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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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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十根长长的手爪之间闪避了开去。倪氏兄弟自出娘胎以
来,从未分开过一个时辰,所学武功也纯是分进合击之术,两
个人和一个人绝无分别,便如是一个四手四足二十根手指的
单人一般,两人出手配合得丝丝入扣,倪不大左手甫伸,倪
不小的右手已自侧方包抄了过来。桑飞虹身法虽是滑溜之极,
但十余招内,竟是还不得一招,眼见情势甚是危急,这局面
无法长久撑持,只要稍有疏神,终须伤在他两兄弟的爪下。

厅上旁观的群雄之中,许多人忍不住呼喝起来:“两个打
一个,算是英雄呢还是狗熊?”“两个大男人合斗一个年轻姑
娘,可真是要脸得紧!”“人家姑娘是空手,这两位爷们手指
上可带着兵刃呀!”“小兄弟,你上去相助一臂之力,说不定
人家大姑娘对你由感生情呢,哈哈!”
正嘈闹间,倪不大和倪不小突然同时“咦”的一声呼叫,
并肩跃在左首,凝目望向福康安,脸上充满惊喜的神色。众
人一齐顺着他二人目光瞧去,但见福康安笑吟吟的坐在椅中,
一手拉着一个孩儿,低声跟两人说话。这两个孩儿生得玉雪
可爱,相貌全然相同,显然也是一对双生兄弟,但与倪不大、
倪不小兄弟相比,二俊二丑,衬托得加倍分明。众人看了,又
均是一乐。
胡斐和程灵素却同时心头大震,原来这两个孩儿正是马
春花的儿子,不知又如何给福康安夺了回来?胡程二人跟着
便想:“孩儿既给他夺回,那么我们的行藏也早便给他识破
了。”程灵素向胡斐使个眼色,示意须当及早溜走。胡斐点了
点头,心想:“对方若已识破,自然暗中早有布置,此时已走
不脱了。只能随机应变,再作道理。”
倪不大、倪不小兄弟仔细打量那两个孩儿,如痴如狂,直
是神不守舍的模样。桑飞虹笑道:“这两个孩儿很好,你们可
要收他们做弟子么?”这两句话,恰正说中了倪氏兄弟的心事。
要知武林之中,徒固择师,师亦择徒。要遇上一位武学深湛
的明师固是不易,但要收一个聪明颖悟、勤勉好学的徒弟,也
非有极好的机缘不可。“双子门”的技艺武功必须两人同练同

使,虽然可收两个年龄身材、性情资质都差不多的徒儿共学,
但总是以双生兄弟最为佳妙。因双生兄弟人不但神智身体都
一模一样,同时往往心意隐隐相通,临敌之时,自然而然能
发出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威力。因此“双子门”的武师要收
一对得意弟子,可比常人要难上百倍。这时倪氏兄弟见到福
康安这对双生儿子,看来资质根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当
真是心痒难搔,说不出的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福康安笑嘻嘻的低声道:“看这两位师父,他们也是双生
的同胞兄弟。他两位的相貌,不是完全相同么?你们猜,这
二人之中,那一位是哥哥?”原来福康安夺回这对孩子后,心
下甚喜,忽然见到倪氏兄弟的模样,于是叫了孩子俩出来瞧
瞧。
两个孩儿凝视着倪氏兄弟,他二人本身是双生兄弟,另
具一种旁人所无的特异感觉,本来极易分辨倪氏兄弟谁大谁
小,但这二人同时出世,连体而分,两个孩儿却也无法辨别。
群雄瞧瞧大的一对,又瞧瞧小的一对,都是笑嘻嘻的低声谈
论。
突然之间,倪氏兄弟大喝一声,猛地里分从左右向福康
安迎面抓来。福康安大吃一惊,尚未想到闪避,站在身旁的
两名卫士早扑了上去迎敌。那知倪氏兄弟的身法极为怪异,奔
到中途,原来站在左首的倪不大转而向右,右首的倪不小转
而向左,交叉易位,霎眼间便将两名卫士抛在身后。他二人
袭击福康安只是虚招,一人伸出左脚,一人伸出右脚,双足
齐飞,砰的一响,踢在福康安座椅的椅脚上,座椅向后仰跌,
福康安的身子便摔了出去。众卫士惊叱之下,有的抢上拦截,

