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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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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一落,列位考官都笑了。黑板前,立青仍在专注他的湖南交通略图,就快完成了。董建昌低头看了看表:“0137号,可以了,可以了。我们不需要你再给我们上地理课了。传下一个考生!”
  立青看着黑板上的地图,志得意满地走出考场,瞿恩微笑着看他离开。
  立青回到立华的住所,惊异地发现董建昌独自坐在外间。
  董建昌:“从瞿恩那儿回来的?”
  立青:“是的,他妹妹帮我补了三天的课,我去谢谢他们。”
  董建昌“哼”了一声:“谢谢他们?你以为没有我主任考官的批准,你能跨过那道门槛?”
  立青愣了,不说话。
  董建昌:“我不是在要挟你,你太年轻了,完全不了解事情的复杂程度,你知道不知道,黄埔军官生跨入校门,要履行的第一道组织手续,就是集体加入国民党。”
  这完全超出立青之前的精神准备。
  董建昌接着说:“你说你和那些共产党人混什么混,自找麻烦不是?”
  “可是黄埔是两党合作的产物。”立青很是不解。
  董建昌:“那是当初。”
  立青越听越困惑:“怎么,现在有变化?两党不再安危共仗,甘苦同尝?”
  董建昌:“年轻人,你得放眼未来。”
  立青:“未来怎么了?”
  董建昌:“我这么跟你说吧,黄埔这道门未来必定出将入相,关系你一辈子的前程,明儿你一步迈进去了,切记不要纠缠到政治里去,目前黄埔,两个人就有三种主义,吵吵嚷嚷,没有意思。你要学会做一个纯粹的军人,什么是纯粹军人?那就是枪里的一颗子弹,枪就是学校,枪的扳机由校长来扣动。”
  立青:“蒋中正?”
  董建昌:“不错,是他。”
  立青:“他发射我们?他决定我们打谁就打谁?”
  董建昌:“你不要这么玩世不恭,你今天在考场上就有点玩世不恭。我告诉你,你们校长是唯一可以收拾今天这番局面的人,我看好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立青沉默。
  董建昌:“听我的,入校后,绝不要和瞿恩那些人来往,会影响你的前程。”
  立青:“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董建昌:“因为,我几乎就是你的姐夫。”
  立青瞪大眼睛,无语。
  董建昌:“我已经建议招生委员会把你分到步兵科,步兵是军队的祖父,你又有测绘底子,那是最可能出名将的专业。”
  立青一怔:“你还真帮我呢,就因为我的姐姐?”
  董建昌:“年轻人,就算你是人才,也是需要有人来度你。不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庸俗,如今几乎所有的政治势力都在争取青年,争取人才。所有的方面都清楚,未来决胜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大量地占有人才。”
  说完,董建昌起身离去,不久,楼下传来了汽车离去声。立青兀自伫立在房间里,回味着与董建昌的对话,也许,当初只是因为一个冲动产生来黄埔军校的念头已经不自觉地把他带入到更加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政治环境中。
  他陷入了沉思。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本校精神,发扬本校精神……”
  嘹亮的校歌声震响天际,立青身着军服,意气风发。
  “不爱钱,不偷生。统一意志,亲爱精诚。遵守遗嘱,立定脚跟。为主义奋斗,为主义而牺牲。继承先烈生命,发扬黄埔精神。以达国民革命之目的,以求世界革命之完成。谨誓。”立青庄严宣誓,“谨誓。”他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向第三期黄埔军官生授枪!”仪仗官发出响亮的声音,立青庄严地接过枪。
  一排军号向天吹奏,号声嘹亮悦耳。
  立青分到步科第五连六班,开学典礼之后,就举行了班务会。大家正襟危坐。
  第一个站起来介绍的叫谢雨时,清瘦得很,他扯着嗓子喊道:“我,谢雨时,湖南长沙人,入校前系湖南湘雅医学院三年预科生。”真没想到瘦弱的身体能迸发出那么响亮的声音。
  “哟,大夫!弃医从军?”一个叫吴融的军官生很好奇。
  “能治病吗?”看来好奇的不止吴融一个,汤慕禹跟着问了一句。
  谢雨时说话很谨慎:“比一般人略通一点儿吧。”
  “行了,咱将来负伤不用愁了,有人救护。”穆震方带头鼓起掌来,大伙应和,也跟着鼓掌。
  轮到立青了,立青站起来,扯扯衣角,把衣服抹抹直,清了清嗓子:“我,杨立青,入校前游手好闲,舅舅不疼,外婆不爱,狗都嫌。完了。”
  一片沉寂,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立青同学还是有长处的,测绘出身,了不得!”说这话的是六班班长范希亮,“下一个!”
