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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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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径自离开,梅姨狐疑地朝阁楼里看看,顺手拉上灯绳。
魏大保趴在窗棂上往内窥视,立华鼓起勇气,要拿起药碗,立青一把夺过药碗,劝道:“姐姐,第三道药,你就别喝了吧!”
立华霍然坐起,披头散发,严厉地对弟弟说:“拿来!喝!我喝!”
立青仍拿着碗不动。
立华命令:“立青,给我拿来!不能半途而废!立青……”
立青颤抖地把药递给姐姐,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立华一股脑儿喝下,猝然倒在床铺上……
梅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似乎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赶紧坐了起来,随便找了件衣服披上,悄悄出门,边上的杨廷鹤呼呼大睡。
梅姨赶到堂屋,一眼瞅见立青正在和丫鬟商议什么,看见梅姨,立青赶紧止住。
梅姨正色:“出什么事了?”
立青低下头:“没,没什么!”
梅姨盯着立青看,突然目光盯在立青衣角的一簇血渍上:“立青……”
立青求助的眼神看着梅姨:“梅姨……”
梅姨对着丫鬟:“见秋,你先下去吧。”待见秋离开,梅姨接着问:“到底怎么了?”
立青小声嘀咕:“我姐、我姐,她出事了……”
梅姨一怔:“我的天哪,我就知道这孩子有事……”
说着,梅姨拉着立青,匆匆离开。
二
三省巡阅使在百姓的期待和议论中,出现在了醴陵城。
杨廷鹤虽瞧不起这个巡阅使,为赴宴,还是很郑重地对着镜子试起礼装来。梅姨恰好端银耳汤经过,廷鹤奇怪这种端汤送水的事情还要梅姨亲自做,梅姨嘴快,不过还是比较隐讳,只说立华不舒服,她要亲自照顾。廷鹤正要细问,丫鬟报告,说是城南林家派人来,要托立华给林家小姐往广州捎东西,来人正等在厢房。
厢房内,一个手拎挎篮的少女等在角落的椅子上,两眼怯生生地打量四周,她突然听见隔壁屋有人声,似乎是在争执什么,好奇地循声而去。
立青正带魏大保参观书房里的瓷器,大保看得啧啧称赞,立青顺着大保的称赞,把父亲好好夸了一通,他说父亲发愤要振兴醴陵的烧瓷业。大保有些不解,他想象不出来一个曾经带兵打仗的人竟迷上这玩意,立青自豪地说,这叫实业救国,要不是老爷子中了这个邪,说不定还成了三省巡阅使呢!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话一出口,大保就嘲笑立青纯粹自夸。立青急了,干脆说:“早年,我爹的官比萧耀南还大呢!”
魏大保更不信了:“大哪儿呢?你到大街上看看,满处都是岗,人家那派头,卫队腰上插得一色德国驳壳枪!”
立青就是气盛:“驳壳枪算个屁,我爹有左轮手枪,比那驳壳枪不知道金贵多少呢!”
魏大保怎么也不相信他现在置身的地方会有枪,惊讶地看着立青。立青想都不多想一下,脱口而出:“你等着,我这就拿给你瞧瞧!”
立仁和周世农正在茶楼切磋,周世农问立仁:“在你开枪时,令尊就坐在身边,一旦开枪,你考虑过他的处境吗?”
立仁怔住了。
周世农进一步问:“革命者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可是,父亲的呢,你也不要了吗?”
立仁缓过神来:“如果需要,当然可以不要。”
周世农笑笑:“义无反顾?”
立仁:“义无反顾!”
立仁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此时此刻,他的弟弟,立青正一步一步逼近他家的阁楼,一步一步逼近那把在他看来很快就要派上用场、并用此证明自己赤胆忠心的左轮手枪。
立青回到书房,魏大保看好戏似的说:“枪呢?你就吹牛吧!”
立青摸摸脑袋,叹口气:“是呀,我怎么没找着呢?”
魏大保不屑:“得了,你那一套,我早领教了!”
“别动!”
魏大保吓了一跳,黑洞洞的枪口照直对着他,立青骄傲地看着大保,又来了一句:“让你别动!”
魏大保还是有些不相信:“我不动,行了吧,真的假的?”
立青:“咱家上上下下,除了老爷子嘴里的两颗假牙,别的都是真的!”