有的奔过来挡在福康安身前,更有的伸手过去相扶。倪氏兄
弟却一手一个,已将两个孩子挟在胁下,返身跃出。
大厅上登时大乱,只听得砰砰砰砰,啊哟啊哟的数声,四
名抢过来拦截的卫士已被倪氏兄弟踢翻。眼见他二人挟着一
对孩儿正要奔到厅口,忽然间人影一晃,两个人快步抢到,伸
手袭向二人的后心。
这二人所出招数迥不相同。海兰弼一手抓向倪不小的后
颈,又快又准,汤沛却是向倪不大的后腰拍出一掌绵掌。这
两招刚柔有别,却均是十分厉害的招数,正是攻敌之不得不
救。倪氏兄弟听得背后风声劲急,急忙回掌招架,啪啪两声,
倪不小身子一晃,倪不大脚下一个踉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两人同时放下了手中孩儿。
便这么缓得一缓,王剑英和周铁鹪双双抢到,抱起了孩
儿。王周二人的武功远在倪氏兄弟之上,这对孩儿一入二人
之手,倪氏兄弟再也无法抢到了。
福康安惊魂略定,怒喝:“大胆狂徒,抓下了。”海兰弼
和汤沛抢上两步,一出擒拿手,一使锁骨法,分别将倪氏兄
弟扣住。倪氏兄弟适才跟他们一交拳掌,均已受了内伤,此
时竟是无法抗拒。
海汤二人拿住倪氏兄弟,正要转身,忽见檐头人影一晃,
飘下两个人来。大厅中蜡烛点得明晃晃地,无异白昼,但众
人一见这两人,无不背上感到一阵寒意,宛似黑夜独行,在
深山夜墓之中撞到了活鬼一般。
这二人身材极瘦极高,双眉斜斜垂下,脸颊又瘦又长,正
似传说中勾魂拘魄的无常鬼一般,说也奇怪,二人相貌也是

一模一样,竟然又出现了一对双生兄弟。
他二人身法如电,一个出掌击向海兰弼,另一个击向汤
沛。海汤二人各自出掌相迎。但听得波波两声轻响过去,海
兰弼全身骨节格格乱响,汤沛却晃了几晃。
群雄正自万分错愕,一直稳坐太师椅中的“醉八仙”掌
门人文醉翁猛地一跃而起,尖声惊叫:“黑无常,白无常!”
那双瘦子手掌和海汤二人相接,目光如电,射到文醉翁
脸上,左首一人冷冷地道:“你作恶多端,今日还想逃命么?”
猛地里两人掌力向外一吐,海汤二人各退一步,这对瘦子已
抢起倪氏兄弟。右首那人说道:“这二人跟咱兄弟无亲无故,
瞧在大家都是双生兄弟份上,救了他们性命。”左首那人抱拳
团团一拱手,朗声道:“红花会常赫志、常伯志兄弟,向天下
英雄问好!”
海兰弼和汤沛跟二人对了一掌,均感胸口气血翻涌,心
下暗暗骇异,微一调息,正欲上前再战,忽听到“常赫志、常
伯志”两人的姓名,都不禁“咦”的一声,停了脚步。
常氏兄弟头一点,抓起倪氏兄弟,上了屋檐,但听得
“啊哟!”“哼!”“哎!”之声,一路响将过去,终于渐去渐远,
隐没无声,那自是守在屋顶的众卫士一路上给他兄弟驱退,或
是摔下屋来。
海兰弼和汤沛都觉手掌上有麻辣辣之感,提起一看,忍
不住又都“啊”的一声,低低惊呼。原来两人手掌均已紫黑,
这才想起西川双侠“黑无常、白无常”常氏兄弟的黑沙掌天
下驰名,闻名已久,今日一会,果然是非同小可。
福康安召开这次天下掌门人大会,用意之一,本是在对

