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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0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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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名次于紫微堂,为内堂之末。论到师门之谊,李天垣是长
辈,但在处理教务之时,殷素素的权位反高于师叔。
只听得张翠山在那边船上叫道:“素素,无忌,过来见过
我师哥。”殷素素携着无忌的手,向那艘船的甲板走去。李天
垣和程封两坛主怕她有失,紧随在后。
到了对面的船上,只见甲板上站着七八个人,一个四十
余岁的高瘦汉子和张翠山手拉着手,神态甚是亲热。张翠山
道:“素素,这位便是我常常提起的俞二师哥。二哥,这是你
弟妇和你侄儿无忌。”俞莲舟和李天垣一听,都是大吃一惊。
天鹰教和武当派正在拚命恶斗,哪知双方各有一个重要人物
竟是夫妇,不但是夫妇,而且还生了孩子。
俞莲舟心知这中间的原委曲折非片刻间说得清楚,当下
先给张翠山引见船上各人。
一个矮矮胖胖的黄冠道人是昆仑派的西华子,一个中年
妇人是西华子的师妹闪电手卫四娘,江湖中人背后称她为
“闪电娘娘”。张翠山和殷素素也都听到过他二人的名头。其
余几人也都是昆仑派的好手,只是名声没西华子和卫四娘这
般响亮。那西华子年纪虽已不小,却没半点涵养,一开口便
道:“张五侠,谢逊那恶贼在哪里?你总知道罢?”
张翠山尚未回归中土,还在茫茫大海之中,便遇上了两
个难题:第一是本门竟已和天鹰教动上了手;第二是人家一
上来便问谢逊在哪里。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向俞莲舟问道:

“二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西华子见张翠山不回答自己的问话,不禁暴躁起来,大
声道:“你没听见我的话么?谢逊那恶贼在哪儿?”他在昆仑
派中辈分甚高,武功又强,一向是颐指气使惯了的。
天鹰教神蛇坛封坛主为人阴损,适才动手时,手下有两
名弟子丧在西华子剑下,本就对他极是恼怒,于是冷冷的道:
“张五侠是我教主的爱婿,你说话客气些。”西华子大怒,喝
道:“邪教的妖女,岂能和名门正派的弟子婚配?这场婚事,
中间定有纠葛。”封坛主冷笑道:“我殷教主外孙也抱了,你
胡言乱语甚么?”西华子怒道:“这妖女……”
卫四娘早看破了封坛主的用心,知他意欲挑拨昆仑、武
当两派之间的交情,同时又乘机向张翠山和殷素素讨好,料
知西华子接下去要说出更加不好听的话来,忙道:“师兄,不
必跟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大家且听俞二侠的示下。”
俞莲舟瞧瞧张翠山,瞧瞧殷素素,也是疑团满腹,说道:
“大家且请到舱中从长计议。双方死伤的兄弟,先行救治。”
这时天鹰教是客,而教中权位最高的则是紫微堂堂主殷
素素。她携了无忌的手,首先踏进舱中,跟着便是李天垣。
当封坛主踏进船舱时,突觉一股微风袭向腰间。他经历
何等丰富,立知是西华子暗中偷袭,他竟不出手抵挡,只是
向前一扑,叫道:“啊哟,打人么?”这一下将西华子一招
“三阴手”避了开去,但这么一叫,人人都转过头来瞧着他二
人。
卫四娘瞪了师兄一眼。西华子一张紫膛色的脸上泛出了
隐红。众人均知既然来到了此间船上,封坛主等都是宾客,西

华子这一下偷袭,实颇失名门正派的高手身分。
各人在舱中分宾主坐下。殷素素是宾方首席,无忌侍立
在侧。主方是俞莲舟为首,他指着卫四娘下首的一张椅子道:
“五弟,你坐这里罢。”张翠山应道:“是。”依言就座。
这么一来,张殷夫妇分成宾主双方,也便是相互敌对的
两边。
这十年之中,俞岱岩伤后不出,张翠山失踪,存亡未卜,
其余武当五侠,威名却又盛了许多。宋远桥、俞莲舟等虽是
武当派中的第二代弟子,但在武林之中,已隐然可和少林派
众高僧分庭抗礼。江湖中人对武当五侠甚是敬重,因此西华
子、卫四娘等尊他坐了首席。
俞莲舟心下盘算:“五弟失踪十年,原来和天鹰教教主的
女儿结成了夫妇,这时当着众人之面询问,他必有难言之隐。”
于是朗声说道:“我们少林、昆仑、峨嵋、崆峒、武当五派,
神拳、五凤刀等九门,海沙、巨鲸等七帮,一共二十一个门
派帮会,为了找寻金毛狮王谢逊、天鹰教殷姑娘,以及敝师
弟张翠山三人的下落,和天鹰教有了误会,不幸互有死伤,十
年中武林扰攘不安……”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天幸
殷姑娘和张师弟突然现身,过去许多疑难不解之事,当可真
相大白。只是这十年中的事故头绪纷纭,决非片刻之间说得
清楚。依在下之见,咱们一齐回归大陆,由殷姑娘禀明教主,
敝师弟也回武当告禀家师,然后双方再行择地会晤,分辨是
非曲直,如能从此化敌为友,那是最好不过……”
西华子突然插口道:“谢逊那恶贼在哪儿?咱们要找的是
谢逊那恶贼。”