  该吴融说了。“我,吴融,东吴周郎的‘吴’,其乐融融的‘融’,说来惭愧,我原是来为东家大少爷代考黄埔的……我录取了,他落榜了。”吴融说得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也难怪,他原是陕西师范生,家境贫寒,为了帮家里还债,就做起枪手,原想做“媒人”,结果自己成了新娘,真是阴错阳差呀。
  范希亮严肃地告诫大家:“吴融刚刚说的情况,就到此为止了,不要外传,于本班名誉不利,接着来!”
  穆震方:“我,穆震方,入校前,武昌铁路工人,粗通文墨,擅长扳道岔。就这点优点!”
  范希亮竖起大拇指:“扳道夫可不得了,决定走哪条道,跟中山先生同行呢!”范希亮夸完,停了一下:“大家都说了,我也做个自我介绍。我,范希亮,被指定为六班班长,其实,我不想做官,我来黄埔本意是求学来的。”
  唏嘘声四起,来黄埔各有各的目的,范希亮的动机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崇高。
  范希亮补充道:“别不信,我说的是实话,本人入校前系老桂军十五旅旅长。”
  大伙都惊得目瞪口呆:“旅长?那还不得少将?”
  范希亮笑了笑:“没什么,广州的旅长多如牛毛,兵无实额,枪无实数,队伍零落,系统紊乱。我的那个旅,官比兵多,兵比枪多,枪比子弹多,完全是草台旅,所以我进黄埔,是来求带兵打仗的真学问。”
  大家更加肃然起敬了。
  吴融说:“不得了,自降身价,甘做普通学员。”
  谢雨时点头:“你别说,咱六班卧虎藏龙,什么样的鸟都有。”
  汤慕禹边笑边说:“该这么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年轻人就是容易自来熟,短暂的班务会顿时拉近大家的距离,立青也觉得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严肃的父亲、对他嘘寒问暖但总觉得别扭的梅姨、总和他犯冲的立仁、让他觉得心疼的立华,甚至那个被他误伤的林家小姑娘……这些都已被他抛在了脑后。
  快乐的开始不代表一直都会处于快乐的状态,新生训练开始。这一天,空荡荡的操场只孤零零留下了五连六班。区队长大喝:“你们,步科第六班口令声软绵无力,是没吃饱饭呢,还是裤裆里没那玩意?完全像个娘们!”
  区队长的话真是刺耳,六班军官生们心中顿时燃起怒火,却都还是绷直了身体,站在凶神恶煞的区队长面前,听着他的教训。
  区队长:“本区队长有责任教导你们,让你们每一个人都懂得什么是口令,什么是军队队列生活中至高无上的神圣命令!”
  范希亮静静听着,不发一言。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的吴融和谢雨时怯怯的,唯有站得挺直,以期区队长将自己忽略。只有立青满不在乎,充满野性的眼睛挑衅地看着区队长,他可受不了别人这么训斥自己。
  “小子,你给我出列!”区队长对着立青吼道,他绝对不能容忍一个学员对自己不敬,“你在藐视我!你的神情告诉我,你不服气是不是?!”
  “我没有!”立青觉得有些冤枉。
  话音未落,区队长大喊:“六班长!”
  范希亮出列:“到!”
  “下操后,关他一小时禁闭!”区队长怒不可遏。
  立青又想解释,刚开口,都没发出声音,区队长接着喊:“怎么嫌长?那两小时,关他两小时!”
