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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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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的爱与死:维纳斯的诞生 作者:'英'莎拉·杜楠特
《维纳斯的诞生》楔子(1)
在她生前,从没有人见过她裸露的身体。这是教会的戒律,修女不应该看到人类的身体,无论是她们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人们想出了很多点子来确保这条戒律不受破坏。在她们飘动的修道服里面,每个修女穿着长长的无袖棉布衬衣。她们会一直穿着这件衣服,甚至洗澡的时候也不脱掉;如此一来,它既是遮羞布,又可作为浴巾和睡衣。
传闻说路克丽西娅修女第一次踏进修女院的回廊,开始她的天职生涯时,就带来了某种虚荣浮夸(据说她给教会带来的财物包括一个装饰着淫秽画像的嫁妆箱,里面填满的图书和画稿均属禁奢令限制的物品)。但当时修女们对这样的奢华陋习司空见惯,在修女院改革之后,清规戒律才变得更加严厉。除了尊敬的院长,如今修女院的人们已经对那段历史一无所知。院长和路克丽西娅差不多同时成为基督的新娘,但她早就对此等尘世俗务不闻不问了。至于路克丽西娅修女自己,她从未向人提及自己的过去。实际上,在最后几年她根本就难得开口说话。她的虔诚毋庸置疑。随着年齿渐增,日益老迈的她显得既虔诚又谦卑。
她死前一个星期,新来的年轻修女卡米拉发现她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四肢伸展躺在地面上,卡米拉吓了一跳。她包裹在修道服下面的身体因为长了肿瘤而膨胀,头巾丢在一旁,她的脸迎着午后的阳光微微仰起。这般脱掉头巾实在是大逆不道,但那时她已经病魔缠身,谁都能看出她的痛苦,尊敬的院长并不忍心惩罚她。卡米拉在食堂的餐桌上添油加醋地描绘她的发现,她说那个修女除去头巾之后,杂乱的头发像一圈光环围在头上;她的脸庞洋溢着幸福的欢颜,嘴角上挂着的那种微笑与其说是因为要升上天堂带来的欣喜,不如说更像是凯旋而归的自得。
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星期,痛苦一波接着一波,将她的生命慢慢卷去,她房间外面的走廊已经能闻到死亡的味道:里面传来阵阵恶臭,似乎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那时肿瘤已经快要胀裂,大得她再也无法坐起身来。她们找来了教会的医生,甚至还从佛罗伦萨请来一个大夫(为了减轻病痛,裸露身体是被允许的),但她通通拒之门外,一个人忍受自己的痛苦。
肿块不但被覆盖在衣服下面,还被包得严严实实。那时夏天已经来临,修道院白天如同火炉,晚上也是闷热难当,但她仍穿着全套衣服,躺在毛毯下面。没有人知道这种疾病已经蚕食她的身体多久了。她们的修道服被设计成宽袍大袖,将任何身体形状和女性线条隐藏起来。五年前,修道院发生了自从过去那段堕落的时期以来的最大丑闻,一个从锡耶那新来的修女年方十四,怀孕九个月,成功地把肚子隐藏得无人知晓。直到有一天,厨娘在酒窖的角落发现了胎盘,在一个酒桶中赫然发现一具婴儿的尸体,跟一袋面粉绑在一起,沉没在这供奉给上帝饮用的琼浆玉液中。那个女孩本人则不见踪迹。
约摸一个月前,路克丽西娅修女在做早祷的时候第一次昏倒;醒来后她们问她,她坦言左胸生了一个肿块,已然颇有些时日了。恶性的肿瘤让她的皮肤隆起,像一座小小的火山,但她从一开始就顽固地认为没有任何药物能对它生效。她跟尊敬的院长进行了长谈。
又一个湿热的日子开始破晓,她终于被上帝带走了。前来主持最后仪式的牧师已经离开,留在她的遗体旁边的是一个从事护理工作的修女。她回忆说,灵魂出窍的时候,路克丽西娅修女的脸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被痛苦扭曲的线条开始平复,皮肤变得光滑,甚至有点透明;让人回想起大约三十年前那个刚踏进修女院大门的温柔女子。
