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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0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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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江。”
俞岱岩气往上冲,说道:“这屠龙刀是贵教之物吗?”那
人道:“这倒不是。此刀是武林至尊,天下武学之士,哪一个
不想据而有之。”俞岱岩道:“这便是了,此刀既落入在下手
中,须得交到武当山上,听凭师尊发落,在下可作不得主。”
那人细声细语说了几句话,声音低微,如蚊子叫一般,俞岱
岩听不清楚,问道:“你说甚么?”
舱里那人又细声细气的说了几句话,声音更加低了。俞
岱岩只听到甚么“俞三侠……屠龙刀……”几个字,他走上
两步,问道:“你说甚么?”这时一个浪头打来,将帆船直抛
了上去,俞岱岩胸腹间和大腿之上,似乎同时被蚊子叮了一
口。其时正当春初,本来不该有蚊蚋,但他也不在意,朗声
说道:“贵教为了一刀,杀人不少,海神庙中遗尸数十,未免
下手太过毒辣。”
舱中那人道:“天鹰教下手向来分别轻重,对恶人下手重,
对好人下手轻。俞三侠名震江湖,我们也不能害你性命,你
将屠龙刀留下,在下便奉上蚊须针的解药。”
俞岱岩听到“蚊须针”三字,一震之下,忙伸手到胸腹
间适才被蚊子咬过的处所一按,只觉微微麻痒,明明是蚊虫
叮后的感觉,转念一想,登时省悟:“他适才说话声音故意模

糊细微,引我走近,乘机发这细小的暗器。”想起海沙派众盐
枭对天鹰教如此畏若蛇蝎,这暗器定是歹毒无比,眼下只有
先擒住他,再逼他取出解药救治,当下低哼一声,左掌护面,
右掌护胸,纵身便往船舱中冲了进去。
人未落地,黑暗中劲风扑面,舱中人挥掌拍出。俞岱岩
右掌击出,盛怒之下,这一掌使了十成力。两人双掌相交,砰
的一声,舱中人向后飞出,喀喇喇声响,撞毁不少桌椅等物。
俞岱岩但觉掌中一阵剧痛。原来适才交了这掌,又已着了道
儿,对方掌心暗藏尖刺利器,双掌一交,几根尖刺同时穿入
他掌中。对方虽在他沉重掌力下受伤不轻,但黑暗中不知敌
人多寡,不敢冒险径自抢上擒人,又即跃回船头。
只听那人咳嗽了几下,说道:“俞三侠掌力惊人,果是不
凡,佩服啊佩服。不过在下这掌心七星钉也另有一功,咱们
倒成了半斤八两,两败俱伤。”
俞岱岩急忙取几颗“天心解毒丹”服下,一抖包裹,取
出屠龙宝刀,双手持柄,呼的一声,横扫过去,但听得擦的
一下轻响,登时将铁门斩成了两截,这刀果然是锋锐绝伦。他
横七竖八的连斩七八刀,铁铸的船舱遇着宝刀,便似纸糊草
扎一般。舱中那人纵身跃向后梢,叫道:“你连中二毒,还发
甚么威?”俞岱岩舞刀追上,拦腰斩去。
那人见来势凶猛,顺手提起一只铁锚一挡,擦的一声轻
响,铁锚从中断截。那人向旁跃开,叫道:“要性命还是要宝
刀?”俞岱岩道:“好!你给我解药,我给你宝刀。”这时他腿
上中了蚊须针之处渐渐麻痒,料知“天心解毒丹”解不了这
毒,这把屠龙刀他是无意中得来,本不如何重视,于是将刀

