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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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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胡乱收受一件,也好让他有个交代。”
胡斐心道:“冲着你的面子,我便收一件拿去周济穷人也
是好的。”于是伸手揭开锦盒之盖,只见盒里一张红缎包着四
四方方的一块东西,缎子的四角折拢来打了两个结。胡斐皱
着眉头,道:“那是什么?”那武官道:“小人不知。”胡斐心
想:“这礼物不知是否整块的?”伸手便去解那缎子的结。
刚解开了一个结,突然间盒盖一弹,拍的一响,盒盖猛
地合拢,将他双手牢牢挟住,霎时间但觉剧痛彻骨,腕骨几
乎折断,原来这盒子竟是精钢所铸,中间藏着极精巧极强力
的机括,盒外包以锦缎,是以瞧不出来。
盒盖一合上,登时越收越紧,胡斐急忙气运双腕与抗,若
是他内力稍差,只怕双腕已断,饶是如此,一口气也是丝毫
松懈不得。四个武官见他中计,立时拔出匕首,二前二后,抵
在他的前胸后背。
聂钺惊得呆了,忙道:“干……干什么?”那领头的武官
道:“福大帅有令,捕拿刁徒胡斐。”聂钺道:“胡大爷是马姑
娘请来的客人,怎能如此相待?”那武官冷笑道:“聂大哥,你
便问福大帅去。咱们当差的怎知道这许多?”
聂钺一怔,道:“胡大哥你放心,其中必有误会。我便去
报知马姑娘,她定能设法救你。”那武官喝道:“站住!福大
帅密令,决不能泄漏风声,让马姑娘知道。你有几颗脑袋?”
聂钺满头都是黄豆大的汗珠,心想:“这盒子是我亲手递给胡
大哥的,我岂不是成了奸诈小人?但福大帅既有密令,又怎
能抗命?”
那武官将匕首轻轻往前一送,刀尖割破胡斐衣服,刺到
肌肤,喝道:“快走吧!”
那钢盒是西洋巧手匠人所制,弹簧机括极是霸道,上下
盒边的锦缎一破,便露出锋利的刃口,原来盒盖的两边,竟
是两把利刃。
聂钺见胡斐手腕上鲜血迸流,即将伤到筋骨,心想:“胡
大哥便是犯了弥天大罪,也不能以此卑鄙手段对付。”他对胡
斐一直敬仰,这时见此惨状,又自愧祸出于己,突然伸手抓
住钢盒,手指插入盒缝,用力一扳,盒盖张开,胡斐双手登
得自由。
便在此时,那为首武官一匕首刺了过去。聂钺的武功本
在此人之上,只是双手尚在钢盒之中,竟然无法闪避,“啊”
的一声惨呼,匕首入胸,立时毙命。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胡斐吐一口气,胸背间登
时缩入数寸,立即纵身而起,三柄匕首直划下来,两柄落空,
另一柄却在他右腿上划了一道血痕。胡斐双足齐飞,此时性
命在呼吸之间,哪里还能容情?右足足尖前踢,左足足跟后
撞,人在半空之中,已将两名武官踢毙。
刺死聂钺的那武官不等胡斐落地,一招“荆轲献图”,径
向胡斐小腹上刺来,这一下势挟劲风,甚是凌厉。胡斐左足
自后翻上,腾的一下,踹在他的胸口。那武官扑通一声,跌
