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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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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一得以幸免。这毒烟倒不是致命之物,但吸进者少不免头
疼腹痛,痛上大半个时辰方罢。这一招大是厉害,不但使众
卫士疑心石万嗔下毒,更使群豪以为福康安有意暗害,大乱
之中,她和胡斐、圆性便可乘机脱身。
眼见群豪纷纷夺门而走,但圆性却正和汤沛斗得甚是激
烈。
原来汤沛乘着混乱,打倒了拿住他的卫士,便欲逃走,却
给圆性抢上截住。汤沛为人虽然奸恶,武功修为却是极高,心
下恼恨圆性阴谋诬陷,一柄青钢剑招势凌厉,剑剑刺向她的
要害。圆性左手持着云帚,右手舞动软鞭,也是立意要将这
杀母之仇毙于鞭下。

说到武功,圆性胜在鞭法精妙,汤沛却是内力浑厚得多,
一二百招之内难分胜负,长斗下去还是汤沛会占到上风,只
是他吸了毒烟,肚腹剧痛,也道中了厉害的毒药,生怕一经
使力,毒性发作更快,加之众卫士虎视在旁,若非人人肚痛,
早已一拥而上。他眼见圆性鞭法精妙,一时杀她不得,心中
慌乱,急欲脱身。
但圆性如何肯让他逃走?她事先服了程灵素所给的解药,
不怕毒烟,只是对汤沛脚底所发的无影银针却是颇为忌惮。她
虽是有备而来,云帚中安上了一块专破镀银铁针的大磁石,但
那银针究属太细,施放时又是无影无踪,绝无半点先兆,因
此不敢过分逼近,只是舞动软鞭远攻。
这时王剑英、周铁鹪等早已保护福康安退入后堂。福康
安传下号令,紧闭府门,谁都不许出去,一面急召太医,服
食解毒药物。
群豪见府中卫士要关闭府门,更加相信福康安存心加害,
此时面临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背负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
当即蜂拥而出。众卫士举兵刃拦阻,群豪便即还手冲门。自
大厅以至府门须经三道门户,每一道门边都是乒乒乓乓的斗
得甚是激烈。这次大会聚集了武林各家各派的高手,虽然真
正第一流的清高之士并不赴会,但到来的却也均非寻常,众
人齐心外冲,众卫士如何阻拦得住?
安提督按住了肚子,向大智禅师、无青子、田归农等一
干高手说道:“奸人捣乱会场,各位但请安坐勿动。福大帅爱
才下士,求贤若渴,对各位极是礼敬。各位千万不可起疑。”
海兰弼道:“这姓汤的是罪魁祸首,先拿他下来再说。”呛

啷啷一响,从身边抖出黑龙双杖,走向厅心,攻向汤沛。
胡斐见圆性久战汤沛不下,在府中多耽一刻,便是多一
分危机,顾不得身上有伤,抽出单刀,便也上前夹攻。汤沛
大叫:“看我的银针!”胡斐、圆性、海兰弼三人都是一惊,凝
神提防。
汤沛猛地纵起,破窗而出。圆性和胡斐一齐跃起,待要
追出,只见银光闪动,一丛银针激射而至。胡斐倒翻一个筋
斗避开。圆性急舞云帚,挡住射向身前的银针。就是这么慢
得一慢,汤沛已逃得不知去向。只听“啊哟,啊哟!”砰、砰、
砰数响,屋顶跌下三名卫士来,均是企图阻拦汤沛而被他一
一刺落。
程灵素叫道:“毒死福大帅的凶手,你们怎地不捉?”众
卫士大惊,都问:“福大帅被毒死了?”程灵素一扯圆性和胡
斐的衣袖,低声道:“快走!”三人冲向厅门。
出门之际,胡斐和圆性不自禁都回过头来,向尸横就地、
被人践踏了一阵的凤天南看去。胡斐心想:“你一生作恶,今
日终遭此报。”圆性的心情却是杂乱得多:“你害得我可怜的
妈妈好苦。可是你……你终究是我亲生的爹爹。”
三人奔出大门,几名卫士上来拦阻。圆性挥软鞭卷倒一
人,胡斐左掌拍在一人肩头,掌力一吐,将那卫士震出数丈,
跟着右脚反踢,又踢飞了一名卫士。
此刻天已大明,府门外援兵陆续赶到。三人避入了一条
小胡同中。胡斐道:“马姑娘失了爱子,不知如何?”圆性道:
“那姓蔡的老头派人将马姑娘和两个孩儿送给福康安,我途中
拦截,一人难以分身,只救了马姑娘出来。”胡斐道:“那好