张翠山听到为了找寻自己三人,中原竟有二十二个帮会
门派大动干戈,十年争斗,死伤自必惨重,心中大是不安。耳
听得西华子不住口的询问谢逊下落,不禁为难之极,倘若说
了出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要去冰火岛找他报仇,但若不
说,却又如何隐瞒?他正自迟疑,殷素素突然说道:“无恶不
作、杀人如毛的恶贼谢逊,在九年前早已死了。”
俞莲舟、西华子、卫四娘等同声惊道:“谢逊死了?”
殷素素道:“便在我生育这孩子的那天,那恶贼谢逊狂性
发作,正要杀害五哥和我,突然间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心病
一起,那胡作妄为的恶贼谢逊便此死了。”
这时张翠山已然明白,殷素素一再说“恶贼谢逊已经死
了”,也可说并未说谎,因自谢逊听到无忌的第一下哭声,便
即触发天良,自此收敛狂性,去恶向善,至于逼他三人离岛,
更是舍己为人、大仁大义的行径,因此大可说“无恶不作、杀
人如毛的恶贼谢逊”已在九年之前死去,而“好人谢逊”则
在九年前诞生。
西华子鼻中哼了一声,他认定殷素素是邪教妖女,她的
说话是决计信不过的,厉声道:“张五侠,那恶贼谢逊真的死
了么?”
张翠山坦然道:“不错,那胡作非为的恶贼谢逊在九年之
前便已死了。”
无忌在一旁听得各人不住的痛骂恶贼谢逊,爹爹妈妈甚
至说他早已死了。他虽然聪明,但怎能明白江湖上的诸般过
节?谢逊待他恩义深厚,对他的爱护照顾丝毫不在父母之下,
心中一阵难过,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叫道:“义父不是恶贼,

义父没有死,他没有死。”这几声哭叫,舱中诸人尽皆愕然。
殷素素狂怒之下,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喝道:“住口!”无
忌哭道:“妈,你为甚么说义父死了?他不是好端端的活着么?”
他一生只和父母及义父三人共处,人间的险诈机心,从来没
碰到过半点,若是换作一个在江湖上长大的孩子,即使没他
一半聪明,也知说谎是家常便饭,决不会闯出这件大祸来。殷
素素斥道:“大人在说话,小孩子多甚么口?咱们说的是恶贼
谢逊,又不是你义父。”无忌心中一片迷惘,但已不敢再说。
西华于微微冷笑,问无忌道:“小弟弟,谢逊是你义父,
是不是?他在哪里啊?”
无忌看了父母的脸色,知道他们所说的事极关重要,听
西华子这么问,便摇了摇头,道:“我不说。”他这“我不
说”三个字,实则是更加言明谢逊并未身死。
西华子瞪视张翠山,说道:“张五侠,这位天鹰教的殷姑
娘,真是你的夫人吗?”张翠山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句话,朗
声道:“不错,她便是拙荆。”西华子厉声道:“我昆仑门下的
两名弟子,毁在尊夫人手下,变成死不死、活不活,这笔帐
如何算法?”
张翠山和殷素素都是一惊。殷素素随即斥道:“胡说八
道!”张翠山道:“这中间必有误会,我夫妇不履中土已有十
年,如何能毁伤贵派弟子?”西华子道:“十年之前呢?高则
成和蒋涛两人被害,算来原已有十年了。”殷素素道:“高则
成和蒋涛?”西华子道:“张夫人还记得这两人么?只怕你害
人太多,已记不清楚了。”殷素素道:“他二人怎么了?何以
你咬定是我害了他们?”

