话立青没有听清楚,只是呆呆地坐着,一脸的悲伤。其他军官生们也同样低头不语。
  立仁从第四军回到总司令部,此时已是总司令部机要科科长的楚材正在接听电话:“告诉你们刘师长,让他直接致电第四军,不要让我们转了,对对对!不是我的意思,是蒋总司令的意思。”
  看到立仁进来,楚材放下电话问道:“怎么样,独立团的情绪?”
  立仁答道:“叶挺愤怒至极,控告刘峙不仅有假造军情之罪,而且有陷害同志之咎,必须从严处罚。”
  “没有那么恶劣,刘峙那王八蛋也就是立功心切吧。好了,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总司令已让刘峙致电叶挺,道个歉也就行了。”
  “报告也不用写了?”
  “给第二师留点面子吧。”听了楚材的话,杨立仁马上就领会了。
  接着,楚材向立仁转达了一个新任务:随吴稚晖、钮永健以江苏特务委员的身份进入上海。楚材说道:“令尊不是也在上海吗,也算有个身份掩护。最重要的,你的老相知周世农也在上海混着呢!”
  “他也在上海?”
  “人家改换门庭跟了上海名人黄金荣、杜月笙做了。你的任务有两项,一是对孙系上层军官的策反;二是与上海滩的江浙财团建立联系,总司令急于向他们筹谋军费。你抓紧交接,马上动身去上海!”
  前往上海之前,立仁决定去看看立青。
  于是,在立青团长的陪同下,立仁来到立青所在的阵地上,刚好遇到他正在检查阵地:“二排长!马克沁冷却水要备好,别再打红了往上浇尿呀!”
  “不敢了,那尿也不好找呢,得一个班掏家伙往上浇,眼都打红了,还真撒不出尿来!”
  此时有人叫道:“连长给咱们补点子弹吧!”
  立青走上前去:“你小子平时偷懒,不肯将子弹带足,现在要作战了,问我要子弹,一时我到哪去拿?”
  “连长,你就帮帮忙,打完仗,我请你客!”
  “你个赵有亮,就会说大话,花掉半月薪俸,你老婆孩子吃什么?”
  士兵们随即响起一阵笑声。看到这个场面,团长也笑了,对立仁说:“你弟弟不错,带兵有一套!”
  “那就托你多关照了。”
  “不过去看看吗?”
  “不过去了!”
  立仁说着取下自己的望远镜和子弹夹递给团长:“替我转给他,别说是我的,也别告诉我来看过他!”
  “你这哥俩,行!我照办!”说着把东西接了过来。
  杨廷鹤举家迁到上海后,就住进了这石库门中。这段时间里,杨家又多了一个小女儿。这天,杨廷鹤正在堂屋里看报,却听得自己小女儿的哭声不断。不胜烦躁的杨廷鹤忍不住对梅姨说道:“你让奶妈抱走好不好,看报呢!”
  梅姨将婴儿安置后,走过来:“没你这样的,自己的女儿,烦什么烦!”
  “北伐军上月克复武昌,现在又打下了九江,看来南昌也指日可待了。”
  “打打打,成天就是打,跟你什么关系吗,隔壁的姆妈上月打红花,昨天就见了彩,赚了三百块,你说这钱不跟大水冲来的一样?”
  杨廷鹤说道:“这点上,上海人真比不了湖南人,多大的革命呀,像没事儿一样。你就看着,用不了多久,他想没事也不行了。上海是中国的钱包,谁眼睛不盯着呢!”
  正说着,奶妈抱孩子回来了:“老爷,外面来了位爷叔!打听老爷呢!”
  还没等杨廷鹤走出堂屋,一身西服革履的立仁走了进来。杨廷鹤诧异道:“立仁?”
  立仁微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深沉地叫道:“爹!”