立青持着枪神气地穿行在瓷器架前,不断地把枪口对准一只只瓷瓶,嘴里发出“砰砰”的声音,大保无比艳羡地紧随其后。
立仁急匆匆地跑回来,和梅姨撞个满怀,梅姨嚷着,廷鹤都等他等了很久,立仁哪有心思和梅姨细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进屋,朝阁楼奔去。
立青还在炫耀那把手枪,一会对着瓷瓶,一会对着几案上的东西,做瞄准的样子,好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把一样东西打烂。林家的那位少女已经站到书房门口,好奇地看着立青渐渐逼近的脚步,她忍不住清咳了一声。立青吓了一跳,扭脸看去,与此同时,食指顿时失去控制,手枪惊天动地地响了,一只华贵的瓷瓶立时粉身碎骨、稀里哗啦。
“啊……”少女面色惨白,用力捂住耳朵。
立青傻傻地看着少女,忘记放下手枪。
魏大保浑身颤抖:“立……立青……”
阁楼里,立仁面对已经打开的箱子,呆住了。很快,枪声从他脚下的楼板连续响起。杨家书房里,连续的枪响,还有满地粉碎的瓷器……立青已经完全手足无措,食指近乎歇斯底里地不断地扣动扳机。
杨廷鹤、梅姨、立仁几乎同时跑到书房,外面一片乱糟糟的脚步人声。
立仁劈手夺过立青手中的枪,打开枪膛,回脸直直地看向弟弟,狠狠地给了立青两记耳光。立青已经完全不知疼痛。
魏大保突然看到,原先座椅上的林家少女惊恐地瞪大眼睛,颈脖处鲜血淋漓,浸淫得整个上衣也变得殷红殷红,半晌,大保冒出一句话:“你,杀人了,立青……”
杨廷鹤大喊:“别打了,赶紧救人啊!”
正说着,一群士兵撞门而入,举枪大喊:“不许动,都不许动!”军官随后赶到,问道:“枪在哪儿?找到没有?”正问着,他一眼看到立仁手上的枪,立仁也注意到军官在看他,欲解释,“别动!”所有的枪口都指向了立仁。
“放下枪,把枪放在地上!”
立仁丢下枪,“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士兵们蜂拥而上架住他。杨廷鹤摆摆手:“误会,实在是误会啊……”
立仁理直气壮起来:“你们抓我干吗,快救人啊!”大家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林家少女身上,她从座椅上,直挺挺地倒向地上。梅姨冲上去,抱住少女,不停地摇晃她的身体:“林家小姐!林家小姐!”少女已然昏迷。
士兵们对枪的关注远大于少女,瞟了一眼少女,便把枪交到军官手上,军官掂了掂手枪,对立仁问道:“你开的枪?”
立青突然清醒过来,大喊一声:“是我!”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立青。
立青似乎彻底缓过神来,耸耸肩膀:“我玩来着……没想到,它就响了!”
立仁趁着当口,上前抱起血淋淋的少女,就往门外走,大喊:“备车,去城关医院!”士兵们没有阻拦。
军官转向杨廷鹤:“杨厅长,这枪哪来的?”
杨廷鹤:“是我的,都怪小儿玩枪,不幸走火,意外,完全是个意外。”
军官:“您的?”
杨廷鹤:“此枪系鄙人在南京任职时的佩枪,作为纪念物收藏在家,不想惹出这等祸事。顽劣呀,立青!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军官笑了笑:“这也太巧了,杨厅长,值此全城戒严之际,贵府发生枪案,在下不能不予以过问呢!”
杨廷鹤:“我说了,这纯属意外。”
军官:“杨厅长,非常时期出现枪伤案,无论何种原因,也无论枪支何种来源,为了三省巡阅使之安全,我不能不带走贵公子和这支枪!多有得罪了,带走!”
军官一挥手,士兵们上前押走立青,军官又朝杨廷鹤敬了个礼:“此案一旦审结,卑职会给厅长报告。”
军人们走了,愣怔的杨廷鹤:“乱了!乱了!全乱了!”
梅姨来到立华房间,给她送汤羹,把刚才的事情向立华说了一遍。立华奇怪,父亲竟然还有把手枪,两人正唠叨着,门外有敲门声,是立仁来了。
梅姨很关心林家那少女的病情,立仁拍拍身上的尘土,给自己倒杯茶水,坐下:“幸亏那王八蛋枪法不怎么样,差一点,差一点就把脖子打断了,已经动了手术,问题不大!”
