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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0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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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急于和张翠山相会,早见一刻好一刻,这才迎接出来。至
于俞莲舟已然受伤之事,那两个江湖人物并未说起,是以张
殷二人并没知晓。张松溪去打发“五凤刀”门中派来的两个
好手。这三江帮一路,便由殷梨亭逐走。
俞莲舟叹道:“若非四弟机警,今日咱武当派说不定要丢
个大人。”张翠山愧道:“单凭小弟一人之力,保护不了二哥。
唉,离师十年,小弟和各位兄弟实在差得太远了。”殷梨亭笑
道:“五哥说哪里话来?小弟就是不出手,三江帮那些家伙,
五哥打发起来,还不是轻而易举?只不过你定然先顾二哥,说
不定五嫂会受点儿惊吓。你适才打败那高丽老头儿的功夫,师
父就没传授第二个。你这次回山,师父他老人家一欢喜,不
知会有多少精妙的功夫传你,只怕你学也学不及呢。这‘神
门十三剑’的招术,我便说给你听如何?”
他师兄弟情深,久别重逢,殷梨亭恨不得将十年所学的
功夫,顷刻之间便尽数说给张翠山知道。两人并肩而行,殷
梨亭又比又划,说个不停。
当晚四人在仙人渡客店中歇宿,殷梨亭便要和张翠山同
榻而卧。张翠山也真喜欢这个小师弟,见他虽是又高又大,还
是跟从前一般对己依恋。武当七侠中虽是莫声谷年纪最小,但
自幼便少年老成,反而殷梨亭显得远比师弟稚弱。张翠山年
纪跟他相差不远,一向对他也是照顾特多。
俞莲舟笑道:“五弟有了嫂子,你还道是十年之前么?五
弟,你回来得正好,咱们喝了师父的寿酒之后,跟着便喝六
弟的喜酒了。”张翠山大喜,鼓掌笑道:“妙极,妙极!新娘
子是哪一位名门之女?”殷梨亭脸一红,忸怩着不说。
俞莲舟道:“便是汉阳金鞭纪老英雄的掌上明珠。”张翠
山伸了伸舌头,笑道:“六弟若是顽皮,这金鞭当头砸将下来,
可不是玩的。”俞莲舟微微一笑,说道:“纪姑娘是使剑的。幸
好那日江边蒙面的诸女之中,没纪姑娘在内。”张翠山一惊,
道:“纪姑娘是峨嵋门下?”俞莲舟点了点头,道:“咱们在江
边的峨嵋诸女的武功平平,不会有纪姑娘在内。否则为了五
弟妹,却得罪了六弟妹,人家可要怪我这二伯偏心了。咱们
这位未过门的六弟妹人品既好,武功又佳,名门弟子,毕竟
不凡,和六弟当真天生一对……”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殷素素是邪教教主的女儿,自己
这么称赞纪姑娘,只怕张翠山心有感触,正想乱以他语,忽
听得一人走到房门口,说道:“俞爷,有几位爷们来拜访你老
人家,说是你的朋友。”却是店小二的声音。
俞莲舟道:“谁啊?”店小二道:“一共六个人,说甚么
‘五凤刀’门下的。”师兄弟三人都是一凛,心想张松溪去打
发“五凤刀”一路的人马,怎地敌人反而找上门来了,难道
张松溪有甚失闪?张翠山道:“我去瞧瞧。”他怕二哥受伤未
愈,在店中跟敌人动手不甚妥善。俞莲舟却道:“请他们进来
罢。”