极了。多谢你啦!”
圆性道:“我将马姑娘安置在城西郊外一所破庙之中,往
返转折,由此到得迟了。”胡斐沉吟道:“那蔡威不知如何得
悉马姑娘的真相,难道是我们露了破绽么?”程灵素道:“定
是他偷偷去查问马姑娘。马姑娘昏昏沉沉之中,便说了出来。”
胡斐道:“必是如此。福康安在会中倒没下令捉我。”圆
性道:“若不是程家妹子施这巧计,只怕你难以平安出此府
门。”胡斐点了点头道:“咱们今日搞散福康安的大会,教他
图谋成空,只可惜让汤沛逃了。”转头对圆性道:“这恶贼身
败名裂,姑娘……你的大仇已报了一半,咱们合力找他,终
不成他能逃到天边。”
圆性黯然不语,心想我是出家人,现下身分已显,岂能
再长时跟你在一起。
程灵素道:“少时城门一闭,到处盘查,再要出城便难了。
咱们还是赶紧出城。”
当下三人回到下处取了随身物品,牵了骆冰所赠的白马。
程灵素笑道:“胡大爷,你赢来的这所大宅,只好还给那位周
大人啦。”胡斐笑道:“他帮了咱们不少忙,且让他升官之后,
再发笔财。”他虽强作笑语,但目光始终不敢和圆性相接。
三人知道追兵不久便到,不敢在宅中多作逗留,赶到城
门,幸好闭城之令尚未传到。出得城来,由圆性带路,来身
马春花安身的破庙。
那座庙宇远离大路,残瓦颓垣,十分破败,大殿上的神
像青面凹首,腰围树叶,手里拿了一束青草放在口中作咀嚼
之状,原来是尝百草的神农氏。圆性道:“程家妹子,到了你

老家来啦,这是座药王庙。”
三人走进厢房,只见马春花卧在炕上的稻草之中,气息
奄奄,见了三人也不相识,只是不住口的低声叫唤:“我的孩
儿呢,我的孩儿呢?”
程灵素搭了搭她的脉,翻开她眼皮瞧了瞧。三人悄悄退
出,回到殿上。程灵素低声道:“不成啦!她受了震荡,又吃
惊吓,再加失了孩子,三件事夹攻,已活不到明日此刻。便
是我师父复生,只怕也已救她不得。”
胡斐瞧了马春花的情状,便是程灵素不说,也知已是命
在顷刻,想起商家堡中她昔日相待之情,不禁怔怔的流下泪
来。他自在福康安府中见到袁紫衣成了尼姑圆性,心中一直
郁郁,此刻眼泪一流,触动心事,竟是再也忍耐不住,呜呜
咽咽的哭了起来。
程灵素和圆性如何不明白他因何伤心?程灵素道:“我再
去瞧瞧马姑娘。”缓步走进厢房。
圆性给他这么一哭,眼圈也早红了,颤声说道:“胡大哥,
多谢你待我的一片……一片……”说到这里,不知如何再接
续下去。
胡斐泪眼模糊的抬起头来,道:“你……你难道不能……
不能还俗吗?待杀了那姓汤的,报了父母大仇,不用再做尼
姑了。”
圆性摇头道:“千万别说这样亵渎我佛的话。我当年对师
父立下重誓,皈依佛祖。身入空门之人,再起他念,已是犯
戒,何况……何况其他?”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两人呆对半晌,心中均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圆性低声道:“程姑娘人很好,你要好好待她。你以后别
再想着我,我也永远不会再记到你。”
胡斐心如刀割,道:“不,我永远永远要记着你,记着你。”
圆性道:“徒然自苦,复有何益?”一咬牙,转身走出庙门。
胡斐追了出去,颤声道:“你……你到哪里去?”圆性道:
“你何必管我?此后便如一年之前,你不知世上有我,我不知
世上有你,岂不干净?”
胡斐一呆,只见她飘然远去,竟是始终没转头回顾。胡
斐身子摇晃,站立不定,坐倒在庙门外的一块大石之上,凝
望着圆性所去之处,唯见一条荒草小路,黄沙上印着她浅浅
的足印。
他心中一片空白,似乎在想千百种物事,却又似什么也
不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前面小路上隐隐传来一阵
马蹄声。胡斐一跃而起,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她又回来了。”
但立即知道是空想,圆性去时并未骑马,何况所来的又非一
乘一骑。但听蹄声并非奔驰甚急,似乎也不是追兵。
过了片时,蹄声渐近,九骑马自西而来。胡斐凝目一看,
只见马上一人相貌俊秀,四十岁不到年纪,却不是福康安是
谁?
胡斐一见福康安,心下狂怒不可抑止,暗想:“此人执掌
天下兵马大权。清政府欺压汉人,除了当今皇帝乾隆之外,罪
魁祸首,便要数到此人了。他对马姑娘负情薄义,害得她家
破人亡,命在顷刻。他以兵部尚书之尊,忽然来到郊外,随

