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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0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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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唯恐他身上的虱子臭虫跳到了自己身上。张无忌随在小
凤和乔福之后,一路上见到的婢仆家人个个衣饰华贵,所经
屋宇楼阁无不精致极丽。他十岁以前在冰火岛,此后数年,一
半在武当山,一半在蝴蝶谷,饮食起居均极简朴,当真做梦
也想不到世上有这等富豪人家。
走了好一会,来到一座大厅之外,只见厅上扁额写着
“灵獒营”三字。小凤先走进厅去,过了一会,出来招手。乔
福便带着张无忌进厅。
张无忌一踏进厅,便吃了一惊。但见三十余头雄健猛恶
的大犬,分成三排,蹲在地下,一个身穿纯白狐裘的女郎坐
在一张虎皮椅上,手执皮鞭,喝道:“前将军,咽喉!”一头
猛犬急纵而起,向站在墙边的一个人咽喉中咬去。
张无忌见了这等残忍情景,忍不住“啊哟”一声叫了出
来,却见那狗口中咬着一块肉,踞地大嚼。他一定神,才看
清楚那人原来是个皮制的假人,周身要害之处挂满了肉块。那
女郎又喝道:“车骑将军!小腹!”第二条猛犬窜上去便咬那
个假人的小腹。这些猛犬竟是习练有素,应声咬人,部位丝
毫不爽。
张无忌一怔之下,立时认出,当日在山中狂咬自己的便
是这些恶犬,再一回想,依稀记得那天喝止群犬的便是这女
郎的声音。他本来只道这小姐救了自己性命,此刻才知道自
己所以受了这许多苦楚,原来全是出于她之所赐,忍不住怒
气填胸,心想:“罢了,罢了!她有恶犬相助,我也奈何她不
得。早知如此,宁可死在荒山之中,也不在她家养伤。”撕下
身上的绷带布条,抛在地上,转身便走。
乔福叫道:“喂,喂!你干甚么呀?这位便是小姐,还不
上前磕头?”张无忌怒道:“呸!我多谢她?咬伤我的恶犬,不
是她养的么?”
那女郎转过头来,见到他恼怒已极的模样,微微一笑,招
手道:“小兄弟,你过来。”
张无忌和她正面相对,胸口登时突突突的跳个不住,但
见这女郎容颜娇媚,又白又腻,斗然之间,他耳朵中嗡嗡作
响,只觉背上发冷,手足忍不住轻轻颤抖,忙低下了头,不
敢看她,本来是全无血色的脸,蓦地里涨得通红。
那女郎笑道:“你过来啊。”张无忌抬头又瞧了她一眼,遇
到她水汪汪的眼睛,心中只感一阵迷糊,身不由主的便慢慢
走了过去。
那女郎微笑道:“小兄弟,你恼了我啦,是不是呢?”张
无忌在这群犬的爪牙之下吃了这许多苦头,如何不恼?但这
时站在她身前,只觉她吹气如兰,一阵阵幽香送了过来,几
欲昏晕,哪里还说得出这个“恼”字,当即摇头道:“没有!”
那女郎道:“我姓朱,名叫九真,你呢?”张无忌道:“我
叫张无忌。”朱九真道:“无忌,无忌!嗯,这名字高雅得很
啊,小兄弟想来是位世家弟子了,喏,你坐在这里。”说着指
一指身旁一张矮凳。张无忌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美貌女子
惊心动魄的魔力,这时朱九真便叫他跳入火坑之中,他也会
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听她叫自己坐在她身畔,真是说不出
的欢喜,当即毕恭毕敬的坐下。
小凤和乔福见小姐对这个又脏又臭的小子居然如此垂
青,都是大出意料之外。
朱九真又娇声喝道:“折冲将军!心口!”一只大狗纵身
而出,向那假人咬去。可是那假人心口的肉块已被别的狗咬
去了,那狗便撕落那假人胁下的肉块,吃了起来。朱九真怒
道:“馋嘴东西,你不听话么?”提起皮鞭,走过去刷刷两下。
那鞭上生满小刺,鞭子抽过,狗背上登时出现两条长长的血
痕。那狗却兀自不肯放下口中肉食,反而呜呜发威。
朱九真喝道:“你不听话?”长鞭挥动,打得那狗满地乱
滚,遍身鲜血淋漓。她出鞭手法灵动,不论那猛犬如何窜突
翻滚,始终躲不开长鞭的挥击。到后来那狗终于吐出肉块,伏
在地下不动,低声哀鸣。但朱九真仍不停手,直打得它奄奄
一息,才道:“乔福,搭下去敷药。”乔福应道:“是,小姐!”