  区队长虽这么说,立青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其他军官生倒吓得发起抖来,大家期待地看着班长,不知道他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空气凝固三秒,“是!”范希亮给出响亮的回答。
  区队长很满意范希亮的回答,他终于有点缓和,重新面对六班全体军官生:“作为军官生,只要你站在队列中,就不允许你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语言,自己的动作,而只有长官的口令。口令是神圣的,因而决不允许你们把它喊得歪歪扭扭,软不拉叽!必须是斩钉截铁的,响亮的,果敢的,没有道理可讲的!”他又看向立青:“还是你,第三名,出列!”
  立青标准地迈出队列。
  “来!照我刚刚的要求,喊一嗓子给我听听!喊呀!给我喊!最简单的指挥口令!”
  立青的嗓子像是黏了痰:“立正……向右看齐……”他又试了一次,竭尽全力地喊,这一次他把嗓音喊破了。
  对着默默的六班全体,区队长接着训示:“你的口令必须像钉子一样,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现在就要做好准备!别以为它是一句简单的口令!”
  晚上,立青关在禁闭室里,其他军官生就在露天洗澡冲凉。
  范希亮默不作声地冲着,谢雨时、穆震方等讨论起白天区队长的事情,吴融冷不丁冒出一句:“别的班班长只是班长,唯独我们六班班长是旅长,出头的椽子。不整你整谁?关立青的禁闭也是杀鸡给猴看!”
  大家都怔住了,对吴融刮目相看,虽然不知道是否符合事实,还是觉得他能分析到这点相当不容易和独到了。范希亮还是默不作声。
  禁闭室里传出立青的声音:“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托枪——枪上肩——”
  大家停止议论,目光投向禁闭室。
  范希亮给立青送来一盆饭,铁门窗砰地开了一口子,范希亮探着脑袋说:“行了,吃饭了,这事不能全怪你!”
  立青投以感谢的目光,接过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没看走眼,你小子是个好兵。”范希亮语重心长地说。立青停住吞咽,静静听着。范希亮继续:“既然当兵,那就得学会服从和忍受不公。凡事都是有技巧的,口令这东西,眼前得有对象,想象自己就是军团长,面前全是你的军团,怎么喊都有了,懂吗?”
  立青似懂非懂地点头,嘴角挂着刚刚蹭到的米粒。
  再说立仁,受楚材之命,准备去一个叫文华堂的地方调查。这个文华堂是胡汉民的堂弟弄的一个秘密沙龙,每晚都有粤军军官受他招待,据说还有很多来路不明的人混在里面,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立仁需要做的是调查出胡汉民到底想搞什么花招。
  文华堂设在一幢临街的独立别墅里,立仁过去时,里面正灯火通明,不时有军官带着女人进出。立仁刚跨过铁栅门,两个黑衣人挡住了他。
  “对不起,这是私人场所,非请莫入!”
  立仁一怔,但脑子转得很快:“不是我想来,是有人请我来,这是‘文华堂’吧!”
  “当然是了,谁请你来?”
  立仁瞥了他们一眼:“当然是你们堂主请我来的!”语气颇有自信,就这么混了进去。
  别墅里楼上楼下都没了客座,有的在抽雪茄喝酒聊天,有的在打麻将,没人注意进来的立仁。他楼上楼下地转了一圈,发现楼上有几扇门紧闭着,他轻轻推开其中一扇,一屋子正开会的军官一齐朝他盯来。立仁立刻歉意地躬身:“你们忙!你们忙!”带上门的立仁回到客厅内。
  那扇房门重新打开,堂主出来,他对迎上来的两名手下,指指立仁消失的方向,耳语几句,重又回到门内。
  立仁回到客厅,独自调酒,那两名手下逼近他。立仁已经意识到来者不善,他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然后对着那两个人说:“这两种酒掺起来喝,一定很过瘾!”
  其中一个手下质问:“你是干什么的?”
  立仁抿了一口:“当然是来品酒的!”
  另一个问:“谁请你来的?”
  立仁很无辜:“兄弟,讲点礼貌好不好!”
  两个人不由分说,架住立仁两只膀子。立仁喊道:“你们这是干吗,别拉我呀,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任凭立仁怎么嚷嚷,还是被拖了出去,客厅里有一个牌客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他竟是周世农。
  立仁被那两个手下拖出去,拽倒在草坪上搜身。“这不是杨立仁吗?”周世农走过来,惊讶地说。
  两个人停住:“周哥,你认识他?”