掷在舱里。
那人大喜,俯身拾起,不住的拂拭摩挲,爱惜无比。那
人背着月光,面貌瞧不清楚,但见他只是看刀,却不去取解
药。俞岱岩觉得掌中疼痛加剧,说道:“解药呢?”那人哈哈
大笑,似乎听到了滑稽之极的说话。俞岱岩怒道:“我问你要
解药,有甚么好笑?”
那人伸出左手食指,指着他脸,笑道:“嘻嘻!你这人怎
地这般傻,不等我给解药,却将宝刀给了我?”俞岱岩怒道:
“男儿一言,快马一鞭,我答应以刀换药,难道还抵赖不成?
先给迟给不是一般?”那人笑道:“你手中有刀,我终是忌你
三分。便说你打我不过,将刀往江中一抛,未必再捞得到。现
下宝刀既入我手,你还想我给解药么?”
俞岱岩一听,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自忖武当派和
天鹰教无怨无仇,这人武功不低,也当是颇有身分之人,既
取了屠龙刀,怎能说过的话不算话?他向来行事稳重,原不
致轻易上当,只是此番一上来便失了先机,孤身陷于敌舟,料
想对方既有备而来,舟中自必另行伏有帮手,又兼身中二毒,
急欲换取解药,竟尔低估了对方的奸诈凶狡,当下沉住了气,
哼了一声,问道:“尊驾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只是天鹰教中一个无名小卒,武当派要
找天鹰教报仇,自有本教教主和众位堂主接着。再说,俞三
侠今晚死得不明不白,贵教张三丰祖师便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也未必能知俞三侠是死于何人之手。”他这般说,竟如当俞岱
岩已然死了一般。
俞岱岩只觉得手掌心似有千万只蚂蚁同时咬噬,痛痒难

当,当即伸手抓住了半截断锚,心想:“我今日便是不活,也
当和你拚个同归于尽。”
但听那人唠唠叨叨,正自说得高兴,俞岱岩猛地里一声
大喝,纵起身来,左手挥起断锚,右手推出一掌,往那人面
门胸口,同时击了过去。
那人“啊哟”一声,横挥屠龙刀想来挡截,百忙中却没
想到那刀沉重异常,他顺手一挥,只挥出半尺,手腕忽地一
沉。以他武功,原非使不动此刀,只是运力之际没估量到这
兵刃竟如此沉重,力道用得不足,那刀直堕下去,砍向他膝
盖。那人吃了一惊,臂上使力,待要将刀挺举起来,只觉劲
风扑面,半截断锚直击过来。这一下威猛凌厉。决难抵挡,当
下双足使劲,一个筋斗,倒翻入江。
那人虽然避开了断锚的横扫,但俞岱岩右手那一掌却终
于没有让过,这一掌正按在他小腹之上,但觉五脏六腑一齐
翻转,扑通一声跌入潮水之中,已是人事不知。
俞岱岩吁了一口长气,见他虽然中掌,兀自牢牢的握住
那屠龙刀不放,冷笑一声,心道:“你便是抢得了宝刀,终于
葬身江底。”
蓦地里白影闪动,一道白练斜入江心,卷住那人腰间,连
人带刀一起卷上船来。俞岱岩吃了一惊,顺着白练的来路瞧
去,只见船头站着一个青衫瘦子,双手交替,急速扯动白练。
俞岱岩待欲纵向船头击敌,身上毒性发作,倒在船梢,眼前
一黑,登时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睁开眼来时,首先见到的是一面