付红花会群雄,岂知众目睽睽之下,常氏兄弟倏来倏去,竟
是如入无人之境。他心下极是恼怒,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
向居中的几只太师椅一瞥,只见少林寺的大智禅师垂眉低目,
不改平时神态;武当派的无青子脸带惶惑,似有惧色。那文
醉翁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也不动,双目向前瞪视,常氏兄弟
早已去远,他兀自吓得魂不附体。
这一幕胡斐瞧得清清楚楚,他听到“红花会”三字,已
是心中怦怦而跳,待见常氏兄弟说来便来,说去便去,将满
厅武师视如无物,更是心神俱醉,心中只是想着一个念头:
“这才是英雄豪杰!”
桑飞虹一直在旁瞧着热闹,见了这当日文醉翁还是吓成
这个模样,她少年好事,伸手在他臂上轻轻一推,笑道:“坐
下吧,一对无常鬼早去啦!”那知她这么一推,文醉翁应手而
倒,再不起来。桑飞虹大吃一惊,俯身一看,但见他满脸青
紫之色,早已胆裂而死,忙叫道:“死啦,死啦,这人吓死啦!”
大厅上群雄一阵骚动,这文醉翁先前坐在太师椅中自斟
自饮,将谁都不瞧在眼里,大有“老子天下第一”之概,想
不到常氏兄弟一到,只一句话,竟尔活生生的将他吓死。
郭玉堂叹道:“死有余辜,死有余辜!”胡斐道:“郭前辈,
这姓文的生平品行不佳么?”郭玉堂摇头道:“岂单是品行不
佳而已,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我本不该说死人的坏话,但
事实俱在,也不必讳言。我早料到他决计不得善终,只是竟
会给黑白无常一下子吓死,可谁也意想不到。”另一人插口道:
“想是常氏兄弟曾寻他多时,今日冤家狭路,重又撞见。”郭
玉堂道:“以前这姓文的一定曾给常氏兄弟逮住过,说不定还

发下过什么重誓。”那人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郭玉堂
道:“这叫作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他若是稍有
自知之明,不去想得什么玉龙御杯,躲在人群之中,西川双
侠也不会见到他啊。”
说话之际,人丛中走出一个老者来,腰间插着一根黑黝
黝的大烟袋,走到文醉翁尸身之旁,哭道:“文二弟,想不到
你今日命丧鼠辈之手。”
胡斐听得他骂“西川双侠”为鼠辈,心下大怒,低声道:
“郭前辈,这老儿是谁?”郭玉堂道:“这是开封府‘玄指门’
的掌门人,复姓上官,叫作上官铁生,自己封了个外号,叫
什么‘烟霞散人’。他和文醉翁一鼻孔出气,自称‘烟酒二
仙’!”胡斐见他一件大褂上光滑晶亮,满是烟油,腰间的烟
筒甚是奇特,装烟的窝儿几乎有拳头大小,想是他烟瘾奇重,
哼了一声道:“这种烟鬼,还称得上是个‘仙’字?”
上官铁生抱着文醉翁的尸身干号了几声,站起身来,瞪
着桑飞虹怒道:“你干么毛手毛脚,将我文二弟推死了?”桑
飞虹大出意外,道:“他明明是吓死的,怎地是我推死的?”上
官铁生道:“嘿嘿,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吓死?定是你暗下
阴毒手段,害了我文二弟性命。”
原来他见文醉翁一吓而死,江湖上传扬开来,声名大是
不好,“醉八仙”这一门,只怕从此再无抬头之日,因此硬派
是桑飞虹暗下毒手。须知武林人物被人害死,那是寻常之事,
不致于声名有累。桑飞虹年岁尚轻,不懂对方嫁祸于己的用
意,惊怒之下,辩道:“我跟他素不相识,何必害他?这里千