身侍从自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虽然只有二妹相助,也要
挫挫他的威风。纵使杀他不了,便是吓他一吓,也是好的。”
当下走到路心,双手在腰间一叉,怒目向着福康安斜视。
乘马的九人忽见有人拦路,一齐勒马。
但见福康安不动声色,显是有恃无恐,只说声:“劳驾!”
胡斐戟指骂道:“你做的好事!你还记得马春花么?”
福康安脸色忧郁,似有满怀心事,淡淡的道:“马春花?
我不记得是谁。”
胡斐更加愤怒,冷笑道:“嘿嘿,你跟马春花生下两个儿
子,不记得了么?你派人杀死她的丈夫徐铮,不记得了么?你
母子两人串通,下毒害死了她,也不记得了么?”
福康安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尊驾认错人了。”他身旁
一个独臂道人哈哈笑道:“这是个疯子,在这里胡说八道,什
么马春花、牛秋花。”
胡斐更不打话,纵身跃起,左拳便向福康安面门打去。这
一拳乃是虚势,不待福康安伸臂挡架,右手五指成虎爪之形,
拿向他的胸口。他知道如果一击不中,福康安左右卫士立时
便会出手,因此这一拿既快且准,有如星驰电掣,实是他生
平武学的力作,料想福康安身旁的卫士本事再高,也决计不
及抢上来化解这一招迅雷不及掩耳的虎爪擒拿。
福康安“噫”的一声,径不理会他的左拳,右手食指和
中指陡然伸出,成剪刀之形,点向他右腕的“会宗穴”和
“阳池穴”,出手之快,指法之奇,胡斐生平从所未见。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胡斐心头猛地一震,立即
变招,五指一勾,便去抓他两根点穴的手指,只消抓住了一

扭,非教他指骨折断不可。岂知福康安武功俊极,竟不缩手,
其余三根手指一伸,翻成掌形,手臂不动,掌力已吐。
凡是伸拳发掌,必先后缩,才行出击,但福康安这一掌
手臂已伸在外,竟不弯臂,掌力便即送出,招数固是奇幻之
极,内力亦是雄浑无比。
胡斐大骇,这时身当虚空,无法借力,当下左掌急拍,砰
的一响,和福康安双掌相交,刹那间只感胸口气血翻腾,借
势向后飘出两丈有余。他吸一口气,吐一口气,便在半空之
中,气息已然调匀,轻飘飘的落在地下,仍是神完气足,稳
稳站定。只听得八九个声音齐声喝彩:“好!”
看那福康安时,但见他身子微微一晃,随即坐稳,脸上
闪过一丝惊讶,立时又回复了先前郁郁寡欢的神气。
胡斐自纵身出击至飘身落地,当真只是一霎眼间,可是
这中间两人虚招、擒拿、点穴、扭指、吐掌、拚力、跃退、调
息,实已交换了七八式最精深的武学变化。相较之下虽是胜
败未分,但一个出全力以搏击,一个随手挥送,潇洒自如,胡
斐显已输了一筹。
胡斐万料不到福康安竟有这等精湛超妙的武功,怔怔的
站着,心中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可又掩不住满腔愤怒之情。
只听那独臂道人笑道:“俊小子,知道认错人了吗?还不
磕头赔罪?”
胡斐侧头细看,这人明明是福康安,只是装得满脸风尘
之色,又换上了一身敝旧衣衫,但始终掩不住那股发号施令、
统率豪雄的尊贵气象,如果这人相貌跟福康安极像,难道连
大元帅的气度风华也学得如此神似?

