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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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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发誓,我看得清清楚楚。”孟可司哆哆嗦嗦地答道。“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那个影子正向前弓着身子,我一开口,它就跑开了。”
  老犹太轻蔑地向同伴那张吓得发青的面孔扫了一眼,说了声只要他乐意,可以跟着自己去看一下,便朝楼上走去。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去,屋子里空空如也,冷得出奇。他们下到走廊里,随后又走进地下室。淡青色的潮气垂附在矮墙上边,蜗牛、鼻涕虫爬过的痕迹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然而一切都死一般地沉寂。
  “你现在认为如何?”他们又回到走廊里,老犹太说道。“我们俩不算,这屋里除了托比和那班小鬼,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也够安分的。你瞧。”
  老犹太从衣袋里掏出两把钥匙作为凭证,解释说,他第一次下楼的功夫就把门锁上了,为的是谈话绝对不受干扰。
  孟可司先生面对这一新添的证据顿时犹豫起来。两人又继续进行了一番毫无结果的搜索,他的抗议渐渐变得不那么激昂了,接着他发出几声狞笑,承认那可能只是自己冲动之下产生的想像罢了,不过当天夜里他再也不愿意换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猛然想起这时已经一点多了,于是这一对亲密朋友便分手了。
  第二十六章
  为前一章极不礼貌地把一位女士抛在一旁赔礼补过。
  一个无足轻重的作家,让诸如教区干事这样举足轻重的角色背对火炉,大衣下摆撩起来夹在胳膊底下,在一边久等,一直等到笔者高兴放他稍息为止,这种作法是极为失礼的。捎带着又把干事曾报以脉脉含情的目光的一位女士也给怠慢了,这与作者的身份或者骑士风度就更不合适了,干事刚才在她耳旁低声倾诉过的甜言蜜语是有很大来头的,完全足以叫无论哪个级别的小姐、太太听了心里卜卜直跳。身为这部传记的作者,本人的笔尖始终追寻着这些话语——在下对自己的地位十分清楚,并且对权势人物抱有恰如其分的敬意——急于向他们表示他们的职位所要求的尊重,并区尽到他们的高贵身份和(随之而来的)崇高品德要求笔者务必尽到的一应礼节。的确,基于这个目的,笔者曾打算在这里就教区干事的神圣权力进行一番论述,并阐明这样一种立场,即教区干事不会出错,心平气和的读者肯定会既感到高兴,又有所收获。然而不幸的是,由于时间和篇幅有限,笔者不得不把这一通议论推迟到某个更为方便、适当的时候,届时本人将要论证,一名经过合法手续任命的干事——就是说,一位隶属教区济贫院,在职权范围内参与该区教会事务的教区干事——凭职权具有人类的一切长处和优秀品质,而一般的公司干事、法院干事甚至小教堂的干事,与这些长处当中任何一种的距离可能还有十万八千里(只有最后一类属于例外,他们处于一种非常低贱的地位)。
  邦布尔先生把茶匙的数目重新点了一遍,又掂了掂方糖夹子,对奶锅作了一番更为周密的考察,对于家具的一应情形,乃至那几张马鬃椅垫,他都—一做到心中有数,这一程序又重复了六七次,他这才想起柯尼太太也该回来了。他一时思绪万千。柯尼太太归来的足音又老是听不见,邦布尔先生不禁想到,浏览一下柯尼太太的柜橱里的东西,以便进一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理当算是一种无伤大雅而又合乎道德的消遣方法。
  邦布尔先生贴近锁孔听了一下,确信没有人朝这间屋子走来,便从基层着手,了解三个长抽屉里的内容:里边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样式和质地都很讲究马克思的著作,特别是早期著作的注释和说明,以区别以往,用两层旧报纸细心地保护起来,上边还点缀着熏衣草的干花,这一点似乎使他格外满意。他打开右边角落上的抽屉(钥匙就在里边),看见里边放着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他摇了摇,匣子里发出一阵令人愉快的响声,好像是金币的丁当声。邦布尔先生步态庄重地回到壁炉前边,恢复了先前的姿势,神色严肃而果断地说道:“就这么办。”这一份意义重大的公告发布完毕,他怪模怪样地摇了十分钟脑袋,活像是在苦苦劝告自己当一只讨人喜欢的狗一样。随后他侧着身子,对自己的双腿左看右看,似乎非常开心,兴趣盎然。
  他正在悠哉游哉地进行后一种鉴定,柯尼太太慌慌张张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在炉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压在胸脯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柯尼太太,”邦布尔先生朝女总管弯下腰来,说道,“怎么回事,夫人?出事了,夫人?你回答我啊,我可是如坐——如坐——”慌张之下,邦布尔没能立刻想起“针毡”这个词,便用“破瓶子”支吾过去了。
  “呃,邦布尔先生!”女总管大叫一声,“刚才真烦死我了。”
  “烦死了,夫人!”邦布尔先生惊呼,“谁有这么大胆子——?我知道了。”邦布尔先生耐住性子,摆出固有的庄重气派,说道。“准是那帮可恶的穷鬼。”
  “光想想就烦死人。”女总管直打哆嗦。
  “夫人,就别想它了。”邦布尔先生答道。
  “我忍不住。”女士抽抽搭搭地说。
  “夫人,那就来点什么,”邦布尔先生很是体贴地说,“一丁点葡萄酒?”
