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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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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使将出来应付。这路“快刀”乃明末大侠“飞天狐狸”所
创,传到胡斐之父胡一刀手上,又加了许多变化妙着。此时
胡斐持之临敌,与胡一刀亲自出阵已无多大分别,所差者只
是火候而已。
不到一盏茶时分,两人已拆解了五百余招,其快可知。时
刻虽短,但那道人已是额头见汗,胡斐亦是汗流浃背,两人
都可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
此时剧斗正酣,胡斐和那独臂道人心中却都起了惺惺相
惜之意,只是剑刺刀劈,招数绵绵不绝,谁也不能先行罢手。
刀剑相交,叮当声中,忽听得一人长声唿哨,跟着远处
传来兵刃碰撞和吆喝之声。那独臂道人一声长笑,托地跳出
圈子,叫道:“且住!小兄弟,你刀法很高,这当口有敌人来
啦!”
胡斐一怔之间,只见东北角和东南角上影影绰绰,有六
七人奔了过来。黑夜中刀光一闪一烁,这些人手中都持着兵
刃。又听得背后传来吆喝之声,胡斐回过头来,见西北方和
西南方也均有人奔到,约略一计,少说也有二十人之谱。
独臂道人叫道:“十四弟,你回来,让二哥来打发。”那
指引胡斐过来的书生手持一根黄澄澄的短棒模样兵刃,本在
拦截西北方过来的对手,听到独臂道人的叫唤,应道:“好!”
手中兵刃一挥,竟然发出呜呜声响,反身奔上小丘,和众人
并肩站立。
月光下胡斐瞧得分明,福康安正站在小丘之上,他身旁
的十余人中,还有三四个是女子。胡斐大喜:“四面八方来的
这些人都和福康安为敌,不知是那一家的英雄好汉?瞧这些
人的轻身功夫,武功都非寻常。我和他们齐心协力,将福康
安这奸贼擒住,岂不是好?”但转念又想:“福康安这恶贼想
不到武功竟是奇高,手下那些人又均是硬手,瞧他们这般肆
无忌惮的模样,莫非另行安排下阴谋?”
正自思疑不定,只见四方来人均已奔近,一看之下,更
是大惑不解,奔来的二十余人之中,半数是身穿血红僧袍的
藏僧,余人穿的均是清宫卫士的服色。他纵身靠近程灵素,低
声道:“二妹,咱们果然陷入了恶贼的圈套,敌人里外夹攻,
无法抵挡,向正西方冲!”
程灵素尚未回答,清宫卫士中一个黑须大汉越众而出,手
持长剑,大声说道:“是无尘道人么?久仰你七十二路追魂夺
命剑天下无双,今日正好领教。”那独臂道人冷冷地道:“你
既知无尘之名,尚来挑战,可算得大胆。你是谁?”
胡斐听了那黑须卫士的话,禁不住脱口叫道:“是无尘道
长?”无尘笑道:“正是!赵三弟夸你英雄了得,果然不错。”
胡斐惊喜交集,道:“可是……可是,那福康安……我赵三哥
呢?”
那黑须大汉回答无尘的话道:“在下德布。”无尘道:“啊,
你便是德布。我在回疆听人言道:最近皇帝老儿找到了一只
牙尖爪利的鹰犬,叫作什么德布,称做什么‘满洲第一勇
士’,是个什么御前侍卫的头儿。便是你了?”他连说三个
“什么”,只把德布听得心头火起,喝道:“不错!你既知我名,
还敢到天子脚下来撒野,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不耐烦了”四字刚脱口,寒光一闪,无尘长剑已刺
向身前。德布横剑挡架,当的一响,双剑相交,嗡嗡之声不
绝,显是两人剑上劲力均甚浑厚。无尘赞了声:“也还可以!”