胡斐呆了一呆,心想:“这一干人如此打扮,必是另有阴
谋,我可不上这个当。”纵声叫道:“福康安,你武功很好,我
比你不上。可是你做下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我明知不敌,终
是放你不过,你记住了。”
福康安淡淡的道:“小兄弟,你武功很俊啊。我可不是福
康安。你尊姓大名?”胡斐怒道:“你还装模作样,戏耍于我,
难道你不知道我名字么?”
福康安身后一个四十来岁的高大汉子朗声说道:“小兄
弟,你气概很好,当真是少年英雄,佩服佩服。”胡斐向他望
了一眼,但见他双目中神光闪烁,威风凛凛,显是一位武功
极强的高手,心中油然而生钦服之心,说道:“阁下如此人才,
何苦为满洲贵官作鹰犬?”那大汉微微一笑,道:“北京城边,
天子脚下,你胆敢说这样的话,不怕杀头么?”胡斐昂然道:
“今日事已至此,杀头便杀,又怕怎地?”
要知胡斐本来生性谨细,绝非莽撞之徒,只是他究属少
年,血气方刚,眼看马春花被福康安害得这等惨法,激动了
侠义之心,一切全豁了出去,什么也不理会了。
也说不定由于他念念不忘的美丽姑娘忽然之间变成了一
个尼姑,令他觉得世情惨酷,人生悲苦,要大闹便大闹一场,
最多也不过杀头丧命,又有什么大不了?
他手按刀柄,怒目横视着这马上九人。只见那独臂道人
一纵下马,也没见他伸手动臂,只是眼前青光一闪,他手中
已多了一柄长剑,拔剑手法之快,实是生平从所未见。
胡斐暗暗吃惊:“怎地福康安手下收罗了这许多高手人
物?昨日掌门人大会之中,如有这些人在场镇压,说不定便

闹不成乱子。”他生怕独臂道人挺剑刺来,斜身略闪,拔刀在
手。那道人笑道:“看剑!”但见青光闪动,在一瞬之间,竟
已连刺八剑。
这八剑迅捷无比,胡斐那里瞧得清剑势来路,只得顺势
挥刀招架。他家传的胡家刀法实是非同小可,那独臂道人八
剑虽快,还是一一被他挡住。八剑来,八刀挡,当当当当当
当当当,连响八下,清晰繁密,干净利落,胡斐虽然略感手
忙脚乱,但第九刀立即自守转攻,回刀斜削出去。那独臂道
人长剑一掠,刀剑粘住,却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马上诸人又是齐声喝彩:“好剑法,好刀法!”
福康安道:“道长,走吧,别多生事端了。”那道人不敢
违拗主子之言,应道:“是!”可是他见胡斐刀法精奇,斗得
兴起,颇为恋恋不舍,翻身上马,说道:“好小子,刀法不错
啊!”胡斐心中钦佩,道:“好道人,你的剑法更好!”但跟着
冷笑道:“可惜,可惜!”
那道人瞪眼道:“可惜什么?我剑法中有何破绽?”胡斐
道:“可惜你剑法中毫无破绽,为人却有大大的破绽。一个武
林高手,却去做清政府贵官的奴才。”
那道人仰天大笑,说道:“骂得好,骂得好!小兄弟,你
有胆子再跟我比比剑么?”胡斐道:“有什么不敢?最多是比
你不过,给你杀了。”那道人道:“好,今晚三更,我在陶然
亭畔等你。你要是怕了,便不用来。”
胡斐昂然道:“大丈夫只怕正人君子,岂怕鹰犬奴才!”
那些人都是大拇指一翘,喝道:“说得好!”纵马而去,有
几人还是不住的回头。

当胡斐和那独臂道人刀剑相交之时,程灵素已从庙中出
来,见到福康安时也是大为吃惊,这时见九人远去,说道:
“大哥,怎地福康安到了这里?今晚你去不去陶然亭赴约?”
胡斐沉吟道:“难道他真的不是福康安?那决计不会。我
骂他那些卫士侍从是鹰犬奴才,他们怎地并不生气,反而赞
我说得好?”程灵素又问:“今晚去不去赴约?”便道:“自然
去啊。二妹,你在这里照料马姑娘吧。”程灵素摇头道:“马
姑娘是没什么可照料的了。她神智已失,支撑不到明天早晨。
你约斗强敌,我怎能不去?”
胡斐道:“你拆散了福康安苦心经营的掌门人大会,此刻
他必已查知其中原委。你若和我同去,岂不凶险?”程灵素道:
“你孤身赴敌,我如何放心得下?有我在一旁照料,总是多一
个帮手。”胡斐知她决定了的事无法违拗,这义妹年纪小小,
心志实比自己坚强得多,也只得由她。
程灵素轻声问道:“袁……袁姑娘,她走了吗?”胡斐点
点头,心中一酸,转过身来,走入庙内。他走进厢房,只听
马春花微弱的声音不住在叫:“孩子,孩子!福公子,福公子,
我要死了,我只想再见你一面。”胡斐又是一阵心酸:“情之
为物,竟是如此不可理喻。福康安这般待她,可是她在临死
之时,还是这样的念念不忘于他。”
两人走出数里,找到一家农家,买了些白米蔬菜,做了
饭饱餐一顿,回来在神农庙中陪着马春花,等到初更天时,便
即动身。胡斐和程灵素商量,福康安手下的武士邀约比武,定
是不怀善意,不如早些前往,暗中瞧瞧他们有何阴谋布置。