早祷的时候,死讯被正式宣布。因为天气太热,尸体必须尽快下葬。按照惯例,修女院会让每个修女灵魂无瑕、身体清净地离开人世,给她穿上新的修道服,当成是庆祝这个新娘最终和她神圣丈夫融为一体的婚纱。这个仪式由玛达丽娜修女主持,她执掌修女院的药房并管理那些药物(所以她获准在这个最神圣的时刻看见人类的身体),玛利亚在旁协助,因为这个年轻的修女最终会接任这项工作。她们两个本应一起擦洗尸体,给其穿上衣服,然后把它搬到小礼拜堂,在那儿摆放一天,以供修女院的其他人瞻仰。但这次没人要求她们这么做。路克丽西娅修女似乎在生前有个特别的要求,要求人们别碰她的尸体,让她穿着那身服侍上帝好多年的修道服。这至少是异乎寻常的,修女们纷纷议论这是否属于离经叛道,但尊敬的院长业已批准;要不是那天早晨接到消息说,临近的村庄爆发了一场瘟疫,路克丽西娅修女的愿望毫无疑问会得到实现。
修女院和罗洛·修芬纳那个小村庄有一程快马的距离,然而病毒跟得上跑得最快的马蹄。第一个征兆出现在三天前,一个年轻的农夫开始发热,接着全身上下出现疖子,很快变得肿大、流脓,两天后就死了。他弟弟和附近的面包师傅也被感染。那农夫前一个星期曾送面粉和蔬菜到修女院,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人们猜测这邪恶的病毒来自刚死去的路克丽西娅修女。虽然院长没空理会这些无稽之谈,也知道按照那种推理,首先受到感染的应该是其他修女;但村庄供给修女院很多东西,和其保持良好的关系是她的职责。并且不容否认的事实是,路克丽西娅修女确实死于疼痛和发热。如果她是携带者,那么人们会认为她的衣服上仍有病毒,病毒会从地下逃逸出来,再度爆发。在几年前的一次瘟疫中,修女院失去了八位姐妹,尊敬的院长要考虑到的,不仅是言出必行,也有职责保护她管辖的区域。所以她非常抱歉地置路克丽西娅修女最后的愿望于不顾,令人脱掉她的衣服,将之焚毁,并给尸体消毒,随后立即葬到那片神圣的墓地去。
《维纳斯的诞生》楔子(2)
路克丽西娅修女的尸体摆放在床上。耽搁了这么久,她的四肢已经开始变得僵硬。两个修女紧张而飞快地工作着,从果园取来修剪树枝用的手套戴上,这是修女院惟一能提供的预防传染的器具。她们解开头巾,将其从脖子上拉开。已故修女的头发被汗水浸透,贴着脑袋,然而她的脸依旧带着平静的红晕,让人想起花园里的那个下午。她们从肩膀处解开修道服的结子,然后在前面朝下剪开,把那被痛苦的汗水浸湿的布料拿走。在长着肿瘤的地方,修道服和无袖衬衣紧紧贴着皮肤,她们揭开的时候特别小心。生病的时候,她身体的这个部位痛得厉害,修女们要是在走廊上碰到她,总是侧身避让,以免碰到那里令她痛得大叫起来。现在她们粗鲁地拉扯那儿的衣服,而她依然沉默,这倒多少有点奇怪。那儿的衣服和肌肉隆起如小丘,有一个小甜瓜那么大,衣服被汗渍浸得半湿,按上去十分柔软。将衣服解开并非易事。玛达丽娜虽已年迈,骨瘦如柴的手指却力大惊人;她猛然一拉,那东西脱离了她的身体,感觉整个瘤子好像也脱落了。
当那个肥大的器官被她戴了手套的手扯掉时,那个老修女大叫了一声。低头去看尸体的时候,她吃惊更甚。表面长着肿瘤的皮肤现在完好如初:没有伤口,没有流血或者流脓,根本就没有流出任何东西。路克丽西娅修女致命的病痛没有让她的身体受到损害。这当然是个奇迹。要不是这个小小的修道室里面充斥着一股恶臭,她们会立即在那儿跪下去,赞叹上帝宽宏大量。但事实是,虽然肿瘤已经不见了,可恶臭似乎变得越来越重。所以她们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那病患本身上来。
它被从尸体上扯下来,落在那个修女手里,是一袋膨胀的瘤子,像腐烂的器官,从里面流出黑色的液体,似乎那个好修女的内脏不知何故流到肿瘤里面去了似的。玛达丽娜在窒息中发出一声低吟。那个袋子从她手指溜走,跌落在下面的石头上,摔得粉碎,喷出的汁水在地板上流着。她们在恶臭中辨认出它的形状:黑色的血块、肠子、脏器,真的是动物的内脏。那个年老的修女虽然已经有多年不在厨房忙活,但她见过很多被屠宰后的动物,能分辨出人的内脏跟动物内脏的不同。
看来令人尊敬的路克丽西娅修女并非死于肿瘤,那个肿瘤不过是一个盛满猪内脏的猪尿脬。
就算没有接下来看到的事情,此一发现本身就足够让人吃惊了。而接下来,玛利亚看到,尸体的皮肤上有一道银色的线条,缠绕在肩膀边缘,色彩逐渐变深,伸向锁骨,消失在仍穿在她身上的无袖衬衣下面。这次轮到这个年轻的修女主动了,她剪开衬衣,将它撕出一道裂口,直至尸体完全裸露在床上。
