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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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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点什么好呢?”大夫一边问,一边跟着年轻小姐向食橱走去。
  “一点点酒,先生,如果终归要喝的话,”布拉瑟斯回答,“此次从伦敦来可真冷得够呛,夫人,我一直就觉得酒很能使人心情变得暖和起来。”
  这一番饶有趣味的见解是说给梅莱太太听的,她非常谦和地听着。就在讲这番话的当儿,大夫溜出了房间。
  “啊!”布拉瑟斯先生说,他不是端住酒杯的高脚,而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抓住杯子底部,靠在自己的胸前。“女士们,我干这一行,见过的事可多了。”
  “布拉瑟斯,在埃德蒙顿附近小巷里的那起打劫就是啊。”达福先生努力帮助同事回忆。
  “跟这一回有点像,不是吗?”布拉瑟斯先生应声说道,“那一回是大烟囱契科韦德干的,是他干的。”
  “你老是算到他头上,”达福回答,“那是高手佩特干的,我告诉你吧,大烟囱和我一样,跟这事没一点关系。”
  “滚你的!”布拉瑟斯先生骂道,“你懂什么。你还记得那一回大烟囱的钱给人抢走的事情吗?可真是惊人啊。比我看过的哪一本小说书都精彩。”
  “怎么回事?”露丝迫不及待地问,只要这两位不受欢迎的客人露出心情愉快的任何迹象,她都会加以鼓励。
  “那是一次抢劫,小姐,几乎没有人搞得清楚,”布拉瑟斯说道,“有一个叫大烟囱契科韦德的——”
  “大烟囱就是大鼻子的意思,小姐。”达福插嘴说。
  “小姐当然知道,不是吗?”布拉瑟斯质问道,“你干吗老是打岔,伙计。有个叫大烟囱契科韦德的,小姐,在决战桥那边开了一家酒馆。他有一间地下室,好些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都喜欢上那儿去,看看斗鸡、捕獾什么的。我见得多了,安排这些消遣得花不少脑筋。当时,他还没加入哪个堂口。一天夜里,他放在一只帆布袋子里的三百二十七畿尼被人抢了,深更半夜被一个蒙着黑眼罩的高个子从他卧室里偷走了,那个人藏在他床底下,得手之后就腾地一下跳出了窗口,窗口只有一层楼高。他那一手非常利落,不过大烟囱也挺利落,他听到响声醒了,跳下床来,用大口径短枪照他就是一枪,惊动了邻居。他们当下就嚷起有喊来啦,到各处看了看,发现大烟囱打中了那个强盗,一路上都是血迹,直到老远老远的一道篱笆,到那儿就看不到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带着现钞跑掉了。结果,执证酒商契科韦德先生的大名,跟别的破产者一块儿出现在公报上边了,五花八门的救济啊,年金啊,我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都替这可怜人办好了。他这次丢了钱,情绪非常消沉,在街上转悠了三四天,拼命扯自个儿的头发,好些人都害怕他会去寻短见。有一天,他慌慌张张跑到局里来了,和治安推事关起门来谈了好一阵,之后,治安推事摇摇铃,把杰姆。斯拜士叫进去了(杰姆是一个干练的警官),吩咐他协助契科韦德先生捉拿打劫他家的那个人。‘我看见他了,斯拜土,’契科韦德说,‘他昨天上午从我家门前走过。’‘那你干吗不上去逮住他?’斯拜士说。‘我吓成了一摊泥,你用一根牙签也能把我脑袋打得稀烂,’那可怜的家伙说,‘可咱们准能抓住他。因为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他又走过去了。’斯拜士一听这话,往衣袋里放了张干净的亚麻布和一把梳子,就走了,说不定他得呆上一天两天呢。他藏在那家酒馆一块小小的红窗帘后边,连帽子都没脱,只要打声招呼,马上就可以冲上去。夜深了,他正在那儿吸他的烟斗,突然之间契科韦德吼起来了:‘在这儿呢!抓贼啊!杀人啦!’杰姆·斯拜士冲出去,看见契科韦德一路喊叫,顺着那条街没命地跑。斯拜士也追了上去。契科韦德一直跑,人们围上去,人人都在吆喝‘抓贼啊!’契科韦德自个儿一个劲地喊,像疯了一样。斯拜士刚转过一个街角,却看不见他人影了,赶紧转过去吧,看见那儿有一堆人,就一头扎了进去:‘哪一个是贼?’