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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0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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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妇道:“你才是疯了?”单刀斜闪,溜向萧中慧长刀的刀
盘,就势推拨,滑近她的手指。萧中慧一惊,见这少妇力气
不及那凶徒,但刀法之狡谲,却远有过之。
这时那凶徒已包扎了腿上伤口,提刀上前夹击,两人一
攻一拒,招招狠辣。萧中慧暗暗叫苦:“原来这两人设下圈套,
故意引我上当。”她刀法虽精,究是少了临敌的经历,这时子
夜荒坟,受人夹击,不知四下里还伏了多少敌人,不由得心
中先自怯了,一面打,一面骂道:“我和你们无怨无仇,干么
设下这毒计害我?”那凶徒骂道:“谁跟你相识了?小贱人,无
缘无故的来砍我一刀。”那少妇也喝道:“你到底是什么路道,
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伤人。”问那凶徒道:“龙哥,你腿上伤
得怎样?”语意之间,极是关切。那凶徒道:“他妈的,痛得
厉害。”萧中慧奇道:“你们不是存心害我么?”那少妇道:
“你到底干什么的?这么强凶霸道,自以为武艺高强么?我瞧
也不见得,可真是不要脸哪。”萧中慧怒道:“我见你给这个
凶徒欺侮,好心救你,谁知你们是假装打架。”那少妇道:
“谁说假装打架?我们夫妻争闹,平常得紧,你多管什么闲事?”
萧中慧听得“夫妻争闹”四字,大吃了一惊,结结巴巴
的道:“你们……你们是夫妻?”当即向后跃开,脑中一阵混
乱。那壮汉道:“怎么啦?我们一男一女住在一房,又生下了
孩子,难道不是夫妻么?”萧中慧奇道:“这孩子是你们的儿
子?”那少妇道:“他是孩子爸爸,我是孩子妈妈,碍着你什
么事了?他叫林玉龙,我叫任飞燕,你还要问什么?”说着气
鼓鼓的举刀半空,又要抢上砍落。
萧中慧道:“你们既是夫妻,怎地又打又骂,又动刀子?”
任飞燕冷笑道:“哈哈,大姑娘,等你嫁了男人,那就明白啦。
夫妻若是不打架,那还叫什么夫妻?有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你见过不吵嘴不打架的夫妻没有?”萧中慧脱口而出,说道:
“我爹爹妈妈就从来不吵嘴不打架。”林玉龙抚着伤腿,骂道:
“他妈的,这算什么夫妻?定然路道不正!啊唷,啊唷……”
任飞燕听得丈夫呼痛,忙放下孩子,去瞧他伤口,这神情半
点不假,当真是一对恩爱夫妻。林玉龙兀自喃喃叫骂:“他妈
的,不拌嘴不动刀子,这算是什么夫妻?”