镖旗,旗上绣着一尾金色鲤鱼,俞岱岩闭了闭眼,再睁开来
时,仍是见到这面小小的镖旗。这旗插在一只青花碎瓷的花
瓶之中,花绣金光闪闪,旗上的鲤鱼在波浪中腾身跳跃,心
道:“这是临安府龙门镖局的镖旗啊。我到底怎么了?”其时
脑子中兀自昏昏沉沉,一片混乱,没法多想,略一凝神,发
觉自己是睡在一张担架之上,前后有人抬着,而所处之地似
乎是在一座大厅。他想转头一瞧左右,岂知项颈僵直,竟然
不能转动。
他大骇之下,想要跃下担架,但手足便似变成了不是自
己的,空自使力,却一动也不能动了,这才想到:“我在钱塘
江上中了七星钉和蚊须针的剧毒。”
只听得两个人在说话。一人声音宏大,说道:“阁下高姓?”
另一人道:“你不用问我姓名,我只问你,这单镖接是不接?”
俞岱岩心道:“这人声音娇嫩,似是女子!”
那声音宏大的人怫然道:“我们龙门镖局难道少了生意,
阁下既然不肯见告姓名,那么请光顾别家镖局去罢。”那女子
声音的人道:“临安府只龙门镖局还像个样子,别家镖局都比
不上。你若作不得主,快去叫总镖头出来。”言下颇为无礼。
那声音宏大的人果然很不高兴,说道:“我便是总镖头。在下
另有别事,不能相陪,尊客请便罢。”
那女子声音的人说道:“啊,你便是多臂熊都大锦……”
顿了一顿,才道:“都总镖头,久仰久仰,我姓殷。”都大锦
胸中似略感舒畅,问道:“尊客有甚么差遣?”那姓殷的客人
道:“我得先问你,你是不是承担得下。这单镖非同小可,却
是半分耽误不得。”

都大锦强抑怒气,说道:“我这龙门镖局开设二十年来,
官镖、盐镖,金银珠宝,再大的生意也接过,可从来没出过
半点岔子。”
俞岱岩也听过都大锦的名头,知道他是少林派的俗家弟
子,拳掌单刀,都有相当造诣,尤其一手连珠钢镖,能一口
气连发七七四十九枚钢镖,因此江湖上送了他一个外号,叫
作多臂熊。他这“龙门镖局”在江南一带也是颇有名声。只
是武当、少林两派弟子自来并不亲近,因此虽然闻名,并不
相识。
只听那姓殷的微微一笑,说道:“我若不知龙门镖局名声
不差,找上门来干么?都总镖头,我有一单镖交给你,可有
三个条款。”都大锦道:“牵扯纠缠的镖我们不接,来历不明
的镖不接,五万两银子以下的镖不接。”他没听对方说三个条
款,自己先说了三个条款。
那姓殷的道:“我这单镖啊,对不起得很,可有点牵扯纠
纷,来历也不大清白,值得多少银子,那也难说得很。我这
三个条款也挺不容易办到。第一,要请你都总镖头亲自押送。
第二,自临安府送到湖北襄阳府。必须日夜不停赶路,十天
之内送到。第三,若有半分差池,嘿嘿,别说你总镖头性命
不保,叫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
只听得砰的一声,想是都大锦伸手拍桌,喝道:“你要找
人消遣,也不能找到我龙门镖局来!若不是我瞧你瘦骨伶仃
的,身上没三两肉,今日先叫你吃些苦头。”
那姓殷的“嘿嘿”两声冷笑,砰嘭砰嘭几下,将一些沉
重的物事接连抛到了桌上,说道:“这里二千两黄金,是保镖

的费用,你先收下了。”
俞岱岩听了,心下一惊:“二千两黄金,要值好几万两银
子,做镖局的值百抽十,这几万两镖金,不知要辛苦多少年
才挣得起。”
俞岱岩项颈不能转动,眼睁睁的只能望着那面插在瓶中
的跃鲤镖旗,这时大厅中一片静寂,唯见营营青蝇,掠面飞
过。只听得都大锦喘息之声甚是粗重,俞岱岩虽不能见他脸
色,但猜想得到,他定是望着桌上那金光灿烂的二千两黄金,
目瞪口呆,心摇神驰,料想他开设镖局,大批的金银虽然时
时见到,但看来看去,总是别人的财物,这时突然见到有二
千两黄金送到面前,只消一点头,这二千两黄金就是他的,又
怎能不动心?
过了半晌,听得都大锦道:“殷大爷,你要我保甚么镖?”
那姓殷的道:“我先问你。我定下的三个条款,你可能办到?”
都大锦顿了一顿,伸手一拍大腿,道:“殷大爷既出了这等重
酬,我姓都的跟你卖命就是了。殷大爷的宝物几时来?”
那姓殷的道:“要你保的镖,便是躺在担架中的这位爷
台。”
此言一出,都大锦固然“咦”的一声,大为惊讶,而俞
岱岩更是惊奇无比,忍不住叫道:“我……我……”不料他张
大了口,却不出声音,便似人在噩梦之中,不论如何使力,周
身却不听使唤,此时全身俱废,仅余下眼睛未盲,耳朵未聋。
只听都大锦问道:“是……是这位爷台?”
那姓殷的道:“不错。你亲自护送,换车换马不换人,日
夜不停的赶道,十天之内送到湖北襄阳府武当山上,交给武