入了荷池,十余根肋骨齐断,眼见是不活的了。
另一名武官见势头不好,“啊哟”一声,转头便走。胡斐
纵身过去,夹颈提将起来,一掌便要往他天灵盖击落,月光
下只见他眼中满是哀求之色,心肠一软:“他和我无冤无仇,
不过是受福康安的差遣,何必伤他性命。”
当下提着他走到假山之后,低声喝问:“福康安何以要拿
我?”那武官道:“实……实在不知道。”胡斐道:“这时他在
哪里?”那武官道:“福大帅……福大帅从马姑娘的阁子中出
来,嘱咐了我们,又……又回进去了。”胡斐伸手点了他的哑
穴,说道:“命便饶你,明日有人问起,你便说这姓聂的也是
我杀的。倘若你走漏消息,他家小有甚风吹草动,我将你全
家杀得干干净净。”那武官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胡斐抱过聂钺的尸身,藏在假山窟里,跪下拜了四拜,再
将其余两具尸身踢在草丛之中,然后撕下衣襟,裹了两腕的
伤口,腿上的刀伤虽不厉害,口子却长,这时忍不住怒火填
膺,拾起一把匕首,便往水阁而来。
胡斐知道福康安府中卫士必众,不敢稍有轻忽,在大树、
假山、花丛之后瞧清楚前面无人,这才闪身而前。将近水阁
的桥边,只见两垄灯笼前导,八名卫士引着福康安过来。幸
好花园中极富丘壑之胜,到处都可藏身,胡斐身子一缩,隐
在一株石笋之后,只听福康安道:“你去审问那姓胡的刁徒,
细细问他跟马姑娘怎生相识,是什么交情,半夜里到我府中,
是为了甚么。这件事不许泄漏半点风声。审问明白之后,速
来回报。至于那刁徒呢,嗯,乘着今晚便毙了他,此事以后
不可再提。”
他身后一人连声答应,道:“小人理会得。”福康安又道:
“若是马姑娘问起,便说我送了他三千两银子,遣他回家里去
了。”那人又道:“是,是!”胡斐越听越怒,心想原来福康安
只不过疑心我和马姑娘有甚私情,竟然便下毒手,终于害了
聂钺的性命。
这时候胡斐若是纵将出去,立时便可将福康安毙于匕首
之下,但他心中虽怒,行事却不莽撞,自忖初到京师,诸事
未明,而福康安手掌天下兵马大权,声威赫赫,究是不敢贸
然便出手行刺,于是伏在石笋之后,待福康安一行去远。
那受命去拷问胡斐之人口中轻轻哼着小曲,施施然的过
来。胡斐探身长臂,陡地在他胁下一点。那人也没瞧清敌人
是谁,身子一软,扑地倒了。胡斐再在他两处膝弯里点了穴
道,然后快步向福康安跟去,远远听得他说道:“这深更半夜
的,老太太叫我有什么事?是谁跟她老人家在一起?”一名侍
从道:“公主今日进宫,回府后一直和老太太在一起。”福康
安“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胡斐跟着他穿庭绕廊,见他进了一间青松环绕的屋子。众
侍从远远的守在屋外。胡斐绕到屋后,钻过树丛,只见北边
窗中透出灯光。他悄悄走到窗下,见窗子是绿色细纱所糊,心
念一动,悄没声的折了一条松枝,挡在面前,然后隔着松针
从窗纱中向屋内望去。
只见屋内居中坐着两个三十来岁的贵妇,下首坐着一个
六十来岁的老妇,那老妇的左侧,又坐着两个妇人。五个女
子都是满身纱罗绸缎,珠光宝气。福康安先屈膝向中间两个
贵妇请安,再向老妇请安,叫了声:“娘!”另外两个妇人见