西华子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我咬定你,我咬定你?哈
哈,高蒋二人虽然成了白痴,却还能记得一件事,说得出一
个人的名字,知道毁得他们如此的,乃是‘殷……素……
素’!”他对“殷素素”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语
气中充满了怨毒,圆睁一对大眼,牢牢瞪视着殷素素,似乎
恨不得立时拔剑在她身上刺上几剑。
封坛主突然接口道:“本教紫微堂堂主的闺名,岂是你出
了家的老道随口叫得?连清规戒律也不守,还充甚么武林前
辈?程贤弟,你说世上可耻之事,还有更甚于此的么?”程坛
主接口道:“再没有了。名门正派之中,居然出了这样的狂徒,
可笑啊可笑。”
西华子大怒欲狂,喝道:“你两个说谁可耻?有甚么可笑?”
封坛主眼角也不扫他一下,说道:“程贤弟,一个人便算
学得几手三脚猫的剑法,行事说话总得也像个人样子,你说
是吗?”程坛主道:“昆仑派自从灵宝道长逝世之后,那是一
代不如一代,越来越不成话了。”
灵宝道长是西华子的师祖,武功德望,武林中人人钦服。
西华子紫胀着脸皮,对这句话却不便驳斥,若说这句话错了,
岂不是说自己还胜过当年名震天下的师祖?他闪身站到了舱
口,刷的一声,长剑出手,叫道:“邪教的恶徒,有种的便出
来见个真章!”
封坛主和程坛主所以要激怒西华子,本意是要替殷素素
解围,心想张翠山和殷堂主既是夫妇,武当派和天鹰教的关
系已大大不同,便算俞莲舟和张翠山不便出手,至少也是两
不相助,天鹰教单独对付昆仑派的几个,实可稳操胜算。

卫四娘眉头紧蹙,也已算到了这一节,心想凭着自己和
师哥等六七个人,决难抵挡天鹰教这许多高手,何况张翠山
夫妇情重,极可能出手相助对方,说道:“师哥,人家来到我
们船上,那是宾客,我们听俞二侠的吩咐便是。”她是用言语
挤兑俞莲舟,心想以你的声望地位,决不能处事偏私。哪知
西华子草包之极,大声道:“他武当派和天鹰教已结了亲家啦,
同流合污,他还能有甚么公正的话说出来?”
俞莲舟为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听了西华子的话,沉
吟不语。
卫四娘忙道:“师哥,你怎地胡言乱语?别说武当派跟我
们昆仑派同气连枝,渊源极深,十年来联手抗敌,精诚无间,
俞二侠更是铁铮铮的好汉子,英名播于江湖,天下谁不钦仰?
他武当五侠为人处事,岂能有所偏私?”西华子哼了一声,道:
“不见得!”卫四娘心中暗骂师哥胡涂,竟听不出自己言中之
意,大声道:“师哥,你没来由的得罪武当五侠,师父与掌门
师叔怪罪起来,我可不管。”她口口声声只说“武当五侠”,竟
没将张翠山算在其内。西华子听她抬出师父与掌门师叔来,才
不敢再说。
俞莲舟缓缓的道:“此事关连到武林中各大门派,各大帮
会,在下无德无能,焉敢妄作主张?反正这事已扰攘了十年,
也不争再多花一年半载功夫。在下须得和张师弟回归武当,禀
明恩师和大师兄,请恩师示下。”
西华子冷笑道:“俞二侠这一招‘如封似闭’的推搪功夫,
果然高明得紧啊。”
俞莲舟并不轻易发怒,但西华子所说的这招“如封似

闭”,正是武当派天下驰名的守御功夫,乃恩师张三丰所创,
他讥嘲武当武功,便是辱及恩师,但立时转念:“这事处理稍
有失当,便引起武林中一场难以收拾的浩劫。这莽道人胡言
乱语,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西华子见他听了自己这两句话后,眼皮一翻,神光炯炯,
有如电闪,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我师父和掌门师叔是本派
最强的高手,眼神的厉害似乎还不及他。”俞莲舟眼中精光随
即收敛,淡淡的道:“西华道兄如有甚么高见,在下洗耳恭听。”
西华子给他适才眼神这么一扫,心胆已寒,转头道:“师妹,
你说怎么?难道高蒋二人的事便此罢手不成?”
卫四娘尚未回答,忽听得南边号角之声,呜呜不绝。昆
仑派的一名弟子走到舱门口,说道:“崆峒派和峨嵋派的接应
到了。”西华子和卫四娘大喜。卫四娘道:“俞二侠,不如听
听崆峒、峨嵋两派的高见。”俞莲舟道:“好!”
李天垣和程坛主对望了一眼,脸上均微微变色。
张翠山却又多了一重心事:“峨嵋派还不怎样,崆峒派却
和大哥结有深仇。他伤过崆峒五老,夺了崆峒派的《七伤拳
经》,他们自然要苦苦追寻他的下落。”
殷素素也是转着这样的念头,又想若不是无忌多口,事
情便好办得多,但想无忌从来不说谎话,对谢逊又情义深重,
忽然听到义父死了,自是要大哭大叫,原也怪他不得,见他
面颊上被自己打了一掌后留下肿起的红印,不禁怜惜起来。将
他搂回怀里。无忌兀自不放心,将小嘴凑到母亲耳边,低声
道:“妈,义父没有死啊,是不是?”殷素素也凑嘴到他耳边,
轻轻道:“没有死。我骗他们的。这些都是恶人坏人,他们都