‘我他妈的。’契科韦德说,‘我又让他给跑了。’这事还真怪,可哪儿也看不见人,他们就回酒馆去了。第二天早上,斯拜土来到老地方,从窗帘后边往外瞧,就为了找一个蒙着黑眼罩的高个子男人,他自个儿连眼睛都看疼了。到后来,他只好合上眼睛,好放松一会儿。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契科韦德大叫起来:‘他在这儿呢!’他又一次冲上去,契科韦德已经跑出半条街去了,跑了昨天的两倍那么远,那人又不见了。就这么又折腾了一两回,有一半的邻居认为,打劫契科韦德先生的是魔鬼,魔鬼后来又一直逗他玩来着,另一半邻居说,可怜的契科韦德先生因为伤心已经发疯了。”
  “杰姆·斯拜士怎么说呢?”大夫问道,故事刚开始讲,他就回房间里来了。
  “杰姆·斯拜士,”警官继续说道,“很长一段时间他什么都不谈,留心听着所有的动静,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这证明他对自己的本行很精通。但是,有一天早上,他走进酒吧,掏出他的鼻烟盒说:‘契科韦德,我查出这次抢钱的人了。’‘是吗,’契科韦德说,‘呃,我亲爱的斯拜士,只要能让我报仇,就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噢,我亲爱的斯拜士,那个坏蛋在哪儿?’‘喏,’斯拜上说着,问他来不来一撮鼻烟,‘别来这一套了。这事是你自己干的。’确实是他干的,就是凭这一手,他弄到不少钱。要不是他演戏演过头了,谁也休想查出来,那是另一回事。”布拉瑟斯说着,放下酒杯,一边不住地把手铐弄得了当直响。
  “太妙了,真的,”大夫直抒己见,“现在,如果你们二位方便的话,可以上楼去了。”
  “只要你方便,先生。”布拉瑟斯反唇相讥。两位警探寸步不离,跟着罗斯伯力先生上楼,朝奥立弗的卧室走去,凯尔司先生擎着一支蜡烛走在众人前边。
  奥立弗一直在打盹儿,但看上去病情还在恶化,热度比刚露面的时候还要高。大夫扶着他在床上支撑起来,坐了分把钟。他注视着两个陌生人,一点也不明白又要发生什么事——说实在的,他似乎连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
  “这个孩子,”罗斯伯力先生温和而又饱含热情地说道,“这个孩子因为顽皮,闯进这后边的庭院,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先生家的庭院,偶然之中被弹簧枪打伤了,今天早晨来到这户人家求助,反倒立刻被扣留下来,并遭到那位手举蜡烛的绅士虐待,他还真会异想天开。身为医生,我可以证明,那位绅士已经将孩子的生命置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听了对凯尔司先生的这一番介绍,布拉瑟斯先生和达福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凯尔司。莫名其妙的领班呆呆地望着两位警探,随后将目光转向奥立弗,又从奥立弗身上移向罗斯伯力先生,那种惊慌与困惑兼而有之的表情真是可笑极了。
  “你恐怕并不打算否认这一点吧?”大夫说着,轻轻地把奥立弗重新安顿好。
  “我全是出于——出于一片好心啊,先生,”凯尔司回答,“我真的以为就是这个孩子,否则我绝不会跟他过不去。我并不是生性不近人情,先生。”
  “你以为是个什么孩子?”老资格的警探问。
  “强盗带来的孩子,先生。”凯尔司答道,“他们——他们肯定带着个孩子。”
  “哦。你现在还这样认为吗?”布拉瑟斯问道。
  “认为什么,现在?”凯尔司傻乎乎地望着审问者,回答说。
  “你这个蠢货,认为是同一个孩子,是不是?”布拉瑟斯不耐烦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凯尔司哭丧着脸说,“我没法担保是他。”
  “那你认为是怎样的呢?”布拉瑟斯问。
  “我不知道该怎样认为,”可怜的凯尔司答道,“我认为这不是那个孩子,真的,我几乎可以断定根本就不是。您知道,这不可能。”
  “这人是不是喝了酒啊,先生?”布拉瑟斯转向大夫,问道。“好一个十足的糊涂虫,你呀。”达福极度轻蔑地冲着凯尔司先生说。
  在这一番简短谈话过程中,罗斯伯力先生一直在替病人把脉,这时他从床边椅子里站起身来,说如果两位警官对这个问题还有什么疑惑的话,不妨到隔壁房间去,把布里特尔斯叫来问一问。