他进来,早便站起。
原来福康安的父亲傅恒,是当今乾隆之后孝贤皇后的亲
弟。傅恒的妻子是满洲出名的美人,入宫朝见之时给乾隆看
中了,两人有了私情,生下的孩子便是福康安。傅恒由于姊
姊、妻子、儿子三重关系,深得乾隆的宠幸,出将入相,一
共做了二十三年的太平宰相,此时已经逝世。
傅恒共有四子。长子福灵安,封多罗额驸,曾随兆惠出
征回疆有功,升为正白旗满洲副都统,已死。次子福隆安,封
和硕额驸,做过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封公爵。第三子便是
福康安。他两个哥哥都做驸马,他最得乾隆恩遇,反而不尚
公主,不知内情的人便引以为奇,其实他是乾隆的亲生骨肉,
怎能再做皇帝的女婿?这时他身任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
臣,加太子太保衔。傅恒第四子福长安任户部尚书,后来封
到侯爵。当时满门富贵极品,举朝莫及。
屋内居中而坐的贵妇便是福康安的两个公主嫂嫂。二嫂
和嘉公主能说会道,善伺人意,是乾隆的第四女,自幼便极
得乾隆的宠爱,没隔数日,乾隆便要招她进宫,说话解闷。她
和福康安实虽兄妹,名属君臣,因此福康安见了她也须请安
行礼。其余两个妇人一个是福康安的妻子海兰氏,一个是福
长安的妻子。
福康安在西首的椅上坐下,说道:“两位公主和娘这么夜
深了,怎地还不安息?”老夫人道:“两位公主听说你有了孩
儿,喜欢得了不得,急着要见见。”福康安向海兰氏望了一眼,
微微一笑,说道:“那女子是汉人,还没学会礼仪,因此没敢
让她来叩见公主和娘。”
和嘉公主笑道:“康老三看中的,那还差得了么?我们也
不要见那女子,你快叫人领那两个孩儿来瞧瞧。父皇说,过
几日叫嫂子带了进宫朝见呢。”
福康安暗自得意,心想这两个粉妆玉琢的孩儿,皇上见
了定然喜爱,于是命丫鬟出去吩咐侍从,立即抱两位小公子
来见。
和嘉公主又道:“今儿我进宫去,母后说康老三做事鬼鬼
祟祟,在外边生下了孩儿,几年也不去找回来,把大家瞒得
好紧,小心父皇剥你的皮。”福康安笑道:“这两个孩儿的事,
也是直到上个月才知道的。”
说了一会子话,两名奶妈抱了那对双生孩儿进来。福康
安命兄弟俩向公主、老太太、太太、婶婶磕头。两个孩儿很
是听话,虽然睡眼惺忪,还是依言行礼。
众人见这对孩子的模样儿长得竟无半点分别,一般的圆
圆脸蛋,眉目清秀,和嘉公主拍手笑道:“康老三,这对孩儿
跟你是一个印模子里出来的。你便是想赖了不认帐,可也赖
不掉。”海兰氏对这件事本来心中不悦,但见这对双生孩儿实
在可爱,忍不住搂在怀里,着实亲热。老夫人和公主们各有
见面礼品。两个奶妈扶着孩儿,不住的磕头谢赏。
两位公主和海兰氏等说了一会子话,一齐退出。老夫人
和福康安带领双生孩儿送公主出门,回来又自坐下。
老夫人叫过身后的丫鬟,说道:“你去跟那马姑娘说,老
太太很喜欢这对孩儿,今晚便留他们伴老太太睡,叫马姑娘
不用等他两兄弟啦。”那丫鬟答应了。老夫人拉开桌边的抽屜,
取出一把镶满了宝石的金壶,放在桌上,说道:“拿这壶参汤
去赏给马姑娘,说老太太一定好好照看她的孩子,叫她放心!”