萧中慧一怔,心道:“嘿,这可不是骂我爹娘来着!”胸
口怒气上冲,又想上前教训教训他,但以一敌二,料想打不
过,眼见那婴儿躺在石上,啼哭不止,一转身抱起婴儿,飞
步便奔。
任飞燕替丈夫包好伤口,回头却不见了儿子,惊叫:“儿
子呢?”林玉龙“啊哟”一声,跳了起来,说道:“给那贱人
抱走啦。”任飞燕道:“你怎不早说?”林玉龙道:“你自己抱
着的,谁教你放在地下?”任飞燕大怒,飞身上前,吧的一声,
打了他一个嘴巴,喝道:“我给你包伤口啊!死人!”林玉龙
回了一拳,骂道:“儿子也管不住,谁要你讨好?”任飞燕道:
“畜生,快去抢回儿子,回头再跟你算帐。”说着拔步狂追。林
玉龙道:“不错,抢回儿子要紧。臭婆娘,自己亲生的儿子也
管不住,有个屁用?”跟着追了下去。
萧中慧躲在一株大树背后,按住小孩嘴巴,不让他哭出
声来,眼见林任夫妇边骂边追,越追越远,心中暗暗好笑,突
然间身上一阵热,一惊低头,只见衣衫上湿了一大片,原来
那孩子拉了尿。她好生烦恼,轻轻在孩子身上一拍,骂道:
“要拉尿也不说话?”那孩子未满周岁,如何会说话?给她这
么一拍,放声大哭起来。萧中慧心下不忍,只得“乖孩子、好
宝贝”的慢慢哄他。哄了一会,那孩子合眼睡着了。萧中慧
见他肥头胖耳,脸色红润,傻里傻气的甚是可爱,不由得颇
为喜欢,心想:“去还给他爹爹妈妈吧,吓得他们也够了。”眼
见这对夫妇双双向北,当下也不回客店,向北追去。
行了十余里,天已黎明,那对夫妻始终不见,待得天色
大明,到了一座树木茂密的林中,鸟鸣声此起彼和,野花香
气扑鼻而至。萧中慧见林中景色清幽,一夜不睡,也真倦了,
于是拣了一处柔软的草地,倚树养神,低头见怀中孩子睡得
香甜,过不多时,自己竟也睡着了。
阳光渐烈,树林中浓荫匝地,花香愈深,睡梦中忽听得
“威武——信义——,威武——信义——”一阵阵镖局的趟子
声远远传来,萧中慧打个呵欠,双眼尚未睁开,却听得那趟
子声渐渐近了。
来的正是威信镖局的镖队。
铁鞭镇八方周威信率领着镖局人众,逦迤将近枣香林,只
要过了这座林子,前面到洪洞县一直都是阳关大道,眼见红
日当空,真是个好天,本来今日说什么也不会出乱子,可是
他心中却不自禁的暗暗发毛。镖队后面那老瞎子的铁杖在地
下笃的一声敲,他心中便是突的一跳。
一早起行,那老瞎子便跟在镖队后面,初时大伙儿也不
在意,但坐骑和大车赶得快了,说也奇怪,那瞎子竟始终跟
在后面。周威信觉得有些古怪,向张镖师和詹镖师使个眼色,
鞭打牲口,急驰疾奔,刹时间将老瞎子抛得老远。他心中一
宽。但镖车沉重,奔行不快,一会儿便慢了下来。过不多久,
笃、笃、笃声隐隐起自身后,这老瞎子居然又赶了上来。
这么一露功夫,镖队人众无不相顾失色,老瞎子这等轻
功,当真厉害之极。镖队一慢,那瞎子却也并不追赶上前,铁
杖击地,总是笃、笃、笃的,与镖队相距这么十来丈远。
眼见前面黑压压的是一片林子,周威信低声道:“张兄弟,
大伙儿得留上了神,这老瞎子可真有点邪门,江湖上有言道:
‘念念当如临敌日,心心便似过桥时。’”张镖师昨天打跑了太
岳四侠,一直飘飘然的自觉英雄了得,听周威信这么说,心
道:“就算他轻身功夫不坏,一个老瞎子又怕他何来?我瞧你
啊,见了耗子就当是大虫。”弯腰从地下拾起一块小石子,使
出打飞蝗石手法,沉肘扬腕,向那瞎子打了出去。只听得嗤
嗤声响,石子破空,去势甚急,那瞎子更不抬头,铁杖微抬,