开始她们并不知道看到的是什么东西。裸露的路克丽西娅皮肤白皙,有点像小礼拜堂的祭坛旁边摆着的那尊大理石圣母像的肤色。她的身体衰老了,小腹和乳房松弛,带着岁月的痕迹,但稍微有点发胖。这意味着,对它上面的画像来说,她仍保持了很好的身形,足以让人看清它的比例。画上的线条在锁骨处变深,形象也生动起来,线条成蛇形由尾部蜿蜒而下,银绿相间,十分生动,当线条从乳房上蜿蜒而过的时候,你甚至能看到蛇身在皮肤下面挪动着。在接近右乳头的地方,它环绕着那个黑色的乳晕,朝乳房下面滑去,突然穿过小腹。然后,随着它下降到她的腹股沟,图案被拉平,以便为画上蛇头做好准备。岁月让她一度茂密的阴毛脱落得稀稀疏疏,所以过去可能隐而不见的东西,如今就在人们眼前。
在本应画着蛇头的位置上,赫然画着一张柔和圆润的男性脸孔:他头朝后仰,双眼紧闭,似乎正在迷狂中,然而他的舌头有蛇信那么长,从口里伸出来,朝下一直伸到路克丽西娅修女的阴道中去。
文章摘自:;《维纳斯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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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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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洛·修芬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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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8年8月
路克丽西娅修女的自白书
如今回想起来,当年春天父亲将那年轻的画家从北方带回家,与其说是出于友善,毋宁说是出于骄傲。其时我们院子的小礼拜堂刚落成不久,父亲几个月来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画家来绘制祭坛的湿壁画一种在墙上绘画的方法,用水将色料的粉末调匀,然后涂抹在墙壁的湿石膏上。原文为Fresco,在意大利语中即“新鲜”的意思。倒不是佛罗伦萨没有足够的艺术家,这个城市弥漫着油漆的味道,也不乏画匠签下的契约。街上到处是建筑工地留下的泥潭和陷坑,人们总是提心吊胆,害怕掉进去。每个有点余钱的人都想给艺术创造机会,以赞美上帝和共和国。现在我听到人们将之描绘成“黄金时代”,但那时我还小,像很多人一样,被这盛况弄得目眩神迷。
当多米尼哥·季兰达约多米尼哥·季兰达约(1449-1494年),佛罗伦萨画家。为托纳布尼家族托纳布尼家族是15世纪时佛罗伦萨的掌权者梅第奇家族的姻亲,聘请季兰达约为其在新圣母堂的家族礼拜堂作画,完成于1486到1490年之间。完成新圣母中央教堂的湿壁画时,我还不到十岁。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妈妈曾告诉我:“你应该记住这个时刻,亚历山德拉,这些画将给我们的城市带来无上荣耀。”所有看过这些画的人都认为确实如此。
那时,位于圣十字教堂后街的染缸蒸汽氤氲,给我父亲带来滚滚财源。如今闻到胭脂虫的味道,仍会想起父亲从作坊回家,他的衣服沾满了这些来自异国的昆虫碎末。1492年——我记得时间,因为洛伦佐·梅第奇梅第奇家族以银行贸易发家,自1434年起实质上控制了佛罗伦萨,稍后势力扩展到整个托斯卡纳大区;直到1737年,该地区大部分时间处于梅第奇家族的掌控下。洛伦佐·梅第奇(1449-1492年)是其家族控制佛罗伦萨之后的第四代传人,热爱诗歌和艺术,史称“豪华者洛伦佐”。在那个春天去世——那画家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由于佛罗伦萨人对奢华衣服的嗜好,我家已经富裕起来了。我家新建的宅邸在城市东边,位于百花圣母堂和守护神堂之间。房子四层楼高,有两个内院和一座有围墙的小花园,一楼是父亲谈生意的地方。外墙装饰着我家的族徽。当生活讲究的妈妈开始控制一些奢侈支出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全家坐下来被画进福音像——虽然只能挂在自家的小礼拜堂——是迟早的事情。