那陶然亭地处荒僻,其名虽曰陶然,实则是一尼庵,名
叫“慈悲庵”,庵中供奉观音大士。
胡斐和程灵素到得当地,但见四下里白茫茫的一片,都
是芦苇,西风一哄,芦絮飞舞,有如下雪,满目尽是肃杀苍
凉之气。
忽听“啊”的一声,一只鸿雁飞过天空。程灵素道:“这
是一只失群的孤雁了,找寻同伴不着,半夜里还在匆匆忙忙
的赶路。”忽听芦苇丛中有人接口说道:“不错。地匝万芦吹
絮乱,天空一雁比人轻。两位真是信人,这么早便来赴约了。”
胡程二人吃了一惊:“我们还想来查察对方的阴谋布置,
岂知他们早便到处伏下了暗桩,这人出口成诗,看来也非泛
泛之辈。”胡斐朗声道:“奉召赴约,敢不早来?”
只见芦苇丛中长身站起一个满脸伤疤、身穿文士打扮的
秀才相公,拱手说道:“幸会,幸会。只是请两位稍待,敝上
和众兄弟正在上祭。”胡斐随口答应,心下好生奇怪:“福康
安半夜三更的,到这荒野之地来祭什么人?”
蓦地里听得一人长声吟道:“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
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
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吟到后来,声转呜咽,跟着有十余人的声音,或长叹,或
低泣,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女子的哭声。
胡斐听了那首短词,只觉词意情深缠绵,所祭的墓中人
显是一个女子,而且“碧血”云云,又当是殉难而死,静夜
之中,听着那凄切的伤痛之音,触动心境,竟也不禁悲从中
来,便想大哭一场。

过了一会,悲声渐止,只见十余人陆续走上一个土丘。
胡斐身旁的那秀才相公叫道:“道长,你约的朋友到啦。”
那独臂道人说道:“妙极,妙极!小兄弟,咱们来拚斗三百合。”
说着纵身奔下土丘。胡斐便迎了上去。
那道人奔到离胡斐尚有数丈之处,蓦地里纵身跃起,半
空拔剑,借着这一跃之势,疾刺过来。这一刺出手之快,势
道之疾,实是威不可当。胡斐见他如此凶悍,激起了少年人
的刚强之气,也是纵身跃起,半空拔刀。两人在空中一凑合,
当当当当四响,刀剑撞击四下,两人一齐落下地来。
这中间那道人攻了两剑,胡斐还了两刀。两人四只脚一
落地,立时又是当当当当当当六响。土丘之上,彩声大作。
那道人剑法凌厉,迅捷无伦,在常人刺出一剑的时刻之
中,往往刺出了四五剑。胡斐心想:“你会快,难道我便不会。”
展开“胡家快刀”,也是在常人砍出一刀的时刻之中砍出了四
五刀。相较之下,那道人的剑刺还是快了半分,但剑招轻灵,
刀势沉猛,胡斐的刀力,却又比他重了半分。
两人以快打快,什么腾挪闪避,攻守变化,到后来全说
不上了,直是闭了眼睛狠斗,只听叮叮当当刀剑碰撞,如冰
雹乱落,如众马奔腾,又如数面羯鼓同时击打,繁音密点,快
速难言。
那独臂道人一面狠斗,一面大呼:“痛快,痛快!”剑招
越来越是凌厉。胡斐暗暗心惊,陡逢强敌,当下将生平所学
尽数施展出来,刀法之得心应手实是从所未有,自己独个儿
练习之时,那有这等快法?原来他这胡家刀法精微奇奥之处

甚多,不逢强敌,数招间即足取胜,其妙处不显,这时给那
独臂道人一逼,才现出刀法中的绵密精巧来。
那独臂道人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阵大仗,当此快斗之
际,竭力要寻这少年刀法中的破绽,可是只见他刀刀攻守并
备,不求守而自守,不务攻却猛攻,每一招之后,均伏下精
妙的后着,哪里有破绽可寻?
这独臂道人的功力实比胡斐深厚得多,倘若并非快斗,胡
斐和他见招拆招,自求变化,独臂道人此时已然得胜。但越
打越快之后,胡斐来不及思索,只是将平素练熟了一套“快
刀”使将出来应付。这路“快刀”乃明末大侠“飞天狐狸”所
创,传到胡斐之父胡一刀手上,又加了许多变化妙着。此时
胡斐持之临敌,与胡一刀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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