百对眼睛都瞧见了,他明明是吓死的。”
坐在太师椅中的蒙古哈赤大师一直楞头楞脑的默不作
声,这时突然插口道:“这位姑娘没下毒手,我是瞧得清清楚
楚的。那两个恶鬼一来,这位文爷便吓死了。我听得他叫道:
‘黑无常、白无常!’”他声音宏大,说到“黑无常、白无常”
这六个字时,学着文醉翁的语调,更是十分古怪。众人一愣
之下,哄堂大笑起来。
哈赤却不知众人因何而笑,大声道:“难道我说错了么?
这两个无常鬼生得这般丑恶,怪模怪样的,吓死人也不稀奇。
你可别错怪了这位姑娘。”
桑飞虹道:“是么?这位大师也这么说。他自是吓死的,
关我什么事了?”
上官铁生从腰间拔出旱烟筒,装上一大袋烟丝,打火点
着了,吸了两口,斗然间一股白烟迎面向她喷去,喝道:“贱
婢,你明明是杀人凶手,却还要赖?”
桑飞虹见白烟喷到,急忙闪避,但为时不及,鼻中已吸
了一些白烟进去,头脑中微微发晕,听他出口伤人,再也忍
耐不住,回骂道:“缠夹不清的老鬼,难道我怕了你吗?你说
是我杀的,连你一起杀了,便又怎么样?”左掌虚拍,右足便
往他腰间里踢去。
那哈赤和尚大声道:“老头儿,你别冤枉好人,我亲眼目
睹,这文爷明明是给那两个恶鬼吓死的……”
胡斐见这和尚傻里傻气,性子倒是正直,只是他开口
“恶鬼”,闭口“恶鬼”,听来极不顺耳,不由得心中有气,要
待想个法儿,给他一点小小苦头吃吃,忽见西首厅中走出一

个青年书生来,笔直向哈赤和尚走去。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
年纪,身材瘦小,打扮得颇为俊雅,右手摇着一柄折扇,走
到哈赤跟前,说道:“大和尚,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得改一改
口。”哈赤瞪目道:“什么话说错了?”
那书生道:“那两位不是‘恶鬼’,乃是赫赫有名的‘西
川双侠’常氏昆仲,相貌虽生得特异,但武功高强,行侠仗
义,江湖之上,人人钦仰。”这几句话只把胡斐听得心中大悦,
心道:“这位书生相公能说得出这样几句来,人品大是不凡,
倒要跟他结交结交。”
哈赤道:“那文爷不是叫他们‘黑无常、白无常’吗?黑
无常、白无常怎么不是恶鬼?”那书生道:“他二位姓常,名
字之中,又是一位有个‘赫’字,一位有个‘伯’字,因此
前辈的朋友们,开玩笑叫他二位为黑无常、白无常。这外号
儿若非有身分的前辈名宿,却也不是随便称呼得的。”
他二人一个瞪着眼睛大呼小叫,一个斯斯文文的给他解
说,那一边上官铁生和桑飞虹却已动上了手。莫看桑飞虹适
才给倪氏兄弟逼得只有招架闪避,全无还手之力,实在“双
子门”的武功两人合使,太过怪异,这时她一对一的和上官
铁生过招,竟是丝毫不落下风。那上官铁生看似空手,其实
手中那支旱烟管乃镔铁打就,竟当作了点穴橛使。他“玄指
门”原擅打人身三十六大穴,只是桑飞虹身法过于滑溜,始
终打不到她的穴道,有几次过于托大,险些还被她飞足踢中。
但听得他嗤溜溜的不停吸烟,吞烟吐雾,那根烟管竟被
他吸得渐渐的由黑转红,原来那大烟斗之中藏着许多精炭,他
一吸一吹,将镔铁烟斗渐渐烧红。这么一来,一根寻常烟管