想去害你义父。”无忌恍然大悟,向每个人都狠狠瞪了一眼,
心道:“原来你们都是恶人坏人,想害我义父。”
张无忌从这一天起,才起始踏入江湖,起始明白世间人
心的险恶。他伸手抚着脸颊,母亲所打的这一掌兀自隐隐生
疼。他知道这一掌虽是母亲打的,实则是为眼前这些恶人坏
人所累。他自幼生长在父母和义父的慈爱卵翼之下,不懂得
人间竟有心怀恶意的敌人。谢逊虽跟他说过成昆的故事,但
总是耳中听来,直到此时,才真正面对他心目中的敌人。

九 七侠聚会乐未央
过了好一会,崆峒和峨嵋两派各有六七人走进船舱,和
俞莲舟、西华子、卫四娘等见礼。崆峒派为首的是个精干枯
瘦的葛衣老人,峨嵋派为首的则是个中年尼姑。这干人见到
天鹰教的李天垣等坐在舱中,都是一愕。
西华子大声道:“唐三爷,静虚师太,武当派跟天鹰教联
了手啦,这一回咱们可得吃大亏。”那矮瘦葛衣老人唐文亮是
崆峒五老之一,中年尼姑静虚师太是峨嵋派第四代大弟子,都
是武林中颇有名望的好手,听到西华子这么说,都是一怔。静
虚师太为人精细,素知西华子的毛包脾气,还不怎样。唐文
亮却双眼一翻,瞪着俞莲舟道:“俞二侠,此话可真?”
俞莲舟还未答话,西华子已抢着道:“人家武当派已和天
鹰教结成了亲家,张翠山做了殷天正的女婿……”唐文亮奇
道:“失踪十年的张五侠已有了下落?”
俞莲舟指着张翠山道:“这是我五师弟张翠山,这位是崆
峒派的前辈高人,唐文亮唐三爷,你二人多亲近亲近。”西华
子又道:“张翠山和他老婆知道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却瞒着
不肯说,反而撒个漫天大谎,说道谢逊已经死了。”
唐文亮一听到“金毛狮王谢逊”的名字,又惊又怒,喝

道:“他在哪里?”张翠山道:“此事须得先行禀明家师,请恕
在下不便相告。”唐文亮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喝道:“谢逊这
恶贼在哪里?他杀死我的亲侄儿,姓唐的不能跟他并立于天
地之间,他在哪里?你到底说是不说?”最后这几句话声色俱
厉,竟是没半分礼貌。
殷素素冷冷地道:“阁下似乎也不过是崆峒派中年纪大得
几岁的人物,凭着甚么,如此这般逼问张五爷?你是武林至
尊吗?是武当派的掌门张真人吗?”
唐文亮大怒,十指箕张,便要向殷素素扑去,但眼见她
是个娇怯怯的少妇,自己是武林中成名的前辈人物,实不便
向她动手,强忍怒气,向张翠山道:“这一位是?”
张翠山道:“便是拙荆。”西华子接口道:“也就是天鹰教
殷大教主的千金。哼,邪教妖女,甚么好东西了?”白眉鹰王
殷天正武功精深,迄今为止,武林中跟他动过手的,还没有
一个能挡得住他十招以上。唐文亮一听到这少妇是殷天正的
女儿,也不禁大为忌惮,只道:“好,好!好得很!”
静虚师太自进船舱之后,一直文文静静的没有开口,这
时才道:“此事原委究竟若何,还请俞二侠示下。”俞莲舟道:
“这件事牵连既广,为时又已长达十年,一时三刻之间岂能分
剖明白,这样罢,三个月之后,敝派在武昌黄鹤楼头设宴,邀
请有关的各大门派帮会一齐赴宴,是非曲直,当众评论。各
位意下如何?”静虚师太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唐文亮道:“是非曲直,尽可三个月后再论,但谢逊那恶
贼藏身何处,还须请张五侠先行示明。”张翠山摇头道:“此
刻实不便说。”唐文亮虽极不满,但想武当派既和天鹰教联手,