梅姨方才松口气,立华为立仁说立青是王八蛋很不悦,瞪了他一眼。
立仁又喝口水:“那王八蛋在警备队说什么了?”
梅姨:“立青能说什么,小孩子顽皮而已。”
立仁:“你让爹提醒他,别他妈瞎说,对咱爹不好!”
立华忍不住了:“立仁,我就不懂了,你怎么能这么说立青,就算他一万个不对,他能瞎说什么?他也就浑点儿,不至于把事情往咱爹头上说,他不是那种人。”
立仁冷笑:“又替他说话,我看你俩,穿一条裤子还嫌肥!”
立华:“哥,你怎么老这么对我说话?这哪像个家呀,咱家什么时候成这样了,啊?”
立仁:“你都这样了,咱杨家还能怎么样?”说完,转身而去。
立华冲着立仁的背影:“阴阳怪气,永远是阴阳怪气的!”
梅姨:“别计较,立仁就这么个人,长子吗,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立华:“不对,他一定知道了我的事,瞧他那眼神的不屑。”
梅姨让立华不要多想,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事情不能包容的,立华低头生闷气,外面,传来杨廷鹤的高唤声:“他姨,在哪儿呢?”
梅姨应着,出去了。立华深深地叹了口气。
杨廷鹤刚从警备队回来,气呼呼的样子,把衣帽顺手扔给梅姨,让她迅速去钱庄取一千五百大洋回来,五百用于给林家道歉,剩下一千算是给立青消灾,毕竟是戒严期间开枪伤人,即使警备队看杨廷鹤的老面子,对立青的治安处罚还是少不了的。梅姨立即就去钱庄。
立仁走进来,告诉父亲,给林家少女的医药手术费一共花去两百大洋,可能还要用些钱。杨廷鹤已经气不过了,手一挥:“钱的事,找你姨去!”
立仁应了一声“知道了”,正要离开,杨廷鹤一把叫住:“等等,立仁,我想问你一句!”
立仁:“什么?”
杨廷鹤:“你知道你弟弟从哪儿弄到那六颗子弹?”
立仁有些心虚:“他自己没说?”
杨廷鹤:“立青就是不肯说。”
立仁:“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杨廷鹤捋捋胡子:“我就奇了怪了,这把美制点三八左轮手枪子弹稀罕得很,这枪在省内就没有几把,我当初在南京就没能再找着,他从哪儿弄到的?”
立仁:“警备队询问这事了吗?”
杨廷鹤:“那不是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吗,你弟弟和我都还没那么傻,跟他们压根不提。”
立仁暗自松口气:“既然如此,父亲又何必要刨根问底呢,就当他是捡来的!”说完匆匆离开。
杨廷鹤来回踱着步子:“捡来的?怎么可能捡来的?”
立青关在城关警备队有一阵子了,这天中午,士兵照例端了饭菜走进来,递给立青一份。看着饭菜,立青就皱起眉头,丝毫没有胃口:“怎么又吃这玩意?你们当兵的也太清苦了!”
士兵:“所以,我的少爷,你得让你家老爷往外掏银子,补贴补贴咱警备队的伙食。”
立青:“那你能不能跟你们队长通融通融,放我回家!”
士兵:“少爷,还提要求呢?老实说,我一辈子还真没见过有你这样待遇的杀人嫌犯。对了,你使得那把枪真是把好枪,可我就不懂了,你怎么一气把六颗子弹全都打光呢?”
立青不好意思起来:“我蒙了,完全蒙了。”
士兵:“是头一次放枪?”
立青点点头。
士兵也点点头,半调侃:“不错,头一次放枪就撂倒一个。”
立青:“班长拿我开心呢!”
士兵:“有一点对你们杨家很不利呢。”
立青:“什么?”
士兵:“哥老会的大头目刘老黑供认,前些时候,有人托他们打广州秘密带来六颗左轮子弹。”
立青:“有这事?”
士兵:“你们家该不会跟哥老会有来往吧?”