变成了一件极厉害的利器,打得稍近,桑飞虹便感手烫面热,
衣带裙角更给烟斗炙焦了。她心中一慌,手脚稍慢,蓦地里
上官铁生一口白烟直喷到她脸上,桑飞虹只感头脑一阵晕眩,
登时天旋地转,站立不定,身子一晃,摔倒在地。原来上官
铁生所吸的烟草之中,混有极猛烈的迷药,他一来平时吸惯,
二来口鼻之中另有解药。
那书生站在一旁跟哈赤和尚说话,没理会身旁的打斗,忽
然间鼻中闻到一股异香,其中竟混有黑道中所使的迷香在内,
不由得大怒。一瞥眼间,只见上官铁生的烟管已点向桑飞虹
膝弯穴道,嗤的一声响,烟焰飞扬,焦气触鼻,她裙子已烧
穿了一个洞,桑飞虹受伤,大叫一声,上官铁生第二下又打
向她的腰间。
那书生怒喝:“住手!”上官铁生一怔之间,那书生一弯
腰,已除下哈赤和尚的一对鞋子,返身向上官铁生烧红了的
烟斗上挟去。
那书生这几下手脚当真是如风似电,哈赤和尚一怔之下,
大叫:“你……你脱了我鞋子干么?”他喊叫声中,那书生已
用两只鞋子的鞋底挟住了那烧得通红的镔铁烟斗,一挣一扭,
绕到上官铁生身后。嗤嗤几声响,上官铁生衣袖烧焦,他右
臂吃痛,只得撒手。那书生连鞋带烟管往外一抖,摔了出去,
抢步去看桑飞虹,只见她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啪啪两响,哈赤的一对鞋子跌在酒席之上,汤水四溅,那
烟管却对准了郭玉堂飞去,力劲势急。郭玉堂叫声:“啊哟!”
急欲闪避,只是那烟管来得太快,又是出其不意,一时不及
躲让,眼见那通红炙热的铁烟斗便要撞到他的面门。胡斐伸

手抓起一双筷子,力透筷端,半空中将烟管挟住了。
这几下兔起鹘落,变化莫测,大厅上群豪呆了一呆,这
才齐声喝彩。那书生向胡斐点头一笑,谢他相助,免致无意
伤人,转过头来,皱了眉望着桑飞虹,不知如何解救,一顿
之下,向上官铁生喝道:“这里大伙儿比武较艺,你怎地用起
迷药来啦?快取解药出来!”
上官铁生被他夺去烟管,知道这书生出手敏捷,自己又
没了兵刃,不敢再硬,只阴阴地道:“谁用迷药啦?这丫头定
力太差,转了几个圈子便晕倒了,又怪得谁来?”旁观众人不
明真相,倒也不便编派谁的不是。
却见西厅席上走出一个腰弯弓背的中年妇人,手中拿着
一只酒杯,含了一口酒,便往桑飞虹脸上喷去。那书生道:
“啊,这……这是解药么?”那妇人不答,又喷了一口酒,喷
到第三口时,桑飞虹睁开眼来,一时不明所以。
上官铁生道:“哈,这丫头可不是自己醒了?怎地胡说八
道,说我使迷药?堂堂福大帅府中,说话可得检点些。”那书
生反手一记耳光,喝道:“先打你这下三烂的奸徒。”上官铁
生一低头,这一掌居然并没打中。那书生打得巧妙,这“烟
霞散人”却也躲得灵动。
桑飞虹伸手揉了揉眼睛,已然醒悟,一跃而起,左掌探
出,拍向上官铁生胸口,骂道:“你用毒烟喷人!”
上官铁生斜身闪开,向那中年妇人瞪了一眼,心中又惊
又怒:“此人怎能解我的独门迷药?我跟你无冤无仇,何以来
多管闲事?”
桑飞虹向那书生点了点头,道:“多谢相公援手。”那书