  他们采纳了这一提议,走进隔壁房间,布里特尔斯先生被叫了进来,他本人和他所尊敬的上司从而落入了这样一个奇异的迷宫,不断生出种种矛盾的说法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除了证明他自己头脑极度发昏,什么事情都无法证明。一点不假,他声称即便当下就把那个真正的小偷叫到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他只不过是把奥立弗当成是他了,一则因为凯尔司先生说就是他,二则此前五分钟,凯尔司先生在厨房里承认,他开始感到非常担心,自己恐怕是太莽撞了点。
  在诸多想人非非的臆测中,有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凯尔司先生是否果真打中了什么人,经过查验与他昨天晚上打了一枪的那把配对的另一支手枪的结果,发现除去火药和牛皮纸填弹塞以外,并未装上杀伤力更强的东西,这一发现给大家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只有大夫不在此列,因为是他大约十分钟以前刚把弹丸拔下来的。话虽这样说,给凯尔司先生留下的印象却是谁也比不上的。由于担心自己给一位同胞造成了致命伤的缘故,他已经苦恼了几个小时,他急不可待地抓住这一个新的想法,简直如获至宝。最后,两位警官没有在奥立弗身上动过多的脑筋,他们留下那位杰茨警察,自己到镇上住一晚,约定第二天上午再来。
  翌日清晨,传来一个消息,说昨天晚上有两个男的和一个小孩因行迹可疑而被捕,关进了金斯顿的监狱。布拉瑟斯和达福两位绅士为此去了一趟金斯顿。据查,所谓形迹可疑归结起来不过是这样一桩事实,有人发现他们在一个干草堆底下睡觉——这虽然是一大罪状,却只该受到监禁的处罚,根据英国法律慈悲为怀的观点及其对王国全体臣民的博爱精神,在缺乏其他的一应证据之时,这一事实尚不足以证明这名睡觉的人或多名睡觉的人,犯有凭借暴力夜间打劫的罪行,理应处以死刑。布拉瑟斯和达福这两位绅士只得空手而归。
  简而言之,经过若干进一步的调查,费了许多口舌,治安推事才欣然同意梅莱太太和罗斯伯力先生联名保释奥立弗,但必须随传随到。布拉瑟斯和达福拿到两畿尼的酬金,回伦敦去了,但他们二位对这次远行的目的却有不同的见解。后一位绅士纵观全局,考虑再三,倾向于相信这一次未遂夜间行窃系高手佩特所为。而前一位在同等程度上倾向于把这一功绩整个算在了不起的大烟囱契科韦德先生头上。
  此时,在梅莱太太、露丝和心地善良的罗斯伯力先生齐心照料下,奥立弗的身体日趋康复。如果说发自内心,洋溢着感恩之情的热切祈祷能够上达天听——否则还成其为什么祈祷——那么,这个孤儿为他们祈求的祝福已化作宁静与欢乐,渗入了他们的心灵。
  第三十一章
  奥立弗与好心的朋友们一起,开始过幸福的生活。
  奥立弗的病痛既深又杂。除了手臂骨折的疼痛和治疗上的耽搁以外,他在又湿又冷的野外呆得太久,以致一连好几个星期发烧,身子打颤,拖得他委靡不振。但是,他终于缓慢地逐步好转,有时候也能含着泪水说几句话了,他是多么强烈地感觉到了那两位可爱的女士的一片好心,多么热切地向往自己重新长得又结实又健康,能够做一些事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只要是能让她们明白自己心中充满敬爱之心的事情——哪怕是做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可以向她们证明,她们的崇高爱心没有付诸东流,她们出于恻隐之心,从苦难或者说从死亡中拯救出来的这个苦孩子盼望着以自己的全副心灵报答她们。
  一天,感激的话语跃上了奥立弗那苍白的唇边,他挣扎着把这些话说了出来,这时,露丝说道:“可怜的孩子!只要你愿意,会有许多机会替我们出力的。我们就要到乡下去了,姑妈的意思是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幽静的环境,清洁的空气,加上春天的一切欢乐和美丽,你过不了几天就会恢复健康的,一旦可以麻烦你了,我们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