士兵吃完了,洗饭盆去,立青愣怔在原处。
不错,警备队查出那六颗子弹的来源,这个消息,周世农也知道了,并且第一时间告诉给立仁。立仁倒觉得这是早晚的事。
周世农点点头:“哥老会的人在大狱里招供了,你我都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今天晚上,你就得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立仁怔住了。
周世农接着说:“如果刺杀巡阅使的计划泄露出去,你我都是杀头的罪,必须走!你一走就是有哥老会的口供,也没人能证实此事,那就纯粹是一场意外,对你对你的家人都有好处!”
立仁怔怔地:“三省巡阅使安然无恙地回武昌去了,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
杨廷鹤正在和梅姨说哥老会的事:“警备队话里话外跟我提哥老会的刘老黑,弄得我一头雾水!”
梅姨惊叫起来:“什么?把咱和土匪往一块儿扯,明摆着在敲诈咱杨家呢!”杨廷鹤叹口气:“有什么办法,我杨廷鹤虎落平阳,谁不能踩你一道儿?儿子在人家手上,枪在人家手上,伤及的无辜也躺在医院里,到哪儿都是不在理呀!”
两人正抱怨着,立仁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杨廷鹤看儿子一眼,没理他。
立仁鼓起勇气:“父亲,我想单独和你谈谈!”梅姨看看父子俩,识相地离开。
杨廷鹤严厉地问:“谈什么?”
立仁:“我的事。”
杨廷鹤:“你的事?你的什么事?”
立仁:“所有的事。”
“还嫌你老子烦不够吗?出了这么个逆子,一个醴陵城谁不在戳我杨廷鹤的脊梁骨,我这张老脸扔大街都没人要。”杨廷鹤说着,来回踱步,手举过头顶,仰起头,质问道,“祖宗啊,都什么事呀,咱杨家祖上出过两名大夫,四名进士,怎么到了我杨廷鹤……”
立仁:“父亲……”
杨廷鹤转向立仁:“不说也罢,好好地教书育人,完成祖宗的功德,别学你弟弟。”
立仁:“我已经决定了,父亲,我今晚就得去广州。”
“你说什么,去广州?”杨廷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立仁:“其实,家里出的这事,跟立青原本并无关系,完全是我的原因。”
杨廷鹤霍地看向儿子:“你说什么?你的原因?”
立仁:“爹,我实话跟你说吧,那子弹是我拿来的,原本是要杀三省巡阅使的。”
杨廷鹤彻底蒙住了。
毕竟还是心疼儿子的,也毕竟是饱经沧桑的,杨廷鹤情绪很快就调整过来,找梅姨拿三千块银票给立仁,又让立华这就去警备队转告立青,一定要咬死说,那六颗子弹是自家原来就有的,是从南京带回来的。
立仁很快收拾好行装,接过父亲的银票,就离开了。望着立仁离去的背影,杨廷鹤感慨道:“看来,两个儿子里,还是立青造化大,别看他顽蛮,根子上,还是咱老杨家的种性,坦荡,率真,有情有义。”
梅姨倒有点替立仁着想,她让杨廷鹤也担心担心立仁会不会心里闷着难受。杨廷鹤笑道:“你将来会知道,是立青这浑小子保全了这个家,否则,咱杨家,那就是灭顶之灾。”说完,他让梅姨研墨拿纸,他要给楚自人去一封信。
立华去警备队,按父亲的吩咐,打通关节,把立青领了出来,但那支左轮手枪却被扣下来了。两人离开警备队,便去到城关医院。到医院门口,立青驻足,不敢进去。立华安慰他说,父亲不会一个劲冲着他发火,因为立仁也被搅了进来,并且还突然离家去了广州。
立青一怔,他早就猜测到立仁打小算盘,这下更加坚定了。立青把事情的全过程告诉立华,还说,在立仁打自己耳光时,他就明白,枪里的子弹是立仁装的,之前根本就没有子弹。立华听着,脸色苍白。
立青悄声说:“我在警备队咬死了没说出他,完全是为了咱爹咱这个家,姐,你不知道,立仁近来一直与广州的秘密社团来往,他老和一个姓周的碰头,我都遇上过,昨天警备队的兵士奉命去捉那姓周的,没捉到,跑了!”
立华有点信了:“难怪父亲要我专门叮嘱你呢,我的天哪,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立青:“你也不想想,要不是天大的事,父亲那种人能急成那样?枪走了火,伤个小姑娘算个屁!”
立华:“他真要刺杀三省巡阅使?他是和咱爹一块赴宴呀,他能完全不计后果?”