画家到来的那晚于我印象犹深。那时正值冬天,石栏披着迷蒙的夜雾,以致我去顶替姐姐守望前院的马匹时,我们在楼梯上撞在了一起。父亲回到家已夜阑人静,但我们还是十分高兴,不仅是因为他的平安归来,还因为在那些装满货品的驮篮里面,总有专给我们带的衣服。普劳蒂拉满心期待,当时她已定了亲,满脑子想着她的嫁妆。兄弟们则因为不在家而引起父亲的注意。仰仗家族的声望财富,托马索和卢卡总是白天睡觉,夜间出去鬼混,更像野猫而不是良民。按照家中的佣人——喜欢搬弄是非的伊莉拉的说法,他们的存在使得良家妇女夜里不能上街。每当父亲发现他们不在,麻烦就来了。
但那晚没有,因为那一刻让我们都很惊奇。火把在空气中熊熊燃烧,马夫安抚着马匹,它们喘息着在寒冷的空气中喷出团团白汽。父亲下了马,脸上风尘仆仆,笑态可掬地朝我们招手;然后转身走向正从楼梯走下来欢迎他的妈妈。红色的天鹅绒睡袍紧系在她的脖子上,秀发散披在背后,如一川金色的河流。院子里人声鼎沸,充满火把的光芒和安然归家的喜庆,但并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受。一个瘦长的小伙子跨骑在最后一匹马上,他的斗篷被卷了起来,像一块缠在身上的布,由于寒冷和旅途疲惫,他在马鞍上摇摇欲坠。
我记得当马夫走近他去挽缰绳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伸手将其抄回去,似乎是害怕受到袭击;父亲随即走过去安慰他。当时我不太会设身处地替别人考虑,所以根本意识不到那对他来说应该有多么不自在。我那时还没有听说过北方有什么不同,那儿潮湿的太阳如何改变了一切:从空气到灵魂。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画家,对我来说他只是新来的佣人。但父亲一开始就对他青眼有加:跟他说话时口气和蔼,照料他下马,在后院收拾了一个独立的房间作为他的起居室。
稍后,父亲解除绳结,拿出了给妈妈带的弗兰德挂毯,又展开了带给我们的乳白色绣花细麻布。“我的女儿们明艳夺目,足以让法国雷恩的女人自惭形秽。”父亲一边忙一边告诉我们他找到那个画家的经过。那个画家是一个孤儿,出生在洪水泛滥的北部海边,由一些修道士抚养成人。他画画的天分远远超过了对宗教天职的理解,所以修道士们将他送给一个画家当学徒。学成归来后,他心怀感激,不仅在自己的房间,也在其他修道士的房间绘画装饰。父亲被这些画打动,当场决定请他来为我们的礼拜堂增添光彩。但我要说明的是,我父亲虽然对布料在行,但对艺术并不精通;我怀疑他的决定是出于金钱的驱使,因为他做生意总是眼光精明。至于那画家,正如父亲所说的,修道院已经没有更多房间需要他装饰了,并且佛罗伦萨声名鹊起,被当成我们时代的罗马和雅典,这毫无疑问会吸引他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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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一章(2)
就这样,画家到我们家来生活了。
翌日清晨我们到天使报喜教堂,为父亲的平安归来答谢神恩。我们坐在教堂中间的位子上,头上悬挂着海难生还者捐献的船只模型。父亲也曾碰到过一次海难——不过那时他还没钱给教堂捐纪念品,在那次最后的航行中也只是有点晕船而已。他和母亲笔挺地坐着,你能感受到他们对上帝厚赐的感激之情。我们小孩则不那么虔诚。
回家的时候,屋子里充满了节日盛宴的味道——楼上厨房传出烤肉和浓汤的香味,由楼梯蜿蜒到院子里。就餐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我们首先感谢上帝,然后填饱自己:炸鸡、烤山鸡、鲑鱼肉、通心粉,接着是红色的布丁和覆盖着一层焦糖的牛奶蛋糊。人人吃相优雅,甚至卢卡也把叉子拿得很得体,不过他的手指跃跃欲试地想抓起一块面包,就着沙司塞到嘴里去。
想到新来的客人,我激动得有点忘乎所以。在佛罗伦萨,弗兰德的画家因为他们的精湛技艺和灵性十足而备受尊重。“他会给我们所有人画像,爸爸,我们得为他摆好姿势,是吗?”