当派掌门祖师张三丰真人。”俞岱岩听到这句话,吁了一口长
气,心中一宽,听都大锦道:“武当派?我们少林弟子,虽和
武当派没甚么梁子,但是……但是,从来没甚么来往……这
个……”
那姓殷的冷冷的道:“这位爷台身上有伤,耽误片刻,万
金莫赎。这单镖你接便接,不接便不接。大丈夫一言而决,甚
么这个那个的?”
都大锦道:“好,冲着殷大爷的面子,我龙门镖局便接下
了。”
那姓殷的微微一笑,说道:“好!今日三月廿九,到四月
初九,你若不将这位爷台平平安安送上武当山,我叫你龙门
镖局满门鸡犬不留!”但听得嗤嗤声响,十余枚细小的银针激
射而出,钉在那只插着镖旗的瓷瓶之上,砰的一响,瓷瓶裂
成数十片,四散飞迸。
这一手发射暗器的功夫,实是骇人耳目。都大锦“啊
哟”一声惊呼。俞岱岩也是心中一凛。只听那姓殷的喝道:
“走罢!”抬着俞岱岩的人将担架放在地上,一涌而出。
过了半晌,都大锦才定下神来,走到俞岱岩跟前,说道:
“这位爷台高姓大名,可是武当派的么?”俞岱岩只是向他凝
望,无法回答。但见这都总镖头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身材魁
伟,手臂上肌肉虬结,相貌威武,显是一位外家好手。
都大锦又道:“这位殷大爷俊秀文雅,想不到武功如此惊
人,却不知是哪一家哪一派的?”他连问数声,俞岱岩索性闭
上双眼,不去理他。都大锦心下嘀咕,他自己是发射暗器的
好手,“多臂熊”的外号说出来也甚响亮,但这姓殷的少年袖

子一扬,数十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竟将一只大瓷瓶射得粉碎,这
份功夫,实非自己所及。
都大锦主持龙门镖局二十余年,江湖上的奇事也不知见
过多少,但以二千两黄金的镖金来托保一个活人,别说自己
手里从未接过,只怕天下各处的镖行也是闻所未闻。当下收
起黄金,命人抬俞岱岩入房休息,随即召集镖局中各名镖头,
套车赶马,即日上道。
各人饱餐已毕,结束定当,趟子手抱了镖局里的跃鲤镖
旗,走出镖局大门,一展旗子,大声喝道:“龙门鲤三跃,鱼
儿化为龙。”
俞岱岩躺在大车之中,心下大是感慨:“我俞岱岩纵横江
湖,生平没将保镖护院的瞧在眼内,想不到今日遭此大难,却
要他们护送我上武当山去。”又想:“救我的这位姓殷朋友不
知是谁,听他声音娇嫩,似是个女子,那都总镖头又说他形
貌俊雅,但武功卓绝,行事出人意表,只可惜我不能见他一
面,更不能谢他一句。我俞岱岩若能不死,此恩必报。”
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向西赶路,护镖的除了都、祝、史三
个镖头外,另有四个年轻力壮的青年镖师。各人选的都是快
马,真便如那姓殷的所说,一路上换车换马不换人,日夜不
停的趱程赶路。
当出临安西门之时,都大锦满腹疑虑,料得到这一路上
不知要有多少场恶斗,哪知道离浙江、过安徽、入鄂省,数
日来竟是太平无事。这一日过了樊城,经太平店、仙人渡、光
化县,渡汉水来到老河口,离武当山已只一日的路程。
次日未到午牌时分,已抵双井子,去武当山已不过数十