剑招源源递出。德布的剑招远没无尘快捷,但门户守得极是
严密,偶尔还刺一剑,却也十分的狠辣,那“满洲第一勇
士”的称号,果然并非幸致。
胡斐曾听圆性说过,红花会二当家无尘道人剑术之精,当
世数一数二,想不到自己竟能和他拆到数百招不败,不由得
心头暗喜,又想:“幸亏我不知他便是无尘道长,否则震于他
的威名,心中一怯,只怕支持不到一百招便败下来了。”又想:
“他是红花会英雄,赵三哥的朋友,然则那福康安,难道当真
我是认错了人?”
正自凝神观看无尘和德布相斗,两名清宫侍卫欺近身来,
喝道:“抛下兵器!”胡斐道:“干什么?”一名侍卫道:“你胆
敢拒捕么?”胡斐道:“拒捕便怎样?”那侍卫道:“小贼好横!”
举刀砍将过来。胡斐闪身避开,还了一刀。岂知另一名侍卫
手中一柄铁锤蓦地里斜刺打到,击在胡斐的刀口之上,此人
膂力甚大,兵器又是奇重。胡斐和无尘力战之余,手臂隐隐
酸麻,一个拿捏不住,单刀脱手,直飞起来。那人一锤回转,
便向他背心横击。
胡斐兵刃离手,却不慌乱,身形一闪,避开了他的铁锤,
顺势一个肘槌,撞正他腰眼。那人大声叫道:“啊哟,好小子!”
痛得手中铁锤险些跌落。跟着又有两名侍卫上来夹攻,一个
持鞭,一个挺着一枝短枪。
程灵素叫道:“大哥,我来帮你。”抽出柳叶刀,欲待上
前相助。胡斐叫道:“不用,且瞧瞧你大哥空手入白刃的手段。”
程灵素见他在四个敌人之间游走闪避,情势似乎甚险,但听
他说得悠闲自在,又知他武功了得,便站在一旁,挺刀戒备。
胡斐展开从小便学会的“四象步法”,东跨一步,西退半
步,在四名高手侍卫之间穿来插去。他这“四象步”按着东
苍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四象而变,每象七宿,又按
二十八宿之形再生变化。敌人的四件兵刃有轻有重,左攻右
击,可是他步法奇妙,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敌人兵刃,有
时相差不过数寸之微,可就是差着这么几寸,便即夷然无损。
程灵素初时还担着老大心事,但越瞧越是放心,到后来瞧着
他精妙绝伦的步法,竟有点心旷神怡起来。
这四名侍卫都是满洲人,未入清宫之时,号称“关东四
杰”,都算得是一流高手。胡斐凭着巧妙的“四象步”自保,
可是几次乘隙反击,却也未曾得手,每一次都是反遇凶险,一
转念间,已明其理,原来适才利无尘道人剧斗,耗力太多,这
时元气未复,一到紧要关头,待要动用真力,总是差之厘毫,
不能发挥拳招中的精妙之着。他一经想通,当即平心静气,只
避不攻,在四名诗卫夹击之下缓缓调匀气息。
那边无尘急攻数十招,都给德布一一挡开,却不禁焦躁
起来,暗道:“十年不来中原,今日首次出手便是不利。难道
当真老了,不中用了?”其实这德布的武功实是大有过人之处,
何况无尘不过心下焦躁,德布却已背上冷汗淋漓,越打越怕,
但觉对手招数神出鬼没,出剑之快,实非人方之所能及,暗
想自己纵横天下,从未遇到过这般劲敌,待要认输败退,却
想今日一败,这“踢穿黄马褂、御前侍卫班领、满洲第一勇
士、统领大内十八高手”一长串的衔头却往那里搁去?想到
此处,把心一横,豁出了性命,奋力抵挡。
无尘眼见胡斐赤手空拳,以一敌四,自己手有剑,却连
一个敌人也拾夺不下,他生性最是好胜,这脾气愈老弥甚,当
下一剑快似一剑,着着抢攻,步步占先。德布见敌人攻势大
盛,剑锋织成了一张光幕,自己周身要害尽在他剑光笼罩之
下,自知不敌,数度想要招呼下属上来相助,但一想到“大
伙儿齐上”这五个字一出口,一生英名便是付于流水,总是
强行忍住,心想自己方当壮年,这独臂道人年事已高,剑招
虽狠,自己只要久战不屈,拖得久了,对方气力稍衰,便有
可乘之机。
无尘高呼酣战,精神愈长。众侍卫瞧得心下骇然,但见
两人剑光如虹,使的是什么招数早已分辨不清。
小丘上众人也是一声不响,静观两人剧斗,眼见无尘渐
占上风,都想:“道长英风如昔,神威不减当年,可喜可贺!”