福康安手中正捧了一碗茶,一听此言,脸色大变,双手一颤,
一大片茶水泼了出来,溅在袍上,怔怔的拿着茶碗良久不语。
只见那丫鬟捧了金壶,放在一只金漆提盒之中,提着去了。
这时两个孩儿倦得要睡,不住口的叫:“妈妈,妈妈,要
妈妈。”老夫人道:“好孩子别吵,乖乖的跟着奶奶。奶奶给
糖糖糕糕吃。”两个孩儿哭叫:“不要糖糖糕糕!不要奶奶!要
妈妈!”老夫人脸一沉,挥手命奶妈将孩子带了下去,又使个
眼色,众丫鬟也都退出,屋内只剩下福康安母子二人。
隔了好一会,母子俩始终没交谈半句,老夫人凝望儿子。
福康安却望着别处,不敢和母亲的目光相接。
过了良久,福康安叹了口长气,说道:“娘,你为什么容
不得她?”老夫人道:“那还用问么,这女子是汉人,居心便
就叵测。何况又是镖局子出身,使刀抡枪,一身的武功。咱
们府中有两位公主,怎能和这样的人共居?十年前皇上身历
大险,也便是为了一个异族的美女,难道你便忘了?让这种
毒蛇一般的女子处在肘腋之间,咱们都要寝食不安。”
福康安道:“娘的话自然不错,孩儿初时也没想要接她进
府,只是派人去瞧瞧,送她些银两。那知她竟生下了两个儿
子,这是孩儿的亲骨血,那便又不同了。”
老夫人点头道:“你年近四旬,尚无所出,有这两个孩子
自然很好。咱们好好抚养两个孩儿长大,日后他们封侯袭爵,
一生荣华富贵,他们的母亲也可安心了。”
福康安沉吟半晌,低声道:“孩儿之意,将那女子送往边
郡远地,从此不再见面,那也是了,想不到母亲……”老夫
人脸色一沉,说道:“枉为你身居高官,连这中间的利害也没
想到?她的亲生孩儿在咱们府中,她岂有不生事端的?这种
江湖女子把心一横,什么事也做得出来。”福康安点了点头。
老夫人道:“你命人将她厚于葬殓,也算是尽了一番心意
……”福康安又点了点头,应道:“是!”
胡斐在窗外越听越是心惊,初时尚不明他母子二人话中
之意,待听到“厚于葬殓”四字,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心
道:“原来他二人恁地歹毒,定下阴谋毒计,夺了孩子,竟然
还要谋死马姑娘。此事十分紧急,片刻延挨不得,乘着他二
人毒计尚未发动,须得立即去告知马姑娘,连夜救她出府。”
当下悄悄走出,循原路回向水阁,幸喜夜静人定,园中无人
行走,杀死点倒的卫士也尚未给人发觉。胡斐心中焦急,走
得极快,心中却自踌躇:“马姑娘对这福康安一见锺情,他二
人久别重逢,正自情热,怎肯听了我这一番话,便此逃出府
去?要怎生说得她相信才好?”
心中计较未定,已到水阁之前,但见门外已多了四名卫
士,心想:“哼,他们已先伏下了人,怕她逃走!”当下不敢
惊动,绕到阁后,轻身一纵,跃过水阁外的一片池水,只见
阁中灯火兀自未熄,凑眼过去往缝中一望,不由得呆了。
只见马春花倒在地下,抱着肚子不住呻吟,头发散乱,脸
上已全无血色,服侍她的丫鬟仆妇却一个也不在身边。
胡斐见了这情景,登时醒悟:“啊哟,不好!终究还是来
迟了一步。”急忙推窗而入,俯身看时,只见她气喘甚急,脸
色铁青,眼睛通红,如要滴出血来。
马春花见胡斐过来,断断续续的道:“我……我……肚子
痛……胡兄弟……你……”说到一个“你”字,再也无力说
下去。胡斐在她耳边低声道:“刚才你吃了什么东西?”马春
花眼望茶几上的一把镶满了红蓝宝石的金壶,却说不出话。
胡斐认得这把金壶,正是福康安的母亲装了参汤,命丫
鬟送给她喝的,心道:“这老妇人心计好毒,她要害死马姑娘,
却要留下那两个孩子,是以先将孩子叫去,这才送参汤来。否
则马姑娘拿到参汤,知是极滋补的物品,定会给儿子喝上几
口。”又想:“嗯,福康安一见送出参汤,脸色立变,茶水泼
在衣襟之上,他当时显然已知参汤之中下了毒,居然并不设
法阻止,事后又不来救。他虽非亲手下毒,却也和亲手下毒
一般无异。”不禁喃喃的道:“好毒辣的心肠!”