  “麻烦!”奥立弗大声说道,“噢!亲爱的小姐,我要是能替你干活就好了。只要能让你高兴,替你浇花或者是看着你的鸟儿,要不就整天跑上跑下逗你开心定的年代写在标题下面。每封信的后面都附有注释。,怎么都行。”
  “完全用不着怎么样,”梅莱小姐笑盈盈地说,“以前我跟你讲过,我们有的是事情让你干。那怕你只能做到你答应的一半那么多,你就真的让我非常开心了。”
  “开心,小姐。”奥立弗叫了起来,“你这么说,你的心真好。”
  “我不知该有多高兴呢,”少女答道,“一想到我亲爱的好姑妈出了力,把一个人从你向我们描述的那种可悲的苦难中解救出来,这对于我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欢乐。又知道她关怀同情的对象也真心诚意地知恩图报篇。,你真的无法想像我有多么高兴。你懂我的意思吗?”她注视着奥立弗沉思的面容,问道。
  “呃,是的,小姐,我懂。”奥立弗急切地回答,“可我在想,我已经有点忘恩负义了。”
  “对谁?”少女问道。
  “那位好心的绅士啊,还有那位亲爱的老阿妈,他们过去对我可好呢,”奥立弗答道,“要是他们知道我现在多么幸福的话的出发点,追求“人人君子,比屋可封”的理想社会,主张,他们一定很高兴,我敢保证。”
  “他们一定会高兴的,”奥立弗的女恩人说道,“罗斯伯力先生真是个好人,他答应,一旦你身体好起来,能够出门旅行,他就带你去看看他们。”
  “是吗,小姐?”奥立弗高兴得容光焕发,不禁大叫了一声。“等我再一次看到他们的慈祥面容的时候,真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
  奥立弗的身体不久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能够经受一次远行的劳顿。果不其然,一天清晨,他和罗斯伯力先生乘上梅莱太太的小马车出发了。车到杰茨桥的时候,奥立弗脸色变得煞白次提出对立面的斗争是辩证法的实质的思想,指出无产阶级,发出一声高喊。
  “这孩子怎么啦?”大夫照例又紧张起来,大声问道,“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哦?”
  “那里,先生,”奥立弗一边喊,一边从车窗里指出去,“那所房子。”
  “是啊,那有什么关系?停车。在这里停一下,”大夫嚷道,“宝贝儿,那房子怎么了两种基本力量或属性。,唔?”
  “那些贼——他们带我去的就是那所房子。”奥立弗低声说道。
  “让它见鬼去!”大夫喊道,“啊哈,在那儿呢!我要下车!”
  然而,车夫还没来得及从座位上跳下来,大夫已经想办法从马车里爬了出去。他跑到那所废弃的房子跟前,开始踢门,跟一个疯子似地。
  “喂喂?”一个委琐丑恶的驼背汉子猛地把门打开,说道。大夫由于最后一脚用力过猛,险些跌进了过道。“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这一位大吼一声,不假思索地揪住那人的衣领。“事多着呢。打劫的事。”
  “还会出杀人的事呢,”驼背汉子冷冷地答道,“你要是不丢手的话。你听见没有?”
  “问我听见没有,”大夫说着,给了俘虏一阵猛抖。“在哪儿——他妈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赛克斯,对了,赛克斯在哪儿,你这个贼?”
  驼背汉子瞪大了眼睛,似乎无比惊诧无比愤慨的样子,随后便灵巧地挣脱大夫的手,咆哮着发出一阵可怕的诅咒,往屋子里退去。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大夫已经二话不说,闯进了一间屋子。他焦急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件家具,没有一样东西,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能和奥立弗的描绘对得上,连那只食品柜的位置也不对。
  “喂,”驼背汉子一直严密注视着大夫,这时说道,“你这么蛮不讲理闯进我家,打算干什么?你是想抢我呢,还是想杀了我?是哪一种啊?”
  “你莫非见到过一个人乘双驾马车出门杀人抢东西,你这个可笑的老吸血鬼?”生性急躁的大夫说。
  “那你想干什么?”驼背问道,“你再不出去,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滚你的!”