一会儿进来了五个汉子、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妇。张翠山
和殷梨亭空着双手,站在俞莲舟身侧戒备。却见这六人垂头
丧气,脸有愧色,身上也没带兵刃,浑不像是前来生事的模
样。领头一人头发花白,四十来岁年纪,恭恭敬敬地抱拳行
礼,说道:“三位是武当俞二侠、张五侠、殷六侠?在下五凤
刀门下弟子孟正鸿,请问三位安好。”
俞莲舟等三人拱手还礼,心下都暗自奇怪。俞莲舟道:
“孟老师好,各位请坐。”
孟正鸿却不就坐,说道:“敝门向在山西河东,门派窄小,
久仰武当山张真人和七侠的威名,当真是如雷贯耳,只是无
缘拜见。今日到得武当山下,原该上山去叩见张真人,但听
闻张真人百岁高龄,清居静修,我们粗鲁武人,也不敢冒昧
去打扰他老人家的清神。三位回山后还请代为请安,便说山
西五凤刀门下弟子,祝他老人家千秋康宁,福寿无疆。”
俞莲舟本因受伤未愈,坐在炕上,听他说到师父,忙扶
着殷梨亭的肩头下炕,恭敬站立,说道:“不敢,不敢,在下
这里谢过。”
孟正鸿又道:“我们僻处山西乡下,真如井底之蛙,见识
浅陋,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大胆妄为,擅自来到贵地。今
蒙武当诸侠宽宏大量,反而解救我们的危难,在下感激不尽,
今日特地赶来,一来谢恩,二来赔罪,万望三位大人不记小
人过。”说着躬身下拜。
张翠山伸手扶住,说道:“孟老师不必多礼。”
孟正鸿嗫嗫嚅嚅,想说又不敢说。俞莲舟道:“孟老师有
何吩咐,但说不妨。”孟正鸿道:“在下求俞二爷赏一句话,便
说武当派不再见怪,我们回去好向师父交代。”俞莲舟微微一
笑,道:“各位远自晋来鄂,想必是为了打听金毛狮王谢逊的
下落,不知那金毛狮王跟贵门有何过节?”孟正鸿惨然道:
“家兄孟正鹏惨死于谢逊的掌下。”
俞莲舟心中一震,说道:“我们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
奉告那金毛狮王的下落,还须请孟老师和各位原谅。至于见
怪云云,那是不必提起,见到尊师乌老爷子时,便说俞二、张
五、殷六问好。”
孟正鸿道:“如此在下告辞。日后武当派如有差遣,只须
传个信来,五凤刀门下虽然能力低微,但奔走之劳,决不敢
辞。”说着和其余五人一齐抱拳行礼,转身出门。
那少妇突然回转,跪倒在地,低声道:“小妇人得保名节,
全出武当诸侠之赐。小妇人有生之年,不敢忘了诸侠的大恩
大德。”俞莲舟等三人不知其中原因,但听她说的是妇人名节
之事,也不便多问,只得含糊谦逊了几句。那少妇拜了几拜,
出门而去。
“五凤刀”六人刚走,门帘一掀,闪进一个人来,扑上来
一把抱住了张翠山。
张翠山喜极而呼:“四哥!”进房之人正是张松溪。师兄
弟相见,均是欢喜之极。张翠山道:“四哥,你足智多谋,竟
能将五凤刀门下化敌为友,实是不易。”张松溪笑道:“那是
机缘凑巧,你四哥也说不上有甚么功劳。”当下将经过情由说
了出来。
原来那美貌少妇娘家姓乌,是五凤刀掌门人的第二女儿,
她丈夫便是那孟正鸿。这一次六人同下湖北,访查谢逊的下
落,途中遇上三江帮的舵主,说起武当派张翠山知晓谢逊的
所在。那乌氏自幼娇生惯养,主张设计擒获张翠山逼问。孟
正鸿向来畏妻如虎,但这一次却决计不从,他说武当子弟极
是了得,不如依礼相求,对方如若不允,再想法子。那乌氏
言道:“时机可遇不可求,若是放得张翠山上了武当,他们师
兄弟一会合,又有张三丰庇护,如何再能逼问?”两人言语不