  “这不行啊。”柯尼太太回答,“我喝不——欧!在右边角落最上边一格——呃!”这位可敬的女士说罢,神思恍格地指了指食橱,发出一阵由于内心恐慌引起的抽筋。邦布尔先生向壁橱冲去,按照这一番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示,从格板上抓起一只容量一品托的绿色玻璃瓶,将瓶中之物斟了满满一茶杯,递到这位女士唇边。
  “现在好点儿了。”柯尼太太喝了半杯,身子又缩了回去。
  邦布尔先生虔诚地抬眼望着天花板感谢上苍。接着又把目光移下来,落到茶杯的边沿上,他端过杯子凑到鼻子底下。
  “薄荷,”柯尼太太有气无力出说,一边笑吟吟地望着教区干事。“尝尝。放了一点——里头放了一点别的东西。”
  邦布尔先生带着似信非信的神情,尝了尝这种药,咂咂嘴唇,又尝了尝,最后把空茶杯放下来。
  “喝着真叫人舒坦。”柯尼太太说。
  “的的确确舒坦哩,太太。”教区干事一边说,一边把椅子挪到女总管身旁,温柔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她心烦。
  “没什么,”柯尼太太说道,“我是个容易激动、脆弱、愚蠢的女人。”
  “不脆弱,夫人,”邦布尔回了一句嘴,略略把椅子挪得更近了一点。“柯尼太太,你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吗?”
  “我们都是脆弱的。”柯尼大大搬出了一条普遍原理。
  “就算是吧。”干事说道。
  随后的一两分钟里,双方什么话也没说,待到这段时间届满,邦布尔先生为了替这种观念配上插图,便将先前搭在柯尼太太椅背上的左臂移到柯尼太太的裙带上,逐渐围住了她的腰。
  “我们都是脆弱的。”邦布尔先生说。
  柯尼太太长叹一声。
  “不要叹气,柯尼太太。”
  “我忍不住。”柯尼太太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非常舒适的房间,夫人。”邦布尔先生扭头看了一眼。“要是再有一间,夫人,就十全十美了。”
  “一个人住太多了。”女士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两个人住就不算多。”邦布尔先生的口气很柔和。“呃,柯尼太太?”
  教区干事说这番话的时候,柯尼太太的头垂了下去,干事低下头,瞅了瞅柯尼太太的脸色。柯尼太太很有分寸地把头扭到一边,伸手去拿自己的手绢,但无意之间把手放到了邦布尔先生的手里。
  “理事会配给你煤了,对吗,柯尼太太?”干事一边说,一边情意切切地握紧她的手。
  “还有蜡烛。”柯尼太太也轻轻地迎接这种压力。
  “煤,蜡烛,外加免收房租,”邦布尔先生说,“噢,柯尼太太,你真是一位天使。”
  柯尼太太再也无法抗拒这样奔放的感情,她倒在了邦布尔先生的怀里。那位绅土激动之下,在她那贞洁的鼻尖上印下了一个热吻。
  “何等的教区缘分啊。”邦布尔先生欣喜若狂地嚷了起来,“斯洛特先生今天更糟糕了,你知道吗,我的美人?”
  “知道。”柯尼太太红着脸答道。
  “医生说了,他活不了一个星期,”邦布尔先生继续说道,“他是济贫院的头儿,他一死就会留下一个空位子,一个必须填上的空位。噢,柯尼太太,这件事开辟了多么美妙的前程啊。把两颗心连在一起,两个家合成一个,这该是多好的机会。”
  柯记太太管自抽噎着。
  “快说啊,那个小小的字眼?”邦布尔先生朝羞答答的美人弯下腰来。“那一个小啊,小啊,小而又小的词,我可爱的柯尼,说啊?”