  杨廷鹤眼眶顿时湿润起来,打量着儿子。
  “不孝之子,您老宽恕。”立仁躬身行礼道。
  “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人之命,天注定。”
  梅姨赶紧接过奶妈手中的婴儿,抢着冲向立仁,立仁见状一怔。只听梅姨对婴儿说道:“囡囡,来来来,笑一个,大哥哥回来了,知道吗,这是你大哥哥立仁!”
  立仁扭脸看看父亲,杨廷鹤也不解释,一摆手说:“去书房,咱爷俩唠唠去!”
  二人进到书房里,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许久,倒是立仁先开口道:“爹,我能理解。”
  杨廷鹤似乎不愿谈论自己的事,问道:“你刚刚说,你弟弟没和你在一起?”
  “是的,我们不在一起。”
  “你和立华也没联系?”
  “是的,我们没有联系。”
  杨廷鹤长叹道:“你们兄妹仨,都怎么个事?我弄不懂呀,弄不懂,各顾各的,就像陌生人。是我治家无方,父之过呐!”
  “社会在变,家庭自然也在变。”
  “再变,父母血缘总不能变吧,一个爹妈养的,血浓于水呀,血浓于水。”
  立仁不再说话。
  杨廷鹤又问:“我都忘了问你,这趟来上海,做什么来了?”
  “哦,做一单生意吧。”
  “做生意?”
  “是的。”
  “就你?立仁,做生意也得有天分,咱杨家打根儿上,就没这个传承。”
  “我也是替朋友帮忙,他们在英租界开了家商行。”
  杨廷鹤听后相当地诧异:“是吗?你让我吃惊,你总让我吃惊。你这个人,要吗不鸣,一鸣惊人。”
  “噢,对了,父亲,你和北洋军驻沪司令毕庶澄,还有联系没有?你们当初在南京中枢军咨府不是做过同事吗?”
  “你怎么问起这个?”
  “噢,我朋友的商行与武汉、重庆的商贸来往颇多,如果能找找他,办些通行手续也方便!”
  “你还真行,想沾他毕老五的光?我可帮不了你什么忙,我来这里是做寓公来的,不是给人下跪作揖的。”
  说着,梅姨抱着婴儿走了进来:“大哥哥!大哥哥!我们的大哥哥!笑一个,再给大哥哥笑一个!”
  “行了,还有完没完!”杨廷鹤说。
  梅姨并不理会,继续说:“你看她,一点也不认生,也不哭了,奇了吧,你说!”
  立仁笑了笑:“我这妹妹还真有点像立华!”
  梅姨对杨廷鹤:“她爸,你听听,你听听,该不是我一人这么说吧?”
  “一个老子养的,能不像吗!给她喂过了吗?”杨廷鹤显然被立仁的态度弄得很高兴。
  梅姨也是很感激地看着立仁,说道:“噢,有一天,有个姑娘来家里,她说她是立华的好朋友,还说认识你和立青。老爷子是不是?送了一堆礼品!”
  立仁一怔:“她都说了什么吗?”
  “她说立华在苏俄,你和立青都在——”梅姨夸张地压低声调,“北伐军里!”
  立仁刷地看向父亲。
  “哼,你呀!连你的父亲,你也没一句真话。”
  立仁也不辩解,问梅姨道:“她留了地址没有?”
  “没留,只说了一句,英租界,麦脱赫斯路。”
  “麦脱赫斯路?”立仁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
  九
  瞿恩家的里屋烟雾腾腾,瞿恩与一屋子的人正在开会。瞿恩的母亲颠着小脚提着水壶,进进出出的忙碌。她走到女儿瞿霞身边,小声嘀咕着说:“瞿霞,你说说你哥哥,别让他抽那么多烟!”