里地,一路上虽然赶得辛苦,总算没误了那姓殷的客人所定
的期限,刚好于四月初九抵达武当山。这些日来埋头赶路,大
伙儿人人都担着极重的心事。直到此时,一众镖师方才心中
大宽。
其时正当春末夏初,山道上繁花迎人,殊足畅怀。都大
锦伸马鞭指着隐入云中的天柱峰,说道:“祝三弟,近年来武
当派声势甚盛,虽还及不上我少林派,然而武当七侠名头响
亮,在江湖上闯下了极煊赫的万儿。瞧这天柱峰高耸入云,常
言道人杰地灵,那武当派看来当真有几下子。”祝镖头道:
“武当派近年声威虽大,毕竟根基尚浅,跟少林派千余年的道
行相比,那可万万不及了。就凭总镖头这二十四手降魔掌和
四十九枚连珠钢镖,武当派中的人便决不能有如此精纯的造
诣。”史镖头接口道:“是啊。江湖上的传言,多半靠不住。武
当七侠的声名响是响的,但真实功夫到底如何,咱们都没见
过。只怕是江湖上一些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佬加油添酱,将他
们的本领吹上了天去。”
都大锦微微一笑,他见识可比祝史二人都高得多,心知
武当七侠盛名决非幸致,人家定有惊人艺业,只是他走镖二
十余年,罕逢敌手,对自己的功夫却也十分信得过,听祝史
二人一吹一唱的替自己捧场,这些话已不知听了多少遍,仍
是不自禁的得意。
行得一程,山道渐窄,三骑已不能并肩,史镖头勒马退
后几步。祝镖头道:“总镖头,待会见到武当派张三丰老道,
怎生见礼啊?”都大锦道:“大家不同门派,本来都是平辈。只
是张老道快九十岁啦,当今武林之中数他年纪最长。咱们尊

重他是武林前辈,向他磕几个头,也没甚么。”祝镖头道:
“依我说嘛,咱们躬身说道:‘张真人,晚辈们跟你磕头啦!’
他一定伸手拦住,说道:‘远来是客,不用多礼。’咱们这几
个头便省下啦。”
都大锦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在琢磨大车中躺着那人到底
是甚么来历。这人十天来不言不动,饮食便溺全要镖行的趟
子手照料。都大锦和众镖师谈论了好几次,总是摸不准他的
身分,到底他是武当派的弟子呢?是朋友呢?还是武当派的
仇敌,给人擒住了这般送上山去?都大锦离武当山近一步,心
中的疑虑便深一层,寻思不久便可见到张三丰,这疑团见面
就可剖明,但不知是祸是福,却也不免惴惴。
正沉吟间,忽听得西首山道上马蹄声响,数匹马奔驰而
至。祝镖头纵马冲上去察看。过不多时,只见斜刺里奔来六
乘马,驰到离镖行人众十余丈处,突然勒马,三乘前,三乘
后,拦在当路。都大锦心下嘀咕:“真不成到了武当山下,反
而出事?”低声对史镖头道:“小心保护大车。”拍马迎上前去。
趟子手将跃鲤镖旗一卷一扬,作个敬礼的姿式,叫道:“临安
府龙门镖局道经贵地,礼数不周,请好朋友们原谅。”
都大锦看那拦路的六人时,见两人是黄冠道士,其余四
人是俗家打扮。六人身旁都悬佩刀剑兵刃,个个英气勃勃,精
神饱满。都大锦心念一动:“这六人岂非便是武当七侠中的六
侠?”纵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临安府龙门镖局都大锦,不
敢请问六位高姓大名?”
前边三人中右首的是个高个儿,左颊上生着颗大黑痣,痣
上留着三茎长毛,冷冷的道:“都兄到武当山来干甚么?”都