当的一声响,将那石子激了回来。张镖师叫道:“啊哟!”那
石子打中了他额角,鲜血直流。镖队中登时一阵大乱。
张镖师叫道:“贼瞎子,有你没我!”纵马上前,举刀便
往瞎子肩头砍了下去。那瞎子举杖一格,张镖师手中单刀倒
翻上来,只震得手臂酸麻,虎口隐隐生疼。詹镖师叫道:“有
强人哪,并肩子齐上啊。”众人虽见那瞎子武功高强,但想他
终究只是一人,眼睛又瞎了,好汉敌不过人多,于是刀枪并
举,七八名镖师、卫士,将他围在垓心。那瞎子毫不在意,铁
杖轻挥,东一敲,西一戮,只数合间,已将一名卫士打倒在
地。
周威信远远瞧着,只见这老瞎子出手沉稳,好整以暇,竟
似丝毫没将众敌手放在心上,蓦地里见他眼皮一翻,一对眸
子精光闪烁,竟然不是瞎子,跟着一转身,抬腿将詹镖师踢
了个筋斗。周威信大骇,知道这瞎子决非太岳四侠中的逍遥
子可比,却是当真身负绝艺的高手,想到自己背上的重任,高
叫:“张兄弟,你将这老瞎子拿下了,可别伤他性命。我先行
一步,咱们洪洞县见。”心道:“江湖上有言道:‘路逢险处须
当避,不是才子莫吟诗。’”双腿一挟,纵马奔向林子。
刚驰进树林,只见一株大树后刀光闪烁,他是老江湖了,
心下暗暗叫苦:“原来那瞎子并非独脚大盗,这里更伏下了帮
手。”当下没命价鞭马向前急驰,只驰出四五丈,便见一个人
影从树后闪了出来。
周威信见这人手持单刀,神情凶猛,当下更不打话,手
一扬,一支甩手箭脱手飞出,向那人射去,同时纵骑冲前。那
人挥刀格开甩手箭,骂道:“什么人,乱放暗青子?”另一人
跟着赶到,喝道:“你有暗青子,我便没有么?”拉开弹弓,吧
吧吧一阵响,八九枚连珠弹打了过来,有两枚打在马臀上,那
马吃痛,后脚乱跳,登时将周威信掀下马来。周威信早已执
鞭在手,在地下打个滚,刚跃起身来,吧的一声,手腕上又
中一枚弹丸,铁鞭拿捏不住,掉在地下。那两人一左一右,同
时抢上,双刀齐落,架在他颈中,一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另一个问道:“干么乱放暗青子?”先一人又道:“你瞧见我的
孩子没有?”另一人又问:“有没有见一个年轻姑娘走过?”先
一人又问:“那年轻姑娘有没抱着孩子?”
片刻之间,每个人都问了七八句话,周威信便是有十张
嘴,也答不尽这许多话。原来这两人正是林玉龙和任飞燕夫
妇。
林玉龙向妻子喝道:“你住口,让我来问他。”任飞燕道:
“干么要我住口?你闭嘴,我来问。”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
吵了起来。周威信被两柄单刀架在颈中,生怕任谁一个脾气
大了,随手一按,自己的脑袋和身子不免各走各路,江湖上
有言道:“你去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又想:“江湖
上有言道:‘光棍不吃眼前亏,伸手不打笑脸人。’”当下满脸
堆笑,说道:“两位不用心急,先放我起来,再慢慢说不迟。”
林玉龙喝道:“干么要放你?”任飞燕见他右手反转,牢牢按
住背上的包袱,似乎其中藏着十分贵重之物,喝道:“那是什
么?”
周威信自从在总督大人手中接过了这对鸳鸯刀之后,心
中片刻也没忘记过“鸳鸯刀”三字,只因心无旁鹜,竟在睡
梦之中也不住口的叫了出来,这时钢刀架颈,情势危急,任
飞燕又问得紧迫,实无思索余地,不自禁冲口而出:“鸳鸯刀!”