猛听得无尘大叫一声:“着!”当的一响,一剑刺在德布
胸口,跟着又是喀喇一声,手中长剑已然折断。原来德布衣
内穿着护胸钢甲,这一剑虽然刺中,他却毫无损伤,反而折
了对方长剑。无尘一怔之下,德布已一剑刺中他右肩。
小丘上众人大惊,两人疾奔冲下救援。只听得无尘喝道:
“牛头掷叉!”手中断剑飞出,刺入了德布的咽喉,德布大叫
一声,往后便到。
无尘哈哈大笑,说道:“是你赢,还是我赢?”德布颈上
中了断剑,虽不致命,却已斗志全失,颤声道:“是你赢!”无
尘笑道:“你接得我许多剑招,又能伤我肩头,大是不易!好,
瞧在你刺伤我一剑的份上,饶了你的性命!”
两名侍卫抢上扶起德布,退在一旁。
无尘得意洋洋,肩伤虽然不轻,却是漫不在乎,缓缓走
上土丘,让人替他包扎伤口,兀自指指点点,评论胡斐的步
法。
胡斐内息绵绵,只觉精力已复,深深吸一口气,猛地抢
攻,霎息间拳打足踢,但听得“啊哟!”“哎呀!”四声呼叫,
单刀、铁锤、钢鞭、花枪,四般兵刃先后飞出。胡斐飞足踢
倒两人,拳头打晕一人,跟着左掌掌力一吐,将最后一名卫
士打得口喷鲜血,十几个筋斗滚了出去。
但听得小丘上众人采声大作。无尘的声音最是响亮:“小
胡斐,打得妙啊!”
土丘上彩声未歇,又有五名侍卫欺近胡斐身边,却都空
手不持兵刃。左边一人说道:“大家空手斗空手!”胡斐道:
“好!”刚说得一个“好”字,突觉双足已被人紧紧抱住,跟
着背上又有一人扑上,手臂如铁,扼住了他的头颈,同时又
有一人抱住了他腰,另外两人便来拉他双手。
原来这一次德布所率领的“大内十八高手”倾巢而出。那
“大内十八高手”,乃是“四满、五蒙、九藏僧”。乾隆皇帝自
与红花会打了一番交道后,从此不信汉人,近身侍卫一个汉
人也不用,都是选用满洲、蒙古、西藏的勇士充任。这四满、
五蒙、九藏僧,尤为大内侍卫中的精选。这五个蒙古侍卫擅
于摔交相扑之技,胡斐一个没提防,已被缠住。
他一惊之下,随即大喜:“这擒拿手法,正是我家传武功
之所长。”但觉双手均被拉住,当下身子向后仰跌,双手顺势
用劲,自外朝内一合,砰的一声,拉住他双手的两名侍卫脑
门碰脑门,同时昏晕过去。
胡斐双手脱缚,反过来抓住扼在自己颈中的那只手,一
扭之下,喀的一声,那人腕骨早断,跟着喀喀两响,又扭断
了抱住他腰那侍卫的臂骨。
这五名蒙古侍卫摔交之技甚是精湛,汉满蒙回藏各族武
士中极少敌手。但摔交讲究的是将对手摔倒压住,胡斐这般
小巧阴损的断骨擒拿,却是摔交的规矩所不许。两名侍卫骨
节折断,心中大是不忿,虽已无力再斗,却齐声怒叫:“犯规,
犯规!”倒是叫得理直气壮。
胡斐笑道:“打架还有规矩么?你们五个打我一个,犯不
犯规?”两名蒙古侍卫一想不错,五个打一个是先坏了规矩,