  “是——是——是的。”女总管说着发出一声叹息。
  “再说一次,”干事毫不放松,“把你这份宝贵的感情凝聚起来,再说一次。什么时候办?”
  柯尼太太两次想说出来,两次都说不出口。末了她鼓足勇气,搂住邦布尔先生的脖子说,这事全看他的意思了,他真是“一只叫人无法抗拒的鸭子”。
  事情就这么相亲相爱皆大欢喜地敲定了。作为郑重签署合约的一个仪式,他俩又满满地倒了一杯薄荷混合剂,女士心跳得厉害,激动无比,这一杯混合剂显得尤为必要。喝过饮料,她把老沙丽病死的事告诉了邦布尔先生。
  “很好,”那位绅士呷了一口薄荷剂,说道。“我回家的时候,上苏尔伯雷铺子里去一下,通知他明天早晨就送来。就是这事吓着你了,我的心肝?”
  “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亲爱的。”女士闪烁其词地说。
  “一定有事的,我的心肝,”邦布尔先生一口咬定,“你难道不愿意告诉你自个儿的老邦?”
  “现在不谈这些,”女土答道,“改天吧,等我们结婚以后,亲爱的。”
  “我们结婚以后!”邦布尔先生嚷着说,“莫不是哪一个穷小子竟然厚颜无耻到——”
  “不,不,心肝。”女士忙不迭地打住。
  “假如我认定了有这么回事,”邦布尔先生继续说道,“只要我认为他们当中有哪一个,胆敢向这张美丽的面孔抬一下他的下流眼睛的话——”
  “他们没那么大胆子,心肝。”女士应声说道。
  “他们最好别这样。”邦布尔先生握紧拳头说道,“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人,不管是教区的,还是教区外的,敢做这种事,我要让他知道,他不会有第二次了。”
  如果没有慷慨激昂的手势来加以润色,似乎可以认为这番话绝不是对那位女士的魅力的高度赞扬,然而邦布尔先生在发出这一通恐吓的同时,伴之以种种好斗的姿势,他勇于献身的这一明证深深打动了柯尼太太,她带着无限倾慕的神色,发誓说他的的确确是一只讨人喜欢的小鸽子。
  这只鸽子把外套衣领翻起来,戴上三角帽,与自己未来的搭档长时间热烈拥抱,就又一次迎击凛冽的夜风去了。他在男性贫民收容室里逗留了几分钟,臭骂了他们几句,目的是让自己放心,他将以必不可少的尖刻来填补济贫院院长的空缺。邦布尔先生自信自己能够胜任,喜滋滋地离开了那幢楼房,满脑子装的都是即将得到擢升的一幅幅光彩照人的幻象,一路来到丧事承办人的铺子门前。
  这功夫,苏尔伯雷先生和苏尔伯雷太大都上外边吃茶点晚餐去了。尽管已经过了平时打烊的时间,铺子却还没有关门,诺亚·克雷波尔什么时候都无意承担过多的体力消耗,只在便于发挥吃喝这两种功能的时刻才有必要的动作。邦布尔先生用他的手杖在柜台上敲了几下,仍一点也没引起注意,他见后边小客厅的玻璃窗里透出一点亮光,便大胆往里边瞅了一眼,想瞧瞧里边在干什么。他看出个究竟之后,不觉大吃一惊。
  晚餐桌布已经铺好了,奶油、面包、碟子、酒杯,还有一罐黑啤酒、一瓶葡萄酒,摆了满满一桌。桌子上首,诺亚·克雷波尔先生懒洋洋地靠在一把安乐椅里,双腿跷在扶手上,一只手握着一把张开的大折刀,另一只手拿着一大块涂满奶油的面包。夏洛蒂紧挨着站在他身边,正从一只桶里把牡砺拿出来剖开,克雷波尔先生也很平易近人,以一种相当可观的胃口将牡砺咽下去。这位年轻绅士的鼻子周围比平时还要红,右眼眨巴着老是盯住一个什么地方,意味着他已经略有几分醉意。他吞食牡砺时表现出的浓厚兴趣也证实了这一点,因为他只知道牡砺对于内火上升有一定清凉解热作用,别的东西都不足以说明这一点。
  “这只肥的味道不错,诺亚,亲爱的。”夏洛蒂说道,“尝尝看,尝啊,就这一只。”
  “牡砺还真好吃。”克雷波尔先生咽下那只牡砺,评论道,“真可惜,吃不了几只就叫你觉得不舒服了,不是吗,夏洛蒂?”