林任两人一听,吃了一惊,两只左手齐落,同时往他背
上的包袱抓去。周威信一言既出,立时懊悔无已,当下情急
拚命,百忙中脑子里转过了一个念头:“江湖上有言道:‘一
夫拚命,万夫莫当。’何况他们只有两夫?”顾不得冷森森的
利刃架在颈中,向前一扑,待要滚开。但林任夫妻同时运劲,
猛力一扯,却将他连人带包袱提了起来。原来周威信用细铁
链将这对宝刀缚在背上,林任两人虽是一齐使力,还是拉不
断铁链。
三个人缠作一团。周威信回手一拳,砰的一下,打在林
玉龙脸上。任飞燕倒转刀柄,在周威信后颈重重的砸了一下,
问道:“龙哥,你痛不痛?”林玉龙怒道:“那还用问?自然痛
啦。”任飞燕怒道:“哈,我好心问你,难道问错了?”两人一
面抢夺包袱,一面又拌起嘴来。
陡然间草丛中钻出一人,叫道:“要不要孩子?”林任二
人一抬头,只见那人正是萧中慧,双手高举着自己的儿子,心
中大喜,立即一齐伸手去接。萧中慧右手递过孩子,左手短
刀嗤的一声,已割开了周威信背上的包袱,跟着右手一探,从
包袱中拔出一把刀来,青光闪耀,寒气逼人,随手一挥,果
真好宝刀,铁链应刃断绝。萧中慧抢过包袱,翻身便上了周
威信的坐骑,这几下手法兔起鹘落,迅捷利落之至。
她一提马缰,喝道:“快走!”哪知那马四只脚便如牢牢
钉在地下,竟然不动。萧中慧伸足去踢马腹,蓦地里双足膝
弯同时一麻。她暗叫:“不好!”待要跃下马背,可哪里还来
得及,早已被人点中穴道,身子骑在马上,却是一动也不能
动了。
只见马腹下翻出一人,原来便是那老瞎子,也不知他何
时已摆脱镖队的纠缠,赶来悄悄藏在马腹之下,他一伸手便
夺过萧中慧手中的那对鸳鸯刀。任飞燕将孩子往地下一放,拔
刀扑上。林玉龙跟着自旁侧攻。那瞎子提着出了鞘的长刃鸳
刀往上一挡,叮当两响,林任夫妇手中双刀齐断。两人呆得
一呆,腰间穴道酸麻,已被点中大穴,再也动弹不得了。
周威信势如疯虎,喝道:“贼瞎子,有你没我!”拾起地
下铁鞭,使一招“呼延十八鞭”的“横扫千军”,向那瞎子横
砸过来。那瞎子竟不闪避,提起鸳鸯长刀,向前一刺,但说
也奇怪,这一刺既非刺向铁鞭,也不是刺向周威信胸口,却
是刺在包袱中的刀鞘之内,跟着连刀带鞘横砸而至。他竟将
刀鞘当作铁鞭使,而招数一模一样,也是“呼延十八鞭”中
的“横扫千军”,刀鞘在铁鞭上一格,周威信这一条十六斤重
的铁鞭登时被拦在半空,再也砸不下分毫,是否“铁鞭镇八
方”,大有商量余地。一刀一鞭略一相持,呼的一声响,那铁
鞭竟已被那瞎子的内劲震得脱手飞出,这一招“铁鞭飞八
方”使出来,周威信虎口破裂,满掌是血。那瞎子白眼一翻,
冷笑道:“呼延十八鞭最后一招,你没学会吧?”
周威信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呼延十八鞭”虽然号称十
八鞭,但传世的只有十七招,他师父曾道,最后一招叫做
“一鞭断十枪”,当年北宋大将呼延赞受敌人围攻,曾以一根
钢鞭震断十条长枪,这一路鞭法,不论招数,单凭内力,当
世只有他师伯有此神功。周威信从未见过师伯,只知他是清
廷侍卫,“大内七大高手”之首,向来深居禁宫,从不出外,
因此始终无缘拜见。这时心念一动,颤声道:“你……你老人
家姓卓?”那瞎子道:“不错。”周威信惊喜交集,拜伏在地,
说道:“弟子周威信,叩见卓师伯。”
那老瞎子微微一笑,道:“亏得你知道世上还有个卓天
雄。”周威信道:“师父在日,常称道师伯的神威。弟子未识
师伯,刚才多有冒犯。江湖上有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
缘对面不相逢。’不知师伯几时从北京出来的?”卓天雄微笑
道:“皇上派我来接你的啊。”周威信又是惶恐,又是喜欢,道:
“若不是师伯伸手相援,这对鸳鸯刀只怕要落入匪徒手中了。”
卓天雄道:“皇上明见万里,早料到这对刀上京时会出乱子。
你一离西安,我便跟在镖队后面啦。你晚上睡着时,口中直
嚷些什么啊?”周威信面红过耳,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心道:
“师伯一路蹑着我们镖队,连我夜里说梦话也给听去了,我却
丝毫不觉,倘若不是师伯而是想盗宝刀的大盗,我这条小命
还在么?江湖上有言道:‘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
排。’”
卓天雄道:“你的伙计们胆子都小着点儿,这会儿也不知
躲到了哪儿。你去叫叫齐,咱们一块儿赶路吧。”周威信连声
称是。卓天雄举起那对刀来,略一拂拭,只觉一股寒气,直
逼眉目,不禁叫道:“好刀!”