那“犯规”两字便喊不出口了。
余下那人兀自死命抱住胡斐双腿,一再用劲,要将他摔
倒。胡斐喝道:“你放不放手?”那人叫道:“自然不放。”胡
斐左手抓下,捏住了他背心上“大椎穴”。那人登时全身麻软,
双手只得松开。胡斐提起他身子,双手使劲,“嘿”的一声,
将他掷出数丈之外。但听得扑通一响,水花飞溅,原来他落
下之处,竟是生长芦苇的一个烂泥水塘。那人摔得头昏脑胀,
陷身污泥之中,哇哇大叫。
胡斐与四名满洲侍卫游斗甚久,打发这五名蒙古侍卫却
是兔起鹘落,干净利落。旁观众人但见五名侍卫一拥而上,拖
手拉足,将他擒住,跟着便是砰嘭、喀喇、啊哟,“犯规,犯
规!”扑通,“哇哇!”诸般怪声不绝。四名侍卫委顿在地,一
名侍卫飞越数丈,投身水塘。
这一次小丘上众人不再喝彩,却是轰然大笑。
哄笑声中,红云闪处,九名藏僧已各挺兵刃将胡斐团团
围住。这九人兵刃各不相同,或使戒刀,或使锡杖,更有些
兵刃奇形怪状,胡斐从未见过,自也叫不出名目。眼见这九
名藏僧气度凝重,人人一言不发,瞧着这合围之势,步履间
既轻且稳,实是劲敌。九僧错错落落,东站一个,西站一个,
似是布成了阵势。
胡斐手中没有兵刃,不禁心惊,脑中一闪:“向二妹要刀
呢,还是夺敌人的戒刀?”
忽听得小丘上一人喝道:“小兄弟,接刀!”只见一柄钢
刀自小丘上掷了下来,破空之声,呜呜大作,足见这一掷的
劲道大得惊人。胡斐心想:“赵三哥的朋友果然个个武艺精强。
要这么一掷,我便办不到。”
这一刀飞来,首当其冲的两名藏僧竟是不敢用兵刃去砸,
分向左右一跃闪开。胡斐心念快如电光般的一闪:“这阵法不
知如何破得?他二人闪避飞刀,正好乘机扰乱。”
他念头转得极快,那单刀也是来得极快。他心念甫动,白
光闪处,一柄背厚刃薄的钢刀挟着威猛异常的破空之声已飞
到面前。胡斐却不接刀,手指在刀柄上一搭,轻轻拨动。那
钢刀飞来之势甚猛,到他面前时兀自力道强劲,给他拨得掉
过方向,激射而上,直冲上天。
九名藏僧均感奇怪,情不自禁的抬头而望。胡斐所争的
便在这稍纵即逝的良机,欺身抢到手持成刀的藏僧身畔,一
伸手已将他戒刀夺过,霎时间展开“胡家快刀”,手起刀落,
一阵猛砍快剁,迅捷如风。这时下手竟不容情,九名藏僧无
一得免,不是断臂,便是折足。九僧各负绝艺,只因一时失
察,中了诱敌分心之计,顷刻之间,尽皆身受重伤,惨呼倒
地。
这一场胡斐可说胜得极巧,也是胜得极险。
一轮快刀砍完,头顶那刀刚好落下,他掷开戒刀,伸手
接住,刀一入手,只觉甚是沉重,比寻常单刀重了两倍有余,
想见刀主膂力奇大,月光下映照一看,只见刀柄上刻着三字:
“奔雷手!”
胡斐大喜,叫道:“多谢文四爷掷刀相助!”