“是的。他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我相信他会出色地画下你姐姐出嫁的场面,给我们带来光荣。”
“那就是说他会先给我画像了!”普劳蒂拉十分激动,手里的牛奶布丁抖落在桌布上,“然后是托马索,因为他年纪最大,然后是卢卡和亚历山德拉。天啊,亚历山德拉,你到时会长得更高的。”
卢卡从他的盘子上抬起头来,带着满口食物咧嘴而笑,仿佛这是他听到过的最诙谐的玩笑。但我刚从教堂回来,心中仍充满上帝对我全家的仁慈。“尽管如此,他最好还是快一些。我听说托纳布尼家的一个儿媳因为季兰达约在彩绘中画了她的裸体像而死于分娩。”
“别担心。你找到丈夫再说。”坐在我旁边的托马索咕哝着,声音小得只有我能听到。
“你说什么,托马索?”母亲声音平静,但很严厉。
他装出最无辜的表情:“我说‘我渴得厉害’。把酒壶拿过来,亲爱的妹妹。”
“好的,哥哥。”我拿过酒壶,递给他的时候,酒壶从我手里脱落,溢出的液体溅在他的新外套上。
“啊!妈妈,”他喊起来,“她是故意的。”
“我不是。”
“她……”
“孩子们,孩子们,爸爸累了,你们两个太吵了。”
“孩子们”这个词起作用了,让托马索闷闷不乐地沉默起来。卢卡大口大口吃东西的声音变得刺耳。我们的举止深深惹恼了母亲,她坐在椅子上不耐烦起来。城里动物园的驯狮人用鞭子约束狮子的举动,母亲则用目光盯着卢卡。但卢卡今天只顾着享受他的美味,我在桌子下踢了他一下,提醒他注意。我们是母亲生命的造物,是她的孩子,但仍有太多让她操心的地方。
“可是,”气氛有所松动的时候,我说,“我忍不住想现在就见到他。哦,爸爸,他一定很感激您带他回来,我们也一样。照顾好他,让他在这个伟大的城市觉得宾至如归,是我们作为一个基督家庭的荣耀和责任。”
父亲皱着眉,迅速和母亲对望了一眼。他离家太久了,显然忘了他小女儿向来心直口快。“我认为他完全能照顾好自己,亚历山德拉。”他和缓地说。
我懂得父亲言下的告诫之意,但我无法让自己停下来。我吸了一口气,说:“我听说豪华者洛伦佐对艺术家波提切利关爱有加,让他和自己同桌进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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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陷入一阵不安的沉默,这次轮到我被妈妈盯着。我再次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能感到旁边托马索得意的笑脸。
然而那是真的。桑德罗·波提切利确实坐在洛伦佐·梅第奇的桌边。雕刻家多纳提罗曾在城里漫步,身着洛伦佐的祖父科西莫为表彰他对共和国的贡献而赏赐的红袍。母亲常告诉我,当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看到他的情形——所有人都朝他敬礼,为他让路,虽然人们这么做更多的是因为害怕他的坏脾气,而非敬重他的天才。悲哀的是,尽管佛罗伦萨画家遍地,我却连一个都没遇到过。和其他家庭相比,我们家规不严,可是作为一个未婚女孩,身处任何男人群中都是受禁止的,更不用说工人了。当然,这并不妨碍我在想像中与他们邂逅。每个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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