周威信正要出林,忽听左边一人叫道:“喂,姓卓的,乖
乖的便解开我穴道,咱们好好来斗一场。”另一个女子道:
“你乘人不备,出手点穴,算是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卓天
雄转过头去,但见林玉龙、任飞燕夫妇各举半截断刀,作势
欲砍,苦在全身动弹不得,空自发狠。卓天雄伸指在短刀上
一弹,铮的一响,声若龙吟,悠悠不绝,说道:“不论你有多
少匪徒,来一个,擒一个,来两个,捉一双。”转头向萧中慧
道:“小姑娘,你也随我进京走一遭,去瞧瞧京里的花花世界
吧。”
萧中慧大急,叫道:“快放了我,你再不放我,要叫你后
悔无穷。”卓天雄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我更加不能放你
了,且瞧瞧你怎地使我后悔无穷。”萧中慧暗运内气,想冲开
腿上被点的穴道,但一股内气降到腰间便自回上,心中越是
焦急,越觉全身酸麻,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一张俏脸胀得
通红,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便欲夺眶而出。
忽听得林外一人纵声长吟:“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高吟声中,一人走进林来。萧
中慧一看,正是昨晚在客店中见到的那个少年书生袁冠南,自
己这副窘状又多了一人瞧见,更是难受,心中一急,眼泪便
如珍珠断线般滚了下来。
卓天雄手按鸳鸯双刀,厉声道:“姓袁的,这对刀便在这
里,有本事不妨来拿了去。你装腔作势,瞒得过别人,可乘
早别在卓天雄眼前现世。”说着双刀平平一击,铮的一响,声
振林梢。
袁冠南右手提着一支毛笔,左手平持一只墨盒,说道:
“在下诗兴忽来,意欲在树上题诗一首,阁下大呼小叫,未免
妇人清兴。”说着东张西望,寻觅题诗之处。卓天雄早瞧出他
身有武功,见他如此好整以暇,倒也不敢轻敌,当下将双刀
还入刀鞘,交给周威信,铁棒一顿,喝道:“你要题诗,便题
在我瞎子的长衫上吧!”说着挥动铁棒,往袁冠南脑后击去。
萧中慧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叫道:“别打!”她见袁冠
南文诌诌手无缚鸡之力,这一棒打上去,还不将他砸得脑浆
迸裂?哪知袁冠南头一低,叫声:“啊哟!”从铁棒下钻了过
去,说道:“姑娘叫你别打,你怎地不听话?”