蓦地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看剑!”话声未绝,风
声飒然,已至背心。胡斐一声:“此人剑法如此凌厉!”急忙
回刀挡架,岂知敌剑已然撤回,跟着又是一剑刺到。胡斐反
手再挡,又是挡了个空。
他急欲转身迎敌,但背后那敌人的剑招来得好不迅捷,竟
是逼得他无暇转身。他心中大骇,急纵而前,跃出半丈,左
足一落地,待要转身,不料敌人如影随形,剑招又已递到。这
人在背后连刺五剑,胡斐接连挡了五次空,始终无法回身见
敌之面。
胡斐恶斗半宵,和快剑无双的无尘道人战成平手,接着
连伤四满、五蒙、九藏僧大内十八高手,不料到后来竟给人
一加偷袭,逼得难以转身。
这已是处于必败之势,他惶急之下,行险侥幸,但听得
背后敌剑又至,这一次竟不招架,向前一扑,俯卧向地,跟
着一个翻身,脸已向天,这才一刀横砍,荡开敌剑。
只听敌人赞道:“好!”左掌拍向他的胸口。胡斐也是左
掌拍出,双掌相交,只觉敌人掌力甚是柔和浑厚,但柔和之
中,却隐藏着一股辛辣的煞气。胡斐猛然想起一事,脱口叫
道:“原来是你!”
那人也叫道:“原来是你!”
原来两人手掌相交,均即察觉对方便是在福康安府暗中
相救少年书生心砚之人,各自向后跃开数步。
胡斐凝神看时,见那人白须飘动,相貌古雅,手中长剑
如水,却是武当派掌门人无青子,不由得一呆,一时不知他
是友是敌。
只听无尘道人笑道:“菲青兄,你说我这个小老弟武功如
何?”无青子笑道:“能跟无尘道人斗得上五百招,天下能有
几人?老道当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武林中出了这等少年英
雄。”说着长剑入鞘,上前拉着胡斐的手,好生亲热。
胡斐见他英气勃勃,哪里还是掌门人大会中所见那个昏
昏欲睡的老道,甚以为奇。
无尘从小丘上走了下来,笑道:“小兄弟,这个牛鼻子,
出家以前叫做绵里针陆菲青。你叫他一声大哥吧。”胡斐一惊,
心道:“‘绵里针陆菲青’当年威震天下,成名已垂数十年,
想不到今日有幸和他交手。”急忙拜倒,说道:“晚辈胡斐,叩
见道长。”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按理说,你原是晚辈,可
是,好兄弟,他是我的拜把子老哥啊。”
胡斐一跃而起,只见身后一人长袍马褂,肥肥胖胖,正
是千臂如来赵半山。胡斐对这位义兄别来无日不思,伸臂紧
紧抱住,叫道:“三哥,你可想煞小弟了。”
赵半山拉着他转过身来,让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凝目瞧
了半晌,喜道:“兄弟,你终于长大成人了。做哥哥的今日亲
眼见你连败大内十八高手,实在是欢喜得紧。”
胡斐心中也是欢喜不尽。这时清宫众侍卫早已逃得干干
净净。他当下拉了程灵素过来,和无尘、赵半山等引见。
赵半山道:“兄弟,程家妹子,我带你们去见我们总舵主。”
胡斐吃了一惊,道:“陈总舵主……他……老人家也来了么?”