倒也真惹不起,然而公道自在人心,且看他三个月之后,如
何向天下群雄交待,当下不再多说,站起身来双手一拱,道:
“如此三个月后再见,告辞。”
西华子道:“唐三爷,咱们几个搭你的船回去,成不成?”
唐文亮道:“好啊,怎么不成?”西华子向卫四娘道:“师妹,
走罢!”他本和俞莲舟同船而来,这么一来,显是将武当派当
作了敌人。俞莲舟不动声色,客客气气的送到船头,说道:
“我们回山禀明师尊,便送英雄宴的请帖过来。”
殷素素忽道:“西华道长,我有一件事请教。”西华子愕
然回头,道:“甚么事?”殷素素道:“道长不住口的说我是邪
教妖女,却不知邪在何事,妖在何处?”西华子一怔,说道:
“邪魔外道,狐媚妖淫,那便是了,又何必要我多说?否则好
好一位武当派的张五侠,怎会受你迷惑?嘿嘿,嘿嘿!”说着
连声冷笑。殷素素道:“好,多承指点!”
西华子见自己这几句话竟将她说得哑口无言,却也颇出
意料之外,听她没再说甚么,便踏上跳板走向崆峒派的船去。
那两艘海船都是三帆大船,虽然靠在一起,两船甲板仍
然相距两丈来迟,跳板也就甚长。西华子和殷素素对答了几
句,落在最后,余人都已过去。他正走到跳板中间,忽听得
背后风声微动,跟着擦的一声轻响。他人虽暴躁,武功却着
实不低,江湖上阅历也多,一听到这声音,便知背后有人暗
算,霍地转过身来,长剑也已拔在手中。便在此时,脚底忽
然一软,跳板从中断为两截。他急忙拔起身子,但两船之间
空空荡荡的无物可以攀援,只见足底是蓝深深的大海,一跃
之后未能再跃,扑通一声,掉入了海中。

他不识水性,立时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大口咸水,双手乱
抓乱划,突然抓到了一根绳子,大喜之下,牢牢握住,只觉
有人拉动绳子,将他提出了水面。西华子抬头一看,那一端
握住绳子的却是天鹰教程坛主,脸上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
原来殷素素恼恨他言语无礼,待各人过船之时,暗中吩
咐了程封二坛主,安排下计谋。封坛主三十六柄飞刀神技驰
名江湖,出手既快且准,每柄飞刀均是高手匠人以精钢所铸,
薄如柳叶,锋锐无比,对手见他飞刀飞来时若以兵刃挡架,往
往兵刃便被削断。这时他以飞刀切割跳板,轻轻一划,跳板
已断。程坛主早在一旁准备好绳索,待西华子吃了几口水后,
才将他吊将上来。
卫四娘、唐文亮等见西华子落水,虽猜到是对方做了手
脚,但封坛主出手极快,各人又都望着前面,竟没瞧见跳板
如何断截,待得各人呼喝欲救时,程坛主已将他吊了上来。
西华子强忍怒气,只等一上船头,便出手与对方搏斗。哪
知程坛主只将他拉得离水面尺许,便不再拉,叫道:“道长,
千万不可动弹,在下力气不够,你一动,我拉不住便要脱手
啦!”西华子心想他若装傻扮痴,又将自己抛入海中,那可不
是玩的,只得握住绳子,不敢向上攀援。
程坛主叫道:“小心了!”手臂一抖,将长绳甩起了半个
圈子。他膂力着实了得,这么一抖,将西华子的身子向后凌
空荡出七八丈,跟着一送,将他摔向对船。
西华子放脱绳子,双足落上甲板。他长剑已在落海时失
却,这时愤怒如狂,只听得天鹰教船上彩声和欢笑声响成一
片,立即抢过卫四娘腰间佩剑,便要扑过去拚命。但其时两

船相距已远,难以纵过,空自暴跳如雷,戟指大骂,更无别
法。
殷素素如此作弄西华子,俞莲舟全瞧在眼里,心想这女
子果然邪门,可不是五弟的良配,说道:“殷李两位堂主,相
烦禀报殷教主,三月后武昌黄鹤楼头之会,他老人家若是不
弃,务请驾临。今日咱们便此别过。五弟,你随我去见恩师
吗?”张翠山道:“是!”
殷素素听俞莲舟这话竟是要她夫妻分离,当下抬头瞧了
瞧天,又低头瞧了瞧甲板。
张翠山知她之意指的是“天上地下,永不分离”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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