将伤犬抱出厅去,交给专职饲狗的狗仆照料。
群犬见了这般情景,尽皆心惊胆战,一动也不敢动。
朱九真坐回椅中,又喝:“平寇将军!左腿!”“威远将军!
右臂!”“征东将军!眼睛!”一头头猛犬依声而咬,都没错了
部位。她这数十头猛犬竟都有将军封号,她自己指挥若定,俨
然是位大元帅了。
朱九真转头笑道:“你瞧这些畜牲贱么?不狠狠的打上一
顿鞭子,怎会听话?”张无忌虽在群犬爪牙之下吃过极大苦头,
但见那狗被打的惨状,却也不禁恻然。朱九真见他不语,笑
道:“你说过不恼我,怎地一句话也不说?你怎么到西域来的?
你爹爹妈妈呢?”
张无忌心想,自己如此落魄,倘若提起太师父和父母的
名字,当真辱没了他们,便道:“我父母双亡,在中原难以存
身,随处流浪,便到了这里。”朱九真道:“我射了那只猴儿,
谁叫你偷偷藏在怀里啊?饿得慌了,想要吃猴儿肉,是不是?
没想到自己险些给我的狗儿撕得稀烂。”张无忌涨红了脸,连
连摇头,道:“我不是想吃猴儿肉。”
朱九真娇笑道:“你在我面前,乘早别赖的好。”忽然想
起一事,问道:“你学过甚么武功?一掌把我的‘左将军’打
得头盖碎裂而死,掌力很不错啊。”
张无忌听她说自己打死了她的爱犬,甚是歉然,说道:
“我那时心中慌乱,出手想是重了。我小时候胡乱跟爹爹学过
两三年拳脚,并不会甚么武功。”
朱九真点了点头,对小凤道:“你带他去洗个澡,换些像
样的衣服。”小凤抿嘴笑道:“是!”领了他出去。张无忌恋恋
不舍,走到厅门口时,忍不住回头向她望了一眼,那知朱九
真也正在瞧着他,遇到他的眼光时秋波流慧,嫣然一笑。张
无忌羞得连头发根子中都红了,魂不守舍,也没瞧到地下的
门槛,脚下一绊,登时跌了个狗吃屎。他全身都是伤,这一
摔跤,好几处同时剧痛,但不敢哼出声来,忙撑持着爬起。小
凤吃吃笑道:“见到我家小姐啊,谁都要神魂颠倒。可是你这
么小,也不老实吗?”
张无忌大窘,抢先便行。走了一会,小凤笑道:“你到太
太房去洗澡、换衣服么?”张无忌站定一看,但见前面门上垂
着绣金软帘,这地方从没来过,才知自己慌慌张张的又走错
了路。小凤这丫头好生狡狯,先又不说,直等他错到了家,这
才出言讥刺。
张无忌红着脸低头不语。小凤道:“你叫我声小凤姊姊,
求求我,我才带你出去。”张无忌道:“小凤姊姊……”小凤
右手食指掂着自己面颊,一本正经的道:“嗯,你叫我干甚么
啊?”张无忌道:“求求你,带我出去。”
小凤笑道:“这才是了。”带着他回到那间小室之外,对
乔福道:“小姐吩咐了,给他洗个澡,换上件干净衣衫。”乔
福道:“是,是!”答应得很是恭敬,看来小凤虽然也是下人,
但身分却又比寻常婢仆为高。五六个男仆一齐走上,你一声
“小凤姊姊”,我一声“小凤姊姊”的奉承。小凤却爱理不理
的,突然向张无忌福了一福。张无忌愕然道:“你……怎么?”