  正在埋头刻钢板的瞿霞说:“你没看我正忙着吗,要说你去跟他说。”
  瞿母笑着说:“我说就是批评,你说合适,你说是建议。”
  “你还挺有领导艺术!”瞿霞也笑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里屋的门开了。瞿恩朝母亲使了个眼色,又关上了门。瞿母忙不迭地:“快,要散会了,出去同保卫同志打声招呼!”颠着双小脚,往窗口跑去,放了盆作为信号的盆花在窗台上。
  瞿霞在门口探出头:“妈——”使使眼色,暗示没有什么情况。瞿母这才走到里屋,轻轻地叩了三声门。门开了,开会的人鱼贯而出,一切都井然有序。
  瞿霞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每天就这三五分钟最紧张。听保卫的同志说,刚刚还有两个红头阿三在弄堂口巡逻!”瞿霞又问留在里屋的瞿恩:“明天还有没有会?”瞿恩告诉瞿霞,“国民党方面派了吴稚晖来上海,约好了明天在‘一品香’见面,要瞿霞陪他一起去,扮成瞿恩的太太,打掩护。”
  “记住了,可别再穿红裙子了,我这么儒雅的老板,怎么能娶那么妖精一样的太太?”瞿恩开玩笑地。
  “一品香”菜馆,一辆轿车驶抵,侍者拉开车门,车上走下了衣着华贵的瞿恩与瞿霞。门僮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迎进。瞿恩进门后,与等在屋内的两位老绅士作揖寒暄:“哎呀,幸会幸会,鄙人瞿恩,想必二位是吴先生、钮先生吧?”
  “正是正是,里面请,里面请!”两位老绅士客气地说。
  瞿霞随之进入,突然,她怔住了,看见衣帽架处的立仁。
  立仁接过瞿霞的披肩挂在钩子上:“你好,瞿太太!”
  瞿霞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瞿恩也看到了立仁,只打一下招呼,便与老绅士们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交谈。立仁陪着瞿霞另坐在一边。
  “你父亲杨廷鹤在沪上还是有些声望啊!”瞿霞有一句没一句地说。
  “在上海,贵党的实力了得呀,不服不行呀!此地你们是大拇指!”瞿恩话中带着刺。
  说话间,包房外面出现了一英籍巡捕,正与门前侍者打听着什么。瞿恩用眼色递向瞿霞。瞿霞领会,走到包间外,与那巡捕用十分流利的英语交谈着。
  不一会,巡捕微笑着探入脑袋,对包间里的人行举手礼,又与瞿霞说了一句笑话,欣然离去。
  瞿霞走进包间,带上门。
  瞿恩问:“怎么回事?”
  瞿霞说:“吴先生开来的轿车停在了黄线上,巡捕让把车开走。我对他说,这些都是虞洽卿的客人,工部局请来的。”
  虚惊一场,两位老绅士这才放了心。
  瞿恩与瞿霞坐在轿车的后排。轿车“沙沙”地往回开。在路上,瞿霞不放心地问:“和那两老头谈得怎么样?”瞿恩告诉瞿霞,人家对搞的工人武装起义根本不感兴趣,甚至反感。“有什么办法?人家代表着蒋总司令!”瞿恩心情沉重。
  瞿恩又问瞿霞和立仁在谈话中都说些什么。
  “能说些什么,说些家常话呗,杨家的三个,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瞿霞说。
  租界巡捕房的警车,“叮叮当当”地响着铃,抵达杨家居住的楼前。里弄的老街坊们都惊讶地探头张望。一名洋警官下车,亲自开门,车后走下满面春风的立仁。两人在车前寒暄着,另有警员帮立仁从车上拿行李。
  “杨先生,有什么吩咐,只管打电话,‘得律风!’”洋警官客气地。
  “明白明白!‘得律风’!‘得律风’!”
  洋警官上了车,警车“叮叮当当”地开离杨家而去。立仁站在原地,目送警车远去。
  梅姨和杨廷鹤站在窗前朝外看着,面面相觑。
  门开了,立仁拎着大包小包行李走进家,他想在家住几天。杨廷鹤一言不发,显然是持不欢迎态度。
  “我就住书房吧!搭张床就行!”说着,立仁自己把行李拎了过去。
  不大一会儿工夫,立仁从书房内走出,手中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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