合,吵嘴起来。其余四人都是师弟师侄,也不敢作左右袒。
那乌氏怒道:“你这胆小鬼,是给你兄长报仇,又不是给
我兄长报仇。哼,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却没有半分担当,便
是那张翠山将谢逊的下落跟你说了,你有胆子去找他么?嫁
了你这胆小鬼,算是我一辈子倒霉。”孟正鸿对娇妻忍让惯了,
不敢再说,但要依乌氏之见,在途中客店暗下蒙汗药迷倒张
翠山夫妇,却是坚决不肯。乌氏一怒之下,半夜里乘丈夫睡
着,就此悄悄离去。
她是想独自下手,探到谢逊的下落,好臊一臊丈夫,哪
知道这一切全给三江帮一名舵主瞧在眼中。他见乌氏美貌,起
了歹心,暗中跟随其后,乌氏想使蒙汗药,反给他先下了迷
药。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松溪一直在监视五凤刀六
人的动静,等到乌氏情势危急,这才出手相救,将那三江帮
的舵主惩戒了一番逐走。张松溪也不说自己姓名,只说是武
当派门下弟子。乌氏又惊又羞,回去和丈夫相见,说明情由。
这一来,武当派成了本门的大恩人,夫妇俩齐来向俞莲舟等
叩谢相救之德。张松溪待那六人去后这才现身,以免乌氏羞
惭。
张翠山听罢这番经过,叹道:“打发三江帮这行止不端之
徒,虽非难事,但四哥行事处处给人留下余地,化敌为友,最
合师父的心意。”
张松溪笑道:“十年不见,一见面就给四哥一顶高帽子戴
戴。”
这一晚师兄弟四人联床夜话,长谈了一宵。张松溪虽然
多智,但对那个假扮元兵掳去无忌、击伤俞莲舟的高手来历,
也猜不出半点端倪。
次晨张松溪和殷素素会见了。五人缓缓而行,途中又宿
了一晚,才上武当。
张翠山十年重来,回到自幼生长之地,想起即刻便可拜
见师父,和大师哥、三师哥、七师弟相会,虽然妻病子散,却
也是欢喜多于哀愁。
到得山上,只见观外系着八头健马,鞍辔鲜明,并非山
上之物,张松溪道:“观中到了客人,咱们不忙相见,从边门
进去罢。”当下张翠山扶着妻子,从边门进观。观中道人和侍
役见张翠山无恙归来,无不欢天喜地。张翠山念着要去拜见
师父,但服侍张三丰的道童说真人尚未开关,张翠山只得到
师父坐关的门外磕头,然后去见俞岱岩。
服侍俞岱岩的道童轻声道:“三师伯睡着了,要不要叫醒
他?”张翠山摇了摇手,轻手轻脚走到房中。只见俞岱岩正自
闭目沉睡,脸色惨白。双颊凹陷,十年前龙精虎猛的一条剽
悍汉子,今日成了奄奄一息的病夫。张翠山看了一阵,忍不
住掉下泪来。
张翠山在床边站立良久,拭泪走出,问小道僮道:“你大
师伯和七师叔呢?”小道童道:“在大厅会客。”张翠山走到后
堂等候大师哥和七师弟,但等了老半天,客人始终不走。张
翠山问送茶的道人道:“是甚么客人?”那道人道:“好像是保
镖的。”
殷梨亭对这位久别重逢的五师兄很是依恋,刚离开他一
会,便又过来陪伴,听得他在问客人的来历,说道:“是三个
总镖头金陵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太原晋阳镖局的总镖
头云鹤,还有一个是京师燕云镖局的总镖头宫九佳。”
张翠山微微一惊,道:“这三位总镖头都来了?十年之前,
普天下镖局中数他三位武功最强,名望最大,今日还是如此
罢?他们同时来到山上,为了甚么?”殷梨亭笑道:“想是有
甚么大镖丢了,劫镖的人来头大,这三个总镖头惹不起,只
好来求大师兄。五哥,这几年大哥越来越爱做滥好人,江湖