立青:“哼,他那人心里什么时候有过别人?”
立华沉默了。
杨廷鹤、梅姨和林家的人簇拥着那个少女走出医院,立青转身就跑,立华想拉住,立青还是开溜了,他躲到一个拐角处,闪在墙后面,林家少女颈脖处缠了绷带,目光似在寻觅什么,立青羞愧地低下头。
晚饭时,大家吃得很沉闷,各有各的心事。杨廷鹤突然问立华,近来是否和楚材有联系,立华回答没有。杨廷鹤接着说,楚材的父亲楚自人和他是生死之交,楚自人刚帮杨家摆平了祸事,楚材又和立华打小就有婚约,不如就此成亲算了。
立华心头一震。
立青打了个哈欠。
杨廷鹤扭脸直视立青:“你怎么了?过会,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立青不屑:“怎么了,不过有点乏了,在警备队关的,筋骨又酸又疼。”
立华想笑。
杨廷鹤“砰”地拍了桌子:“你们的眼里都还有没有祖宗?还有没有你们这个父亲?”立华赶紧收住笑容,立青这下没说话。
走到门口的梅姨停住脚步。
杨廷鹤指着立青:“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
立青:“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呀?”
杨廷鹤:“我就见不得你这一脸玩世不恭。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我在你这年龄上在做什么啊?已经从士官学校毕业了,你爹那时候的同窗,如今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立青:“爹,你说这个没用,各有各的情况,噢,就说姐姐,当初,你和楚伯伯喝醉了酒,一高兴,两家就成了亲家,有这么办事的吗?一杯酒把人家十几年之后的事都定下来了,也不问问十几年后是个什么情况……”
立华拉拉立青衣角,小声说:“立青!”
立青甩开姐姐的手:“不说不说,我这个败家子没资格说话,说了等于放屁。”
立青站起来,走掉了。立华犹豫了一下,也走了。
杨廷鹤嘟哝道:“怎么得了!怎么得了!”
梅姨紧着几步走上前:“廷鹤!廷鹤!别同孩子动气,立青刚关了七八天……”
杨廷鹤:“我看是关少了,关少了,关少了……”
梅姨:“跟自己的儿子犯得着发这么大火吗?”
杨廷鹤:“你倒好,站在门口不进来。这会来劝我,你倒是早进来劝啊!”
又一顿不欢而散的晚饭,杨家已经很久没正正经经、和和睦睦地吃一顿饭了。
立青没好气地摔打立仁没带走的物什,立华跟进门:“咱爹算开明的了,你犯不上惹他生气。”
立青:“姐,我和你不一样,我这一枪赔了他三千大洋不说,还折进去一大堆人情,我挑着话让他出出气,要不,老人家非憋死,唉,你不是要走吧?”
立华:“我这一趟原本是要去上海,解除了负担,你姐该去工作了。”
立青一惊:“工作?”
立华点头:“黄埔军校在上海定制了一批军服,我得赶过去监制,协助运往广州,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立青怔了:“你一走,这个家还有什么意思?”
立华:“我都出去三年了,你不是一样过来了吗?我看爹嘴上对你狠,心里头还是舍不得你这老巴子!”
立青:“你刚刚说黄埔军校,是个什么学校?”
立华:“这样的革命大事你完全不知道?”
立青摇摇头:“我一向对广州的事没兴趣。”
立华:“那现在怎么有兴趣了?”
立青:“还不是让咱爹逼的,他张口闭口地提他的日本士官学校,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我还能听不出来啊?”
立华笑了。
立青突然正经起来:“姐,你说我能去上这个军校吗?”
立华有些顾虑:“可你对它完全不了解呀!”
立青:“了解了,那还用上?上完了不就了解了。”
立华想了想:“我没法为你做决定,这事太大了,你得和爹商量一下。”
立青急了:“那你的事为什么不跟爹商量呢?”
立华噎住了,半晌,眼睛湿润。立青自知语失,欲上前解释。立华狠狠地搡了立青一把,夺门而去。
是夜,杨廷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直觉告诉他,家里总有些事情瞒着他。梅姨让他别瞎想。杨廷鹤还是觉得有问题:“立华她生什么病,她这趟回来,像变了一个人。”
梅姨搪塞:“这有什么奇怪的,女大十八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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