生指着那妇人道:“是这位女侠救醒你的。”
那妇人冷冷的道:“我不会救人。”转身接过胡斐手中的
筷子,挟着那根铁烟管,交在上官铁生手里,仍是嘶哑着嗓
子道:“这次可得拿稳了。”
这一来,那书生、桑飞虹、上官铁生全都胡涂了,不知
这妇人是何路道,她救醒了桑飞虹,却又将烟管还给上官铁
生,难道她是个滥好人,不分是非的专做好事么?只见她头
发花白,脸色蜡黄,体质极是衰弱,不似身有武功,待要仔
细打量时,那妇人已转过身子,回归席上。这妇人正是程灵
素所乔装改扮。要知若不是毒手药王的高徒,也决不能在顷
刻之间,便解了上官铁生所使的独门迷药。
哈赤一直不停口的大叫:“还我鞋子来,还我鞋子来!”但
各人心有旁骛,谁也没有理他。哈赤大恼,伸手往那书生背
心扭去,喝道:“还我鞋子不还?”那书生身子一侧,让了开
去,笑道:“大和尚,鞋子烧焦啦?”哈赤足下无鞋,甚是狼
狈,奔到酒席上去捡起,只是一对鞋子酒水淋漓,里里外外
都是油腻,怎能再穿?可是不穿又不成,只得勉强套在脚上,
转头去找那书生的晦气时,却已寻不到他的踪影。
但见上官铁生和桑飞虹又已斗在一起。哈赤转了几个圈
子,不见书生,只得回去坐在太师椅中,喃喃道:“直娘贼,
今日也真晦气,撞见了一对无常鬼,又遇上了一个秀才鬼。”
口中千贼万贼地骂个不停。
他骂了一阵,见上官铁生和桑飞虹越斗越快,一时也分
不出高下,无聊起来,更住口不骂了,却觉脚上油腻腻的十
分难受,忍不住又破口骂了出来。

突然间只听得众人哈哈大笑,哈赤瞪目而视,不见有何
可笑之处,却见众人的目光一齐望着自己,哈赤摸了摸脸,低
头瞧瞧身上衣服,除了一双鞋子之外,并无什么特异,怒道: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众人却笑得更加厉害了。哈赤心道:
“好吧,龟儿子,你们笑你们的,老子可不来理会。”一本正
经的坐在椅中,只道自己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众人瞎笑一
阵,自会止歇,岂知大厅中笑声越来越响。桑飞虹虽在恶斗,
但偶一回头之际,却也忍不住抿嘴嫣然。
哈赤目瞪口呆,心慌意乱,实不知众人笑些什么,东张
西望,情状更是滑稽。桑飞虹终于耐不得了,笑道:“大和尚,
你背后是什么啊?”哈赤一跃离椅,回过头来,只见那书生稳
稳的坐在他椅背之上,指手划脚,做着哑剧,逗引众人发笑。
原来他在椅背上已坐了甚久,默不作声的做出各种怪模怪样。
哈赤大怒,喝道:“秀才鬼,你干么作弄我?”那书生耸
耸肩头,做个手势,意谓:“我没作弄你啊。”哈赤喝道:“那
你干么坐在这里?”那书生指指茶几上的八只玉龙杯,做个取
而藏之怀内的手势,意思说:“我想取这玉龙杯。”哈赤又道:
“你要争夺御杯?”那书生点了点头。哈赤道:“这里还有空着
的座位,干么不坐?”那书生指指厅上的群豪,左手连扬,右
手握拳虚击己头,跟着缩肩抱头,作极度害怕状。众人轰笑
声中,哈赤道:“你怕人打,不敢坐,又为什么坐在我的椅背
上?”那书生虚踢一脚,双手虚击拍掌,身子滑下,坐在椅中,
这意思十分明显:“我将你一脚踢开,占了你的椅子。”他身
子一滑下,登时笑声哄堂。
福康安、安提督等见这场比武闹得怪态百出,与原意大

相径庭,心中都感不快,但见这书生刁钻古怪,哈赤和尚偏
又忠厚老实,两人竟似事先串通了来演一出双簧戏一般,也
禁不住微笑。这时那对双生孩儿已由王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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