上遇到甚么疑难大事,往往便来请大哥出面”
张翠山微笑道:“大哥佛面慈心,别人求到他,总肯帮人
的忙。十年不见,不知大哥老了些没有?”他想到此处,想看
一看大哥之心再也难以抑制,说道:“六弟,我到屏风后去瞧
瞧大哥和七弟的模样。”走到屏风之后,悄悄向外张望。
只见宋远桥和莫声谷两人坐在下首主位陪客。宋远桥穿
着道装,脸上神情冲淡恬和,一如往昔,相貌和十年之前竟
无多大改变,只是鬓边微见花白,身子却肥胖了很多,想是
中年发福。宋远桥并没出家,但因师父是道士,又住在道现
之中,因此在武当山上时常作道家打扮,下山时才改换俗装。
莫声谷却已长得魁梧奇伟,虽只二十来岁,却已长了满脸的
浓髯,看上去比张翠山的年纪还大些。
只听得莫声谷大着嗓子说道:“我大师哥说一是一,说二
是二,凭着宋远桥三字,难道三位还信不过么?”张翠山心想:
“七弟粗豪的脾气竟是半点没改。不知他为了何事,又在跟人
吵嘴?”转头向宾位上看去时,只见三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
一个气度威猛,一个高高瘦瘦,貌相清癯,坐在末座的却像
是个病夫,甚是干枯。三人身后又有五个人垂手站立,想是
那三人的弟子。只听那高身材的瘦子道:“宋大侠既这般说,
我们怎敢不信?只不知张五侠何时归来,可能赐一个确期么?”
张翠山微微一惊:“原来这三人为我而来,想必又是来问
我义兄的下落。”只听莫声谷道:“我们师兄弟七人,虽然本
领微薄,但行侠仗义之事向来不敢后人,多承江湖上朋友推
奖,赐了‘武当七侠’这个外号。这‘武当七侠’四个字,说
来惭愧,我们原不敢当……”张翠山心道:“十年不见,七弟
居然已如此能说会道,从前人家问他一句话,他要脸孔红上
半天,才答得一句。十年之间,除了我和三哥,人人都是一
日千里。”
只听莫声谷续道:“可是我们既然负了这个名头。上奉恩
师严训,行事半步不敢差错。张五哥是武当七兄弟之一,他
性子斯文和顺,我们七兄弟中,脾气数他最好。你们定要诬
赖他杀了‘龙门镖局’满门,那是压根儿的胡说八道。”张翠
山心中一寒:“原来为了龙门镖局都大锦的事。素闻大江以南,
各镖局以金陵虎踞镖局马首是瞻,想是他们听到我从海外归
来,于是虎踞镖局约了晋阳、燕云两家镖局的总镖头,上门
问罪来啦。”
那气度威猛的大汉道:“武当七侠名头响亮,武林中谁不
尊仰?莫七侠不用自己吹嘘,我们早已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莫声谷听他出言讥嘲,脸色大变,说道:“祁总镖头到底
意欲如何,不妨言明。”
那气度威猛的大汉便是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朗声
道:“武当七侠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难道少林派高僧便惯
打诳语么?少林僧人亲眼目睹,临安龙门镖局上下大小人等,
尽数伤在张翠山张五侠——的手下。”他说道“张五侠”这个
“侠”字时,声音拖得长长的,显是充满讥嘲之意。
殷梨亭只听得怒气勃发,这人出言嘲讽五哥,可比打他
自己三记巴掌还要更令他气愤,便欲出去理论。张翠山一把
拉住,摇了摇手。殷梨亭见他脸上满是痛苦为难之色,心下
不明其理,暗道:“五哥的涵养功夫越来越好了,无怪师父常
常赞他。”
莫声谷站起身来,大声道:“别说我五哥此刻尚未回山,