小凤笑道:“先前你向我磕头,这时跟你还礼啊。”说着翩然
入内。
乔福将张无忌把小凤认作小姐、向她磕头的事说了,加
油添酱,形容得十分不堪,群仆哄堂大笑。张无忌低头入房,
也不生气,只是将小姐的一笑一嗔,一言一语,在心坎里细
细咀嚼回味。
一会儿洗过澡,见乔福拿来给他更换的衣衫青布直身,竟
是童仆装束。张无忌心下恚怒:“我又不是你家低三下四的奴
仆,如何叫我穿这等衣裳?”当下仍然穿上自己的破衣,只见
一个个破洞中都露出了肌肤。心想:“待会小姐叫我前去说话,
见我仍是穿着这等肮脏破衫,定然不喜。其实我便是真的做
她奴仆,供她差遣,又有甚么不好?”这么一想,登觉坦然,
便换上了童仆的直身。
那知别说这一天小姐没来唤他,接连十多天,连小凤也
没见到一面,更不用说小姐了。张无忌痴痴呆呆,只想着小
姐的声音笑貌,但觉便是她恶狠狠挥鞭打狗神态,也是说不
出的娇媚可爱。有心想自行到后院去,远远瞧她一眼也好,听
她向别人说一句话也好,但乔福叮嘱了好几次,若非主人呼
唤,决不可走进中门以内,否则必为猛犬所噬。张无忌想起
群犬的凶恶神态,虽是满腔渴慕,终于不敢走到后院。
又过一月有余,他的臂骨已接续如旧,被群犬咬伤之处
也已痊愈,但臂上腿上却已留下了几个无法消除的齿痕疤印,
每当想起这是为小姐爱犬所伤,心中反有甜丝丝之感。这些
日子中,他身上寒毒仍是每隔数日便发作一次,每发一回,便
厉害一回。
这一日寒毒又作,他躺在床上,将棉被裹得紧紧的,全
身打战。乔福走进房来,他见得惯了,也不以为异,说道:
“待会好些,喝碗腊八粥罢!这是太太给你的过年新衣。”说
着将一个包裹放在桌上。
张无忌直熬过午夜,寒毒侵袭才慢慢减弱,起身打开包
裹,见是一套新缝皮衣,衬着雪白的长毛羊皮,心中也自欢
喜,那皮衣仍是裁作童仆装束,看来朱家是将他当定奴仆了。
张无忌性情温和,处之泰然,也不以为侮,寻思:“想不到在
这里一住月余,转眼便要过年。胡先生说我只不过一年之命,
这一过年,第二个新年是不能再见到了。”
富家大宅一到年尽岁尾,加倍有一番热闹气象。众童仆
忙忙碌碌,刷墙漆门、杀猪宰羊,都是好不兴头。张无忌帮
着乔福做些杂事,只盼年初一快些到来,心想给老爷、太太、
小姐磕头拜年,定可见到小姐,只要再见她一次,我便悄然
远去,到深山自觅死所,免得整日和乔福等这一干无聊童仆
为伍。
好容易爆竹声中,盼到了元旦,张无忌跟着乔福,到大
厅上向主人拜年。只见大厅正中坐着一对面目清秀的中年夫
妇,七八十个童仆跪了一地,那对夫妇笑嘻嘻的道:“大家都
辛苦了!”旁边便有两名管家分发赏金。张无忌也得到二两银
子。
他不见小姐,十分失望,拿着那锭银子正自发怔,忽听
得一个娇媚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表哥,你今年来得好早
啊。”正是朱九真的声音。一个男子声音笑道:“跟舅舅、舅
母拜年,敢来迟了么?”张无忌脸上一热,一颗心几乎要从胸
腔中跳了出来,两手掌心都是汗水。他盼望了整整两个月,才
再听到朱九真的声音,教他如何不神摇意夺?