卓天雄回过铁棒,平腰横扫。袁冠南扑地向前一跌,铁
棒刚好从头顶掠过。卓天雄喝道:“这一下不错!”左手成掌
劈出。袁冠南含胸沉肩,毛笔在墨盒中一蘸,往他手腕上点
去。两人数招一过,萧中慧暗暗惊异:“这书生原来有一身武
功,这一次我可走了眼啦。”但见他身形飘动,东闪西避,卓
天雄的铁棒始终打不到他身上。萧中慧暗自祷祝:“老天爷生
眼睛,保佑这书生得胜,让他助我脱困。”
林玉龙喝彩道:“秀才相公,瞧不出你武功还这样强,快
杀了这瞎子,解开我们的穴道。”任飞燕道:“你这不是一厢
情愿吗?我瞧这小秀才未必便是老瞎子的对手。”林玉龙喝道:
“臭婆娘,尽说不吉利的话,你懂得什么?”任飞燕道:“嘿,
我瞧得见他们动手,你瞧见么?”原来她面对卓袁两人,林玉
龙却是背向。林玉龙道:“瞧得见便又怎地?我听那瞎子的铁
棒乱挥,一味呼呼风响,全不管事。”任飞燕啐了一口,道:
“不管事,不管事!哼,他可点得你动弹不得。”林玉龙道:
“那你呢?你倒动给我瞧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
凶,苦于身子转动不得,否则早又拳脚交加起来。任飞燕气
忿不过,一口唾液向丈夫吐了过去。林玉龙无法闪避,眼睁
睁的任那唾沫飞过来粘在自己鼻梁正中,当下波的一声,也
吐了一口唾沫过去。夫妻俩你一口,我一口,相互吐得满头
满脸都是唾沫。
萧中慧见他夫妻身在危难之中,兀自不停吵闹,又是好
气,又是好笑,斜目再瞧袁卓二人时,不由得芳心暗惊,但
见袁冠南不住倒退,似乎已非卓天雄的敌手,心道:“但愿他
这是装腔作势,故意戏弄那老瞎子,其实并非真败!”
可是事与愿违,卓天雄的武功,实在比袁冠南高得太多。
初时卓天雄见他以毛笔与墨盒作武器,心想他如此有恃无恐,
定有惊人艺业,因而小心翼翼,不敢强攻,待得试了几招,见
他身法虽快,终究不免稚嫩,而毛笔的招数之中更无异状,当
下铁棒横扫直砸,使出“呼延十八鞭”中的精妙家数来。袁
冠南没料到竟会遇上如此厉害的对手,手中又无武器,立时
左支右绌,迭遇险着,不由得暗暗叫苦:“我忒也托大,把这
假瞎子瞧得小了,哪知他竟是这等的硬手?”眼见铁棒斜斜砸
来,忙缩肩闪避。卓天雄叫声:“躺下!”铁棒翻起,打中了
袁冠南左腿。萧中慧心中怦的一跳,叫道:“啊哟!”
袁冠南强自支撑,脚步略一踉跄,退出三步,却不跌倒,
知道今日之事凶险万状,腿上既已受伤,便欲全身退走,亦
已不能,情急智生,叫道:“好啊!小爷有好生之德,不愿用
这‘腐骨穿心膏’。你既无礼,说不得,只好叫你尝尝滋味。”
说着将毛笔在墨盒中蘸得饱饱的。提笔往卓天雄脸上抹去。卓
天雄听得“腐骨穿心膏”五字,吃了一惊,叫道:“且住!五
毒圣姑是你何人?”
原来五毒圣姑是贵州安香堡出名的女魔头,武林中闻名
丧胆,她所使的毒药之中,尤以“腐骨穿心膏”最为驰名,据
说只要肌肤略沾半分,十二个时辰烂肉见骨,廿四个时辰毒
血攻心,天下无药可救。袁冠南数年前曾听人说过,当时也
不在意,这时被卓天雄逼得无法,随口说了出来,只见他一
听之下,立时脸色大变,心下暗喜,说道:“五毒圣姑是我姑
母,你问她怎的?”卓天雄将信将疑,说道:“既是如此,我
也不来难为你,快快给我走吧。”袁冠南冷笑道:“你打了我
一棒,难道就此了局?”说着走上两步。卓天雄望着他左手所
端的墨盒,如见蛇蝎,心想:“毛笔墨盒原本不能用作武器,
他如此和我相斗,其中定有古怪。”见他上前,不自禁的退了
两步。他哪知袁冠南倜傥自喜,仗着武功了得,往往空手制
胜,手拿笔墨,只不过意示闲暇,今日撞到卓天雄如此扎手
的人物,心中其实早在叫苦不迭,不知几十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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