  “我认为合适的时候会走的,”罗斯伯力先生一边说,一边朝另一个房间望去,那个房间和前边那间一样,完全不像奥立弗说的样子。“总有一天我会查到你的底细,我的朋友。”
  “你行吗?”丑恶的驼子冷冷一笑。“随你什么时候找我,我都在这儿,我在这地方住了二十五年了,一没有发疯,二不是就我一个人,还怕你?你会付出代价的,你会付出代价的。”说着,矮小的丑八怪发出一阵嚎叫,在地上又蹦又跳,像是气得失去了常态。
  “真够愚蠢的,这也,”大大暗自说道,“那孩子准是弄错了。喏,把这放进你的口袋,重新把你自个儿关起来吧。”随着这番话,他扔给驼背一张钞票,便回马车上去了。
  驼背汉子尾随着来到车门前,一路发出无数最最野蛮的诅咒与怒骂。然而,就在罗斯伯力先生转身和车夫说话时,他探头朝马车里边望去,刹那间瞧了奥立弗一眼,目光是那样犀利,咄咄逼人,同时又是那样凶狠,充满敌意,奥立弗在后来的几个月里,不管是醒来的时候还是睡着了,都始终忘不了。直到车夫回到座位上,那汉子还在不停地破口大骂。他们重新踏上旅途,这时还可以看见他在后边跺脚,扯头发,不知是真是假地暴跳如雷。
  “我真是个笨蛋,”大夫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你以前知道吗,奥立弗?”
  “不知道,先生。”
  “那下一回可别忘了。”
  “一个笨蛋,”大夫再度陷入沉默,过了几分钟他又说道,“就算地方找对了,而且就是那帮家伙,我单枪匹马,又能怎么样?就算有帮手,我看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只会让我自己出丑,还不得不供出我把此事遮掩过去的经过。总之,我真是活该。我老是一时性起,搞得自己左右为难。这事应该给我一点教训才对。”
  事实上,这位出色的医生一辈子办事都是凭一时冲动,这里可以对支配他的种种冲动说一句不带恶意的恭维活,他非但从来没有被卷进任何特别麻烦或者倒霉的事情中去,反而从所有认识他的人那里得到极为真诚的推崇和敬重。实事求是讲,眼下他是有一点生气,有一两分钟时间感到失望,他很想拿到有关奥立弗身世的确切证据,哪知遇到的头一个机会就落空了。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发现奥立弗在答复自己的盘问时依然老老实实,前后吻合,显然和以往一样真诚坦率。他打定主意,从今以后完全相信他的话。
  因为奥立弗知道布朗罗先生居住的街名,他们可以照直开到那儿去。马车折进了那条街,他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几乎喘不过气。
  “说吧,我的孩子,是哪一所房子?”罗斯伯力先生问道。
  “那一所。那一所。”奥立弗一边回答,一边急迫从车窗里往外指点着。“那所白房子。呃,快呀。开快一点。我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身上老是哆嗦。”
  “到啦,到啦。”好心的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马上就要看见他们了,他们见到你安然无事,肯定会喜出望外的。”
  “呃!我就巴望那样!”奥立弗大声说道,“他们对我真好,非常非常好。”
  马车朝前开去,停下了。不,不是这所房子,隔壁才是。车又开了几步,重新停了下来。奥立弗抬头望着那些窗户,几颗泪珠饱含着欢乐的期待滚下面颊。
  天啦!白色的房子空空如也,窗扉上贴着一张招贴:“出租”。
  “敲敲邻居的门看。”罗斯伯力先生大声说,一边挽住奥立弗的胳臂。“您知道不知道,过去住在隔壁的布朗罗先生上哪儿去了?”
  邻家的女仆不知道,但愿意回去问一问。她不一会就回来了,说六个星期之前,布朗罗先生已经变卖了物品,到西印度群岛去了。奥立弗十指交叉,身子往后一仰,瘫倒在地。
  “他的管家也走了?”罗斯伯力先生犹豫了一下,问道。
  “是的,先生,”女仆回答,“老先生,管家,还有一位绅士是布朗罗先生的朋友,全都一块儿走了。”
  “那就掉头回家吧,”罗斯伯力先生对车夫说,“你不要停下来喂马,等开出这该死的伦敦城再说。”
  “去找那位书摊掌柜,好不好,先生?”奥立弗说道,“我认识上那儿去的路。去见见他,求求您了,先生。去见见他吧。”
  “我可怜的孩子,这一天已经够令人失望的了,”大夫说,“我们俩都受够了。如果我们去找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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