只听得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师哥这么早便巴巴的
赶来,也不知是给两位尊长拜年呢,还是给表妹拜年?”说话
之间,厅门中走进三个人来。群仆纷纷让开,张无忌却失魂
落魄般站着不动,直到乔福使劲拉他一把,才走在一旁。
只见进来的三人中间是个年轻男子。朱九真走在左首,穿
一件猩红貂裘,更衬得她脸蛋儿娇嫩艳丽,难描难画。那年
轻的另一旁也是个女郎。自朱九真一进厅,张无忌的眼光没
再有一瞬之间离开她脸,也没瞧见另外两个年轻男女是俊是
丑,穿红着绿?那二人向主人夫妇如何磕头拜年,宾主说些
甚么,他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眼中所见,便只朱九真
一人。其实他年纪尚小,对男女之情只是一知半解,但每人
一生之中,初次知好色而慕少艾,无不神魂颠倒,如痴如呆,
固不仅以张无忌为然。何况朱九真容色艳丽,他在颠沛困厄
之际与之相遇,竟致倾倒难以自持,只觉能瞧她一眼,听她
说一句话,便喜乐无穷了。
主人夫妇和三个青年说了一会话。朱九真道:“爸、妈,
我和表哥、青妹玩去啦!”话声中带着三分小女孩儿的撒娇意。
主人夫妇微笑点头。朱夫人笑道:“好好招呼武家妹子,你三
个大年初一可别拌嘴。”朱九真笑道:“妈,你怎么不吩咐表
哥,叫他不许欺侮我?”三个青年男女谈笑着走向后院。张无
忌不由自主,远远的跟随在后。这天众奴仆玩耍的玩耍,赌
钱的赌钱,谁也没有理他。
这时张无忌才看明白了,那男子容貌英俊,长身玉立,虽
在这等大寒天候,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黄色缎袍,显是内
功不弱。那女子穿着一件黑色貂裘,身形苗条,言行举止甚
是斯文,说到相貌之美,和朱九真各有千秋,但在张无忌眼
中瞧出来,自是大大不如他心目中敬如天仙的小姐了。三个
人都是十七八岁年纪。
三人一路说笑,一路走向后院。那少女道:“真姊,你的
一阳指功夫,练得又深了两层罢?露一手给妹子开开眼界好
不好?”朱九真道:“啊哟,你这不是要我好看么?我便是再
练十年,也及不上你武家兰花拂穴手的一拂啊。”那青年笑道:
“你们两位谁都不用谦虚了,大名鼎鼎的‘雪岭双姝’,一般
的威风厉害。”朱九真道:“我独个儿在家中瞎琢磨,哪及得
上你师兄妹有商有量的进境快?你们今日喂招,明日切磋,那
还不是一日千里吗?”那少女听她言语中隐含醋意,抿嘴一笑,
并不答话,竟是给她来个默认。
那青年似怕朱九真生气,忙道:“那也不见得,你有两位
师父,舅父舅母一起教,不是又强过了我们么?”朱九真嗔道:
“我们我们的?哼,你的师妹,自然是亲过表妹了。我跟青妹
说着玩,你总是一股劲儿的帮着她。”说着扭过了头不理他。
那青年陪笑道:“表妹亲,师妹也亲,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
不分彼此。表妹,你带我去瞧瞧你那些守门大将军,好不好?