便是已经回到武当,也只是这句话。莫某跟张翠山生死与共,
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三位不分青红皂白,定要诬赖我五哥害
了龙门镖局满门。好!这一切便全算是莫某干的。三位要替
龙门镖局报仇,尽管往莫某身上招呼。我五哥不在此间,莫
声谷便是张翠山,张翠山便是莫声谷。老实跟你说,莫某的
武功智谋,远远不及我五哥,你们找上了我,算你们运气不
坏。”
祁天彪大怒,霍地站起,大声道:“祁某今日到武当山来
撒野,天下武学之士,人人要笑我班门弄斧,太过不自量力。
可是都大锦都兄弟满门被害十年,沉冤始终未雪,祁某这口
气终是咽不下去,反正武当派将龙门镖局七十余口也杀了,再
饶上祁某一人又何妨?便是再饶上金陵虎踞镖局的九十余口,
又有何妨?祁某今日血溅于武当山上,算是死得其所。我们
上山之时,尊重张真人德高望重,不敢携带兵刃,祁某便在
莫七侠拳脚之下领死。”说着大踏步走到厅心。
宋远桥先前一直没开口,这时见两人说僵了要动手,伸
手拦住莫声谷,微微一笑,说道:“三位来到敝处,翻来覆去,
一口咬定是敝五师弟害了临安龙门镖局满门。好在敝师弟不
久便可回山,三位暂忍一时,待见了敝师弟之面,再行分辨
是非如何?”
那身形干枯,犹似病夫的燕云镖局总镖头宫九佳说道:
“祁总镖头且请坐下。张五侠既然尚未回山,此事终究不易了
断,咱们不如拜见张真人,请他老人家金口明示,交代一句
话下来。张真人是当今武林中的泰斗,天下英雄好汉,莫不
敬仰,难到他老人家还会不分是非、包庇弟子么?”
他这几句话虽说得客气,但含意甚是厉害。莫声谷如何
听不出来,当即说道:“家师闭关静修,尚未开关。再说,近
年来我武当门中之事,均由我大哥处理。除了武林中真正大
有名望的高人,家师极少见客。”言下之意是说你们想见我师
父,身分可还够不上。
那高高瘦瘦的晋阳镖局总镖头云鹤冷笑一声,道:“天下
事也真有这般凑巧,刚好我们上山,尊师张真人便即闭关。可
是龙门镖局七十余口的人命,却不是一闭关便能躲得过呢。”
宫九佳听他这几句话说得太重,忙使眼色制止。但莫声谷已
自忍耐不住,大声喝道:“你说我师父是因为怕事才闭关吗?”
云鹤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宋远桥虽然涵养极好,但听他辱及恩师,却也是忍不住
有气,当着武当七侠之面,竟然有人言辞中对张三丰不敬,那
是十余年来从未有过之事。他缓缓的道:“三位远来是客,我
们不敢得罪,送客!”说着袍袖一拂,一股疾风随着这一拂之
势卷出,祁天彪、云鹤、宫九佳三人身前茶几上的三只茶碗
突然被风卷起,落在宋远桥身前的茶几之上。三只茶碗缓缓
卷起,轻轻落下,落到茶几上时只托托几响,竟不溅出半点
茶水。
祁天彪等三人当宋远桥衣袖挥出之时,被这一股看似柔
和、实则力道强劲之极的袖风压在胸口,登时呼吸闭塞,喘
不过气来,三人急运内功相抗,但那股袖风倏然而来,倏然
而去,三人胸口重压陡消,波波三声巨响,都大声的喷了一
口气出来。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心知宋远桥只须左手袖子
跟着一挥,第二股袖风乘虚而入,自己所运的内息被逼得逆
行倒冲,就算不立毙当场,也须身受重伤,内功损折大半。这
一来,三个总镖头方知眼前这位冲淡谦和、恂恂儒雅的宋大
侠,实是身负深不可测的绝艺。