  立仁抬眼,周世农慌忙扶他起来,“哎哟哟,你看看,你看看,还真是立仁。你们去吧!我们是生死兄弟。你看看,你杨立仁怎么跑这来了?”
  两手下离开,将搜出来的军官证交给了周世农。周世农帮立仁拍拍尘土,一边拍一边说:“我说你到广州都没消息了,原来是去黄埔了!”
  立仁还很愤怒:“都什么人,地痞流氓,简直。”
  周世农说:“都是些出力气的,粗活,你这样的书生干得了吗?”
  立仁说:“我早就听说你在这里,想着要会会你!”
  周世农说:“你呀,随我进来,你可别说,你来得真够巧,堂主还想着要找个黄埔的人,你倒送上门来了!”
  立仁跟着周世农重新进去,独自坐在窗前位置上,擦着嘴角上的血迹。两名手下殷勤地端来酒、干果一类。还给他点了一支上等雪茄。
  周世农在楼梯处与堂主说着什么,两人不时地朝这边看过来。不一会儿,周世农走过来。“知道当初谁下的命令要干掉三省巡阅使?”
  “谁?”
  “就是他,文华堂的堂主。”
  “那六颗子弹就是他给的?”
  “要不,我一提这事,他立刻就没脾气了呢,大水冲倒龙王庙了,能不信任你?”
  立仁可火了,自己堂堂一个黄埔军官就在几分钟前被人那么羞辱,指挥的人竟是自己曾经冒生死危险效命的人,真是窝囊,半晌,立仁狠狠地说了一句:“给这种人卖命,也真瞎了眼了我。”
  周世农忙说:“他也就是个跑堂的,他哥哥才是广州城真正的大佬。”
  立仁:“他哥哥是谁?”
  周世农:“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立仁环顾四周:“我怎么觉得这屋子里的人,都有点不对呀。”
  周世农:“哦?哪儿不对呀?”
  立仁:“有股子杀气。”
  周世农:“别瞎说。”
  立仁:“我做过杀手,有体会,往左轮手枪里装完了六发子弹后,就这么股劲儿,人堆里坐着,也觉得特孤单。”
  周世农笑了:“谁跟你似的,书生一个,当初选中你,就是个极大的错误。矮桩子绊倒人,懂吗?瞧那几个不起眼的,都是澳门请来的职业玩家。”
  立仁:“玩什么?”
  周世农:“玩命!”
  立仁:“跟谁玩命?”
  周世农轻捅了一把立仁,后者看去,此时有几名粤军军官下楼来,鱼贯穿厅出门。立仁认出了,就是开会的那些人。
  立仁:“都什么鸟儿?”
  周世农:“粤军第四军的人。”
  立仁:“梁鸿楷的人?”
  周世农:“别打听那么多,跟你没关系。对了,你和楚材还有关系吗?”
  立仁想了想,说:“别提了,人家占着校长的高枝,比以往生分多了。”
  周世农:“一定是你清高。要我说,立仁,该放下身段,就得放,黄埔那地方,谁的天下,不是明摆着吗?”
  立仁叹口气:“我这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属于真正不要钱、不要命的人,我……”
  周世农拍着他肩膀,声音低了下来:“我明白,说到底,你还是没跟对人呀,良禽择木而栖,我看你,不妨这样……”
  周世农专注地对立仁说着他想说的话,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立仁的眼神里已经有了别样的东西。立仁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莽撞到可以不顾父亲的生命危险还以为是为革命献身的热血少年,他已经知道如何选择该为之效力的人,也知道如何巧妙地不动声色地套出对方的信息,包括曾经和自己一个阵营里的周世农。
  立青还在适应着军官生枯燥而严厉到不留任何情面的训练,开学典礼时的兴奋渐渐散去,他每时每刻都在接受挑战,甚至包括吃饭时间。
  饭堂内,全体军官生面对饭盆,坐着不动,食堂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的声音。区队长走进来,一声哨响,大家同时动手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在旁看着手表的区队长,将哨子再含嘴里用力一吹,学员全都放下餐具,正直坐立,动作一致,整齐划一。非凡电子书
  区队长看了看学员,大声发令:“举起饭盆!倒——”
  军官生将饭盆举到头顶,倒亮盆底,没吃干净的被淋了一头一脸的菜汤,六班的餐桌前,人人高举饭盆,除了老范,人人满头满脸的淋漓汤水,狼狈不堪。
  区队长在一片静寂中走来,大喊一声:“六班长!”