众将军一定给你调教得越来越厉害了。”
朱九真高兴了起来,道:“好!”领着他们径往灵獒营。
张无忌远远在后,但见三人又说又笑,却听不见说些甚
么,当下也跟入了狗场。
原来朱九真是朱子柳的后人。那姓武的少女名叫武青婴,
是武三通的后人,属于武修文一系。武三通和朱子柳都是一
灯大师的弟子,武功原是一路。但百余年后传了几代,两家
所学便各有增益变化。武敦儒、武修文兄弟拜大侠郭靖为师,
虽也学过“一阳指”,但武功近于九指神丐洪七公一派刚猛的
路子。那青年卫璧是朱九真的表哥,他人既英俊,性子又温
柔和顺,是以朱九真和武青婴芳心可可,暗中都爱上了他。
朱武二女年龄相若,人均美艳,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家
传的武学又是不相上下,两三年前就给昆仑一带的武林中人
合称为“雪岭双姝”。她二人暗中早就较上了劲,偏生卫璧觉
得熊掌与鱼,难以取舍,因此只要三人走上了一起,面子上
虽然客客气气,但二女唇枪舌剑,却谁也不肯让谁。只是武
青婴较为含蓄不露,反正她与卫璧同门学艺,日夕相见,比
之朱九真要多占便宜。
朱九真命饲养群犬的狗仆放了众猛犬出来。诸犬听令行
事,无不凛遵。卫璧不住口的称赞。朱九真很是得意。武青
婴抿嘴笑道:“师哥,你将来是‘冠军’呢还是‘骠骑’啊?”
卫璧一怔,道:“你说甚么?”武青婴道:“你这么听真姊的话,
真姊还不赏你一个‘冠军将军’或是‘骠骑将军’甚么的封
号么?只不过要小心她的鞭子才是。”
卫璧俊脸通红,眉间微有恼色,呸的一声,道:“胡说八
道,你骂我是狗吗?”武青婴微笑道:“众将军长侍美人妆台,
摇尾乞怜,有趣得紧啊,有甚么不好?”朱九真愠道:“他倘
若是狗子,他的师妹不知是甚么?”
张无忌听到这里,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但随
即知道失态,急忙掩嘴转身。
武青婴满肚怒气,但不便向朱九真正面发作,站起身来,
说道:“真姊,你府上的小厮可真有规矩。咱们在说笑,这些
低三下四之人居然在旁边偷听,还敢笑上一声两声。师哥,我
先回家去啦。”
朱九真忽然想起张无忌曾一掌打死了她的“左将军”,手
上劲力倒也不小,笑道:“青妹,你不用生气,也别瞧不起这
个小厮。你武家功夫虽高,倘若三招之内能打倒这个低三下
四的小厮,我才当真服了你。”
武青婴道:“哼,这样的人也配我出手么?真姊,你不能
这般瞧我不起。”
张无忌忍不住大声道:“武姑娘,我也是父母所生,便不
是人么?你难道又是甚么神仙菩萨、公主娘娘了?”
武青婴一眼也不瞧他,却向卫璧道:“师哥,你让我受这
小厮的抢白,也不帮我。”
卫璧见着她娇滴滴的楚楚神态,心中早就软了,他心底
虽对雪岭双姝无分轩轾,可是知道师父武功深不可测,自己
蒙他传授的最多不过十之一二,要学绝世功夫,非讨师妹的
欢心不可,当下对朱九真笑道:“表妹,这个小厮的武功很不
差吗?让我考考他成不成?”