张翠山在屏风后想起殷素素杀害龙门镖局满门之事,实
感惶愧无地,待见到宋远桥这一下衣袖上所显得深厚功力,心
下大为惊佩,寻思:“我武当派内功越练到后来,进境越快。
我在王盘山之时,与义兄内力相差极远,但到冰火岛分手,似
乎已拉近了不少。当年义兄在洛阳想杀大师哥,自然抵挡不
住。但义兄就算双眼不盲,此刻的武功却未必能胜过大师哥
多少。再过十年,大师哥、二师哥便不会在我义兄之下。”
只见祁天彪抱拳说道:“多谢宋大侠手下留情。告辞!”宋
远桥和莫声谷送到滴水檐前。祁天彪转身道:“两位请留步,
不劳远送。”宋远桥道:“难得三位总镖头光降敝山,如何不
送?改日在下当再赴京师、太原、金陵贵局回拜。”祁天彪道:
“这个如何克当?”他领教了宋远桥的武功之后,觉得这位宋
大侠虽然身负绝世武功,但言谈举止之中竟无半分骄气,心
中对他甚是钦佩。初上山时那兴师问罪、复仇拚命的锐气已
折了大半。
两人正在说客气话,祁天彪突见门外匆匆进来一个短小
精悍、满脸英气的中年汉子。宋远桥:“四弟,来见过这三位
朋友。”当下给祁天彪等三人引见了。
张松溪笑道:“三位来得正好,在下正有几件物事要交给
各位。”说着递过三个小小包裹,每人交了一个。祁天彪问道:
“那是甚么?”张松溪道:“此处拆开看不便,各位下山后再看
罢。”师兄弟三人直送到观门之外,方与三个总镖头作别。
莫声谷一待三人走远,急问:“四哥,五哥呢?他回山没
有?”张松溪笑道:“你先进去见五弟,我和大哥在厅上等这
三个镖客回来。”莫声谷叫道:“五哥在里面?这三个镖客还
要回来,干么?”心下记挂着张翠山,不待张松溪说明情由,
急奔入内
。莫声谷刚进内堂,果然祁天彪等三人匆匆回来,向宋
远桥、张松溪纳头便拜,二人急忙还礼,云鹤道:“武当诸侠
大恩大德,云某此刻方知。适才云某言语中冒犯张真人,当
真是猪狗不如。”说着提起手来,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辟辟
拍拍的打了十几下,落手极重,只打得双颊红肿,兀自不停。
宋远桥愕然不解,急忙拦阻。
张松溪道:“云总镖头乃是有志气的好男儿,那驱除鞑虏、
还我河山的大愿,凡我中华好汉,无不同心。些些微劳,正
是我辈分所当为,云总镖头何必如此?”
云鹤道:“云某老母幼子,满门性命,皆出诸侠之赐。云
某浑浑噩噩,五年来一直睡在梦里。适才言辞不逊,两位若
肯狠狠打我一顿,云某心中方得稍减不安。”
张松溪微笑道:“过去之事谁也休提。云总镖头刚才的言
语,家师便是亲耳听到了,心敬云总镖头的所作所为,也决
不会放在心上。”但云鹤始终惶愧不安,深自痛责。
宋远桥不明其中之理,只顺口谦逊了几句,见祁天彪和
宫九佳也不住口的道谢,但瞧张松溪的神色语气之间,对祁
宫二人并不怎么,对云鹤却甚是敬重亲热。三个总镖头定要
到张三丰坐关的屋外磕头,又要去见莫声谷赔罪,张松溪一
一辞谢,这才作别。
三人走后,张松溪叹了口气,道:“这三人虽对咱们心中
感恩,可是龙门镖局的人命,他三人竟是一句不提。看来感
恩只管感恩,那一场祸事,仍是消弭不了。”
宋远桥待问情由,只见张翠山从内堂奔将出来拜倒在地,
叫道:“大哥,可想煞小弟了。”宋远桥是谦恭有礼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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