  “这可真残酷。”夏洛蒂说。
  “可不是嘛。”克雷波尔先生随声附和,“你不喜欢吃牡砺?”
  “不太喜欢。”夏洛蒂回答,“我喜欢看着你吃,亲爱的诺亚,比我自己吃还有味道哩。”
  “哟。”诺亚若有所思地说,“真奇怪。”
  “再吃一只,”夏洛蒂说道,“这一只须子多美,多嫩。”
  “我再也吃不下了,”诺亚说道,“不好意思,上这边来,夏洛蒂,我要亲你一下。”
  “好啊。”邦布尔先生闯了进来,“先生,再说一遍。”
  夏洛蒂尖叫一声,脸藏进了围裙里。克雷波尔先生把双腿放下来,在姿势方面没有其他的变化,他带着酒后的恐惧直瞪瞪地望着教区干事。
  “再说一遍,你这个胆大包天的混小子。”邦布尔先生说道,“还敢提这种事,先生?你这个不要脸的疯妮子,你还长他威风?亲她啊。”邦布尔先生义愤填膺地喝斥着,“哼。”
  “我才不想亲她呢。”诺亚哭了,“她老是来亲我,也不管我喜欢不喜欢。”
  “呃,诺亚!”夏洛蒂委屈地叫了起来。
  “你就是,你自己也知道是这样、”诺亚反戈一击,“先生,她老是来这一手,邦布尔先生,摸我的下巴,对不住,先生,做出各式各样亲热的样子。”
  “闭嘴!”邦布尔先生厉声喝道,“小姐,你给我滚下楼去。诺亚,把店门关上。你家老板回来之前,你要是敢说一个字,当心你的小命。他一回来,你就告诉他,邦布尔先生说了,要他明天吃过早饭送一口老太婆的棺材过去,先生,听见了?亲啊!”邦布尔举起双手,大吼一声。“这个教区,下等阶级的罪孽邪恶真是可怕。议会要是再不考虑他们的那些个劣迹,这个国家就要破产,农民的品性也就永远完蛋了。”教区干事说完这番话,神色高傲而阴郁地迈开大步,跨出丧事承办人的店铺。
  我们已经陪着他在回家的路上走了很长一段,那个老太婆的丧事也已做好了一切准备,现在让我们去打听一下奥立弗·退斯特的下落,看看托比·格拉基特丢下他以后,他是否还躺在水沟里。
  第二十七章
  找寻奥立弗,接着讲述他的遭遇。
  “让狼咬断你们的脖子。”赛克斯小声地说,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有朝一日你们谁也躲不掉,你们会把嗓子喊得更哑的。”
  赛克斯骂骂咧咧地把这一番诅咒发泄出来,脸上那副不顾死活的样子充分体现了他的那种不顾死活的脾气。他把受伤的奥立弗横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口过头去看看后面的追兵。
  夜黑雾浓,什么东西也辨别不出来,只有嘈杂喧闹的呼喊声在空中震响,邻近的狗被告急的钟声惊醒,此呼彼应地吠叫起来道术中国古代哲学范畴。①指关于宇宙人生本原的学问。,四下里响成一片。
  “站住,你这个胆小鬼!”这个强盗见托比·格拉基特撒开两条长腿,已经抢在了前边,便厉声喝道。“站住!”
  听到第二声吆喝,托比猝然停了下来。他还不敢肯定自己已经脱离了手枪的射程,赛克斯可是根本没有心思闹着玩的。
  “帮忙把这小子弄走,”赛克斯杀气腾腾地向同伙打了个手势。“回来!”