朱九真明知他是在帮师妹,但转念一想:“这姓张的小子
不知是甚么来路,让表哥逼出他的根底来也好。”便道:“好
啊,让他领教一下武家的绝学,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这人啊,
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甚么门派的弟子。”卫璧奇道:“这小
厮所学的,不是府上的武功么?”朱九真向张无忌道:“你跟
表少爷说,你师父是谁,是哪一派的门下。”
张无忌心想:“你们这般轻视于我,我岂能说起父母的门
派,羞辱太师父和死去的父母?何况我又没当真好好练过武
当派的功夫。”便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流落江湖,没学过
甚么武功,只小时候我爹爹指点过我一点儿。”朱九真道:
“你爹爹叫甚么名字?是甚么门派的?”张无忌摇头道:“我不
能说。”
卫璧笑道:“以咱们三人的眼光,还瞧他不出么?”缓步
走到场中,笑道:“小子,你来接我三招试试。”说着转头向
武青婴使个眼色,意思是说:“师妹莫恼,我狠狠打这小子一
顿给你消气。”
陷身在情网中的男女,对情人的一言一动、一颦一笑,无
不留心在意,卫璧这一个眼色的含意,尽教朱九真瞧在眼里。
她见张无忌不肯下场,向他招招手,叫他过来,在他耳边低
声道:“我表哥武功很强,你不用想胜他,只须挡得他三招,
就算是给我挣面子。”说着在他肩头拍了拍,意示鼓励。
张无忌原知不是卫璧的敌手,若是下场跟他放对,徒然
自取其辱,不过让他们开心一场而已,但一站到了朱九真面
前,已不禁意乱情迷,再听她软语叮嘱,香泽微闻,哪里还
有主意?心中只想:“小姐吩咐下来,再艰难凶险的事也要拚
命去干,挨几下拳脚又算得甚么?”迷迷惘惘的走到卫璧面前,
呆呆的站着。
卫璧笑道:“小子,接招!”拍拍两声,打了他两记耳光。
这两掌来得好快,张无忌待要伸手架挡,脸上早已挨打,双
颊都肿起了红红的指印。卫璧既知他并非朱家传授的武功,不
怕削了朱九真和舅父、舅母的面子,下手便不容情,但这两
掌也没真使上内力,否则早将他打得齿落颊碎,昏晕过去。
朱九真叫道:“无忌,还招啊!”张无忌听得小姐的叫声,
精神一振,呼的一拳打了出去。卫璧侧身避开,赞道:“好小
子,还有两下子!”闪身跃到他的背后。张无忌急忙转身,那
知卫璧出手如电,已抓住他的后领,举臂将他高高提起,笑
道:“跌个狗吃屎!”用力往地下摔去。
张无忌虽跟谢逊学过几年武功,但一来当时年纪太小,二
来谢逊只叫他记忆口诀和招数,不求实战对拆,遇上了卫璧
这等出自名门的弟子,自是缚手缚脚,半点也施展不开。给
他这么一摔,想要伸出手足撑持,已然不及,砰的一响,额
头和鼻子重重撞在地下,鲜血长流。
武青婴拍手叫好,格格娇笑,说道:“真姊,我武家的武
功还成么?”
朱九真又羞又恼,若说武家的功夫不好,不免得罪了卫
璧,说他好罢,却又气不过武青婴,只好寒着脸不作声。
张无忌爬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向朱九真望了一眼,见她
秀眉紧蹙,心道:“我便送了性命,也不能让小姐失了面子。”
只听卫璧笑道:“表妹,这小子连三脚猫的功夫也不会,说甚
么门派?”张无忌突然冲上,飞脚往他小腹上踢去。卫璧笑着
叫声:“啊哟!”身子向后微仰,避开了他这一脚,跟着左手
倏地伸出,抓住他踢出后尚未收回的右脚,往外一摔。这一
下只用了三成力,但张无忌还是如箭离弦,平平往墙上撞去。
他危急中身子用力一跃,这才背脊先撞上墙,虽免头骨破裂
之祸,但背上已痛得宛如每根骨头都要断裂,便如一团烂泥
般堆在墙边,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身上虽痛,心中却仍是牵挂着朱九真的脸色,迷糊中
只听她说道:“这小厮没半点用。咱们到花园中玩去罢!”语
意中显是气恼之极。张无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翻
身跃起,疾纵上前,发掌向卫璧打去。
卫璧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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