大锦道:“敝局受人之托,送一位伤者上贵山来。要面见贵派
掌门张真人。”那人道:“送一个伤者?那是谁啊?”
都大锦道:“我们受一个姓殷的客官所嘱,将这位身受重
伤的爷台护送上武当山来。这位爷台是谁,如何受伤,中间
过节,我们一概不知。龙门镖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
客人们的私事,我们向来不加过问。”他闯荡江湖数十年,干
的又是镖行,行事自然圆滑,这番话把干系推得干干净净,俞
岱岩是武当派的朋友也好,仇人也好,都怪不到他头上。
那脸生黑痣之人向身旁两个同伴瞧了一眼,问道:“姓殷
的客人?是怎生模样的人物?”都大锦道:“那是一位俊雅秀
美的年轻客官,发射暗器的功夫大是了得。”那生黑痣之人问
道:“你跟他动过手了?”都大锦忙道:“不,不,是他自行
……”一句话没说完,拦在前面的一个秃子抢着问道:“那屠
龙刀呢?是在谁的手中?”
都大锦愕然道:“甚么屠龙刀?便是历来相传那‘武林至
尊,宝刀屠龙’么?”那秃子似乎性子暴躁,不耐烦多讲,突
然翻身落马,抢到大车之前,挑开车帘,向内张望。
都大锦见他身手矫捷,一纵一落,姿式看来隐隐有些熟
悉,心想:“武当创派祖师张三丰曾在我少林寺住过,他武当
派功夫果然未脱我少林派的范围,说是独创,却也不见得。”
当下更无怀疑,问道:“各位便是名播江湖的武当七侠么?哪
一位是宋大侠?小弟久闻英名,甚是仰慕。”那面生黑痣的人
道:“区区虚名,何足挂齿?都兄太谦了。”
那秃子回身上马,说道:“他伤势甚重,耽误不得,我们
先接了去。”那脸生黑痣的人抱拳道:“都兄远来劳顿,大是

辛苦,小弟这里谢过。”都大锦拱手还礼,说道:“好说,好
说。”那人道:“这位爷台伤势不轻,我们先接上山去施救。”
都大锦巴不得早些脱却干系,说道:“好,那么我们在这里把
人交给武当派了。”那人道:“都兄放心,由小弟负责便是。都
兄的余金已付清了么?”都大锦道:“早已收足。”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只金元宝,约有二十两之谱,长臂伸
出,说道:“些些茶资,请都兄赏给各位兄弟。”都大锦推辞
不受,说道:“二千两黄金的镖金,说甚么都够了,都某并不
是贪得无厌之人。”那人道:“嗯,给了二千两黄金!”他身旁
二人纵马上前,一人跃上车夫的座位,接过马缰,赶车先行,
其余四人护在车后。
那面生黑痣的人手一扬,轻轻将金元宝掷到都大锦面前,
笑道:“都兄不必客气,这便请回临安去罢!”都大锦见元宝
掷到面前,只得伸手接住,待要送还,那人勒过马头,急驰
而去。只见五乘马拥着一辆大车,转过山坳,片刻间去得不
见了影踪。
都大锦看那金元宝时,见上面捏出了五个指印,深入数
分。黄金虽较铜铁柔软得多,但如此指力,却也令人不胜骇
异。都大锦呆呆的望着,心道:“武当七侠的大名,果然不是
侥幸得来。我少林派中,只怕只有几位精研金刚指力的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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