  托比做出一副要折回来的样子,慢吞吞地朝这边走来,却大着胆子表示自己老大不情愿回去,声音不大,又因为喘气,说得断断续续。
  “快些!”赛克斯叫道,他把奥立弗放在脚下一条干枯的水沟里,从衣袋里拔出一支手枪。“别跟我耍滑头。”
  就在这时,喧闹声变得更嘈杂了。赛克斯又一次扭头看了看,可以断定追兵正在爬他所处的这一片田野的篱笆门,有两只狗跑在头里。
  “全完了,比尔!”托比喊道,“扔下这孩子,赶快溜。”格拉基特先生情愿到朋友的枪口底下去碰碰运气,也不愿意乖乖落入敌人手中,说完这句临别赠言,便正大光明地开了小差,一溜烟跑掉了。赛克斯咬了咬牙,又回头看了一眼,把刚才胡乱裹住奥立弗的那件披风往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孩子身上一扔,顺着篱笆墙跑开了,看样子是想把后边的人从孩子躺着的地点引开。他在与上述地点垂直相交的另一道篱笆跟前骤然停了一下,高举手枪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越过篱笆逃走了。
  “嗨,嗨,在那边!”一个声音哆哆嗦嗦地在后边嚷道,“品切尔!尼普顿!过来,过来!”
  这两只狗跟它们的主人一样,似乎对正在进行的这场比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爽爽快快地听从了命令。这功夫,三个已经在这片田野上跑了一段距离的男人停止了搜索,聚在一块儿商量起来。
  “我的意思,或者至少应该说,我的命令吧,”一行中最胖的一位说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
  “凯尔司先生认可的事我没有不赞同的。”一个身材较矮但绝对不能算单薄的男人说,他脸色非常苍白,举止文雅,一般受到惊吓的人常常就是这副模样。
  “绅士们,我可不愿意显得没有风度,”第三位已经把狗唤了回来,说道。“凯尔司先生拿主意就是了。”
  “当然,”矮个子回答,“无论凯尔司先生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反驳。不,不,我清楚自己的处境。谢天谢地,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老实说,这小个子的确好像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也完全明白这实在不能算一种令人向往的处境,说话间,他的牙齿一直咔哒咔哒响个不停。
  “你害怕了,布里特尔斯。”凯尔司先生说道。
  “我不怕。”布里特尔斯说。
  “你怕了,布里特尔斯。”凯尔司说。
  “你这是瞎扯,凯尔司先生。”布里特尔斯说道。
  “你撒谎,布里特尔斯。”凯尔司先生说。
  眼下这四句你来我往的顶撞起因于凯尔司先生的嘲弄,而凯尔司先生出口伤人是因为感到气愤,别人用一句恭维话作掩护,就把再次回去的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了。第三个人以十足哲学家的风范结束了这场争论。
  “我来说说是怎么回事,绅士们,”他说道,“我们都害怕了。”
  “说你自个儿吧,先生。”凯尔司先生说,一行中脸色最苍白的要算他了。
  “是说我自己,”第三位答道,“在这种情形下,感觉害怕是很自然的,没有什么不对。我的确害怕了。”
  “我也一样,”布里特尔斯说,“只不过压根没有必要那样虚张声势,指责别人害怕了。”
  这一坦率的自白使凯尔司先生的心肠软了下来,他当即承认自己也很害怕,于是三个人一起转过身来,步调一致地往回跑去,跑着跑着,凯尔司先生(在同伴当中他最气短,又拖着一把干草叉),极其大度地主张停一停,让他为刚才出言不逊表示一下歉意。
  “不过这事也真奇怪,”凯尔司先生解释完毕之后说道,“一个人只要血气上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恐怕会犯谋杀罪——这我知道——如果我们逮住那帮恶棍当中的一个的话。”
  另外两位也有同感,他们的血气也和他一样都消退下去了,跟着便开始思考气质上的这种突变原因何在。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凯尔司先生说,“准是那道篱笆门。”
  “真要是它,我并不觉得奇怪。”布里特尔斯大声疾呼,他立即采纳了这个主意。
  “你尽管相信好了,”凯尔司说道,“有那扇门挡着,火气才没撞上来。我感觉到了,我正要从门上爬过去,火气突然烟消云散了。”
  真是无独有偶,另外两位在同一时刻也经历了同一种令人不愉快的感受。显而易见,问题在于那道篱笆门,尤其是考虑到发生这一突变的时间是不容置疑的,因为三个人都回忆起了,他们正是在突变发生的一瞬间出现在强盗眼前的。
  谈话的是三个人,其中有那两个吓跑了夜贼的男子,还有一个是走街串巷的补锅匠。补锅匠本来正在外屋睡觉,给叫醒过来,带着他的两只杂牌狗参加了这场追击。凯尔司先生身兼二职,是这家老太太手下的领班和管家。布里特尔斯是一个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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