  范希亮:“有!”
  区队长:“你们班学员都未能在条令规定时间里完成就餐!”
  范希亮:“是我督促不够。也是这几天体力消耗太大,我想……”
  区队长:“不要讲理由,你们心里还有没有条令?军校颁布的共四百三十七项条令是什么?是王法!每一条都得做到了,身体力行!”
  范希亮:“明白!长官!”
  区队长:“我看这样,你们六班推举一个人出来,为全班示范,他的一举一动都得符合条令,体现条令!”
  他看向立青:“我看就是你!你来做这个:肉条令!听见没有,杨立青!”
  立青“砰”地跳起来立正:“是,长官!”
  区队长:“一个星期之内,我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对你实行检查。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条令!肉条令!”
  立青:“明白,长官!”
  区队长在一片静寂中离开,军官生们轰的一声围过来。
  汤慕禹:“立青,是不是以后咱用不着背条令了,只要看你就行了?”
  穆震方“砰”地打掉了汤慕禹伸向立青衣服的手:“瞎摸什么?”
  汤慕禹:“我替他把菠菜叶子取下来,挂这儿也不符合条令呢!”
  立青挤挤眉头:“别碰我,我他妈的找找感觉!”
  大家都看着立青,他小心清理掉衣肩上的汤菜,然后说道:“我已经不是我了,我成条令了,是不是我一步迈出去,也得是条令上规定的七十五公分?”他看向范希亮。
  范希亮笑了笑:“看上去,应该是这样。”
  立青点点头,拘谨了自己,在众人的目光下,步伐端正地走出了饭堂。谢雨时及时地弯下腰在立青留在汤渍下的两只脚印间用手测量后宣布:“不多不少,刚好七十五公分!”
  众等一阵哄笑。
  吴融:“班长,要是立青拉屎呢,拉屎也得符合条令?”
  范希亮:“那有什么奇怪,当然得符合条令,第一不得随地大小便;第二要讲究卫生;第三如果是课间,必须请假!”
  汤慕禹问:“如果不批准呢?”
  已走到门口的立青一个转身,大声地说:“憋着!”
  吴融叹道:“我的天哪,这活着还有什么劲儿,成木偶了!”
  这一天,上射击课。靶场上一排军官生持枪卧姿射击。清脆的枪声,弹壳跳跃出来,头靶处被打得尘土飞扬。范希亮持枪领着六班的军官生横卧在不远处的高坎下,重复着射击要领,强调着事先交代的事情。兄弟班刚离位,六班就一阵风地低姿鱼贯跃入射击位置,动作干净实用。未等区队长的射击指令下达,这边六班的枪就响了。区队长又气又恼,冲过来大叫。六班的军官生我行我素地并不停下,娴熟地连续射击。震耳欲聋的连续枪响淹没了区队长的斥责。
  区队长望过去——远处一排人头靶被打得稀里哗啦,像是事先约好的,六班的枪声几乎一致地停下了。发射场地上静静的,大家期待的眼神望着班长。
  范希亮大声报告,“报告区队长,六班全体射击完毕!”这次,范希亮好像和区队长有些对着干。
  区队长的脸都要气歪了,骂道:“妈了个巴子!就你们六班显派?老子口令还没下,你们就突噜完了!”嘴上这么说,区队长心里其实很开心,他严加训练的学员们,打靶打得都很不错。
  打靶归来,晚上,立青和范希亮到军校围墙外的铁丝网轮哨。
  立青说:“白天的打靶真他妈过瘾,你不知道,老范,当了一星期的肉条令,都快憋死我了。是呀,咱黄埔是新型军校,可有人还是习惯旧军阀一套,要都这样,我还不如在家跟我爹学呢!”
  范希亮笑笑:“别计较,区队长人不坏!”
  “老范,多亏你,六班有你戳着,别的班同学都羡慕死了。”立青对范希亮的感激和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范希亮自谦:“别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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