马春花挣扎着道:“你你……快去报知……福大帅,请大
夫,请大夫瞧瞧……”胡斐心道:“要福大帅请大夫,只有再
请你多吃些毒药。眼下只有要二妹设法解救。”于是揭起一块
椅披,将那盛过参汤的金壶包了,揣在怀中,听水阁外并无
动静,抱起马春花,轻轻从窗中跳了出去。
马春花吃了一惊,叫道:“胡……”胡斐忙伸手按住她嘴,
低声道:“别作声,我带你去看医生。”马春花道:“我的孩子
……”
胡斐不及细说,抱着她跃过池塘,正要觅路奔出,忽听
得身后衣襟带风,两个人奔了过来,喝道:“什么人?”胡斐
向前疾奔,那两人也提气急追。
胡斐跑得甚快,突然间收住脚步。那两人没料到他会忽
地停步,一冲便过了他的身前。胡斐窜起半空,双腿齐飞,两
只脚足尖同时分别踢中两人背心“神堂穴”。两人哼都没哼一
声,扑地便倒。看这两人身上的服色,正是守在水阁外的府
中卫士。
胡斐心想这么一来,形迹已露,顾不到再行掩饰行藏,向
府门外直冲出去。但听得府中传呼之声此伏彼起,众卫士大
叫:“有刺客,有刺客!”
他进来之时沿路留心,认明途径,当下仍从鹅卵石的花
径奔向小门,翻过粉墙,那辆马车倒仍是候在门外。他将马
春花放入车中,喝道:“回去。”那车夫已听到府中吵嚷,见
胡斐神色有异,待要问个明白,胡斐砰的一掌,将他从座位
上击了下来。
便在此时,府中已有四五名卫士追到,胡斐提起缰绳,得
儿一声,赶车便跑,几名卫士追了十余丈没追上,纷纷叫道:
“带马,带马。”
胡斐催马疾驰,奔出里许,但听得蹄声急促,二十余骑
马先后追来。追兵骑的都是好马,越追越近。胡斐暗暗焦急:
“这是天子脚底下的京城,可不比寻常,再一闹便有巡城兵马
出动围捕,就算我能脱身,马姑娘却又如何能救?”
黑暗之中,见追来的人手中都拿着火把,车中马春花初
时尚有呻吟之声,这时却已没了声息,胡斐好生记挂,问道:
“马姑娘,肚痛好些了么?”连问数声,马春花都没回答。一
回头,只见火炬照耀,追兵又近了些。忽听得嗖的一声响,有
人掷了一枚飞蝗石过来,要打他后心。胡斐左手一抄接住,回
手掷去,但听得一人“啊哟”一声呼叫,摔下马来。
这一下倒将胡斐提醒了,最好是发暗器以退追兵,可是
身边没携带暗器,追来的福府卫士又学了乖,不再发射暗器。
他好生焦急:“回到宣武门外路程尚远,半夜里一干人如此大
呼小叫,如何不惊动官兵?”情急智生,忽然想起怀中的金壶,
伸手隔着椅披使劲连捏数下,金壶上镶嵌的宝石登时跌落了
八九块,他将宝石取在手中,火把照耀下瞧得分明,右手连
扬,宝石一颗颗飞出,八颗宝石打中了五名卫士,宝石虽小,
胡斐的手劲却大,打中头脸眼目,疼痛非常。这么一来,众
卫士便不敢太过逼近。
胡斐透了一口长气,伸手到车中一探马春花的鼻息,幸
喜尚有呼吸,只听得她低声呻吟一声,脸颊上却是甚为冰冷,
眼见离住所已不在远,当下挥鞭连催,驰到一条岔路之上。住
所在东,他却将马车赶着向西,转过一个弯,立时回身抱起
马春花,挥马鞭连抽数鞭,身子离车纵起,伏在一间屋子顶
上。只见马车向西直驰,众卫士追了下去。
胡斐待众人走远,这才从屋顶回入宅中,刚越过围墙,只
听程灵素道:“大哥,你回来了!有人追你么?”胡斐道:“马
姑娘中了剧毒,快给瞧瞧。”他抱着马春花,抢先进了厅中。
程灵素点起蜡烛,见马春花脸上灰扑扑的全无血色,再