无尘笑道:“他早挨过你一顿痛骂啦,什么伤天害理,什么负
心薄幸,只骂得他狗血淋头。哈哈!我们总舵主一生之中,只
怕从未挨过这般厉害的臭骂。”胡斐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颤
声道:“那……那福康安……”
陆菲青微笑道:“陈总舵主的相貌和福康安果然很像,别
说小兄弟和他二人都不相熟,便是日常见面之人,也会认错。”
无尘笑道:“想当年在杭州城外,总舵主便曾假扮了福康安,
擒住那个什么威震河朔王维扬……”
胡斐十分惶恐,道:“三哥,你快带我去跟陈总舵主磕头
赔罪。”赵半山笑道:“不知者不罪。总舵主跟你交了一掌,很
称赞你武功了得,又说你气节凛然,背地里说了你许多好话
呢。”
两人还未上丘,陈家洛已率领群雄从土丘上迎了下来。胡
斐拜倒在地,说道:“小人瞎了眼珠,冒犯总舵主,实是罪该
……”
陈家洛不等他说完,急忙伸手扶起,笑道:“‘大丈夫只
怕正人君子,哪怕鹰犬奴才?’我今日一到北京,便听到这两
句痛快淋漓之言。小兄弟,便凭你这两句话,我们便不枉了
万里迢迢的走这一遭。”
当下赵半山拉着他一一给群雄引见。胡斐对这干人心仪
已久,今晚亲眼得见,喜慰无已,对文泰来掷刀相助、骆冰
赠送宝马,更是连连称谢,恭恭敬敬的交还了文泰来的钢刀,
从地下拾起清宫侍卫遗下的一柄单刀,插入了腰间刀鞘。他
自己的单刀为铁锤所击,刀口卷边,已然无用。跟着心砚过
来向他道谢在福康安府中解穴相救之德。无尘逸兴横飞,指
手划脚,谈论适才和胡斐及德布两人的斗剑,说今晚这两场
架打得酣畅过瘾,生平少有。
陆菲青笑道:“道长,说到武功,咱们这位小兄弟实是十
分了得。可是还有一位少年英雄,比他更厉害十倍,你是决
计斗他不过的。”无尘又是高兴,又是不服,忙问:“是谁,是
谁?这人在哪里?”陆菲青摇头道:“你决非对手,我劝你还
是别找他的好。”无尘道:“呸!咱们老哥儿俩分手多年,一
见面你就来胡吹。我不信有这等厉害人物。”
陆菲青道:“昨晚福康安府中,天下各门各派掌门人大聚
会,会中高手如云,各有各的能耐,各有各的绝技。这话不
错吧?”无尘道:“不错便怎样?”陆菲青道:“心砚老弟去捣
乱大会,失手被擒。赵三弟这等本事,也只抢得一只玉龙杯。
西川双侠常氏兄弟驾临,只救了两个人出来。可是那位少年
英雄哪,只不过眼睛一霎,便从七位高手的手中抢下七只玉
龙杯,摔在地下砸得粉碎。他只喷得几口气,便叫福康安的
掌门人大会烟飞灰灭,风消云散。道长,你斗不斗得过这位
少年英雄?”
程灵素知他在说自己,脸儿飞红,躲到了胡斐身后,黑
夜之中,人人都在倾听陆菲青说话,谁也没对她留心。
一个少年美妇说道:“师父,我们只听说那掌门人大会给
人搅散了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吧!”这美妇是金笛秀
才余鱼同之妻李沅芷。
陆菲青于是将一位“少年英雄”如何施巧计砸碎七只玉
龙杯,如何喷烟下毒、使得人人肚痛、因而疑心福康安毒害
天下英雄,如何众人在混乱中一哄而散,诸般情由,一一说
了。群雄听了,无不赞叹。
无尘道:“陆兄,你说了半天,这位少年英雄到底是谁,
却始终没说。”陆菲青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位程
姑娘便是。”拉着胡斐的手,将他轻轻一拉,露出了程灵素的
身子。
群雄“啊”的一声,一齐望着她,谁都不信这样一个瘦
弱文秀的小姑娘,竟会将福康安这筹划经年的天下掌门人大
会毁于指掌之间,可是陆菲青望重武林,岂能信口胡言?这
却又不由得人不信。
原来陆菲青于十年前因同门祸变,师兄马钰、师弟张召
重先后惨死,武当派眼见式微,于是他接掌门户,着意整顿。
因恐清廷疑忌,索性便出了家,道号无青子,十年来深居简
出,朝廷也就没加注目。
这次福康安召开掌门人大会,一来武当派自来与少林派
齐名,是武林中最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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