捏了捏她的手指,见陷下之后不再弹起,轻轻摇了摇头,问
道:“中的什么毒?”胡斐从怀中取出金壶,道:“在参汤里下
的毒。这是盛参汤的壶。”程灵素揭开壶盖,嗅了几下,说道:
“好厉害,是鹤顶红。”
胡斐道:“能救不能?”程灵素不答,探了探马春花的心
跳,说道:“若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不能有这般珍贵的金壶。”
胡斐恨恨的道:“不错,下毒的是宰相夫人,兵部尚书的母亲。”
程灵素道:“啊,我们这一行人中,竟出了如此富贵的人物。”
胡斐见她不动声色,似乎马春花中毒虽深,尚有可救,心
下稍宽。程灵素翻开马春花的眼皮瞧了瞧,突然低声“啊”的
一声。胡斐忙问:“怎么?”程灵素道:“参汤中除了鹤顶红,
还有番木鳖。”胡斐不敢问“还有救没有?”却问:“怎生救法?”
程灵素皱眉道:“两样毒药夹攻,这一来便大费手脚。”返
身入室,从药箱中取出两颗白色药丸,给马春花服下,说道:
“须得找个清静的密室,用金针刺她十三处穴道,解药从穴道
中送入体内,若能马上施针,定可解救。只是十二个时辰之
内,不得移动她身子。”
胡斐道:“福康安的卫士转眼便会寻来,不能在这里用针。
咱们得去乡下找个荒僻所在。”程灵素道:“那便得赶快动身,
那两粒药丸只能延得她一个时辰的性命。”说着叹了口气,又
道:“我这位同行宰相夫人的心肠虽毒,下毒的手段却低。这
两样毒药混用,又和在参汤之中,毒性发作便慢了,若是单
用一样,马姑娘这时哪里还有命在?”胡斐匆匆忙忙的收拾物
件,说道:“当今之世,还有谁能胜得过咱们药王姑娘的神技?”
程灵素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忽听得马蹄声自远而近,奔
到了宅外。胡斐抽出单刀,说道:“说不得,只好厮杀一场。”
心中暗自焦急:“敌人定然愈杀愈多,危急中我只能顾了二妹,
可救不得马姑娘。”
程灵素道:“京师之中,只怕动不得蛮。大哥,你把桌子
椅子堆得高高的搭一个高台。”胡斐不明其意,但想她智计多
端,这时情势急迫,不及细问,于是依言将桌子椅子都叠了
起来。
程灵素指着窗外那株大树道:“你带马姑娘上树去。”胡
斐还刀入鞘,抱着马春花,走到窗树下,纵身跃上树干,将
马春花藏在枝叶掩映的暗处。
但听得脚步声响,数名卫士越墙而入,渐渐走近,又听
得那姓全的管家出去查问,众卫士厉声呼叱。
程灵素吹熄烛火,另行取出一枚蜡烛,点燃了插在烛台
之上,关上了窗子,这才带上门走出,在地下拾了一块石块,
跃上树干,坐在胡斐身旁。胡斐低声道:“共有十七个!”程
灵素道:“药力够用!”
只听得众卫士四下搜查,其中有一人的口音正是殷仲翔。
众卫士忌惮胡斐了得,又道袁紫衣仍在宅中,不敢到处乱闯,
也不敢落单,三个一群、四个一队的搜来。
程灵素将石块递给胡斐,低声道:“将桌椅打下来!”胡
斐笑道:“妙计!”石块飞入,击在中间的一张桌子上。那桌
椅堆成的高台登时倒塌,砰嘭之声,响成一片。
众卫士叫道:“在这里,在这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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